“你去过?” “当然。”他的口气又多了一些津津乐道的自豪感,眼睛也亮起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大宋、西夏、高丽……” 德锦听着,却不作声。除了大宋,他说的这些地方,她都没去过,甚至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只是有些少许的印象,大概是因为以前听谁提起过吧。 “你叫什么名字?”慕胤朝她走近几步,而她却突然往后猛缩自己的身体,期间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她咬着嘴唇忍着,神色慌乱地看着他,像只受伤的野兽,急欲躲开猎人,却发现无路可退,只能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猎人! 他停下脚步,又后退了几步,离得她远些,才又说:“你怕我吗?”他知道她怕,她怕这里的每一个人,可又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害怕,好倔强的女孩,刚才是他靠近得太突然了吧。 抬头看见她的脸微微泛红,便更觉得她可爱,于是说:“你想要保护你的公主吗?” 她的眼神逐渐平和,却因为刚才的慌乱而心虚得不敢说话。 他仰头大笑,清朗的笑声震得木盆中的水轻轻震荡:“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德锦恼怒地瞪着他,任何人被说中了心事都不会好受,何况他们是敌人! “你只有先学会了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掠过一片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而风也仿佛突然之间大了起来。她的发丝被吹散,披散的发丝和风纠缠着飞到他的眼前,慕胤笑意更深地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像一棵参天耸立的大树般挺拔。 时间凝结成冰,她的思维亦如此,不能思考,不能转动。 那句远得仿佛几千年以前的话,她却无比清楚,无比的熟悉,那是五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的话语。 那个充满惨白月光的秋夜,那个她生命中最后一个恐惧的夜晚,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他那时,锦帽貂裘,笼罩在白晃晃的月光中,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事实上,他在她心里就是神,从天上降临来拯救她的神!她生命的源泉,她的灵魂,她所有的信仰,惟一支撑她幼小心灵的支柱,她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都源自他! 她的神啊! 这世上,除了母亲,除了四郎,除了她爱的,她想保护的,剩下的全部都是他!是他!是他…… 为了他,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渡过那一段艰苦难熬的日子,她依靠着他那小小的希望,变得可以保护自己! 她渴望,有生之年,她的生命中再遇到他,可以不让他失望。不管他是否记得,在他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那么渺小而卑微的灵魂…… 德锦抬着头,阳光刺得她无法睁开眼,只能微微眯着眼,看着他,慢慢的,眼眶中集聚了氤氲的雾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你……” “丫头!” 回头,见是林海柔,这几天,她似乎变得更美了。 慌忙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德锦挤出一丝笑容:“公主。”人生若只如初见(10) 慕胤却突然之间神色暗淡,看了一眼林海柔,嘴角轻轻掀动,有些嘲笑地转过身离开。 德锦凝视他的背影,一脸失落。 林海柔以为她是受了苦,急忙握住她的手,哽咽着:“对不起……锦儿。” 德锦连忙摇头:“没事,海姐姐,我没事,真的,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事,现在都好了呢。”其实应该自责的人是她,临行前,她答应了林老爷和林夫人,要用生命保护海柔,可是现在却是海柔在保护她!她真没用! “等他回来时,我就去跟他说,你才是真正的公主……” 德锦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别说,海姐姐,我真的没事。”林海柔从小锦衣玉食,怎么能受她这种苦?何况,那个男人待她这样好,恐怕……已经爱上她了吧。这样更好,有了爱,他会对她更好,更不会让她受苦! 林海柔心里无比苦涩,来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位德锦公主了。她出生时,母亲柔妃却失宠,因为是女孩,皇上连名字都没赐,一直到她长到一岁,柔妃娘娘才替她取了“德锦”这个名字,因此,她的身份并没有记载在皇室名册上。 和柔妃住在冷宫,她受尽了排挤,宫女太监更是把她当做小宫女使唤,其他皇子公主们也经常欺负她。一直到后来,她跟着天波府杨家的四郎习武,才渐渐坚强起来。而公主整天跟着男人家舞刀弄枪,不顾章法,皇上竟也从来不过问,大概是忘了有这么一个女儿吧。 林海柔伸手抚摸她的脸,心疼无比,这样可怜的女孩,为什么偏偏还要遭这一劫呢?老天啊,你未免对她太残忍了吧! “公主,大王有令,不得您随意走动,请回营帐!”守在帐门口的士兵对她呼喝。 “你自己走!”林海柔低声交代她,然后被带回帐篷里。 不走,她怎么会走?她怎么会丢下她自己走?除非她不要她了! 沙漠中,金灿灿一片,她的目光茫然地看着慕胤走的方向,什么也没有。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知道吗?