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赭如血。五残阳如血。瀑珠幻成彩虹,架在吊桥下。铁手双目平视在离他十一尺外的唐铁萧。唐铁萧将手上的飞索,高举过顶,旋动了起来,飞索上级系着铁铊,每旋过一圈,就挟着刺耳的尖啸声。飞铊旋在吊桥麻索之上。飞铊愈旋愈急,暮色愈来愈浓。飞铊旋得大疾,已看不见飞铊的影子,只听见飞箭如雨般密集的急啸声。暮色中,唐铁萧手中旋舞的飞铊,像是鬼魅的影子,没有踪迹可寻。无形的飞铊,自己躲不躲得过?夜色将临,夜幕中的飞铊,自己更是无从闪躲。铁手在这俄顷之间,决定要冒险去抢攻。可是唐铁萧另一只手,徐徐张开了伞,伞覆住了身子,伞尖如一头露出白牙的野兽,在暮色中等待血浴。飞铊仍旧飞旋在半空之中。人在吊桥上。吊桥在半空之间。铁手觉得自己的性命,就像这条吊桥,被残破的麻索,悬在半空,随时掉落,粉身碎骨。这两尺的桥面,更没有闪躲的余地——惟有后退。但是退后在两个实力相当高手生死一决之际,是极失斗志的事,何况,在这滑漉窄桥上的急退,又哪能快得过巨人之臂般的长索飞铊?既不能闪,也不能躲,又不能进,更不能退,铁手蓦然明白唐铁萧引他在飞来桥上一决生死的意义。在生与死之间,必须有一人选择死,亦可能两人的结果都是死,像这哗然的瀑布倾落百丈,溅出水珠化为深潭的壮烈前,仍串成一道梦幻的彩虹。山风呼呼地吹送过来,吹过平原,吹过橘林,吹得吊桥摇晃如山涧上的纸鸢。山风吹过橘林的时候,铁手听见橘林里传来密集的四声惨呼,跟着是冷血的第三声大喝,以及又一声哀号。铁手打从心里盘算一下,冷血身上着了至少有三道重创,而敌人至少去了十三人。那么,十二单衣剑连同三十八狙击手,剩下的敌手至少还有三十六人。三十六人,受伤的冷血可还能打熬得住。他忽然心头一震,因为他接触到唐铁萧那双犹如地狱里寒火的眼睛。那眼睛本来是无情的、萧杀的、冷毒的,但此刻有了一丝讥笑与同情。因为对方看出他的分神。这种生死决定于俄顷之间仍为其他的事而分心,除死无他。铁手憬然一觉后,立即敛定心神。那双眼睛立即又变回冷毒、肃杀、无情。山风吹到飞铊的圈影里,立即被绞碎,发出如受伤般更剧厉的尖啸声。冷血此际在橘林中厮拼,像一头在冲右突的猛虎,要铲平张牙舞爪于左右的獒犬。铁手这边的战局却不动。不动则已,一动则判生死。两边的局势,系一动一静,全然不同的,但却同样凶险。------碎梦刀-- 第三章 阵战第三章 阵战一雨声长号之后,又三声长嗥。——第十八个了!冷血心中默念着这个数字,眉字间的杀气在四周惊恐的眼神与凌厉的兵器中巡造,冷血的身形也展动着。十名单衣剑又逼了上来。冷血并没有正面交锋,却掉头就跑。他一面跑,挥剑杀了两人,在呼喝及追市声中,他在橘林里穿插,忽如夕照映在叶上的光彩一般消失了。“在那里!”“追!”“不,在这里!”一条人影在另一个方向疾闪。“杀!”“到底在哪里?”“不要让他跑了!”“哇!”一声惨叫,一名单衣剑攒入原来地底埋伏处,忽被一道剑光开了膛。另二名狙击手返身欲救,忽背后一道急风,两人未及回首,已血涌如泉。待大家围拢掩至时,敌人已消失了踪影。“哗!”又一声惨叫,远处一名负责截断橘林边缘的单衣剑捂胸倒下。当众人冲杀而至时,另三名狙击手相继倒地,一条灰朴朴的人影疾闪不见,在杀气腾腾血腥风暴的橘林中,人就像被踩踏过多汁的青橘,毫无价值。一名单衣剑大叫道:“不要让他逃出林去——”他仗剑冲出,只见茫茫平野,日已西沉,暮际掠起一阵不祥的阴影,却毫无敌人落荒而逃的踪影。这时“刷”地一剑,自树上疾插下来,没入他的头顶。两名狙击手高跃扑击,但却在半空才落下来,咽喉各射一道血泉。人影似大鸟一般掠起,但一名单衣剑手剑上已沾了血迹。人影在暮色中一沉一伏,灰狐般的在郁郁林间忽再消失。众人又过去搜索,那名剑上沾血的单衣剑手却汗涔涔下,大叫了一声:“大家靠在一起,别分散!”这些都是在沙场中久经阵战的好手,立时布成了局势,往橘林中间退守并肩,一个退得稍迟的狙击手,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背后脊椎给刺了一个洞,血汩汩流出。