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是个小丘,已在城外。“习家庄”也是在城外,而这条路是必经之道。小丘上还有一座上岗,上岗上有一顶木架茅顶的隙望台,这是戍守城门时,若遇上动乱,士兵即点燃烽火的地方。台上的人影闪晃。铁手、冷血立即疾掠上去。在疾冲上去的同时铁手抛下一句话。“照顾小珍。”他当然是对习玫红说的。有许许多多的恶斗中,铁手已深刻地了解,有些格斗往往一动手,就不知生死存亡,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今天的亲人、明天的太阳。三当铁手、冷血掠上戊守的嘹望台时,局面不但已经险象还生,而且甚是骇人。缭望台上茅顶下有一横木,是架着茅顶的主梁,只见一个人就吊在上面,一只手高举,一只手垂着,不住的晃过来、晃过去。然而那却是个死人。那人赫然就是郭秋锋!郭秋锋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左手的铁板,全嵌入木梁中,右手的铜琶,仍向下晃动着,而他的双眼也凸露着,咬着牙齿,可以知道他死前还跟敌人英勇的格斗着,而且他最后一招是以铁板插入梁柱,再以钢琶居高临下挥击敌人。而他身上,至少有十八道伤痕。其中最深的一道,是小腹上的一道刀伤,自右腰到左臀,肠子都拉了出来;但那还不是最重的伤痕。最重的一道伤是在额头,他额头有五个洞:血洞,血洞旁的骨骼全都裂开掀露,好像曾被人用五只铜锤猛击了五记。但这也不是致命的伤口。致命的伤口在脖子。他的颈项被人以重物猛击,以致折断。这在在都可以显示出郭秋锋曾经历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场拼斗:尤其是郭秋锋死了,而他所保护的人仍没有死。过都因为郭秋锋是个好差官,而且是个值得信托的朋友,铁手冷血把习秋崖小珍交给他保护——除非他先死了,否则他不会让人碰了碰他保护的人!但是郭秋锋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杀他的人武功自然甚高。而且不止一个人。四三个人。一个身形彪悍,一个身材纤小,一个稍为伛倭,三个人,都是蒙着脸,穿密扣劲装,手里持着武器。身形彪悍的人使的是熟铜棍,显然就是在郭秋锋颈背打了一棍的人。身材纤小的人执锯齿铁扇,当然就是切开郭秋锋腰际的人。身材佝偻的人空着双手,十指如钩,挥动时发出格格声响,自然就是在郭秋锋额骨印了一爪的人。现在三个人,围着一个人。那个被围的人,已是濒危力搏。那个苦拼的人,自然就是郭秋锋舍死保护的习秋崖!然而习秋崖此刻的险,已非笔墨所能形容。如果不是郭秋锋先挡了一阵,习秋崖早都死了——突击者显然没有料到郭秋锋会跟着来,而且武功会那么高,他们合力将之击毙,正要杀了“正点子”习秋崖的时候,铁手和冷血,几乎是一齐出现了。铁手、冷血乍现之际,正是那细小的人用锯扇将习秋崖双膝割伤,彪形大汉用铜棍将习秋崖手中刀砸飞,而佝偻人正以双爪直取习秋崖胸门之际。这两爪破空之声,就像有十颗流垦在空际上一起飞殒一般,习秋崖只要给扫中,只怕身上的肋骨,不会剩下有一根不断的。铁手没有奔上楼梯,他是贴梯而上的;他的头才一冒起,就看见那两记凌厉的鹰爪,也瞥见在爪下像兔子一般无助待毙的习秋崖!铁手用力一脚踩在其中一格木梯上!“啪”的一声,那梯级立时粉碎,但铁手藉这一弹之力,急这纵起,已抢在习秋崖之前!这下快若电光石火,他的双手已推了出去,超过习秋崖,以双掌硬挡了双爪!那佝偻人一呆。他本来抓向习秋崖胸膛足以撕膛裂肺的两爪,变成抓住两只手掌。他虽然呆了一呆,但出招全不迟疑,不但不犹豫,而且把本来凝聚于双爪的七成功力,递增至九成功力!他且不管来的是谁的手掌,只要是来救习秋崖,他先废掉来人一双手再说。他自己对自己的爪功再清楚不过,只要用六成功力,就可以把银两搓成银团!他在等待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没有声音。他抓住那两只手掌,好像一只猫用爪子去抓一块石头一般的感觉。他立即觉得不妙,随而他看到了出现的人。他瞥见来者何人之后,才对自己且不管来的是谁他都先将其一双手掌废掉的决定后悔起来。可是在这刹那间,他的两个伙伴,都出了手。锯齿铁扇,旋切入铁手的手腕上,而熟铜棍也击在铁手肘部关节上。在这刹那间,铁手的双手,被两爪一棍、一扇所攻击!五“铁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剑,无情的暗器。”——这是天下四大名捕有名的“兵器”,在京师,更被小儿谱成儿歌来唱,上半阙是:“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这唐仇屠晚赵好燕赵四个人,合称“四大凶徒”,从来没有人能把他们惩戒,这儿歌的意思,也是百姓们的心意:仿佛只有铁手追命冷血无情四大名捕,才能把这四个凶穷极恶的人制住。他们遇上的正是铁手的手。铁手从来不需要武器。他的手就是武器,而且是武器中的武器。“啪”的一声,熟铜棍折断,而细小、佝偻二人的身影,也飞了出去。铁手闷哼一声,他虽运劲于臂,震退二人断折一棍,但双臂也受极大的震荡,血气逆冲,他的脸色刹时转白。他原本是要将三人都震飞出去的,但是使熟铜棍的,用的是硬功,武器更是硬兵器中的硬门货,铁手反震之力又是硬劲,所以棍为之折,那大汉反而没有被劲力所冲而身退。那人没想到碗口粗的熟铜棍,敲在一个人手臂关节上,断的居然是自己的棍子,是以呆了一呆。呆了一呆只是极短的时间,这时间铁手的脸色已迅速由苍白转至正常,但正在深吸一口气——仍未完全恢复正常之际。那彪形大汉也是反应极快的人,他离铁手极近,手中半截熟铜棍,向铁手脸部直砸了过去!他这一棍当然是想把铁手的脸砸得稀巴烂——本来铁手避不避得去,或用什么办法来应付,这尚不得知,因为铁手根本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闪躲或还击,冷血已经到了。铁手震退二人救习秋崖,只不过是刹那间光景,冷血已经赶到。冷血又怎会让铁手独撑危局?