你对我有多重要?”她对着茫茫的沙海诉说,虽然知道他不可能会听见。 孤单的背影被镀上一层金光,破旧的衣裙在风中飞扬,头发被吹起,美得不可思议。 从营帐走出的耶律寒不由得愣住,走上去,他伟岸的身躯遮住了她头顶上的阳光,影子和她的重叠在一起,他抬手,捉住了她飘扬的发丝。 德锦却仿佛毫无反应,望着远方,口中喃喃念着:“我找到他了,四郎,四郎……” 他的手突然收紧,扯痛了她。 德锦转过身,神色欣喜,眼里闪着惊喜的光,仿佛重拾了最珍贵的宝贝:“你回来了!”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她的眼珠逐渐冰冷,有些失神,有些失望:“是你?” 耶律寒松开手,却深深凝望她的脸。 红色的胎记,红得让人讨厌,让他痛恨,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丑陋的女子? 要是没有这块讨厌的胎记,她究竟会长得怎样呢?清丽脱俗?抑或是倾国倾城?他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胎记,却在中途被狠狠打开。 德锦偏过头,眼里充满敌意,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拾的慌乱和不安。 风轻轻吹来,送来一缕淡淡的香气。 他皱眉。 这是属于女子身上的胭脂香。 好浓烈的胭脂味! 夜凉如水。 德锦握紧手中的银色匕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闪过巡逻的士兵,趁着他们换班的时候,飞快地闪进主帐里。 眼睛无法适应帐篷里的强烈火光,她抬手挡着眼前,眯起眼,却还是看见了床上那不该看的一幕。 耶律寒赤裸着上半身,半躺在床上,右手单肘支着身体,左手握着一截白如新藕的手臂,嘴角笑意若有若无的,眼底却一片冰冷。林海柔害羞地撇过头,眼敛低垂,柔软的发丝如丝如缎,披散在她只剩一件红色肚兜的娇美肌肤上,如三月里春风中盛开的桃花,鲜艳美丽得耀人眼目!人生若只如初见(11) 乍一看到这样的情景,德锦一时之间无措起来,手半遮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们。 倒是耶律寒先回过头来看见她,没有过多的惊讶,淡漠疏离的眼珠轻轻扫过她的脸,又看向林海柔:“你的小丫鬟来救你了,我的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林海柔的脸微微一红,然后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有些慌乱的德锦,连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几乎没有任何遮盖的身体,脸更红了:“丫头,你怎么……” “我来带你走,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公主,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就要用生命来保护你!”她的口气坚决,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海柔。 耶律寒放开林海柔的手臂,饶有兴味地看着德锦:“告诉我,你要怎样带你的公主走?” “杀了你!” 声音刚落,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剑刺去! 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向着耶律寒的胸口刺去,无比快速,无比锋利。德锦眼里露出残忍的光,这一刻,她只希望自己一刀就刺死他! 耶律寒依旧半躺在床上,右手支着身体,颇有兴味地看着她举剑向自己刺来,不躲也不闪。 那把匕首在空气中发出“铮”的一声,对准他的胸口! 他的笑容愈发邪恶,依旧不避也不闪。 “不要!” 突然之间,林海柔大叫着扑上来,挡在耶律寒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 德锦来不及收住,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刺在林海柔的背上,震惊中,她只能尽全力让自己朝旁边偏去! 但是,虽然她已经偏得很快了,那把匕首还是在海柔细嫩的皮肤上划下一道伤口,鲜红的血丝慢慢地渗出。 当啷!! 她的匕首从手中滑落,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海柔。 她怎么……这么傻? “丫头,求你……”林海柔转过头看着她,脸色苍白,“算我求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他是契丹人!他该死!该死一万次!”德锦疯狂地叫着,指着耶律寒,却只看到他脸上依旧残忍嘲弄的笑容。 “因为我爱他!你懂吗?丫头,别管我了,我死不足惜。”她的泪水滑落,眼睛转向他,然后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他。 天哪,她为什么要爱上他,明知道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也不能给她幸福,可为什么自己还要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他们是敌人啊! 爱? 德锦看着她,突然之间觉得更可笑,什么爱?他是魔鬼,他会有什么爱?他只会把她一寸一寸啃干净,自己不能救海柔,她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付出真心。 外面的士兵听到里面有异动,集聚到门口,一个问:“大王,里面出了事吗?那个丑丫头跑了。” “没事。” 