暮色更浓了,橘林里没有鸟叫,没有虫呜,只有搏斗的汗水,血液的腥风,拼死的杀气。他们得知自己布下的阵势,已给冷血冲散。现在橘林变成了他们的陷饼与埋伏,冷血反过来在暗处。他们必须要结在一起,以免被像黑暗一样无常的敌人逐个搏杀。他们暗底里点算一下人手,只剩下七名单衣剑,二十一名狙击手,几乎已死伤近半。暮色渐织着紫色的梦衣,四周的视物已渐不清,只有黑暗的轮廓,则是如何应付那神出鬼没的仗剑的敌人?暮色深沉,那如蝙蝠黑翅的夜色,还会远么?“点火!”发号施令的单衣剑手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生平首次领略被狙袭滋味的惶怖。夜色随血味而深浓,麈战未休。二小珍眺望着即将来临的夜色,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天穹近山处,有一颗发亮的星子,不知为什么的亮着。习玫红向郭竹瘦笑骂道:“你怎生得这愣性儿,哪有敬女儿家喝酒的?我们不喜欢喝酒,要敬嘛,就敬茶来。”郭竹瘦愕了一愕,道:“我去端茶来。”说着走到后头去。小珍横了习玫红一眼,没好气道:“哪用喝什么的?你把他使来使会,可没顿饭好吃。’习玫红笑道:“我可吃得好好的。”小珍又怔怔地望着天边的晚霞,夕照像一个岁月不饶人的多情女子,迟暮得如许艳丽。习玫红用筷子敲一敲菜盘,发出“叮叮”二响。“喂,我未来的小嫂子,你又发什么痴了?”小珍喃喃地道:“你听。”凤在竹林端胡胡地吹,空气薄凉得像可以敲出脆音来。习玫红皱眉听了一会儿,说:“是风声。”小珍痴痴地道:“还有。”习玫红又倾聆一阵:“没有了。”小珍水灵似的眸子又投向远方:“好像有人在叫我们。”习玫红笑道:“那是大雁在叫。”这时郭竹瘦已走了出来,端了两杯茶,一杯给小珍,一杯给习玫红,他自己却拿了原来放在桌上的酒,向二妹举杯道:“我敬……”习玫红笑啐道:“怎么那般多礼?喝就喝嘛,有什么好敬的!”说着,仰着脖子,便要一口尽了杯中茶。——第三十四个了!三冷血的心里默算着,他估计敌人只剩下单衣剑五名,狙击手十七死亡的痛楚令他哑嘶半声,但死亡的恐惧令他另半声已发不出声音来。冷血拔剑,剑尖等于从他两个人的体内抽拔出来。却在这时,火初大亮。他已被重新包围。三个单衣剑手,左手火把,右手剑,六只瞳子发出仇恨的异芒。十六名狙击手,杀气腾腾的封住了他一切进、退,任何可作移动的方位。他在橘林外开战,杀入橘林找掩护,但中伏受伤,后易明为暗,在黑黝中伏杀了不少对手,却在此刻,他又陷入敌人的正面包围中。这种宛若仇恨不共戴天战阵,一定要血和力去破阵。冷血握剑的手,定若磐石,但他腰,腿,背,脸四处伤口的血,已染湿了他立足之地。火光熊熊。四夜色沉沉。飞铊仍在飞旋着,在呼啸的山风中发出各种不同的尖嘶,黑鸦枯枝般的分裂着铁手的神经。铁手站在桥上,宛似一座山,轻似一片羽毛。他们已僵持了好一段时候。——最终总是要出手的。铁手望定唐铁萧双眼中的鬼火,脚下的雾寒越来越浓重。该是出手的时候了!唐铁萧瞥见铁手眼神忽扫向自己的下盘。他的飞铊立时飞袭出去!往铁手的上盘飞击过去!这破空的飞铊,少林不忍大师曾用“金刚不坏神功”掺“大袍袖”卷住,但飞铊裂袖而出击毙不忍大师。天山义老人更以“玄天枯木盾”挡住飞铊一击,但飞铊裂盾而出击杀义老人。大内带刀侍卫统领死亡的痛楚令他哑嘶半声,但死亡的恐惧令他另半声已发不出声音来。冷血拔剑,剑尖等于从他两个人的体内抽拔出来。却在这时,火光大亮。他已被重新包围。三个单衣剑手,左手火把,右手剑,六只瞳子发出仇恨的异芒。十六名狙击手,杀气腾腾的封住了他一切进、退,任何可作移动的方位。他在橘林外开战,杀入橘林找掩护,但中伏受伤,后易明为暗,在黑黝中伏杀了不少对手,却在此刻,他又陷入敌人的正面包围中。这种宛若仇恨不共戴天战阵,一定要血和力去破阵。冷血握剑的手,定若磐石,但他腰,腿,背,脸四处伤口的血,已染湿了他立足之地。火光熊熊。四夜色沉沉。飞铊仍在飞旋着,在呼啸的山风中发出各种不同的尖嘶,黑鸦枯枝般的分裂着铁手的神经。铁手站在桥上,宛似一座山,轻似一片羽毛。他们已僵持了好一段时候。