冷血的身子,胸腹几乎是贴地而掠,在铁手裤下才摹然拔起,“嗤”地一剑,在大汉棍未打落之前,已刺进他的胸膛里去。大汉一怔,忽见铁手之前,凭空多出一人,三人站得如此贴近,大汉忽觉对方手中握着剑,但已没有了剑身,只执着剑锷。剑呢?剑在自己体内!一想到这点,大汉再也无力握棍,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来。他发出这一声嘶吼的同时,仍不相信自己会莫名其妙栽在这小子剑下,所以他竟向后疾退!他这样向后疾退,无疑是等于把剑身自前胸拔了出来!彪形大汉退了七八尺,才勉强停住,低首一看,看见自己胸前一个血洞,再抬首一看,看见冷血那把淌血的剑。他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致命的一剑。他因知道自己无望远比他伤势的致命力来得更快,他厉啸一声,戟指冷血哑声道:“你……”仰天而倒,立时毙命。六铁手的遽然出现,震开三人,救了习秋崖,除了彪形大汉因距离之便立时反击外,其他两人,并没有立时再扑上来,而是迅速地互觑了一眼。接着下来是冷血骤然出现,刺杀了其中一人,却见那空手的蒙面人,狂啸一声,冲出茅篷,往下落去!这当然就是不敢恋战,落荒而逃。另一个较纤巧的人影也想跟着就逃,但他稍为慢了一慢,铁手已截住他所有的去路。这人反应也极快,不向外逸,反向内闯,直掠梯口。梯口有冷血。有冷血在,这人再快,也快不过冷血的剑锋。却就在这时,梯口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使得冷血不禁要扭头去看。------碎梦刀-- 第四章 一声尖叫第四章 一声尖叫一冷血回首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习玫红冒出头来。冷血回头的刹那,那人已越过冷血,跟习玫红打了一个照面。如果那人是要在掠过冷血身边向冷血出手的话,那么,就算冷血因反首而分心,那人一样奈何不了冷血。因为冷血的剑,尤利于一双眼睛。可是那人仿佛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冷血的对手,所以并不出手,只想尽力逃走。冷血此际若出手阻止,必然来得及,只是他看见习玫红已扬起刀来,一刀三花,向蒙面的人攻了过去!冷血不禁迟疑了一下,一是因为习玫红的三小姐脾气不知高不高兴有人助她一把;二是看来习玫红已有作战的准备,虽然以习玫红的武功只怕赢不了这人,但要输也是一两百回合以后的事。冷血迟疑了一下,一下只不过极短的光景,但一个出人意表之外的变化就发生了。习玫红一刀砍向蒙面人,蒙面人以铁扇兜住,两人似乎都要把对方发力推跌,但蒙面人却冷哼一声,做了一件事。他把脸上遮着的黑布,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掀了开来。他才掀开便又放手,脸纱又重新罩在脸上,却就在他把脸上蒙纱掀开来的刹间,习玫红陡地发出一声惊呼。这人背向铁手、冷血,所以铁、冷二人也看不见这人的脸孔,但却看得见面向这边的习玫红的脸孔,在这一刹间是充满了惊诧、诡奇,以及疑惑、不信。接下来习玫红收了刀,显然是想说话,但她才启口,对方已用手点了她胸前三处穴道,冷血、铁手全力扑近时,蒙面人已一手搭着习玫红的脖子,转到她身后,铁手冷血正要出手抢救的时候,蒙面人已把有锋利锯齿的铁扇扇沿,贴到了习玫红雪白的颈项上。铁手、冷血都不禁暗透了一口气,陡然站住。四个人僵在那里,都没有说话。这时习秋崖惊魂甫定,见三妹落在敌人手里,不禁大呼道:“别杀她——”那人冷笑:“我想要怎样,我不说,你们应该知道。”竟是很低沉有韵味的女子声音。铁手又长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好,你走,我们不迫。”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铁手摊了摊手,说道:“你要怎样才相信?”蒙面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们远远的走开去,我在高地,可以望得很远,一直到我看不到你们的影子为止。如果在我还可以望得见的地方你们稍作逗留,”她的手在扇子一用力,习玫红雪白的脖子上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冷血激动地叫道:“别——”蒙面女子尖笑一声,笑声一敛,道:“要我不杀人,你们立刻走!”铁手冷血对望一眼,可全无把握:这三个刺客既然主旨是杀害习秋崖,那未,很可能因为同样的理由,而不放过习玫红,尤其自己等人走出那未远,蒙面人大可杀掉看过她真面目的习玫红,再从容逃走的。蒙面女子似乎也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尖声催促道:“怎么?还不定——我现在就杀了她!”冷血和铁手,一时也不知如何拿定主意是好。蒙面女子挟持人质,自己并不仓皇奔逃,反而要各人离开,实是十分难以应付的高明作法。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们已别无选择,否则,她立即就得死!”只见习玫红的脸上,露出极为惊骇与愤怒的神色来,眼色里又极为惶怖,似乎想说什么,但穴道被点的正是“哑穴”,冷血瞧在眼里暗叹一声,跺了跺足,道:“好。”铁手衡量局势,实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反败为胜的。他这才注意到,除了木梁上郭秋锋的尸首,以及地上彪形大汉的尸骸外,平台草堆里还有两个戍卒打扮的人,早已气绝多时,想来是驻守这儿燎望的边防卫兵,刚好碰着这件事,想来干涉,结果被杀。丅χ丅閤集 ㄒ〤ТН亅.СΟM除此之外,石窗边还伏着一具尸首,是家丁打扮,腰系黄带,这种服饰铁手与冷血极为熟稔,便是“习家庄”壮丁的衣着打扮。敢情是这“习家庄”的壮丁来找习秋崖,习秋崖才毫无怀疑的跟他去了,中途遇敌时,这壮丁也不知是被郭秋锋揭发使他形迹败露而杀之抑或被自己人为求灭口所杀。