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元山顶上的双燕既飞不出他内力所罩成的无形气网,周白宇头上的燕子也一样飞不出他力道的劲墙。忽尔“呼”地二声,蓝元山的双手,手心向上,抬至腰间,看来像整束腰带,但他头上的燕子,像劲矢一般,向周白宇劲墙里闯入,直撞周白字的那只燕子。“彭!彭!蓬!蓬”又几道烟火炸起,若不是烟花光彩夺目吸引住大家的注意,人人都必为燕子居然在两人头上回旋不去惊鸣不已而称奇。蓝元山的一对燕子,射向周白宇的一只燕子之时,在周白宇心里十分震惊,因为蓝元山以双肩使力”就控制了燕子,而双肘一动,就可以控纵燕子成为暗器,而他自己的“龙虎合击大法”,只能以手搓绒球掩饰过去,若稍加提高,虽使能力加强,但必形迹败露,让人知晓他是在与人动手了。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等于输了。这一仗,是万万输不得的。他未与蓝元山一战之前,已知蓝元山决不易对付,但他还不知道蓝元山竟难以对付到这种地步,功力也高到这个地步!------碎梦刀-- 第四章 烟花、燕子和剑第四章 烟花、燕子和剑一这一战无论是谁败了,便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供对方使唤,变成了对方的附属。所以这一战,绝不能败。周白宇双手搓揉愈急,他所控操的两只燕子,倏起倏落,矢若流星,使得蓝元山御控的两只燕子,始终撞不上。四只燕子,急啸飞射,速度如同箭矢,已远超过它们本身的速度。就在这时,蓝元山的手又往上提,到了胸际,看他的样子,就像普通人在整理衣襟一般悠闲。周白宇额上的汗雨,已湿透数重衣,手上的绒球,也越搓越急。那卖绒球的小贩也发现了这“顾客”一味猛搓绒球,甚是诧异,便问:“你买是不买呀?别把我的绒球捏坏了,可卖不出去的哟!”周白宇心无旁骛,正落尽下风,全力扳持,哪有办法理会他?所幸那小贩见周白宇衣着似贵介公子,不似是买不起的模样儿,可能是公子哥儿对新奇事物一玩上就爱不释手哪?小贩心里嘀咕几声,视线又被新炸起的富贵荣华烟花吸引过去了。蓝元山一双眉毛,吊到太阳穴上面去,而他的手,再抬了一抬,抬到了鬓边,像是在抚平稍呈凌乱的鬓发。周白宇脸色登时大变。头顶上四只燕子响起了急啸之声。又一道烟花在夜穹里诞生,像一朵金色的牡丹,炫示它的富贵升平。蓝元山的手,已放到发髻上,像似在绑好头上方中,但他的“远扬神功”,已发挥至第九层的力量!“波!”一声轻响,周白宇的一只燕子,被撞得血肉模糊,在空中直摔下来。周白宇头上只剩下一只燕子。如果连这只燕子也死了,他便算是败了。周白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给蓝元山。他不能败。“蓬!”又一道烟花掠起,在长空画成一条节节洒金的蜈蚣。蓝元山忽觉烟花之外,还有一道闪电,因为太快了,令他看不清楚,电光已寂灭。一只属他掌力所控制的燕子,齐首掉落。好快的剑!蓝元山心中一声赞叹,随之而来的是不寒而栗:周白宇竟然出剑!周白宇在大庭广众下亮剑!可是人们并没有发觉到周白宇曾经出过剑,他的剑法实在太快了,又适逢这烟花炸放之际,就算有人亲眼目睹,也会以为只不过是一点烟火,骤落在此处。周白宇的剑没有惊动他人,就不算犯规。周白宇既可杀掉一只燕子,就一定能把他的第二只燕子斩杀。蓝元山想到这里的刹那。又一道电光飞起。又一道烟花绽放!二烟花在夜空构成一幅曲折瑰丽的图腾。剑光在烟花中飞射燕子。燕于在烟花映射中有没有流露夭折前金色的惊惶?三这时忽听有人叫了一声:“相公。”蓝元山回过头去沉喝:“银仙,快回去!”蓝元山回头低喝的时候,功力稍弛,剑光本来就在此际射入燕子体内的。但剑光却骤然顿住,像一条蛇正标射出去噬中猎物之际,倏然变成了一块木头。周白宇像一块木头。叫“相公”的人在绒球摊子的前面,五颜六色彩艳的绒球,比不上这女子的一分媚。——小霍!四周白宇心头发出了一声低吟。——原来小霍就是名闻江湖的霍银仙!小霍是蓝元山的妻子!蓝元山是小霍的丈夫!他的“闪电剑”再也不闪电,像嵌在石头上,凝在空中,剩下的一只飞燕,在蓝元山力控之下,被撞成一阵血雨。剩下的那只燕子,撞死了自己的同伴,调啾哀鸣,飞去不返。不知这只唯一“劫后余生”的燕子,再在海阔天穹飞翔时,会不会念起它的同伴?有没有伤惶的感觉?五又一道烟花,幻出两只神蝠。已有人注意到凭空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剑,握在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手里。