——最终总是要出手的。铁手望定唐铁萧双眼中的鬼火,脚下的雾寒越来越浓重。该是出手的时候了!唐铁萧瞥见铁手眼神忽扫向自己的下盘。他的飞铊立时飞袭出去!往铁手的上盘飞击过去!这破空的飞铊,少林不忍大师曾用“金刚不坏神功”掺“大袍袖”卷住,但飞铊裂袖而出击毙不忍大师。天山义老人更以“玄天枯木盾”挡住飞铊一击,但飞铊裂盾而出击杀义老人。大内带刀侍卫统领娄鹰野以“少阳重金刚手”的功力运千斤杆杖砸开飞铊,但仍给飞铊断杵而去击死娄鹰野。武林中只有“大旗义烈金刀魂”之称的大侠庄复谐能以“神州旗”卷住飞铊,但飞铊仍破旗而出,击倒庄复谐,庄复谐亦从此一战不起。而今这一记飞铊,破空、裂风、碎夜,斩脸而至,飞击铁手。铁手如何?五一道石桨,劈击冷血颈部,击了个空,那膂力甚钜的狙击手,尚未来得及第二击,使已给刺了一剑!只要刺中一剑,不必再刺第二剑,这是冷血的剑法。因为太少人中了他一剑仍然不死的。但是冷血肋骨中了一记蜈蚣钩,伤势相当不轻。连那使石桨的在内,地上又多了五具狙击手的尸体。冷血情知自己不可再力拼下去,所以他全力扑击那三名单衣剑手中的火炬!只要灭了火,对方人多,自己在黑暗中反占了便宜。只是这三名单衣剑手不但武功高,剑法也好,而且人也极为机警,他们闪动着,避开冷血锋锐,仅在冷血忙于应敌对,他们才乘机刺他冷剑。冷血冲前,疾刺那名首先扬声要大家靠拢上来的单衣剑手。他出剑时披发而起,汗水滴在他眉骨之上,在火光中犹似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剑狂。那单衣剑手架了一剑,迅速没入己方的人丛中,冷血追击,杀了一个狙击手,正想逼进忽觉眼前一阵泛白,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一个跄踉,几乎跌倒,及时以剑插地,支撑着几已将生命之火都拼耗而尽的身体。他宛似一头受伤的兽,在火光的嘲笑中挣扎求生、人影晃动,火光中不住有兵器击向他的身子。冷血狂吼,骤然拔剑冲起。剑猛拔而起,泥块猛罩射其中一根闪动的火炬,火炬顿灭。冷血如冲天而起的披发神祗,剑往下割,“噗”地一声,一支火把被削断落地。众人怒吼惊呼,一个单衣剑手提着最后一根火把,叫道:“护着……”他刚叫了两个字,冷血的剑已刺入他的嘴里,同时间,有七八名狙击手已掩至冷血后方。这时那单衣剑手嘴里喷出来的鲜血,已淋灭了火炬,情景忽然大暗。这一暗使得掩杀而来的狙击手心里一寒,有两三人已禁不住悄悄退了开去。他们甫一退开,惨呼迭起,剩下的五个狙击手中只有二个跄踉而退,其余三人己在这刹那问失去了性命。冷血仍在黑暗中。他的剑绽出寒光。剩下的七名狙击手,两名单衣剑手,都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呼息。忽然林中火光大炽,原来地上那被削的火炬,已烧着枯叶,火势很迅速的蔓延开来,未几整座橘园都在火海中。冷血和面前的九名对手,仍在对峙之中。六飞铊遽打而至!铁手的眼睛没有看飞铊,但他用耳朵听。在夜色里飞铊虽没有形迹可寻,用耳辨识反而清楚!飞铊直取铁手脸门!铁手右手凭空一抓,捉住飞铊!飞铊没入铁手手中。但飞铊虽在铁手手里,飞铊的力道只给铁手的手劲消了一半,另一半的威力,依然可以破膛裂肺!就在这生死一发问,铁手的左手,又按住了右手!飞铊的巨力本将铁手右手反挫,回击自己前胸,但铁手的左手一加上去,已稳住了飞铊后挫之力。飞铊只有一个。铁手却有两只铁一般的手。铁手已捉住飞铊、等于稳住了大局。却就在这瞬息间,唐铁萧像黑魔一般冲了过来,雨伞一招,伞尖“夺”地刺进铁手的小腹里去!------碎梦刀-- 第四章 阵亡第四章 阵亡一铁手双手按住飞铊,无及招架,伞刃已插入腹腔。铁手就在这时,发出一声铺天卷地沛莫可御的大喝。伞刃刺入肉三分,铁手全身真气凝聚,尖刃几乎已无法再刺进去,仅再推进了五分,也就是说,伞尖已刺入铁手腹中五分!同时间铁手那一声巨喝,劈人唐铁萧耳际,刹那间,宛如晴天霹雳,令唐铁萧一时之间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铁手双手仍不能放开飞铊但他扫出了一脚。