耶律寒坐起来,嘴角的笑容掩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可怕之极的残忍,他盯着床边的德锦看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说:“小丫头,别让我太注意你,这样对你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这句话让林海柔大惊,不顾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跪在床上,哀求他:“别让她死,我求你,你放过她吧。” “别求他!”德锦死死瞪着他,充满恨意,“他还没有资格杀我!他不配!” “嘴硬。”耶律寒冷笑,目光突然凌厉无比,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近她的眼睛,“本王是不配杀你,可本王却配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哼!”德锦嗤之以鼻,嘴角带着冷淡淡的笑容,别过头。 “你不是想保护你的公主吗?若我杀了她,你会怎样呢?”他放开她,转身看着林海柔,眼神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林海柔突然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德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魔鬼!一定是! “哈哈哈……”耶律寒仰头大笑,走下床,“本王非常期待你的反应。”人生若只如初见(12) 他走出去,帘子掀开,一阵冷风吹来,林海柔哆嗦了一下,伸手紧紧抓着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她好冷,真的好冷。 “海姐姐,我们逃走吧,他是魔鬼,他不会有爱,你不要傻啊!”德锦跪在床边,劝她。 林海柔幽幽地望着门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锦儿,我爱他,就算他杀了我,我还是爱他。” “为什么?像他那种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他这种人应该死!死一万次!” “不!”林海柔哭出来,“我不要他死,我宁愿我死,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我宁愿我死……” 一瞬间,德锦觉得一切都安静了,听不见外面的风声,也听不见林海柔的哭声。她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她的脑子空荡荡的,就像那个下午,她坚决地跟母亲说她要来辽国,然后母亲黯然离开的时候,她的脑子也是空荡荡的。 她走出帐篷,外面的风大了许多,一切都像她进去前那样,火盆里的火光蹿得很高,噼里啪啦地响着。 铁链的声音由远及近,靠近她,那么熟悉的身影,那么熟悉的味道。她抬头看着他,然后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在他的面前。 慕胤将铁链套上她柔若无骨的手臂:“为什么不自己逃走?” 看着他,仿佛时间就此停住。事实上,她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她可以永远这样看着他。 他怜惜地抬手抚摸她乌黑的秀发:“傻丫头。” 她也好想流泪,特别在他面前,她更想哭,想大声地哭一场,可是她怎么能哭?她连在他面前哭的资格都没有。他像太阳一样光辉灿烂,而她只是平凡的一粒沙,连仰望他光辉的资格都没有。 对面的营帐中,帘子没有放下,耶律寒坐在虎皮装饰的软榻里,半眯着双眼,看着外面的这一幕,手指收紧。 大宋。 此刻朝廷上下都不安起来。前往辽国同遥辇部议和的使者出了长城之后突然失踪,有的说是遇到了贺兰山的土匪;有的说这几天迭剌部族长在那一带游猎,可能是被他们抓去了。这样就更不妙了,那些使者中有大宋的公主,若是被那传闻中与遥辇部不和的耶律寒抓住,那不仅是性命攸关的问题,传出去,更是有伤大宋国威! 皇上气得几天没睡好觉,这会儿坐在御花园里,看着从边关送来的奏章。 辽人又来挑衅了,整日骚扰驻守边关的将士,恐怕又要找机会挑起战火! 啪! 把奏章摔在地上,皇上站起来,手指揉着太阳穴,这辽人,欺人太甚! “柔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吩咐过……” “让我进去,我要救我的女儿,让我进去……” 门外起了一阵喧哗,皇上愈发不悦,发起火来:“是谁在门外吵吵嚷嚷的,给朕拖出去斩了!” 小太监急急地跑进来,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龙颜,“皇上,柔妃娘娘在外求见。” “柔妃?”皇上眯起眼,脑海中搜索着“柔妃”这个名字,是谁呢?为什么想不起来? “皇上,就是前往大辽失踪了的德锦公主的母亲,柔妃。”小太监在旁提醒道。 “哦,原来是她!”皇上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突然难以捉摸,没有让人传柔妃进来,他淡淡地问,“她来做什么?还嫌她那倒霉的女儿没给朕添够麻烦吗?” “她说要皇上救救德锦公主。” “哼!救?怎么救?要朕为了她挑起战火吗?”说起战争,皇上又怒起来,“让人把她给朕轰出去!” “是。”小太监领了命,正要去执行,不料柔妃已经闯了进来,撞倒了他,从他身边跑向皇上。 “皇上。”柔妃哭着跪了下来,“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臣妾什么也不要,只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皇上怒气未消,见她这样莽莽撞撞就闯进来,更是生气:“那是她咎由自取,女孩子家去什么辽国?给朕惹了一大堆麻烦还嫌不够吗?!滚出去!”