铁手这细虑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然而蒙面女子已极不耐烦,尖声道:“好,你们不走,我可下毒手了——”冷血扯了扯铁手衣袖,示意要走,铁手眉一扬,沉声道:“习夫人……”他一叫出这三个字,习秋崖和冷血都呆了一呆,习玫红的大眼睛却霎了一霎,然而蒙面女子却全身震了一震,从她脸上的蒙布忽然紧收看来,她是极为惊讶,铁手怎么会叫出她的身份来。就在这时,她的背后,陡地响起了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是一个人用尽全力叫出来的,叫的人虽然不会武功,但这突如其来又在蒙面女子心里乱至极点的尖叫,确令她颤了一颤,霍然回首!这受惊动而回首的情形,就跟冷血因习玫红在背后出现而回头完全一样。一回首有多快?但她这一回首是永远。因为她的头已永远回不过来了。她回首的瞬间,铁手猛扑近,双手一拍一合,夹住铁扇。铁扇就似被熔镌到石块里,分毫也不能摇动。同时间,冷血出剑。剑贴习玫红颈项而过,穿入蒙面女子咽喉里,在颈背“哧”地露出一截带血剑尖!四个人,就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至习玫红惊骇欲绝的双眼,慢慢有了一种无依的神色,习秋崖大叫一声跃了过来把他的三妹拉走,解了她的穴道,习玫红才能伏在他的肩上号啕大哭起来:“……是……嫂子——”二地上排着六具死尸。两个守卫军、一名壮丁,郭秋锋、彪形汉、习夫人。不管是忠是好,是好是坏,贱或尊贵,死了都只有一副没有生命的躯体,完全平等,完全一样。习秋崖在余悸中转述他的经历——“习甘(就是那已死的‘习家庄,壮丁)到郭捕头家来找我,说是大嫂叫我回庄,铁二爷与冷四爷已使大哥回复清醒了,可以回去,没事了……于是我就跟他去了,郭捕头不放心,也跟着我去,沿路来到这里,突来了这三个蒙面人要杀我,郭捕头一面护着我一面跟他们交手,叫我逃上嘹望台向卫兵求助,但他们也追杀上来了,郭捕头舍命救我,牺牲了性命,两个卫士,加入战团,也给杀了,习甘不知发生什么事,上前来护我,也给那蒙面女子……大嫂……杀掉,我正在危险时,你们就来了。”而在习失人背后陡然发出尖叫的是小珍。铁手、冷血放下小珍冲上楼台之后,习玫红是急性子的,她只叫小珍留着,便也掠了上去,只不过她的轻功,当然比不上铁手冷血,所以慢了一点点,这慢一点点的时间,就是铁手救了习秋崖,冷血杀了彪形大汉的时间。当小珍走上去时,习夫人已挟持住习玫红,由于习夫人全神贯注面对大敌,是以并没有察觉小珍自背后的楼梯渐渐向她逼近。但是小珍并不会武功。她了解了局势后,便用尽气力,发出那一声尖叫。她相信自己能使得那蒙面人分心,铁手冷血一定有办法应付得了。她这一声尖叫,果然奏效。铁手见习夫人倒地而殁之后,才呼出一口大气,冲到梯边,见是小珍,他笑了,看到小珍又害怕又调皮的神情,他不禁用手去拍了拍她的头:“原来你叫起来会这么大声的。”小珍笑了。铁手看到小珍那一笑,眼神里有一种极为疼借的神色,但这神色很快一闪而逝,铁手又恢复了平日他办案时的脸孔,他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小珍过一会,才缓缓走上楼台来,为受伤的习秋崖裹扎伤口。三听完习秋崖的转述后,铁手和冷血齐跪在郭秋锋尸体前,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铁手脸色沉得像一块铁:“郭兄,你尽职而死,为友而亡,你安心吧,你的心愿,我们会替你了的。”冷血也一字一句地道:“郭兄,你虽不是为我们而死,但也可以说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放心去吧,你未了的事,我们会替你办妥照料。”其实“白云飞”郭秋锋最主要未了的是两件事:一是他盼望着他唯一的亲人弟弟也能秉公执法为民除害,二是一桩事关他叔叔被杀的案件未破,铁手、冷血这番话,是对死者说的,但他们一诺千金,生死无改,等于是把两件事都揽在身上了。习秋崖忍不住问:“铁二爷、冷四爷,却不知……你们是怎么知道……这蒙面人就是……”冷血道:“我不知,他知。”他转首望向铁手。铁手笑道:“我也不知,我只是猜……”铁手目光露出深思的神情:“首先我看到楼台上有习家庄庄丁的死尸,设想此人便是来请习二公子回庄的人……当然,请二公子口庄的人必不是这三个刺客,如果是,他们在杀你时就不怕万一被认出来而杀不死你以致蒙起了脸。能使得动习家庄家丁的人,当然是习家庄有权力的人,而这人又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更可能是这三个蒙面杀人者之一。”他顿了顿,又道:“习三小姐被这人挟持,是因为看见此人面目,太过诧异,以致全无抵抗,所以,我推想这蒙面人是习三小姐的熟人,甚至可能是长辈。以习玫红的蛮性子,要不是长辈,她可能还照样发狠打下去。这都使我联想到神奇失踪的习夫人来。所以随口叫了一声,图使她失神分心,没想到果然叫破——只是,如果没有小珍姑娘的尖叫,要救习三小姐还是没有把握的。”说着把欣赏的目光投向小珍。小珍垂下了头。她匀美的后颈,有一个恰好的弯角,让人有柔和宁静幸福的感觉。习秋崖捉住她替他包扎伤口的手,深注道:“小珍,没想到你叫起来会那么大声。”他没有注意到小珍的眉心迅速的皱了皱。习秋崖又道:“我起初听到你叫,还以为你出了事……”习玫红掩脸茫然道:“大嫂她……她不是失踪了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睁大眼眸向铁手问,显然已把铁手当作是万事通。铁手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更没有想到令嫂居然就是‘神扇于’的门下女弟子黎露雨。”习玫红惊道:“什么……大嫂是——是一”习秋崖也惊然道:“你说大嫂是‘铁扇夜叉’?”铁手道:“黎露雨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爱财如命,的确有此难听的绰号。”