但这英俊青年的脸上,却似涂了一层白至一般灰白。蓝衣人已抢身倏进,一手绕搭在他肩上,仿佛是多年知交,很亲呢的样子。只有周白宇自己知道,他的颈上六处要穴,全在蓝元山的控制下。蓝元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败了。”周白宇喃喃重复了这一句话:“我败了。”蓝元山轻轻放开了他,轻声道:“我不杀你。”他转身向小霍道:“银仙,你这一唤,真是险极,我这一分心,差点为人所败,还好……”周白宇突然跪了下来,用尽平生之力,大声道:“我是北城舞阳城城主周白宇,今日谈亭一战,为西镇伏犀镇镇主蓝元山所败,周白宇输得心服口服,绝无怨怼,蒙蓝镇主不杀之恩,周白宇从此以蓝镇主马首是瞻,任其驱使,绝不违抗!”原来在市肆中猛见一人拔剑指天,原已大奇,忽见这人激声说出这一番话,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其中也有不少是武林中人,或熟悉江澜中轶事的人,莫不震诧,却又不知两人何时决了这重大的一战?蓝元山上前一步,搀扶周白宇起来,喟声道:“咱们生死契上确是如此说,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周世兄不必太认真。”周白宇没有说话。小霍站在蓝元山背后,像在众生里一朵冷艳无声的幽魂。蓝元山笑道:“其实,刚才世兄的‘仙人指’、‘无相神功’、‘龙虎合击大法’之后,加上‘闪电剑’,本已稳操胜券,却可惜,可惜……”这时众人议论纷纷,这样一件轰动的消息,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原来北城城主与西镇镇主在谈亭一决胜负!”“蓝元山打败了周白宇!”“周白宇俯首称臣,永远为西镇奴仆哩!”“这可不得了!原来一向沉默淡泊的蓝元山,功力还在风头最劲锋芒最露的周白宇之上!”周白宇低着头,白衣在夜色灯昏中一片灰黯。蓝元山拍了拍他的肩膊,“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们是金兰兄弟,不要分彼此。”他眺望河上夜穹如漆,眼瞳却闪着粼光寒寒。“我只要你跟我约一个人。”“谁?”“殷乘风。南寨寨主‘急电’殷乘风。”“啪”地一声,河塘上夜空中又闪起一道龙胆花样般的烟花,灿美得像一盆露珠镶着金往河塘里泻。六快马像破浪的船。周白宇在马上。他有晕船的感觉。那本来是江湖寥落的风中雨中,一场偶然的相逢,一次人生的艳遇,可是此刻周白宇感觉到的不止是悔恨,还有羞耻,以及伤愤……他本来可以胜的……却不能胜!他经过蓟州,白欣如在城门迎着他,在晨风中像一朵欲飞的白蔷薇,在一棕毛骝上挥着小手:“你赢了……”然后她的悦音因瞥见渐近的周白宇沮丧脸色而凝结。周白宇掠过白欣如身边,把马放慢,一直到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败了。”白欣如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周白宇一直揽辔徐行,一直至掠过了白欣如身边,走了一段路,才突然策辔,马作长嘶,四蹄如飞,急卷而去。白欣如回过身来,叫道:“你……你去哪里?”周白宇抛下了一句话:“我到南寨去通知殷乘风,蓝元山要约战他!”白欣如想策马追随,但周白宇在马蹄踢起的尘烟中已然远去。白欣如意外地发现石缝中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作艰辛的生长但柔美的茁放。七周白宇的奔马骤然而止。周白宇犹在浪的尖峰,蓦然沉到冰海的底。他自冥想中乍醒,反手挽剑,却听一人清越如挠钹的声音刺入耳中。“怎么了?白字兄,你直闯南寨,可是来铲平青天寨来着?”周白宇呆了一呆,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颀长略瘦的青年,背后一把无鞘剑,眉字之间,有过人的精锐明敏,紧抿的唇有一种剑锋冷的傲慢。他旁边有一个小姑娘,一身彩衣,垂发如瀑,腰上挽一个小花结,结上两柄玲珑小剑,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在她脸靥细柔的皮肤上绷紧如花蕾,在粲笑时绽放。周白宇长叹了一口气,下马,抱拳:“乘风兄、伍姑娘。”这一男一女,正是“急电”殷乘风,与“彩云飞”五彩云。殷乘风刀眉倒竖高额上,问:“白字兄,谈亭之战是不是真的?”周白宇垂首:“我败了。”