人生若只如初见(13) 柔妃哭得撕心裂肺:“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还什么都不懂……” 皇上心烦,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柔妃茫然无助地跪在御花园里,香灵急急忙忙跑进来,扶起她:“娘娘,您别担心,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柔妃知道香灵这是在安慰她,摆摆手:“她走的时候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是啊,公主不会骗您的,她一定会回来。”香灵心疼不已,谁都知道那辽国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公主虽然会武功,可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危险?怪不得,这两天,娘娘老是做噩梦,一定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了! 香灵扶着柔妃回到景安宫的时候,杨家四郎也来了。香灵见到她,眼泪就掉下来了,朗少爷对公主好,不会坐视不理,他来了就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公主! 柔妃见了他也有些激动,杨家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勇猛无敌,一向是辽人的克星,杨四郎来了就有希望了。 “柔妃娘娘,我会救德锦的,您放心。”杨四郎焦急如焚,他进宫来看看,她会不会回来。这几天,他向所有从贺兰山经过的商旅打听过了,前不久,那里有一队官兵被土匪劫了,无一生还,可却没有女子的尸体。这就证明她还活着,也许是逃走了,也许是……被土匪抢走了……不管怎样,他一定会救她!就算她真的被土匪抢走,他也会拼了命救回她! 阳光普照,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让人心醉。 德锦沐浴在阳光下,微风吹过她的脸,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她的脸,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享受阳光吗?”耶律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淡漠疏离。 德锦没有转身,她不想,不想面对那个卑鄙的男人! 冷笑一声,耶律寒从后面扯住她飞扬的头发,用力一拽,硬逼着她转过头看着他。 “阳光?”他的另一只手拉起拴着她手臂的铁链,“本王带你去体验真正的阳光。” 说完,他纵身跃上马背。 德锦后退一步,他又要玩上次的把戏了吗?把她拖在马后跑?不!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如果真的那样,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在极度的疼痛中会不会开口求他! 仿佛是看穿她的心事,耶律寒手一挥,把她提上马背,带着她策马飞驰在茫茫的沙海中。 后面跟随着他的部下,那些人仿佛从不离开他,就连睡觉时也轮流守在他的帐外。这时,那些人跟在后面,由于他的马跑得太快,他们渐渐落后了,并且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她只能看到他们的一点点模糊的身影。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我下去!”她在他怀里挣扎,却不敢太过激烈。她这辈子第一次坐这么快的马,简直和风的速度一样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打得她的脸生疼,她恼怒地捶着他的胸膛,“放我下去,停下来!你这个疯子!” “真的要下去吗?”他不怀好意地问。 “对!” 可是等她说出这个字时,才后悔莫及,因为他竟然从了她的意,让她“下马”,把他狠狠地扔了下去! 感觉胸口仿佛碎裂了,心脏像离开了身体,眼前一片模糊,金灿灿的阳光在她前面变成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口中发不出声音,只能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身体像散架一样。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你所愿。” 许久,她感觉口中一股腥味,有点儿甜,从喉咙一直上升,最后一口喷出来。 鲜红的血落在黄沙中,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耶律寒脸色微微变了,跃下马背,来到她面前:“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关心她!随后他立刻改口:“应该不会死吧?” 吐出一口鲜血,感觉体内气血顺畅了许多,德锦抬起头,看着他:“我不会死!” 冷笑一声,耶律寒站起来,重新跨上马背:“不想死就乖乖的。”人生若只如初见(14) 他把她拉上马背,继续疯狂地驰骋,后面空空一片,他的部下掉队了。 马不停蹄地一直跑,德锦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不过,这次她却学会了乖乖的,身上的疼痛早已不容她有过多的力气去挣扎了。 他的手从后面绕上来搂住她的腰,她顿时浑身一紧,如遭电击,他的脸就在她的脖子上面,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后颈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她挺直背脊,僵硬地不敢动。 他在后面邪佞的一笑,然后勒紧缰绳。 “到了。” 德锦连忙从他有力的臂弯里滑下马背,脸颊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她背对着他抬起头。 眼前一片开阔,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海在她的眼底流泻千里,远处高高低低的沙丘此起彼伏,还有变成一个绿色小点的绿洲…… 他们站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身后不远处是一些连绵的小山,山上的树木叶子开始泛黄,却还是有一点点绿色。黄绿交接处,有一片生得很好的草地。这几天看惯了刺目的金色,乍一看到那么鲜亮的绿色,眼睛像蒙上一层水气,头脑也仿佛清楚起来。 然而,理智还是留在她的脑中,他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这种地方,享受阳光吗?鬼才信!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悠闲的坐下,双手撑着地,抬头看她:“把你晒死。” “是吗?”她好笑地说,“那不是把你也晒死了,我有没有那种荣幸让你陪我去死呢?” “你认为呢?”他躺下来,似是很享受地闭上眼睛。他带她来这里,只是想让她明白他的力量,他让她死,她就必须得死! 德锦转过身,看着那一带连绵起伏的小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她看向他,见他神色悠然地躺在地上,像是对她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小心的,她一步步靠近他,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她对着他:“喂!” 他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她把手中的沙洒向他! “你……”没想到她居然敢袭击他,而眼睛里全是沙子,什么也看不清。 德锦见计划成功,连忙转身就要跑。 “想跑?”他的手一把抓住她,德锦始料未及,慌乱中,没发现脚下是一片斜坡,挣扎着突然栽下去! 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耶律寒抓着她,也跟着一起栽了下去! “啊……” 他抱着她,两人一起朝沙丘下滚去! 高高的沙丘,他们抱在一起,太阳的光辉在沙丘上投下他们的影子。 终于滚到底部,德锦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怀抱。 “放开我!放开我!”她捶打着他,发疯似的大喊。 对他来说,她的拳头就像给他按摩一样,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她竟敢袭击他!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臂:“你敢偷袭我?” “为什么不敢?你这么卑鄙地对我,我偷袭你有什么错?!” “伶牙俐齿的丫头!”他的眼睛逐渐看清,她闪着怒火的大眼睛在他面前扑闪扑闪,像夜幕中一闪一闪的星星,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头一次看到。 “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放开我!”她充满怨恨地拍打着他,真的想要这样就把他打死! “打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冰冷地传来,让她一抖,停下来,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他们身后的一个洞穴里。 有一个洞? 沙丘遮掩下,居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洞口约有两个人宽,一个人高。他第一个走进去,抓着拴着她的铁链,强拉着她一起进去。 天哪,她不要进去啦,里面那么黑,万一……而他却不容她反抗,拉着她一起进入了那个洞穴。 里面不黑,也许是因为洞口向着太阳,所以洞里还算明亮。四周的洞壁是岩石,原来那座沙丘只是这个凸起洞穴的掩饰而已。 耶律寒在洞里看了一遍,没什么稀奇,正要出来,却听见她忽然大叫一声:“啊!有蛇!”人生若只如初见(15) 手臂上一阵疼,才发现,他站的岩壁上盘着一条吐着红信的响尾蛇。眼前一阵晕眩,洞穴里的一切开始颠倒。耶律寒抽出腰间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射在蛇的脖子上,把它牢牢地定在墙壁上! “你被蛇咬了!”德锦惊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断定,这条蛇一定剧毒无比! 他的部下还没赶上来,如果毒性很强,等到那些人赶来,恐怕他已经死了吧! 他要死了! 德锦看着他,脸上多了一丝庆幸的笑容。天哪!他要死了!他死了,她就可以自由了!哈哈,太好了! 耶律寒果决地撕下手臂上的布料,露出被蛇咬的伤口。黑色的两个牙印,四周的大片皮肤已经变成暗紫色,毒性扩散得十分块,快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眼前开始模糊,伤口在他面前摇晃起来,逐渐的,脚下开始支撑不住。他单膝跪下来,胸口一阵闷痛,几乎晕厥过去。 “你要死了!这是报应!你要死了!”德锦努力地想要挣开他的铁链,双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残忍得近乎病态地看着他笑着,“你终于要死了!” “你竟敢……”他想伸手去抓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于挣脱了他的双手,德锦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你就死在这里吧!”