他扫出那一脚是在巨喝的同时。唐铁萧离他极近,骤听一声大喝,失心丧魂,铁手那一脚,勾中他前脚,他张大了口,却叫不出声音来,身形往左侧翻落。其实这局面是铁手用双手制住飞铊,但唐铁萧已重创铁手,唐铁萧只中了铁手一绊,按照情理看来,唐铁萧是大大占了上风。但是实际情形不是这样:唐铁萧右足一空,即向左侧陡跌下去。因为铁手代冷血应战唐铁萧时,曾在冷血耳际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使到冷血改变了找唐铁萧为敌手的决定。“我找到了他的破绽。”这是铁手当时对冷血所说的一句话。自从唐铁萧首次出现在俞镇澜府邪,铁手就注意着他的下盘,第二次在谢自居行居处过见唐铁萧,铁手仍留意他的双腿,甚至到了吊桥决战之前,铁手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一双脚上。因为对方行动虽然快捷,但在沉稳方面,不能算是无隙可袭。铁手在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唐铁萧的左足鞋是与常人一样,但从趾型凸露看来,唐铁萧左脚有四只脚趾是对趾的。正如川中较偏僻的地域,有一小撮的徭族、摆夷族人生来就有对趾、蹼膜特殊肢体,而唐铁萧就是这样,左脚尾趾与四趾,中趾与次趾,是分不开来的。也就是说,唐铁萧的左足仅有三只脚趾!这在平时,以唐铁萧这样的一个高手,丝毫不构成障碍。可是此刻却决战在这样的一条飞来桥上。“飞来桥”的险峻,令铁手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有在桥上硬接飞铊,尽受飞铊的牵制。“飞来桥”却也使唐铁萧自己一失足,便往深渊里像梦魇一般掉落。唐铁萧向左侧了一侧,左足在湿漉的窄桥上已滑出桥板,往下翻了下去,唐铁萧这刹那间已明白了怎么一固事,张大了嘴,仍叫不出声音来。铁手这时放开了手——不是他故意要放的手,而是飞铊的旋力虽然已经消去,但他十指被飞铊的震力激得又麻又痛,恰似十枚钉锤进指节里去一般。是以他再也握不住飞铊,放开了手,而唐铁萧就带着飞铊,沉了下去。这电光火石之瞬间,唐铁萧的身体突在半空顿住。ТХТ郃雧 ТХТΗ亅、СоM铁手以双腕挟住了飞铊。飞铊的缒索,仍缠在唐铁萧手上。所以唐铁萧没有摔下去。铁手运力一抽,唐铁萧藉力而起,落回桥上。然而那桥索不堪这数下震荡,麻索嘞嘞断裂,桥身倾斜而坍倒。铁手正欲往桥首掠去,但腹部一阵剧痛,踣倒于地。桥身断裂,往百丈深潭掉落。唐铁萧却早先一步,挟着铁手,掠回平地。桥索掉落在无底的漆黑之中,那里只有瀑布陡成粉身的地方。长空里空荡荡,谁也不知那儿曾有一道飞桥,一番恶斗。唐铁萧放下铁手,在黑夜里像一座沉默的形像。铁手长吸一口气,强忍腹中剧痛,道:“你救了我一命。”唐铁萧道:“你也救了我一命。”铁手笑道:“我们两不相欠。”唐铁萧冷冷地道:“不!你救我在先,你胜了。我们是在对阵决战,谁输,谁就该阵亡。”铁手忙道:“我们可以再决阵一次……”他话未说完,忽觉有异,唐铁萧如鬼火一般的眼睛望定着他,哑着声音道:“这就是吴铁翼要我交给郭竹瘦去毒死郭伤熊的唐门‘火盐’,我死也要死在唐门的毒药下,多蒙你成全。”说到“全”字,他伸直了喉咙,张大了嘴,仰天喷出了一团火焰。火焰散时,他失去生命的身躯翻落深崖。唐门的人,不能战败。“小唐门”的好手,更不能承受战败的屈辱。在他们而言,败就是死。唐铁萧宁死在唐门的毒下,所以他死而无怨,甚至觉得死得其所。然而铁手亲眼看见唐门“火盐”之毒,吞下肚子,还是正常,然后遽然发作,竟口可喷火!若这一口火是乍然喷向自己,自己也未必躲得过去。唐铁萧却没有这么做。铁手从黑漆漆如雷音的瀑潭望下去,只觉一阵昏眩,不知是悼念唐铁萧不屈之死,还是腹部失血过多,或是因急起习玫红可能在郭竹瘦家中服了这曾炙焦郭伤熊及唐铁萧肺腑的“火盐”!无论如何,经此一战之后,“飞来桥”己凭空飞去,永无踪迹。远处火光冲天,照亮了晚天。冷血仍在火光中厮拼。二他又搏杀了四名狙击手。