习秋崖叫起来道:“我只知道大嫂原姓黎,两年前,二管事始把她介绍给大哥的……”习玫红也讶然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大嫂她……她会武功哪!”铁手皱着眉头道:“你们大哥的继室居然是黎露雨,这里面怕……一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内情。”习秋崖骇然道:“另……另一人是谁?他的腕力好猛,我的刀就是给他一棒子震飞的。”铁手道:“这人的膂力当然沉猛了,因为他就是吕钟。”习玫红吃惊地道:“吕钟?大力神吕钟?”习秋崖喃喃地道:“难怪他一棍就能砸飞了我手上的刀。”他似乎是为自己被震脱手的刀找藉口,却忘了吕钟曾一棍打在铁手手臂关节上,结果是,熟铜棍打断了。冷血忽对铁手道:“吕钟、黎露雨这一对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在这里,加上三日前我们遇上而杀掉的岳军、唐炒,不是很凑巧的事吗?”铁手点了点头,向冷血道:“恰好习家庄是这一带武林魁首,比起那八个被毁了的庄园,还要有份量得多了。”铁手和冷血这番对话,其他三人,却不知他们究竟在讨论些什么,直至听到铁手干咳一声,问:“三小姐。”习玫红侧了侧头:“晤?”铁手道:“我们藏身在郭捕头家里的事,你是听郭捕头说起的,是不是?”习玫红不了解铁手何以有此问,便偏了头,端详着他,一面答:”“是呀。”“那么,”铁手又问:“你得知我们在郭捕头家里的信讯,有没有跟你大嫂提起过?”“我怎么告诉她?”习玫红瞪大眼睛反问道:“她已失踪数日了,我还以为……以为她遭了大哥的毒手,谁知……我倒有说给另一个人知道。”“谁?”“三管家,良晤叔叔。”铁手和冷血都不约而同,互相对望了一眼。铁手沉声道:“你只告诉他一人知道?”习玫红点头。铁手道:“三个蒙面人,一个是吕钟,一个是黎露雨,另一个的身形,我看似眼熟,却不知是在哪里见过……”冷血接道:“便是习良晤的身影,我们见过的,而且,也只有他最了解:你和我都不在郭捕头家,大可轻易把习二公子引走,再从旁动手——问题只剩下,习良晤为何要杀二公子?这件事跟习庄主又有什么关系?跟最近那一群杀人灭口的强盗又有没有什么牵连呢?”习玫红睁大着眼睛,明明亮亮的望着冷血,却发出迷迷蒙蒙的光彩,她实在不明白这沉默寡言的人怎么一说起话来有这么精强的分析能力。只听铁手说:“这些谜,都要到习家庄去探望,才能解决了。”冷血道:“如果要去,只怕要即刻动身,迟了,只怕来不及了。”习玫红听得甚不服气,不禁问了一句:“有什么迟不迟的?”冷血却答得没有一点不耐烦:“因为在我们想到这场暗杀跟习家庄的三管家有关的时候,对方也同样料到我们想到。”习玫红三小姐看来仍很不服气,叉着腰瞪着杏眼说:“他们想到又怎样?难道去买一只龟壳把头伸进去藏起来?”冷血冷冷地道:“如果藏起来倒没有什么,只怕对方并不是藏起来,而是采取行动,譬如说,对付令兄——”习玫红和习秋崖一起跳起来叫道:“走!现在就走!”------碎梦刀-- 第一章 六十四张椅子第一章 六十四张椅子一习家庄前,紫花遍地,使得绿草如茵的草地上,点缀得像一张精心编制的绿底紫花地毡。风凉沁人心。草地的未端,小路的尽头,是习家庄的大门口。大门前有一个人。这个人佝偻着身子,抽着烟杆,一脸都是笑容,虽然年纪极大,但绝不衰老蹒跚,反而有一股威势。铁手、冷血沉着脸,走向前,习玫红不明白铁手冷血何以如此冷静淡定,她几乎忍不住用手指住那满脸假笑的老狐狸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见我?”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来,习良晤已经笑嘻嘻地问道:“二少爷,三小姐可好?你们可回来了?”习玫红倒是被气得愕住了,习秋崖冷哼道:“我们若是不回来,岂不正中你下怀?”习良晤好像没有听见习秋崖的话,径自笑眯眯地道:“快进去吧,庄主已等你们好久了。”他眯着眼笑嘻嘻径向铁手冷血脸上一溜:“庄主也在等候铁二爷、冷四爷。”“哦?“铁手沉住气道:“那就有烦三管事引路。”习良晤一躬身,笑嘻嘻径走在前面。习玫红忍不住想上前去掴他一记巴掌,她身影一动,忽觉手给人握了一握。那人握了一握,立即放手。习玫红叫了一声,转头看去,原来是冷血,脸红得似公鸡冠般的冷血。习秋崖警觉问:“怎么?”习玫红低声道:“没有。”她也红了耳根,这时铁手已大步跟在习良晤身后,其余的人自然也鱼贯行去。二大厅十分宽敞,却放了六十四张椅子,这六十四张椅子,置放的位子,十分不划一,有的朝外,有的朝内,椅座有的向西,有的向东,而椅子的色泽、木质、形状,甚至大小,全都不一,有的甚至有龙彤檀木扶手,有的只是一张圆凳子,连靠背都没有,有的铺陈雕花锦座,像御座一般华贵,有的却已漆木斑剥,还缺了一只椅脚。这六十四张椅子上,其中有一张,形状甚是奇怪,是实心抽木做的,八卦形的小凳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披头散发,满身脏臭,但双眉插鬓,脸上露出一种沉思的神态,使他整个看去,令人有一种十分温文儒雅的感觉。这个人盘膝而坐,膝上打横放着一把刀。这个人铁手冷血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冷血和铁手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还是被人锁在牢里。这个人当然就是“习家庄”庄主习笑风,他背后还有一个兵器架,上面架着三四十柄不同形状的单刀。三习秋崖一见习笑风,怔了怔,脱口低呼了一声:“大哥——”一面叫,却退后了一小步。小珍一见习笑风,脸都白了,退到一个人的身后,藏住了大半个身子,随后才知道那人是铁手。习玫红最开心,叫道:“大哥,你没有疯啦?”习笑风平静笑笑,目光缓缓地看了铁手一眼,又转到冷血身上看一眼,缓缓地道:“铁大人,冷大人,久仰了。”铁手微微稽首:“习庄主,不必客气,请直呼铁游夏名字便可。”习秋崖对脾气古怪的哥哥犹有余悸,不敢说话,习玫红却争着说:“大哥,我们沿途受到刺客的突袭,都是三管事干的好事!”