殷乘风无言,只用手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周白宇道:“蓝元山向你挑战。”殷乘风刀眉一竖:“我早想跟他一战。”周白宇道:“在舞阳城城门。”殷乘风冷笑道:“何时?”周白宇道:“明日清晨。”殷乘风道:“好,我去。”周白宇忍不住道:“乘风兄。”殷乘风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刀镜,映照着周白宇的内心,“怎么?”“我想……你还是跟,跟伍姑娘一道赴约的好。”伍彩云原是前任“南寨”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的遗孤,伍刚中因协助朝廷缉拿“绝灭王”楚相玉遇害,由其养子殷乘风独挑大任,以过人才智,替青天寨在江湖中立下比伍刚中在世时更显赫的功业,而殷乘风与伍彩云也是武林中一对金童玉女,感情甚笃。武林中的声名决不是一朝一夕换来的,要洒多少滴汗流多少滴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分耕耘就一分收获,没有凭空而来的收获。殷乘风虽不似青天寨前寨主伍刚中剑诀内力轻功被称之绝于武林,但他将全副精力,独研一“快”字,而“快”字诀又全融聚于剑法之上,单以剑法论,周白宇曾跟他较量过七次,终于承认以剑论剑殷乘风的剑法乃在他之上。只是,殷乘风在“武林四大家”中仍算是较弱的一环,但也是最年轻的一人。所以殷乘风道:“白字兄是不放心我会战蓝镇主……担心我败?”他大嘴一笑:“我若败了,自然也尊奉西镇为宗:不过,我不会败的。”周白宇内心一阵刺痛,在未与蓝元山“谈亭一战”前,他何尝不是这么想。但他仍是败了。而且败得……。殷乘风又一笑道:“就算我赢不了,也不能要彩云帮我。这样胜败,有何意义?”他望定周白宇,一字一句地道:“白字兄,这一战既在舞阳城门,我们情逾手足,但也不许助我。”“记住,毋论胜负,不能相助。”周白宇不知说些什么好,这刹那间,他想到雨中凄婉的小霍,嗫嚅地道:“还是……伍姑娘一齐去好一些。”殷乘风道:“昨天这一带的‘翁家口’又出了事,女捕头谢红殿死了。”周白宇一怔,道:“是处置使谢难成的独生女儿,幽州惟一女捕快谢红殿?”谢红殿的父亲虽是朝廷任命的大官,但谢红殿的声名却非凭父威,她的手下擒过三十六个汪洋大盗七大采花贼,单止上述四十三人,幽州其他九个男捕头,合起来都办不到的事。可是谢红殿却单人匹马,活捉生擒,就凭这一点,幽州第一女名捕的威名就名符其实了。殷乘风接着叹了一口气:“她……死于翁家口,离舞阳城不过一里半的路,她正着手追查一件案子、但神秘被人杀死在客栈之中……瞧她的情形,恐怕是……在毫无防备下遭人暗杀的。”周白宇深吸了一口气,撇开谢红殿是当朝要官的女儿这事不管,单只死者是幽州女捕快这一点,已让人有“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而且,谢红殿的三十六手飞叉绝技,二十五颗软硬流星飞弹,谁能近得她身边?而今谢红殿竟然遭人狙杀!周白宇抬目道:“眼前八宗案件……”殷乘风即道:“手法不完全一样。前面七宗,有强暴痕迹,显然是先好后劫杀,这宗只是暗杀。”“不管是谁做的,”伍彩云因激怒涨红了脸,“已经八个人了,我们一定要找到淫贼偿命!”也不知怎的,周白宇看见伍彩云因怒而激红的玉靥,竟不敢正视。殷乘风冷然道:“顾秋暖、段桑青、尤菊剑、岑燕若、殷丽情、冷迷菊、于素冬……还有谢红殿,八位女侠的性命贞洁……这贼子当真天理难容!”周白宇忽然想到娇秀软弱的白欣如,心中一阵惶悚。“伍姑娘。”伍彩云弯弯的秀眉扬了扬,又展现她可爱皎洁如天仙的笑容:“什么事呀?”“你们不是组织了一个女子的防卫团吗?欣如她……”彩云飞笑了。“是呀,司徒夫人、江爱天、敖夫人、元夫人、奚采桑“和我,都是里面的一员,欣如姐姐也要加入,我们结在一起,一方面可以免于受袭,进而调查凶手,绳之于法。”彩云飞的笑靥比飞花还绚灿,她怒得易也喜得容易,在别人眼里也许认为喜怒无常,不过,谁也不会真的认为她这么一个可爱的人儿如此有什么不对,当真正看到她的时候。“我们现在一共有七个女孩子,叫‘七姑’,‘七姑’的目的是要替八位死去的姐姐报仇。”殷乘风疼借的望着她,笑了,“我曾问她们为何不叫‘七仙女’,”他向周白宇朗笑道:“七个那么标致的人儿,自保当无问题,找凶手则难矣。”说罢哈哈大笑。伍彩云白了他一眼,但愤怒中蕴有笑意。少女情怀像蒲公英的种子,迎多情的风一吹,朵朵抖了开来。“你不要担心,我们七人常聚一起,欣如姐姐不会有事的。”伍彩云却明了周白宇内心不安,这是她女子特殊的敏锐感觉。