火焰熊熊地焚烧着,橘林中的树木干枝发出必必剥剥的声响焦倒下来。人影在火光中厮杀。冷血避过三名狙击手的缠战,鼓起了一口气,向那名提议用火把的单衣剑手疾攻。那人剑手挡了一剑,退了一步,再架一剑,又退了一步,此际他惊恐地发出尖呼。冷血又刺一剑,逼得他再退了一步。这时三名狙击手已向冷血攻到,冷血反身迎战,那剑手这才缓过一口气,已吓得魂不附体,正欲走避,倏地冷血又刺了一剑过来!那剑法也十分高强,仍及时封了一剑,“叮”地一声,再被迫退一步,忽然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原来他背后就是火海,背上衣服已沾了火。他怪叫着扑了出来,冷血的长剑迎战三名狙击手,自后却飞起一脚,把慌乱中的单衣剑手踢了回去。那单衣剑手在火海中仍想挣扎要出来,但全身着火,苦痛万分,手足挥动之下,一株被焚毁了的橘树带着火团往他罩下,他的惨号久久不绝于耳。冷血这时又杀了一名狙击手。但他后心兀然一辣,已被一剑刺人。他陡地一翻身,剑疾刺而出!刺中他的是最后一名单衣剑手,他罔顾同伴之死,无声无息地潜至冷血背后,果然一击得手!可是令他震惊的是,他的剑明明已刺到冷血后心,惟剑尖仅入肉三分,冷血一翻身,剑尖在他后胁划了一道四寸长的血口,却没有深刺入背!这名剑手也是十分精警之高手,在这瞬息间,他明白了为何冷血身着六道伤口而仍能作战,自己这一干人只挨他一剑便丢了性命,那是因为每次敌手的兵器伏击得手,触在冷血的躯体尚未入肉之际,冷血便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反应,总能及时朝着兵器来势后仰和前趋,致使兵器人肉不深,或在兵器切肉的刹那间,横移和翻侧,甚至高跃和伏低,以至兵器所造成的伤口,虽然大,流血也多,但不能深入肌理,切断筋脉。这名剑手在刹那之间明白了冷血的自保之法,这顿悟足以使这名剑手加以苦练后能避过多场凶险,在恶斗中扬名。但他却无法避过眼前这场劫杀。就在这顿悟的刹那,尚未挥出第二剑,冷血已一剑刺中了他的咽喉。冷血剑拨出,三名狙击手又已扑近,一人以朴子刀,砍中了他的左肩。冷血没有还手,大声喝道:“还不快滚!”三人怔住,火势越来越大,一人只见同伴一一倒下,成为焦尸,心越来越虚。冷血一字一句地道:“单衣十二剑尽亡,你们只剩下三人,吴铁翼根本不敢迎战,你们在这里讨死是不是?”三人相顾之下,现出一种极茫然的神色来,终于后退,疾退,飞退,返身夺路便走。他们一走,冷血已支持不住,手一抖,剑一曲,支撑不住身体,“啪”地倒在地面上。要不是一双温厚的大手把他扶起,挟到凉风送爽的地方,只怕冷血已没有能力走出战场,要丧命在火海中了。三铁手在替冷血止血,冷血也在替铁手包裹伤口,在江湖上的凶险战役里,他们四个师兄弟不知道多少次为对方止血裹伤了。冷血对铁手道:“你果然击败了唐铁萧。”铁手道:“那的确是难对付的敌手,我能赢他除了幸运,是因为我比他更早出手。”唐铁萧虽然在对峙时引铁手身处无可闪躲的险地以及旋舞飞铊待机出袭,但是铁手远早在俞镇澜府邪见面时已窥测出唐铁萧的弱点,在决战中他就抓住这个破绽来攻击。火势已近尾声。他们需要的是一匹快马。以他们的伤势,难以赶路,必须以马代步。就算没有马,他们也必须赶去。两人互扶持着,吃力地站起来,就在这时,一阵急遽的蹄声,急驰而至。控辔疾驰而来的人,身子几与马背平贴在一起,马鬃遮掩了他的脸目。铁手和冷血互望一眼,铁手速然跃了出来,出手一抓,抓住辔缰,发力一勒,奔马陡然被生生勒止。马举前蹄,嘶鸣人立,马上的人咕碌一声摔了下来。铁手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来人,原来是衙役老辅。老辅慌惑的正要拔刀,见是铁手,满脸诧色问:“怎么是……铁二爷?吓吓死我了……”铁手问:“老辅,怎会来这里?”老辅道:“是吴大人吩咐的呀,叫我来这里,要是见到唐大侠他们,就说是大人早料到他们会胜,他先走一步。如果见是铁二爷和冷四爷,就说……”冷血问:“就说什么?”老辅说:“就说……多谢二位替他除掉分财宝的人,他先行一步了。