习笑风脸色一整,道:“胡说,三管事对习家庄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女孩儿家嘴里可别乱说话!”习玫红被这一喝,委屈得扁起了嘴,几乎要哭出来。在一旁的习良晤却走上前来,作揖一叠声地道:“是,是呀……三小姐可冤枉人了,幸有庄主明鉴。”习笑风向习玫红叱道:“还不快些向三管家赔不是。”习笑风近年虽脾气古怪,但极少对习玫红疾言厉色过,是以习玫红听了更觉委屈。习笑风忽然在座椅上挺直了身子,他身子一直,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已到了习玫红、习良晤之间。喝道:“还不道歉?”铁手冷血心知“习家庄”庄主的武功,定有过人之能,却没想到连轻功也那未高,都暗自提防。习玫红嘟起了嘴:“我——”忽然疾风劲闪,“哎唷”一声,习良晤已倒了下去。这变化委实太快,众人还未看清局面,习笑风已点了习良晤的穴道。习笑风道:“其实三管事杀人劫财的事,我早已留心了,只是一直按兵不动,以防会打草惊蛇,现在可把人制住的了。”习玫红和习秋崖都惊诧他们兄长的清醒。冷血忽道:“只怕习三管事还不是主谋。”习笑风愕了愕:“冷四爷指的是?”冷血道:“近月内,两河一带一连八门惨祸,是由六个匪首带一干歹徒做出来的。六人之中,岳军、唐炒,已被我们所杀;今日暗算习二少爷的三个凶徒中,黎露雨、吕钟二人,只怕也是那剩下的四名匪首之二,”冷血望定习笑风道:“匪首至少还剩下两人,如果其中之一是习三管事,还有一个是谁?”习笑风苦笑了一下:“你问我?”铁手补充道:“我们得悉在江湖上劫财杀人的黎露雨,就是尊夫人……”习笑风眉一扬,道:“你们把她怎么了?”铁手略一沉吟,道:“尊夫人胁持三小姐,我们……为了救人,把她杀了。”习笑风一震,问:“她……她……死了?”铁手冷血暗下戒备,以防他猝起发难,答:“是。”习笑风骤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后痛快已极,连声道:“好,好,好!”然后又道:“这样的女人,该杀!”众人一阵错愕。习笑风满眶泪影,抬头道:“你们杀得好,可惜主谋并不是我,我也并不是三个匪首中任何一人。”习玫红这才看出原来冷血和铁手对她大哥已经生疑,气冲冲地道:“大哥是一方之主,才不会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铁手道:“三小姐,我们也同样希望令兄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很多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不过,我们这儿还有一个活口,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什么来。”冷血接着道:“但是,三管事若有任何意外,不能说话了,就不能说出他的伙伴来了……所以,任何人,包括以一时怒气,诛杀强盗的名义来杀他……就是同谋之一。”习笑风叹道:“二位不愧是名捕,果然小心过人……你们尽量去问话吧,我可以保证三管事不会出事……”他的话未说完,地上的习良晤倏地跃起!铁手、冷血二人,防的是别人对习良晤来杀人灭口,却没想到杀人灭口的是他自己!习良晤跃起,手五指,飞扣铁手左颈大动脉!铁手虽然未防习良晤猝起旋袭,但任何人想近他的身,毕竟不是一件易事!他反手一格,习良晤五指,就扣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只听“格”的一声,习良晤五指如同电触,疾弹了起来,铁手手臂上的衣服,也似被的焦了一般:现出了五个指头大的洞!但习良晤的另一只空手,却抓住了小珍的后心。铁手虎吼一声,振臂欲击,却不敢动,因为习良晤说了一句话:“你再动手,我杀了这女子。”四就在铁手发出怒吼的同时,冷血乍觉后脑急风骤至!冷血急忙一伏的同时,剑已自后刺了出去,由于他这一下反击急极险极,是以剑未拔离腰带,就自后疾刺了出去!他的剑,一向是没有鞘的。这时,习玫红跟他对面而立,显然是看清楚了偷袭的人,于是喊出一声尖叫。但她发出尖叫之时,冷血已背着对方,剑在腰后不离腰带地跟对方过了十七八招,这十七招之内,冷血是完全没有机会回过身来应战,那是因为对方的攻势实在是太急了!习玫红尖叫完毕之后,震惶莫名地叫了一句:“大哥,你干什么?”冷血就在习玫红这一声呼叫中,肯定了偷袭他的正是习笑风!冷血知道偷袭者习笑风之际,又已交手二十余招,在这二十余招内,冷血有后退有前进的,变了七八种不同的剑招,虽然他此刻发剑应敌的位置使得他前进反而等于后退,而后退等于前进,但他始终没有余空在习笑风密集的刀法中回过身来。铁手和冷血,不但是同僚,而且是同门,他们在闯荡江湖,为民除害的日子里,不知经过了几番生死大难、险恶风波,所以两人相知甚深。铁手一见冷血被习笑风追击的情形,虽然占于下风,但也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冷血暂时不会有生命之虞。只要一开始杀不了他,冷血永远能越战越勇,反败为胜。铁手对冷血永远有信心,就像冷血对他一样有信心。铁手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比冷血所应付的更为危艰,虽然习良晤的武功只怕比习秋崖好不了多少,根本不能和习笑风相较,但习良晤却操纵了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全不会武功的可怜女子之生死。小珍的生死。铁手手心出汗,但脸上微笑如故。这些年来在江湖上的险死还生大风大浪告诉他:凡是对自己不利的场面,表现得越镇定越有机会把局面扳过来,相反,则是情形会越来越糟。在江湖上,就算对朋友,也只能以报喜不报忧的态度去应付,何况是敌人;其实纵使是朋友,在诡谲江湖里,也不知会那一天突然变成敌人。五铁手微微笑道:“三管事,你好像抓错了人了。这位姑娘并不会武功。”习良晤愣了一愣,他猝起暗算铁手,因知铁手功力,也未抱着太大的希望,所以他一方面出手攻击铁手,另一方面抓住小珍,的确想藉以胁持铁手,至少,也可以作万一时的护身盾。