“我们本来出南寨就是想约欣如姐姐一同赴翁家口查案的。”殷乘风道:“现在的情形,我要赴北城,翁家口还是你自己去吧。”伍彩云仰着脸,她的脸腮涨卜卜的,但又没有一分多余的肉,像一块玉琢细雕的玉坠子,令人爱不惜手。“你去吧,你一定赢的。”殷乘风眉字高扬,在阳光下大笑。他是个在阳光下,有大志奋发的少年。少女永远信任她的情郎能作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周白宇的心里又一阵刺痛。他一生人本不知后悔为何物,但一下子后悔的事纷至沓来,他也知那一件事令他痛悔,以致如此翻不了身。殷乘风向他微笑道:“怎么?白宇兄随我一道去吧?”周白宇颔首。伍彩云渠笑道:“周城主能陪他去,我就更放心了,欣如姐姐那儿我会找她一道赴‘翁家口’的,你别担忧。”殷乘风哈哈笑道:“白字兄去作个仲裁,好让蓝元山输得赖不了账!不过……”他转而望向伍彩云,那眼神跟他平时的飞扬踔厉是完全不同的。“你自己也要小心。”“得了。”伍彩云彩衣翩翩,心里甜甜,“我跟欣如姐姐一道儿走,还怕什么?到了翁家口,元夫人等五位姐姐都在,何况追命三爷也来了。”“追命来了?”周白宇一震,脱口问道。“是呀!”伍彩云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望着周白宇,“他已来了,八件大案子,不单惊动了他,也惊动了无情大爷,不过是追命三爷先到。”追命和无情,同是“四大名捕”,其实无情比追命年轻多了,但他投入诸葛先生门下最早也最久,反而是“大师兄”。他自小残废,双腿齐废,不谙武功,但智慧、轻功和暗器,黑白二道无人不惧,其他三大名捕也无不拳拳服膺。追命是“四大名捕”中年纪最长的一人,喜酗酒,但神腿无双。在武林中,铁手的掌功与追命的腿功,堪称翘楚。追命已来了,还有什么天大案子破不了的?周白宇心里暗忖。“所以嘛,”殷乘风接道:“我不能赴翁家口了,万一给追命三爷遇着,一定不让我去赴约,这可不行。”追命跟“武林四大家”友谊极笃,曾协助他们屡度危艰,追命当然不愿见到“武林四大家”之间相互厮拼。伍彩云道:“不管江湖上传言极快,你与蓝镇主决斗的事,迟早难免为他所知……”周白宇和蓝元山的决战,几乎刚结束,就沸沸扬扬传遍了武林。故此有人说,江湖中人的口沫,比唐门的暗器还快。殷乘风嘴角一拗,傲慢地笑道:“不过,那时候,我已战胜蓝元山了。”蓝元山击败周白宇,而他打败蓝元山,“四大家”宗主之位,非他莫属,况且,黄天星已老迈伤重,他又不是主动挑衅,而是应蓝元山之约接战的。在公在私,他都是站在正义与光荣的一面,只要这一战能赢。伍彩云脸上洋溢着向阳的幸福和光:“答应我。”“什么事?”“你打赢了,就不要挑战黄老堡主了,他已老病无能,不能伤害他的。”伍彩云走近依偎着殷乘风臂膀说:“反正,黄老堡主也不想再与人争强逞胜了,你……你要收敛一些。”殷乘风注视阳光下彩衣的伍彩云,有一种恍惚的迷眩,但这迷眩是幸福的。他做然一道:“好,你等我回来,我把打赢后的路上第一朵见到的花撷给你。”伍彩云粲笑如天仙的光环。周白宇在他俩的阳光之外。------碎梦刀-- 第一章 杀意的晨雾第一章 杀意的晨雾一乳白色的晨雾,在舞阳城口织成厚纱,拔出来的剑,只能望见剑愕,望不到剑尖。雾里的城未醒。远处鸡鸣。蓝元山在雾中,蓦然生起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人生在世,或许隐居于此,鸡犬之声相闻于耳,但老死不相往来,这种淡泊的生活是多么惬意啊。可是这念头一萌即灭。这种生活他已生活过不知多少日子,他在那种生活已过腻了,他现在要取偿平静的回报。这时他就瞥见晨雾里一条青色劲装、高瘦的人影。他一看见这条人影,全身肌肉立时每一根骨节、每一丝纤维都在弛歇,因为极点的放松,才能把任何绷紧如上弦之矢的人击倒。他一看见雾中的殷乘风,就感觉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他原以为阻他夺得“四大家”宗主权的人,唯一的劲敌只是周白字,如今看来,殷乘风也甚不易对付。殷乘风凭着一股锐气和使全身几乎烧痛了的斗志,来到城门,但在雾中忽见那蓝袍影子长袖垂地,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战意如被对方长鲸吸水地吞去。他挺立着,拔出了剑。剑在晨雾中,如同水晶一般的色彩,波磔森森的剑峰,竟将雾意卷开。在雾色中一棵大榆树下,是白衣的周白宇。他望着雾中的青衫蓝袍二人,觉得这样一个杀意的早晨,连城垛上的秋乌啁嗽也消失了。这时,一个托钵的头陀,敲着木鱼走过,经过这里,猛打了两个呵欠。