……我……也不知道吴大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老辅望着铁手和冷血自嘲苦笑的脸色,又问:“铁爷,冷爷,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啊?这么大的一场火……”这刹那问,铁手和冷血全然明白过来了。吴铁翼指使唐铁萧和参与计划的十二单衣剑与三十八狙击手,在橘园、吊桥跟铁手、冷血决一死战的时候,他乘机悄悄溜走。这一战不管伤亡在哪一边,他都准备弃官不做,独吞那批他一生也挥霍不尽的宝物金银。他们这一场舍死忘生的拚斗,变成只是受野心家利用操纵的鹬蚌相争!迄此,铁手和冷血除了相对苦笑之外,还能做什么?老辅看来除快嘴快舌外,也不像知道内情的人,其实,如果老辅清楚个中情形,吴铁翼又怎会派他前来说那一番话呢!故此,对老辅的问题,两人都不知如何回答的好。铁手只有拍拍老辅的肩道:“我们借你的坐骑用一用。”说罢翻身上马,一手拉起冷血驮在后面,一声吆喝,疾骋而去。夜风不住迎脸刮在两人的脸上,刮得伤口热辣辣地痛,但他们同时有一个念头,在心坎里热烈焦切的呼唤:习玫红怎么了?习玫红怎么了?心头和夜色,都像凝结了的墨砚,尽管马快如风中的狂草。四小屋的油灯一点,但是黑夜里格外凄楚。马仍急奔,冷血铁手已分左右跃下,扑近门边,却见屋内有一小女孩喜奔出来,夜色把她匀静的轮廓映得分外清楚。小珍!铁手诧道:“小珍,你怎么在这里!”他情不自禁握住小珍的手,小珍指尖冰凉。冷血急忙问道:“玫红姑娘怎么了,她——”一面说着,不待小珍回答,已抢入屋内。屋内小灯如豆。冷血一眼就看见习玫红。习玫红伏在桌上。冷血怆心呼了一声:“玫红——”忽见习玫红伏着的乌发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惺忪着令人动心的媚目:“谁叫我——?我又睡着了?”冷血愣在那里,虽然高兴,但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悦令他完全忘掉了身上的痛楚。铁手顿觉放下心中的千钧重担,问那喜悦清秀如小兔子般的小珍,道:“郭竹瘦呢?”小珍用秀秀的指尖一指:“死了。”铁手和冷血望去,只见角落处倒了一个人,嘴张大,口腔焦裂,正是郭竹瘦。铁手不解:“怎么?”小珍笑的时候两道秀眉扬得采飞:“我炒菜的时候,发现那些盐有点古怪,正待细察,却给郭……捕头劈手抢去了,然后,他先敬我们酒,我们不喝,他又敬茶,我觉得有些可疑,便趁他返身过去的时候,用他给我们酒杯掉换了他的杯子,他在用酒来敬我们喝茶的时候……”“哗!”习玫红拍拍心口叫道:“吓死我了,我刚要喝,他便惨叫了起来,滚来滚去的不一会嘴里还喷出火来,喷火哩!后来便……”说着用手指着郭竹瘦的尸体:“便这样子了。”说着又伸了伸舌头:“谁还敢去喝那茶!”铁手向小珍笑道:“好聪明。”眼睛里有比灯火还温暖比夜色还深情的笑意。小珍笑道:“才不。”白皙的脖子都红上耳根了。习玫红笑嘻嘻的问:“我呢?”“你?”铁手笑道:“你幸运。”“这就好了,”习玫红十分安乐地舒了一口气,“我最怕用脑,一动脑筋呀,头就疼死了,就想睡觉,只要幸运,那就够了。”她向小珍笑嘻嘻的说:“聪明,给你!”她指指自己的翘鼻子又道:“幸运,给我。”小珍笑啐道:“由得你分的呀?”习玫红转首问问冷血:“怎么啦?你们的案子结了?”冷血苦笑摇头:“算是结了。”习玫红睁大眼睛问:“结了就结了,怎说就算?”冷血哑然。铁手代答:“案子是解决了,但主要元凶之一逃了。”习玫红皱起了柳眉:“所以你们又要匆匆忙忙追他去了?”语音很是寥落。冷血摇首:“迫不上了。”习玫红喜道:“对呀,不要追了,由得他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嘛。”铁手接道:“不是由他,而是那人逃在先,我们要追缉,实没有多大把握。有一个人到了附近,我们飞鸽传书,请他去追捕,就一定能成。”习玫红有点不相信地道:“有人比你们的本领还大?”铁手笑道:“他的追踪术与腿法,本就天下无双。”