铁手这一句话里,使他从第一种作用,退到第二种作用去:小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拿来要胁铁手,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在当时习良晤又不能抓住习玫红或习秋崖,那是因为习笑风的关系。只要在他骤起动手之际习笑风并不出手,自己孤身一人在两大高手的环视之下,那是极其危险的。习良晤冷笑道:“铁手,你是捕头,一个官差难道置人命而不顾?”习良晤这一问,正问中了铁手心中弱点,铁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但在他外表,却一点事情也没有似的,微微笑着。而在此时,他接触到小珍的目光。小珍被抓着后心,自然无力挣扎,就算她没被抓着,在习良晤这样的高手在旁,也无法作出任何抵抗。通常人在这个时候,尖呼饶命;或求铁手就范,以使自己得幸免于难,这也是较自私的做法。另一种情形,是被挟持者与图谋救人者的感情较深,所以都不会叫对方来救自己,或求对方别轻举妄动,反而会要求对方别管自己,先行逃难,或者是无所顾忌,尽管攻击。这种要求,无疑是把对方性命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所以,听到这种要求的人,无疑比哀呼更乱人心。但是小珍并没有叫铁手不要管她的安全,而是像一般贪生怕死的俗人一般,叫:“别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铁大人,你千万不要动手,他会杀我的。”这几句话,显得小珍十分自私怕死,但此时铁手正与小珍目光相对,铁手在小珍乌亮的眼眸里,看出了许多的心事,在这生死关头中,一下子,许多千言万语,铁手都从她眼色中看懂了。所以铁手冷冷地道:“小珍姑娘,这很难说,我总不能为了救你,而让盗匪逍遥法外。”习良晤一听两人的对话,眉心就打了一个结,情知这人质,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铁手跟她可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决不会为她作出任何牺牲,所以把这女子留在身边,反可能是累赘,他立时想把小珍放弃了。可是这时候,习秋崖从旁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厉呼:“不能!不能!不能伤害小珍!铁二爷……你是公人,不能这样做!不能伤害小珍!”语音甚是凄楚,还带着哭泣的声音,习良晤本来要把小珍推到一旁,一听了这句话,又重新把她摆在身前,五指如钩,紧执不放。------碎梦刀-- 第二章 失踪宝刀第二章 失踪宝刀一铁手迄此,不禁发出一声微叹,他这才知道,习二公子习秋崖不单止缺少江湖阅历,而且对一直在他身畔的小珍之个性,也未曾了解。只听一个人拍手笑着走出来,哈哈笑道:“今晨在下才和铁、冷二位大人讨论过滥用权威、误人害己、先斩后奏的事,当时铁大人二定要秉公行事,但而今铁大人似乎把执法之时害了无辜性命,当作家常便饭一般稀松平常,那么这个法字,对官家似乎没什么作用?”说话的人正是习英鸣。此人六尺高,虬髯满脸,极有威仪。铁手沉声道=法治本就对官不对民。”他板着脸孔说这句话,但心里暗叫了一声:惭愧。习英鸣慢慢走近,斜睨着铁手道:“那么,铁大人为了立功,无视于他人性命了。”习秋崖在一旁厉声叫道:“不,铁大人,小珍她不能死,不能牺牲小珍……”铁手不去理他,只低沉声道:“杀人放火不是我,而是你们。”“其实谁不都是一样?”习英鸣哈哈笑道:“逼死人与杀死人相比较,只是少了一刀!”铁手冷冷地道:“那未,二管家和三管事,就是剩下的两位匪首了?”“回到正题儿来了?”习英鸣哈哈笑道,“到这个地步,揭盅的时候也到了,我们当然不必否认了。”铁手淡淡地道:“那么,正主儿为何不一起出现,省得一个个出场,分别动手费事。”“主角永远是最迟才出场现身的,”习英鸣仍豪气干云如一个好客的主人在招待远来的客人一般,“正如你们吃公门饭的办案时杀几个人,可以解释自卫或为公事杀人,没什么杀人者死的责任要负的道理一样。”铁手听了这句话,心头是极为沉重的,事实上,的确有不少公差拿公事作一个幌子,逼害了不少善良无辜的老百姓,就算有些真的是盗贼好人,其实也没有到死罪的地步,这些被冤死者的数字,恐怕绝不比真正该死的人数字来得少。所以捕快、差役,在绝大多数民众的心目中,不但不是执行正义的救星,而是欺骗压榨的煞星。习良晤见习秋崖要冲过来救小珍,左手五指,便紧了一紧,小珍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可是只要看见她脸色这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白,就知道她在强忍非人所能忍受之痛苦。铁手一伸手,搭住了习秋崖的肩头。习秋崖挣扎着,急促地叫道:“放开我!”但他被铁手的手这一搭,人就似被钉入了土地里,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出来。铁手道:“二少爷,你这样子,不是救她,而是害她。”习秋崖仍是叫道:“我要救她,我要救她……”就像一个悲愤至极的拗执小孩一般。习英鸣斜着眼睛道:“是了,习二少爷,你如果要救这小姑娘,除非先杀了那位铁大人……杀了铁大人,就可救了小姑娘。”习秋崖看看小珍,又看看铁手,脸上露出一副极其愤懑的神情,向习良晤、习英鸣朝指忿道:“你们……你们是习家庄的人,你们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习家庄?”他以为这样厉声质问,会使两人愧无自容,谁知道习英鸣笑态如故,反问:“二少爷,我们的庄主,你的大哥,现在也不是一样味着良心做事。”他说了这句话,习秋崖瞠目不知以对,可是战局突然起了很大的转变。