她转身跑向洞口。 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此刻全都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浑身包裹在光圈里,洞里暗了下来,耶律寒无力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倒下! “锦儿,我爱他,就算他杀了我,我还是爱他。” 一瞬间,林海柔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耳膜,她悲伤的声音,那样深情地对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来爱他,天哪!海柔,海柔怎么办? “我不要他死,我宁愿我死,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我宁愿我死……” 停下脚步,德锦转过身,看见他的身体突然之间倒下,身体里某个地方突然被牵动了。 海柔,海柔…… 抬头看着外面炽热的阳光,金灿灿的沙漠,还有远处那一片葱郁的青山,那不正是她梦想中的自由天空吗?外面的天空好蓝好蓝……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可以逃回去,还可以救了海柔一起走,她们回到大宋,回家…… 可是……海柔的爱那么深那么真,为了救她,海柔付出了所有,就是因为她,海柔才会被他侮辱了,才会不自觉地爱上他的啊! 她若是见死不救,海柔怎么办? 用她的自由,换取海柔的幸福…… 这样……值得! 娘,四郎,原谅锦儿。在这世上,锦儿不想辜负所有对锦儿好的人,海姐姐是好人,若是换了你们,都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她折回去,来到他面前,就在他惊愕中,她低下头,开始吮吸他手臂上的伤口! “你……”他的声音虚软无力,却依旧那么狂傲,只是这次,不再那么冰冷。 一边吸,一边吐着毒液,地上一滩黑色的血液逐渐多起来。德锦满意地看到那些血液慢慢由黑色变成深红,再到鲜红…… 许久…… 她已经满头大汗,嘴里一阵阵刺痛。抬起头,她说:“没事了,你不会死。” 虽然毒液被吸出,他却也是满头大汗,头昏昏沉沉,她的脸,在他眼前幻化成无数个,分不清楚哪一个是真的。他抬起手,托起她的脸,想要看得更仔细些。这是真的吗?她为什么会回来?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为什么要回来?”说出这一句话,他便晕过去。 德锦试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发烧了,而且还烧得很严重。看来,毒液虽然被吸出来,但还是有一部分在体内扩散了,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引起发烧。 怎么办?她不懂医术,也不懂怎样照顾病人。 “唔……”他痛苦得呻吟出声,额头不断冒着汗。 “你不要死,你不会有事的。”她抓住他的手,让他紧紧握着。人生若只如初见(16) “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他在呓语,看起来十分痛苦。 她只能守在他的身边,他的部下应该很快就赶到了吧。 他不能死,不能死,他死了,海柔怎么办? “水……我要喝水……”他虚弱得要水喝。可是,这种地方,她上哪儿去找水?那边有山,可就算骑着马,来回也要半个时辰左右,他等不了那么久。 她犯难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想起海柔哭泣的眼神,她一咬牙,掏出匕首! 银色的光闪过她的脸,她闭上眼,朝着自己手腕狠狠割下! 鲜血涌出来,汩汩地流着。她立刻伸到他的嘴边,一只手扳着他的嘴,让鲜血一滴滴滴进他口中。 舌尖一触碰到水的滋味,他立刻野蛮地抓住她的手腕,放到嘴边,像野兽一样贪婪地吮吸那甘甜的液体。 紧紧咬着下唇,手腕一阵阵刺痛,她能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像水一样被他吸食。他是吸血的魔鬼!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了,淡淡的余晖洒进洞里,一片柔和的红光。 德锦从他嘴边无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手腕上均匀排列的几个伤口都已经凝结成赤色的血痂,只有刚才被他吸过的还保留着新鲜的红色。她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慢慢地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扶着洞壁勉强走到洞口,他的部下应该快到了吧…… 发出一声难过的呻吟,沉重的眼皮终于睁开,耶律寒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头疼得厉害。洞口的光被遮住,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而他锐利的目光却立刻搜寻到倚在洞口那抹小小的人影。 昏迷之前,隐约间,他看见她满头大汗地为他吸毒液,那不是幻觉吗?她真的回来了?她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趁机逃走吗?她可以扔下他在这里毒发而死,又何必再跑回来救活他? “你醒了?”德锦转过头。夕阳中,她站在红色的光辉中,只转过一个侧脸,没有红色的胎记,精致的五官犹如精雕细刻的瓷娃娃,头发被风吹散,漫无目的地上下翻飞。忽然之间,他觉得她像蝴蝶,仿佛随时都会飞走,飞离他。 身体内某个地方微微疼痛起来。 “他们很快就来找你了,你忍耐一下。”她的声音虚无缥缈,轻微得不可觉察。 “有水吗?”