头陀打呵欠伸懒腰的时候,殷乘风和蓝元山心里同时都有“世事营营扰扰,何必苦苦争斗”,有想放弃了一切回家睡个大觉的念头,这跟蓝元山从鸡蹄想起隐居虽近似但不类同,而这是两个即将决斗者不约而同陡生之念。但意甫生时即告消失。一丝阳光透了进来,射在剑锋上,似野兽的利爪,漾着白光。蓝元山在雾中的语音像在深洞里幽幽传来:“殷寨主,你以快剑成名,请动手吧,我以内力搏你,所以决不能让你逼近才动手。”殷乘风缓缓举起了剑。剑尖上发出轻微的“嘶嘶”之声,像一尾蛇在炭炉上弹动着。蓝元山的手垂在地上,可惜隔着实体似的厚雾,看不清楚,他的袖里似裹着游动的水,不住的起伏着。他正以绝世无匹的内功,来抵挡殷乘风的快剑。他与周白宇一战时已十分清楚,自己内力雄浑,稍胜半筹,但却敌不过对方迅若奔雷的快剑。何况传言中殷乘风的剑比周白宇还快。但同样传闻中殷乘风决无周白宇深厚的内力、他决意要以排山倒海的“远扬神功”,在殷乘风出剑前先把他击溃。而殷乘风同样是想以闪电惊蛇的一剑,在对手未发出内力前取得胜利。周白宇靠在榆树干上,忽然间,榆树叶子,在晨雾里籁籁落下,如被狂风所摧。二这一战极短。晨雾中剑光暴闪,刺向蓝袍人。蓝袍人双袖激扬,“远扬神功”使他四周三尺内犹如铜墙铁壁,剑刺不入。青衫人的内功,无法将剑刺进无形的雾墙。内力反激,“崩”地一声,剑折为二。剑尖飞出,半空中为密集遍布的劲道所袭击,粉碎为剑,溅喷四射。在内力激碎剑尖首段刹那,原来抵挡剑势的地方便有了缝隙,青衫人断剑仍是剑,刺入蓝袍人胸胁。ㄒㄨТ粭集 Тㄨ丅Н亅.CΟM蓝袍人双掌也击在青衫人胸前。青衫人藉轻功之势倒翻,卸去一半掌力,落于丈外。蓝袍人掌击强敌,使对方剑入胸胁不及二寸,但已刺断一条胸骨。交手是一招。两人分开。地上多了一路血迹,血迹尽头是嘴角溢血的青衫人。蓝袍人右胸嵌着一把断剑。三殷乘风重伤。蓝元山也受了重创。两人一时之间,只能狠狠的瞪着对方,也不知道是佩服?是憎恨?是仇视?是激赏?还是忍痛喘息:总之两人一时都说不出半句话来。但是有一人正在剧烈的发着抖,不是决斗的蓝元山,也不是受伤的殷乘风。而是周白宇。他颤抖得如此厉害,以致榆树上的叶子,仍是被他震得不住籁籁的落下叶子来。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周白宇身经百战,历过生也度过死,什么战役未曾见过,而他所惧怕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畏惧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脑里陡生的念头!西镇蓝元山和南寨殷乘风都受了重伤,这是一个杀了他们的绝好时机!这两个是北城前程的头号阻碍,杀了他们,他就可以雪败耻,可以名扬天下、吐气扬眉,舞阳城就可以高踞首榜,甚至可以并吞青天寨、伏犀镇二大实力,而且,就算杀了他们,也可以说是比武误杀,甚至可以推倭是蓝元山殷乘风二人互拼身亡,与自己无关。这是雪辱扬名,永绝后患的绝好时机,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要不要动手?他能不能下手?他脑中一直响着这个念头,声音愈来愈大,几乎刺破他的耳膜,使他双膝无力的跪了下来,差点要哭出来了。他毕竟是正道中人,虽然得志甚早,但从未做过卑鄙龌龊的小人所为,像刚才的这种阴谋,在他一生里,只是第一次在脑海里出现,那是因为他觉得原本可以略胜蓝元山而他却败在一笔糊涂账里,而眼前分明这两人虽平分秋色,但实都非他之敌,这点不服的冤屈,以及歉疚的羞愧,使他萌了杀意。杀意比殷乘风对蓝元山或蓝元山对殷乘风的还浓烈。只是殷乘风与蓝元山都未曾感觉出来。要不要下手?敢不敢下手?周白宇的心里一直绝望的厉呼着。幸而蓝元山这时已开口讲话。这一句话打破了气氛,其实是救了周白宇,也救了殷乘风,更救了他自己。四“我们,平手。”蓝元山这样说。“明天,”殷乘风强忍痛楚,事实上,他眼里只看见乳色的雾,看不清晨雾中的蓝衫。“我们再战。”“何时?”蓝元山的胸骨仍嵌着断剑,好像一支尖椎刺戳着他的神经,蓝元山几乎要大叫出声,却平静地问了这一句话。“正午。”殷乘风心忖:现在体内被两道裂胸撕心的劲气的绞搓着,只要自己得到数个时辰的调息,就能压下异劲,抑制内伤,重新作战,但蓝元山所受的是外伤直延入胁,定成内创,数日间无法恢复,动手易致流血不止,所以虽不能在此刻再战下去,但下一役却是越快越好。他既巳决定时日,便补充问了一句:“何地?”“人止关。”“人止关”地近青天寨,峭壁悬崖,下临千仞急湍,怪石断崖,旅人至此止步不前,是名“人止关”。“杆!”周白宇不再抖嗦。