因为习笑风对冷血的攻势,遽然停了下来,他攻得极快极急,但一停下来的时候,刀已回到鞘中,刀鞘已放在膝上,人已盘膝而坐,而且就坐在原来的凳子上,人也现出一种文静儒雅的气息来,就像刚才发出的闪电骤雨一般密集攻击者,是跟他完全无关的人似的。只听习笑风叹息了一声,道:“是,我是味着良心,但却是你们逼我昧着良心的。”习英鸣冷笑道:“凡是昧着良心做事的,人人都可以说他是被逼的。”习笑风道:“但我被你们迫害,已经有三年了。”他平静的脸容忽然青筋跃动,但他依然端坐着,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量来镇静自己。“自从三年前,先父去世后,我就发现,习家庄只是一个空壳子,真正的实权,是在你们手上。”习良晤忙道:“我怎配有?是大总管,二管家领导有方。”习英鸣也道:“我也不过是受到大总管感召,为他效命而已。”两人这匆忙的澄清,倒似怕惹祸上身似的,忽听一人淡淡笑道:“其实庄主还是庄主,习庄主言重了。”说话的人正是英华内敛,气定神闲的唐失惊,正施施然地缓步出来,右手却拖了个六七岁大的小孩。铁手淡淡地道:“慕后人物终于登场了。”习笑风看见那孩子,脸肌抽搐着,却并不站起来,习秋崖、习玫红一见,不禁叫了出声:“球儿,你怎么在这里?”“球儿,你不是已经……”后面一句,总算及时省起,没说下去,但见那小孩神态木然,双目紧闭,显然已被制住了穴道。习笑风涩声道:“大总管,你要我做什么事,尽管出声便可,其实又何须要挟制球儿呢……”唐失惊一笑道:“庄主,我们就是因为大意,差点给你装疯卖傻而着了你的道儿,我们还能不小心一些吗?”习笑风苦笑道:“最后还不是瞒不过你。”他的声音虽经过极力抑制,但听来仍似哭的一般,一个人若不是悲屈已极,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调的。唐失惊笑道:“我们能揭穿你的计谋,其实应该多谢二位名捕。”铁手忽道:“大总管。”唐失惊道:“请说。”铁手道:“到这种地步,我想,不管你们进行的是什么计划,计划都非成功不可的了,若要成功,则非要杀我们灭口不可,我们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唐失惊显得极安详:“这个当然。”铁手道:“既然我们双方,是非有场殊生死斗不可,那我倒有个请愿。”,唐失惊淡淡地道:“你想弄清楚这件事情?”他笑着向习笑风注目:“由庄主先说吧!”习笑风脸上露出一种苦涩的神情来,双眼空洞洞,直勾勾的:“先父在三年前去世的时候,习家庄的大权,实已移转到大总管的身上,这习家庄上上下下的人手,都由他来调度,一切的大大小小事情,都由他来处理,都落在大总管、二管家、三管事手上……”一个组织的这几件要务都落在他人头上,主头人的权位被架空是可以想见的,这点铁手和冷血当然明白。“所以,”习笑风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傀儡庄主。”说到这里,习秋崖已叫出声来:“不是的,大哥,你不是的,你是庄主,你还是庄主!”习笑风说道:“我当然是庄主,起初,我还很感激大总管二管家三管事为我分忧解劳,为习家庄出力,可是……后来我知道我不能够决定什么,甚至什么也不能决定的时候,我已无力去把这危机扳过来了。”唐失惊道:“因为根本没有危机,习家庄不是好好的吗?又何须要扳过来。”习笑风冷笑道:“你当然不需要把局面扳过来,因为你已经把局面扳向你了。”他额上的青筋,又在皮肤下跃动着,道:“习家庄的真正庄主,已经是你,不是我的了。”习玫红睁大着眼睛道:“怎会呢?大哥,我没有感觉出来呀。”习笑风淡淡一笑道:“你当然没有感觉出来了,你平日只晓得抓鸟雀斗蟋蟀,在后门偷偷绊人摔倒,怎有空来感觉这些事儿,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是大总管二管家三管事,都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所以你倒没有生命之虞,使我放心……”习秋崖道:“我倒有点感觉出来,大哥很不开心……”习笑风截道:“你则是非死不可的,球儿也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要夺习家庄的大权,就得把一切可能的继承人都杀光。”习秋崖诧然道:“他们会……”习笑风冷笑道:“怎么不会?当我知爹爹原来是死于他们手上的时候,就知道再没有什么手段,在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了。”习秋崖赫然道:“爹——他不是病死的吗?”习笑风道:“别忘了大总管是唐家的人,蜀中唐门子弟,至少有五百种方法,使中毒的人死得自然到连良医都查不出死因来。”习玫红惊道:“原来爹爹他是——”习笑风冷冷地接道:“被毒死的。”铁手忽道:“蜀中唐门,数百年一直是武林中最可怕而实力最深远的一个家族,三百年来,不止一次想称霸武林,而上一次独霸江湖的计划,还是给大侠萧秋水粉碎的。”唐失惊微微笑道:“事实上,唐家的人也从未放弃过统一武林的努力。”冷血忽问道:“那未二管家三管事是世世代代是习家的人,怎么为唐门的人效劳起来了?”习英鸣只低头,就立刻道:“我们这些奴才,自然要追随个明主……何况,习家庄主太老庄主过世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起色,要中兴习家庄,还得……嘻嘻……”他所说的“太老庄主”,就是惊才做世的习奔龙,亦即是习笑风的爷爷——“碎梦刀”的主人。习英鸣还未说完的话,习良晤替他接下去:“……咱们还得沾大总管的光……仗赖唐门,光大习家庄。”冷血冷冷道:“好个仗赖唐门光大习家庄,有这么堂而皇之的理由,你们就算出卖祖宗十八代改姓唐,也是披肝沥胆的事了。”唐失惊却不管冷血对习英鸣和习良晤的讽刺,加插了一句道:“其实,习奔龙的暴毙,一样是我唐门子弟下的毒!”习奔龙夺得第一高手,无人敢与争锋的名号后,突然暴毙,这个谜一直至今天才给唐失惊一语道破。铁手冷冷地道=看来,唐门这次要独霸天下的计划,已经进行好久了。”唐失惊淡淡地道:“事实上,唐门从来没有中断过统一天下的行动。”