昏迷中,他记得他是喝过水的,而且喝得很满足。 “没有了,你再忍耐一下。”德锦无力地蹲下来,头沉重得像灌了几百斤铜,胸口一阵阵紧缩的疼痛,她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突然之间,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铺天盖地地传来。德锦捂着胸口,一只手紧紧抓着洞口,才不至于被那些马蹄声震倒,她真的好想倒下去。 耶律寒站起来,身体依旧无力,而脚步却稳健有力。他走到洞口,看到外面弥漫的灰尘中,十三匹马齐齐停下,马上的人整齐地跃下马背,在他面前跪下。 “属下保护大王不力,请大王降罪!”声音在空旷的沙海中回荡。 耶律寒微微摆手,转身对她说:“还不走?” 然而,她的脸惨白得几乎透明,嘴角微微上扬,嘴唇轻轻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体便在他面前无力地瘫软下去。 “你……”他及时伸手接住她,她当真柔软得像一摊泥,才多久,便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一般。 她为他吸毒血,是中毒了吧。 “回去!”他抱着她,跃上自己的黑色骏马,扬鞭,飞驰回去。庄生晓梦迷蝴蝶(1) 微风送来远方悠远的驼铃,夕阳的余晖在金黄的沙海留下最后的辉煌,然后沉入地平线,天边一片鲜艳的红。 这时的大宋,会是怎样的呢,一定是很美丽的吧!夕阳中,那些掩映在一片光辉中的群山迭峦,还有高大得似乎可以伸入云端的大树,那些美丽的晚霞,一定比这里的美! 德锦嘴角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这时候,若是在大宋,自己会在做什么呢?是跟着四郎一起看夕阳?还是跟着七郎一起吃冰糖葫芦?抑或是和娘在一起,听着她给自己讲那些难懂的古诗文? 她现在什么也不敢奢求,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1〗〖1〗随行的大夫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苍白得近乎虚无的女孩,几乎不敢相信人居然可以白成这样! “是中毒吗?”耶律寒的声音冷冷地从大夫身后响起。大夫吓了一跳,站起来,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说:“不像是中毒,倒像是……”他顿了顿,确认自己的诊断无误之后,才说,“失血过多。” “失血过多?” 耶律寒冷笑,失血过多的人是他吧,被她吸出那么多毒血! 大夫思索了一阵,说:“还是把脉看看吧。” 说着,大夫小心掀开她的袖口,却不禁倒吸一口气:“这……” 她右手,从手腕一直延伸,密密麻麻排列了五六道伤口,伤口已经凝结成赤红色。 耶律寒大步向前,抓住她的手臂,看着那几道伤口,忽然之间有些明白过来。回味着口中甘甜的味道,他又掀开她左手的手腕,同样的,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忽然动容,抓着她手臂的手有些微微地发抖。 她竟然……她竟然,给他喝她的血! 她的血在他身体里! 他似乎能感觉那些温暖甘甜的液体在他的体内疯狂奔涌,无孔不入,流遍四肢百骸,让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她,她就像是一颗毒瘤,在里面肆无忌惮地破坏! 有一瞬间的晕眩! 她在他的身体里! 在里面影响着他! 身体里,大脑里……全部都是她! 那几道伤口触目惊心!在他面前变得可怕! “救她!”他暴怒地揪过大夫,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床上白得近乎透明的人!他不准许她有事!他要问明白,为什么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吸毒,甚至给他喝她的血! “是是是……”大夫吓得两腿一软,直直地跪下去,口中惊魂未定地连连答应着。额头上冒出汗珠,他顾不得擦一擦,马上打开药箱忙碌起来。 耶律寒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仍然虚弱无力,然而想起她,却又觉得什么病痛都消失了。 “四郎,四郎……啊,四郎,你在哪儿?……四郎……”德锦在梦中呓语,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的梦中一片苍茫的白色,什么也没有。她害怕,害怕自此再也醒不过来,醒不过来。她就再也看不见四郎,看不见娘,也看不见他。她苦苦思念了五年,苦苦等待了五年,她不要醒不过来,不要看不见他! 他的目光像雄鹰一样锐利,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她在呼唤谁的名字? 眼皮沉重,她怎么也睁不开,怎么也看不见,怎么办?怎么办? 大夫熬了补血的药汤,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急得满头大汗,端着碗的手不住地颤抖。 “出去。”耶律寒冷漠地接过药碗,坐在床边,头也不抬地对大夫说。 “可是……”有一丝犹豫,那药是刚熬好的,要趁热喝才会有效…… “出去!”他加重了语气,大夫吓得差点儿又跪下去,连忙抱起药箱,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他把碗凑到她的嘴边,口中命令道:“喝下去!” 闻见药水的味道,德锦皱着眉头别过脸去,嘴里仍然喃喃自语:“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你不要走……”庄生晓梦迷蝴蝶(2) “谁?”他问,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起来。 “你不要走,我求求你……我愿意……为你去死……别走,别走……” 拿着药碗的手突然轻轻一抖,他看着她,看着她在梦中呓语,看着她苍白的脸痛苦地皱着,脸上红色的胎记似乎淡了许多,看起来,倒像是少女羞涩时的酡红。