那是因为他发现,这两个敌人虽然仇恨更深,但如果他此际出手,这两人必会联手对付他,两个受伤的好手,仍是可以抵得上一个没有受伤的高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故此,他很有理由不去冒这个险。奇怪的是、当他一想到不必去作卑鄙暗算的时候,全身就不再抖嗦,又气定神逸了起来。“那么,”只听蓝元山沉声道:“明日正午,人止关前一决雌雄。”其实他心里也在想:殷乘风核了他两掌,虽以绝顶轻功藉力卸力,但受伤必然甚重,月内难以复元,一旦动手,势必因内伤大打折扣,而他只要有机会拔掉断剑、止住流血,凭高深浑厚内力逼住创伤,定可击败殷乘风。是以他也已不得越早决战越好。殷乘风转面过去跟周白宇道:“明天,还是劳白宇兄作个仲裁。”周白宇此际已不颤栗了,用一种疲乏但又出奇平定的声音道:“好的。”------碎梦刀-- 第二章 关刀溪决死战第二章 关刀溪决死战一周白宇回到舞阳城,好像被充军千里一般疲惫。白欣如不敢惹他。她知道他甚少愁闷发怒,每一时每一刻,他总会为一些新鲜事物而兴高采烈,很少像此刻的一脸刻划大漠风砂般的沧桑神色。这男子一旦刻上愁闷,任谁也抹不去那痕印。除了等待时间……白欣如却见窗外一株绯寒樱落了几瓣。忽听周白宇沉声问:“谢红殿的案子怎么了?”“谢红殿是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下被人刺死的,她毕竟是女捕头,临死前还在地上血写个‘雨’字。”“‘雨’字?”“嗯。下面的字还未来得及写下去,就断了气。”“是‘雨’字吗?”“可能是‘雨’字,也可能是‘雨’字开始的字……”周白宇心头一动。“追命三爷已到了‘翁家口’了吧?”“到了,黄堡主也来了,黄堡主夫人白花花也要加入我们的组织防卫呢。我就笑说,加入了黄夫人,我们的‘七姑’代号要变成‘八姑,了。你道追命三爷怎么说?他哈哈笑道:‘不如改成八婆更好。’你听,追命三爷还是武林前辈哪,他多缺德!我们几个姊妹,可笑闹了他一顿——”白欣如虽是这般说着,却发现周白宇没有望她一眼,只是看着窗外云山缭绕,她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很伤感。“连一向少在外头露面的白花花也来了。”周白宇仍然认真地问。“是啊。”“有查到什么端倪么?”“据客店的掌柜说,曾有个女子,来找过谢红殿,两人在房中相谈甚久,那女子,身材婀娜,但蒙着面,两人正在房中叫酒菜上来,看来谢红殿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女子所杀。”周白宇心中又是一动。“现在追命三爷正在衙府打探,究竟有没有人知道谢红殿跟谁在翁家口的客栈约见,她到底为了何事到翁家口,以及她正在查办着什么案子。”“哦。”“周白宇偷窥正在幽幽望向窗外的未婚妻侧影。那段好清秀的侧影,仿似在云花窗前剪影下来,而那一张恰似鹅蛋的脸,欺霜胜雪的肤色,曾是他所最钟爱的。但是,而今他却不敢与她柔和的眸子对望。他心里一阵阵绞痛,犹如花落枝头。白欣如看见那缠绕多情的一抹腰带似的云雾,终于飘离了山腰,悄悄叹了口气,不经意地问:“今天殷寨主和蓝镇主之战如何?”周白宇突然焦跺了起来,只说了一个字:“和。”因为听得出来语音的不悦,白欣如眼前一片雨湿似的模糊,没有再问下去。沉默了半晌。周白宇问:“追命三爷知不知道我们决战的事?”“他只知道蓝镇主与你之一战,他很不开心,说黑道白道都一样,争什么名夺什么利,送出去的是性命热血,换回来的是沽名钓誉!”又一阵子的沉默。白欣如舐了涨唇,用比较快乐的声音道:“元夫人、敖夫人、奚采桑、司徒夫人、江爱天、彩云飞……明天这干妹妹会来这里,商量擒凶之计。”元夫人是市并豪侠元无物的夫人,闺名休春水;敖夫人是幽州捕头敖近铁的夫人,小名居悦穗;奚采桑是落魄文武双全秀才奚九娘的姊姊;司徒夫人是丐帮幽州分舵主司徒不的夫人,本名梁红石;江爱天则是幽州名门世家江瘦语的嫡亲妹妹。这五名女子,本身都有过人的武艺,而她们的夫君或亲人又是武林艺坛有名人物,单只这五个女子,联合起来的力量绝不在舞阳城之下。何况她们本身的亲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而她们也是武林中罕见的端凝自重、努力向上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像一株株裂石而茁长的花树,总令人觉得难得、不易。彩云飞就是伍彩云,伍彩云的轻功、剑法直承乃父“三绝一声雷”伍刚中,除了内功稍稍不如之外,伍彩云还是青天寨的向心力所在。