他望向冷血,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使仅有的一盏小灯的木屋更洋溢着炉火一般的温暖。冷血道:“他是我的三师兄。”冷血的三师兄,即是铁手的二师弟,同时也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他们四师兄弟的感情,就如寒冬中炉火里的一堆热炭一般亲。追命近日因为要办案,也进入两河一带。习玫红闻言拍手喜道:“好啊,你们可以不必办案了,可以陪我踢毽儿、捉蟋蟀——”铁手向冷血道:“不过,我还有一事要办。”冷血问:“什么事?”铁手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策马赶来之际,那河上的渔火和岸上的青火对闪,一光一暗,一明一灭一共三次,我想可能有什么勾当进行,我去查查看。”习玫红眨着眼睛说:“你去好了,”转着问冷血:“你呢?”“我?”冷血苦笑道:“我要去大蚊里。”“大蚊里?”习玫红奇道:“难道去喂蚊子?”冷血一脸正经地道:“去查咬死人的蚊子。”大蚊里出现咬死人的事情冷血是在谢自居所提供郭伤熊承办的案件中找到的,那是一种相当令人诡奇的案件,在当时就引起冷血强烈的兴趣。“咬死人的蚊子?”习玫红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也去。”小珍笑得灵灵巧巧的问:“咦?三小姐,你不是最怕蚊子咬的吗?”习玫红向她眨了眨娇媚的风目,反问:“难道你不怕吹海风?”两个小女孩都用秀气的手,掩着沾花问露汁般的红唇,开心地笑了,颊靥飞起了令人动心的少女的绊红。铁手与冷血又对望一眼,彼此望见眼瞳里的两点灯光。------碎梦刀-- 第一章 雨中怪客第一章 雨中怪客一“轰隆”一声,一道苍白的闪电,划破了绵密劲急的雨幕,乍亮了起来。照得药铺上的横匾“人和堂”三个字,一齐亮了一亮。就在这时,雨中的男子正好抬头,对匾牌看了一眼,黑云层里的电光,透过雨障,也在他脸上映亮了一一下。这是一个落拓汉子,下腮长满了密集粗黑的胡碴子,眉字间有一种深心的寂寥感觉,可是他一双眼睛——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年青的,充满笑意和善意的,还有那种教美丽少女怦然动心的多情深情。那汉子在闪电的一刹那,抬头疾看了街角药铺的招牌一眼,这一刹那的神情,却是深思的。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三下,像把那药材铺的名字,默念了一遍似的,然后他低头疾行入药铺。就在他快靠近药铺阶前屋檐之时,鼻际已可以嗅到一种强烈的煎药香味,他可以看到密帘雨后药店里的人。一共是四个人。在密密麻麻,一个方格又一个方格,方格上嵌有斑剥小巧的铜锁环扣的药柜前,是穿葛布长衫的老掌柜。坐在方柜台侧,一面捣杵盅药一面打着呵欠的是布履草鞋的药铺伙计。在一方小几前瞑目煎药,不时轻咳几声,在怀里掏出一白绢中揩拭嘴边的是大夫,而在他身边操刀切药材的是衣洗得发白,有几个补丁的药僮。一切都很正常。自这家药铺开张以来,一直是这四个人维持。穿葛布长衫的老板开药铺,请来一个懒伙计炼药,一个大夫替人诊视即时配药,还有一个小厮帮些薪火煮熬的活计。药铺没有不妥,这四人也很正当,不妥的是将要来这药铺的人。汉子似乎微微咽息了半声,正要举步往药铺走去,忽然,有三个人蓑衣雨笠,疾自街角行近,雨笠压得虽低,但掩不住欲透笠而射的厉目,蓑衣里一律玄青劲装,鱼皮密扣,海碗口粗的拳头,拳眼上长满了厚茧,拳背上贲布了筋骨。三人步调一致,一到药铺之前,一个人往内走到柜台前,沉声说:“白蒺藜、黑芝麻、女贞子、沙苑子各五钱。”掌柜笑道:“敢情府上有人患了恶疮么?不如多加三钱拘杞子、赤芍白芍、覆盆子和川芎,以水煎服,滋肝补肾,必见神效。”那人低沉地应了一声,另外两人,一个已走到煎药处烤火,另一个则在阶前坐了下来,似是避雨。