他的心中忽然一动,仰头将碗里苦涩的药水含在口中。 他的脸慢慢靠近她,每近一寸,他的心居然没来由地快跳。 轻轻吻住她没有血色的苍白唇瓣,苦涩的药水缓缓地流入她的口中。 她的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仿佛是抗拒药水的苦味,也在抗拒他突然吻下的唇。 “喝下去。”低沉性感的声音轻轻在他口中呢喃,“乖……喝下去。” 她的手挥舞起来想推开他,而他却突然邪笑着一把抓住,药汤已经全部进了她的口中,他却依然吻着她,温柔地辗转,她的唇像两片温软娇美的花瓣,让他舍不得放开。 他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突然很安心,很安心…… 林海柔抓住匆忙跑出来的大夫,满脸焦急:“怎么样,她没事吧?” 大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点儿不屑地说:“没事?怎么会没事?又失血,又受伤,我看啊,差不多死了吧!” “什么?!”林海柔如遭电击,呆呆地愣在原地。大夫匆匆忙忙走了,她跌坐在沙地上,慌乱地不知该怎么办。她想进去看看,无奈有门口的士兵阻挡,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都快急死了! 锦儿,你千万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老天啊,求求你,放过她吧…… 苍天垂怜…… 傍晚的时候,德锦突然发起了烧,烧得很急,额头上不断冒着虚汗。大夫把着脉,一直摇头:“唉,是身上的伤口发炎,看起来伤口应该很多,不止是手上这几个……” 耶律寒瞟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从她第一天来这里,身上就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他不准任何人给她药,却也没有什么事,怎么现在却又发起炎来? “大王,要不要看看她的身上……”大夫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敢说得太快,生怕一不小心又说错什么。 “出去。” 这回,大夫一刻也没耽搁,便跑了出去。 他翻过她的身子,破旧的衣服轻轻一扯就烂了,白如凝脂美玉的肌肤全部呈现在他眼前。她真的是好白,就像个瓷娃娃,光滑美丽。 衣服往下扯开,他的目光突然一凝。 左肩处,她细嫩的皮肤上,居然有一大片被磨损的伤口,没有凝结成疤痕,此刻鲜红得耀眼。 那是他把她拖在马后,身子在沙子上磨出的伤口! 伸手轻轻抚摸那伤口旁边的肌肤,原来是他造成的! 用力一扯,她身上的衣服全部在他掌中碎裂,而接下来他看到的,更是让他震惊! 这是女人的身体吗? 女人的身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 那些看起来已经是旧伤的伤痕,有被刀剑划伤的,有用尖利兵器狠狠刺伤的,而居然还有……用烧热的金属烫伤的! 那些陈年旧伤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痛他的双眼,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突然之间有杀人的冲动! 她的日子,究竟是怎样过的? 握着她手臂的手指渐渐收紧,昏迷中的她疼得轻声呻吟:“唔……好痛……” 他急忙放开,让她安心地睡着,用洗干净的毛巾细细擦着她肩膀处的伤口,清理完上面的脏东西后,用纱布小心地包扎起来,整个过程,他小心翼翼地像在擦拭心爱的宝贝,一点儿也没让她感到疼痛。 为她盖好被子,他才惊觉自己很累了,他竟然照顾了她一个晚上! 走出帐篷,正好碰见焦急在门外徘徊的林海柔,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捏住她的下巴,他笑得让人心惊胆战:“美丽的公主,你是怎样对待你的丫鬟的?”庄生晓梦迷蝴蝶(3)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林海柔顿时愣住了,迷人的双眸看着他。 “哼。”他冷笑,放开她,径直走到对面的帐篷。 她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心中疼得厉害,他的眼神,好冷,冷得就像千年的寒冰。 这是怎么了? 她偷偷瞥见门缝隙里德锦苍白的脸,又焦急起来。 难道他是……看见了她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了? 天哪,那他有没有发现她的脸! 不!她是无辜的,他不能碰她! 慌忙转身,却撞上结实的一堵人墙。 “很急吗?”慕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能帮帮我吗?”她焦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知道平时只有他会和德锦接触,也许,他能帮她! “怎么帮?”他一挑眉,说。 她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确定没有人后,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但却隐瞒了德锦是公主的身份。他终究是契丹人,一切都应小心为妙。 听完之后,慕胤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个小丫头有些不对劲,每当他试图靠近她的脸,她便突然像看到敌人一样警觉又慌乱! 有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怎么会有那么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