她亲切温柔,使得很多南寨老将新秀,都心甘情愿死心塌地为南寨青天寨效命。周白宇点点头道:“她们能来这里最好,我要去主持蓝元山殷乘风之战,你有人陪着,我也放心一些。”白欣如听得心里一甜,眼睛的远山却愈模糊了,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一遇感动总是易泣。人说这样子的情形,要不是大吉,就是大凶,如是新婚或是有孕,则是喜。她望着枝头的绯寒樱,蜂花蝶蜜,悠悠阳光。“听说白花花和霍银仙也会来。”“什么?!”“是黄堡主夫人和蓝镇主夫人啊!”“哦……”周白宇不安如阴影一般掩上了心扉。“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霍……蓝夫人和黄夫人的?”“她们为这连环八案的事,也很关心,决意要跟大家联成一气,今天是居悦穗、梁红石、江爱天、休春水、奚采桑跟她俩一起来找我赴翁家口的。”周白宇猛醒起一事:“伍彩云伍姑娘呢?”白欣如怔了一怔:“她今天不知怎的,没有来。”周白宇霍然站起:“没有来?!”白欣如诧道:“怎么了?”周白宇道:“今晨我与殷寨主出发之前,伍姑娘已动身来找你同赴翁家口。”白欣如惶然道:“这,这怎么办?”周白宇的目光重新闪动着兵刃一般的锋芒:“我要到南寨一趟。”二青天寨内,一片愁云惨雾。周白宇和白欣如并辔进入青天寨内,就完全怔住、也完全震住,因为南寨所有的子弟,眼眶里有泪,拳眼上有血,脸容上有一种极度的悲愤。这些江湖上的汉子,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而今他们既流了血,也淌了泪,更且因为极度的愤想哀伤,流露出一种已不准备再活下去的决死之心。周白宇和白欣如跨进寨里大堂,就听见一片哭声,看见一群人围着。两人的心沉了下去。人群围着的,是一个人,从这些寨里好汉及妇孺脸容上,仿佛对那人物感情已到了宁随地府也不愿生分。确确实实的死了。死了的是一个荏弱如花的女子——“彩云仙子”伍彩云。三周白宇看见伍彩云苹果心似的一张圆脸上,因为挣扎而留下的伤痕,那原本绷紧如一张生气活泼的脸,已经失却了欢欣的生命。他的怒火,也随着伍彩云冰冷的小手,埋在她的腹间,因为这样,他也发觉到伍彩云身上的衣饰只是披上而已,根本没有穿着,从这点可以推断她死的时候……白欣如的泪,像珠子滑过鹅蛋壳上。她霍然而起,厉声问:“这是什么回事?!”“今天早上,寨主跟白城主出去后,伍姑娘也随出去,后来,有人来报发现……发现伍姑娘……伍姑娘裸尸在枯竹林间,我们就,就去接了伍姑娘回来,她……”这寨里头目说至此处,已泣不成声。周白宇怒问:“是谁干的?!”众皆哑然。一名分舵主恨声道:“要是我们知道哪个王八辱了伍姑娘,我们还会站在这里像一截截木头么?!”周白宇忽然想起殷乘风,负伤中的殷乘风。“你等我回来,我把打赢后的路上第一朵见到的花,撷给你。”这是殷乘风赴战前对伍彩云说的一句话。伍彩云的胸前,正伏着一朵小小的但香气四溢的,沉哀的沈丁花。周白宇悚然:“殷……殷寨主呢?”一名南寨高手道:“今午寨主他……他回来过,似受了伤,嘴角还淌着血……一见到伍姑娘这样子,就,就怔住了,然后把花放在伍姑娘身上,喃喃的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然后就冲了出去——”周白宇猛地揪住那名高手,厉声道:“你为何不拦住他?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那名高手因衣襟被紧箍,答不出话来,旁边三四名寨里的头目和妇孺,忍不住纷纷陈说:“我们也想拦阻寨主啊,伍姑娘的事,就是大伙儿的事,要报仇要流血,决不能少算我们这份!”“可是谁敢拦止寨主啊……他那时候,眼露凶光……”“寨主我是由小看着他长大,从未见过他这样子怕人的……”“这也难怪,唉。”“要是我们知道谁是那天杀的凶手,谁愿意留在这时作缩头乌龟!”周白宇放开了手,沉痛地问:“你们有没有追蹑寨主往何处去?”那被周白宇揪住的南寨高手也不以为忤,喘息道:“我们追出去,殷寨主已似一阵风般走远了,叫也叫不应,追也追不着。”周白宇了解,就算身受重伤的殷乘风,他的轻功也几如剑法的“急电”,这些人是断断追不上的。他也明白殷乘风的心情。那名高手又说:“殷寨主一面飞狂奔出去,一面嘶喊着:“是你!是你!一定是你!”我们不知道他是指谁,周城主,你跟寨主熟,可知道周白宇倏然掠出大堂;向坚外的枣骝马扑去,抛下一声:“照顾白姑娘!”他已无及解释,不知道自己可以不可以及时阻止这一场流血。就算及时,也恐怕没有力量阻止这一场厮拼。四蓝元山在清晨无阳城城门之战后,自然回到伏犀镇。