大汉一看,知道三人一前一后一中锋,把药铺三大活路堵死,略一踌躇,掌柜见有人在门外淋雨,便扬声叫道:“那位过路的大爷,不买药不打紧,进来焙火躲雨吧,省得凉着了感冒伤风。”汉子应了一声,那阶前的蓑衣雨笠人迅速的抬头,两道冷电也似的眼光,望了他一眼一只望了他一眼,便又笠垂额眉,不再看他。汉子正待往药铺行去,忽听一阵玎啷清响,街口处转出一顶轿子,抬轿的两个人一沉一伏,走得极快,足履上溅起老高的水花,片刻便到了药铺前。轿旁的一位丫环打扮的女子,吩咐一声,轿子便择阶前较干处放了下来。汉子看见那丫鬟着水绿色的衣衫,皓腕纤手上戴着一金一翠玉的铜子,翻动着玎然清响,很是好听。只见丫鬟“霍”地撑起了伞,在绵亘哀愁的雨中看来,那丫鬟十五六岁年纪,但是秀丽清甜,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一张瓜子瓣儿脸芙蓉也似的,教苦愁的人看了如饮冰糖,哀伤的人看了开心起来,孤独的人看了好像有了个乖巧柔顺的女儿在身边。汉子却看见轿子里,有一抹绯红色的衣摆,伸了一角出来,丫鬟一手撑伞,一手掀开绣着仙云掩遮神蝠翩翔的轿帘。轿里先缓缓递出一只粉红色的绣鞋,那动作是那么幽雅轻柔,使得疾雨也变成雨粉似的,柔和了起来,接着,帘里又伸出了一只手,搭在轿前。那只手纤巧秀气,五只修长的指甲,涂着淡淡的凤仙花汁,这手的主人敢情是娇慷无力,所以要搭着轿前的横木,才能走出来,单止这轻柔的动作,使得药铺里的每一个人,都生起了上前去扶她出来的感觉。只听轿里的人说:“小去,到了么?”这声音清脆坚定,带三分英气,像一口绚丽夺目的宝剑冲着涧溪一洗,更是金英纷坠,映日生辉。这声音可以勾勒出成熟女子而带娇憨的轮廓来。丫鬟腮边曳着浅浅的笑容:“小姐,到了。”这时“人和堂”药铺的老板叫了起来,兴高采烈的迎将过去:“离离姑娘来了,离离姑娘来了,离离真是风雨无阻……阿又、十六,还不奉茶出来!”煎药僮子应了一声,到后堂倒茶去了,伙计也勤快地用毛帚子在已经磨得乌亮的老旧紫檀木椅上揩来揩去。汉子却和刚从轿子里俯身出来,钻到青衫丫鬟小去撑起的油纸伞下的女子,打了一个照面。阴霾雨氛中,伞影下一张芙蓉般姣好的脸,纤巧的身腰,绊色盘云罗衫衬紫黛褶,腰间束着黑缎镶着滚金围腰的扣子,纤腰堪一握,女子娇慵无力的挨在青衣婢身边,眉字间又有一种娇气和骄气,混和一起,使得她艳,使得她美丽,像红烛在暗房里一放,照亮而柔和,并不逼人,但吸引人。女子也仿佛瞥见汉子。低低跟小去说了一句什么话似的,两人衣裙袅动,步履不溅水花地进入了药铺。汉子呆得一呆,抓了腰畔的葫芦,骨碌碌地喝了几啖酒,然后大步走入药铺。药铺老板这时正在躬诚招待那叫“离离”的小姐,看情形不但是大客户,也是老主顾,她桌上正端上一杯清茶,几片带绿意的茶叶,浮在茶面,茶杯清气袅袅几抹,更显得外面寒、里面暖。汉子一进药铺,伙计懒洋洋的问:“客官有什么指教?”“借地方躲雨。”“客人来躲雨,还是客人,阿又,快拿凳子给人坐。”老板在忙中不忘如此吩咐。汉子在竹凳子上坐了下来,煎药的文士只望了他一眼,就揭开药盖子,一股强烈带凉涩的药味扑到鼻端,文士喃喃地向僮子说:“好药。”僮子面无表情,就像阴涩的天气一般懒闲,随口应道:“药快好了。”汉子又拔开葫塞,喝了一大口酒,辛烈烈的酒暖和了胃,身上的湿衣近着炉火一烘,微微透出水气来。灶里的火烧在溢泻出来的药泡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灶火映在女子侧颊,酡红如一朵晚开的玫瑰。女子却始终没有再回头望汉子一眼。就在这雨下得寂寞,炉火烧得单调,药味浓郁四周,令人心头生起了一种江湖上哀凉的感受之际,一阵快马蹄声,像密集长戈戳地,飞卷而来,惊破了一切寂寥。二来了!汉子把葫芦重系腰间,一双眼睛,特别明亮。长蹄轧然而止,随着一声长鸣。三个玄青密扣蓑衣雨笠的人,不约而同,在里、中、外三个方面,一起震了一震。药铺收卷两边的具串珠帘,簌地荡起,一人大步踏入,铁脸正气,眉清神癯,五络长髯齐胸而止,面带笑意,却似乎执令旗挥动千军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