这句话,听得铁手、冷血二人心里一阵寒意,仿佛在双肩上,加上一道重逾千钧的担子。冷血忽道:“习奔龙武功盖世,要杀他,自不容易,所以你们用毒,但习酒并与世无争,在武林也并不出风头,你们唐门可干净利落灭了习家庄……”冷血发言虽少,但每次均能针对重点,提出质疑。唐失惊睨了冷血一眼道:“唐门要灭的是不服本门的派别,但对有相当影响力的组织,则是要并吞,如此才能壮大,推展唐门的实力——”他笑笑又道:“与其对之彻底歼灭,不如暗中篡了习家庄的大权,夺了过来——”众人听了,只觉腰脊俱生了股寒意。铁手道:“所以,你们在习酒井当权的时候,已暗里替换取代了实力。”唐失惊淡淡地道:“所以习酒井糟老头儿,除了酗酒外,再也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做了。”习笑风昔笑一声:“正如我到末了,除了闷闷不乐以及疯疯癫癫外,还能做什么?”唐失惊却正色道:“习庄主,其实你也算了不起,你装疯卖傻,差点就把我们骗过去了。”冷血忽道:“你们在习酒井一代,已夺得实权,为何不索性杀了习庄主,取而代之,却要那未大费周章?”习笑风道:“那是因为一把刀。”唐失惊点头道:“碎梦刀。”二众人听得“碎梦刀”,均是一怔。习玫红道:“‘碎梦刀’是庄主的信物。跟这事又扯上什么关系?”习笑风一笑,这笑容充满了自侃自嘲:“若没有这把刀,我早就给人不明不白的杀掉了。”唐失惊以一种严肃的声调道:“习家的‘失魂刀法’,虽然厉害,曾叱咤武林一时,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失魂刀法’也不是不可破的刀法,何况,习家一直也没有像当年独创‘失魂刀法’的习豫楚这样的天才出来,‘失魂刀法’更显式微!”他脸有得色的笑了一笑:“而且,习家的‘失魂刀法’,我已完全学得。”他当然是自得而笑,他这一笑的意思是说:习家庄的家传刀法我会,但唐门的秘拔你们可不会,唐门这些年来,不知用多少种不同的手段学得了多少种不传的绝技;但武林中人却对诡秘的唐门依然不了解。“可怕的是‘碎梦刀’,”唐失惊又道:“这把刀铸冶之后,习奔龙一战而雄居武林,这刀能把‘失魂刀法’发挥十倍的力量,那是不容忽视的。”唐失惊说着的时候,眼睛发出一种慑人的异彩,这异彩在一般权力欲极重野心极大的人眼中,尤其是在争雄斗胜的过程中,常常可以见到。也许,几头饿虎在争噬一块羊肉时,那野性的残暴的眼与此近似的。“但这把刀却是去了什么地方呢?”唐失惊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望向习笑风的。习笑风这次回答的时候,脸上有了一些神采。“我爹虽然昏庸,但是,他却没有把刀交给任何人,包括我。”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若习酒井把“碎梦刀”交给唐失惊,自然是等于把习家庄双手奉送给唐门一样,日后祸患无穷,但如果把刀交给习笑风,不管是明交还是偷传,结果都是一样,唐失惊一定会夺取宝刀,习笑风有杀身之祸。可是习酒井没有交出宝刀。但是刀呢?刀在哪里?唐失惊寒着脸道:“这把‘碎梦刀’是习家庄的命根,一定藏在某处,习奔龙一定把宝刀传了给习酒井,但习酒井却没有把刀传给习笑风,刀会在哪里?”冷血冷笑道:“如果习酒井把刀交给了习笑风,你早已杀了他去作你名正言顺的庄主了。”铁手沉声道:“所以如果你一天找不到‘碎梦刀’,就一天不能名正言顺地窃取习家庄大权!”唐失惊笑了:“不过,这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习庄主不听话了,不受控制了,或者,知晓一切,明白真相了,要反抗我们了,我们就会不借一切,纵没有刀,也杀人!”“还有,”唐失惊补充道:“‘碎梦刀’虽为习家庄镇庄之宝,但可能已经失去,否则,习酒井他虽昏庸,如果一刀在手,不可能不试试看能不能铲除我们的,至于习少庄主——”唐失惊充满信心地笑了:“我们至少用了一百种方法,用了各种不同的压力,要是他有‘碎梦刀’,不早就跟我们拼命,也早都献上给我们了。”------碎梦刀-- 第三章 四十张不同形状的单刀第三章 四十张不同形状的单刀一单只听唐失惊这一番话,就可以想见习笑风身上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有多巨大了。习笑风痛苦地道:“碎梦刀的确是失去了,失魂刀法的精萃不能发挥,习家庄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但他却是这“空壳子”习家庄的主人。铁手道:“这些年来,要不是为了想利用习庄主找得碎梦刀,你早就把他杀了,是不是?”唐失惊笑道:“他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铁手冷笑道:“你身兼两家之长,如果没有料错,我们曾经交过手。”唐失惊点头道:“当时的情形,我实在应该杀了你,但我想杀了四大名捕之一,必定惊动诸葛先生,所以我忍住了,看来,这决定实在很错”铁手颔首道:“是错的,因为,今日的局面,你未必杀得了我,而且,就算你杀得了,也要杀掉两个,杀两个远比杀一个轰动。”他说的“两个”指的当然是他自己和冷血。冷血听在耳里,心里分明,铁手提到曾和唐失惊交过手,无疑就是在跨虎江畔救了自己之后,铁手曾道出陕北抓到了大盗唐拾二,唐拾二正准备把作案凶徒供出之际,被人所杀,而铁手也跟一黑衣蒙面人大打出手,数十招内不分胜负,后来黑衣人见伙伴已杀人灭口得了手,立时退走,看来那黑衣蒙面高手便是唐失惊。唐失惊同意地道:“看来打铁趁热,杀人要快,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我就是因为想到如果杀了习笑风,碎梦刀就更不可能有到手的一不得不如此。球儿是不听话的孩子,因为住在江边,自小学会了泅泳,这却只有我和他亲生娘才知道的事。”唐失惊笑道:“可惜……可惜习野寺虽是你唯一的心腹,但脑袋瓜子太过愚骏,他不知如何去找四大名捕,所以找上了县太爷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