伏犀镇侧山拗中,有一条溪流,水流汹涌浑浊,两岸俱是大小不一的卵石,广阔的荒地里只有一两撮草丛,野鹧鸪常在深夜飞过此地,在溪上断柯枯枝上栖止。由于这溪流掠过伏犀镇一带时作一个弯弯如弓的弧度,所以一般人叫做“关刀溪”。溪边丘上,有一块比人高的大石,上粗下细,到了底层,仅一块掌大石尖与兵相连,但又不致倾倒,人说风猛时那大石还会微微晃动,似欲乘风飞去,所以就叫这一块石头做“飞来石”。蓝元山在“飞来石”上。关刀溪的一片扩野,风大而宽,蓝元山认为这是以内息调养剑伤的最佳之地。一般习武者若受了伤,当尽可能避免露风沾水,但功力深沉如蓝元山者则不同。蓝元山正要藉罡风灌入体内,以“远扬神功”纯阳元气,促化伤口的痊愈。断剑他早拔了出来。血也止了。伤口仍阵痛着。溪口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得他发尾、鬓襟、衣袖、袍据、缎带,俱往后飘飞,飞来石也像漂在风中,没有重量,蓝元山在深吸着劲风,又徐吐出。也许,在上天的眼中,他这身骇人的内力,只像一受伤的蛤蟆在养伤吧。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的一笑。就在这时,他胸骨的刺痛突然消失,紧随的是背肌绷紧。他霍地回首,就见着一人,散发扬着、剑光闪着恶毒的白牙,人咆哮如一个穿着胄甲的战神,向他以箭的速度奔来,而手中的剑如矢。——殷乘风!蓝元山不觉张大了口,想喊出话,但他已来不及出声,脸肌扭曲睚芒欲裂的殷乘风忽向他猛下杀手。——不是决战在明日吗,怎会……?!这问题只来得及响在蓝元山心中,他的双手引蓄了巨力的天风,飞卷殷乘风。蓝元山的“远扬神功”加上天地间的劲风,原本是素乏内功的殷乘风抵受不了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殷乘风那样被复仇的斗志烧痛了他每一寸骨骼,他的剑闪动着绝望的白牙,每一招每一式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这样的打法,不行……蓝元山边打边退,他早已离开了“飞来石”,正退人湍流的溪中。——这小子敢情是疯了……蓝元山双掌发出澎湃的巨劲,推却着殷乘风的追迫,溪水已浸过他的双膝,溪底的石头,长期被水灌洗得像鱼皮一般清。——这小子不要命了……殷乘风愤怒的狂吼着,剑花刺入水中,蓝元山退人溪中,全身因水气而冒出烟气,内力也发挥到顶点,自然的风向与水势,全变作他的掌力。——这小子不要命,自己可还要命的!蓝元山用掌劲溅起水花,水花溅在殷乘风脸上,殷乘风顿失蓝元山所在,只见蓝衫在每一颗水珠中闪动。殷乘风却在水花中念起伍彩云。他以牙齿衔着发尾,把全身的创痛化作剑的夺命,就算有千个百个蓝元山,他也要他死千次百次。蓝元山一到水里,本来借水花扰乱殷乘风视线,又藉风势加强掌力,更以水流来使殷乘风马步嚣浮,本正欲全力反击,但情势的发展却并不如愿。水花闪闪中,殷乘风看不清楚他,他也看不准殷乘风的剑。溪水里已泛浮几点红色,但旋即又被溪流冲淡。这血有殷乘风的也有蓝元山的。关刀溪的殊死战,湿透了的青衫蓝袍,在他们膝间卷起激溅的水花。五殷乘风用的是剑,蓝元山使的是一对肉掌,那是因为殷乘风练的是剑,蓝元山精长的是内功。清晨之夜,殷乘风本身的“决阵剑”,已被蓝元山震断,现刻他手上的剑,是劈手夺自一名想拦阻他的青天寨弟子的。这只是一柄普通的剑。普通的剑绝对承受不了蓝元山“远扬神功”的压力。是以剑折飞,粉碎于半空。剑片有些射在蓝元山身上,有些打在殷乘风身上。两个人都忘了痛楚,正要全力把对方杀死,然而没有剑的殷乘风就等于失去一半以上的武功,蓝元山蓦扯住他,一掌要劈下去。“铮”地一声,殷乘风腕上忽多了一柄小剑,这是殷乘风的“掌里剑”。蓝元山发现殷乘风掌里有剑的时候,要躲,已经躲不及,也躲不开了,只听殷乘风一面刺出“掌里剑”,一面凄声道:“我就是要跟你同归于尽。”蓝元山暗叹一声,闭起双目,一掌劈下去: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不明不白,跟殷乘风夹缠扭打,一块儿死去的。------碎梦刀-- 第三章 “就是她”第三章 “就是她”一蓦听一声叱喝:“住手!”“呼”地一声,一幢意料不到的巨影,撞了过来,同时撞中蓝元山和殷乘风,两人都被大力撞倒于水中。两个因拼斗而身负伤痕的人,被猛灌进耳鼻的水,像指天椒一般刺激,他们剧烈地咳呛起来。撞倒他们的是那颗“飞来石”。“飞来石”是被人脚踢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