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奇怪。 “你问问这条街上的人,除了你阙薇小姐,还有谁敢用如此特殊的方式召唤爷?” “看见你的车,问候你一下。”我说。 他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想我想到不能呼吸,特意为我飞奔而来。” “这个想象嘛,”我笑着说,“也勉强可以成立。 他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咬开笔盖,摊开掌心说:“换电话了吧,来把号码写给我。” 我把那一串数字写在他手心,他拿出手机。将其储存,然后满意地问我说:“良辰美景,你想干点什么?” “随便。” “那你让我随便你么?”他像色狼一样地眯鳙起眼睛问我。 我说:“看你表现。” 他笑得暧昧而得意,伸出手,毫不含糊地搂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揽到他怀里去。雨又开始下,夜色迷离。我抑起头,与他四目对视。今夜我铁了心要放纵我自己,谁也无法将我阻拦,一定是我眼神里的某种讯息准确地传达给了刘翰文,他趁势势俯身过来,我伸手挡住他,低声说:“不是在这里。” 他心领神会,拉我走向他的摩托车。双手环抱住他腰那一刻,车子已经启动。我们驶过西落桥,转向最繁华的大街,最终在一家KTV前面停住。领班恭敬地迎上来,他拉着我的手,我则低着头,与他一起飞速地穿过乐声嘈杂的大堂。两分钟后,我们已经坐在其中的一间VIP室。 “我二姐开的店,”他说,“这间是我的常包间,我要不来,也没人敢用。装修有点土,但是没办法,我二姐说,这地方的消费者就这个品位。” 服务生很快送进来酒、饮料和小吃,啤酒一一打开,在桌上排成一小排。包间里很热,我脱了外套,自己拿了小瓶的嘉士伯开饮。刘翰文看看我说:“想唱什么,我替你点。平时我要是心情不好,一般会跑来这里喝点酒,瞎吼两嗓子,就快活了。” “那想必你带维维安来过喽?”我说。 “来过!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不过又很快撇清关系说,“她是我二姐的小跟班。” 懒得拆穿他,所以我保持沉默。 “你如果有足够的自信,就应该相信我的品位,不会乱来。”屏幕上是我不认识的女歌手,在唱一首哀怨得要了命的心酸情歌。刘翰文一面说一面不露声色地坐得靠我近了一些手直接放到我肩上来。我闻到他身上混夹着酒精、雨水以及荷尔蒙的少年气息。我知道他不怀好意,但我真的无所谓。 我真的,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无!所!谓! 让所有该来的都来吧,从今夜起,我要堂而皇之地为自己而活。 “亲一下。”他求我说,“就一下。” “Cheers! ”我用啤酒瓶碰他的鼻子。 “No, No, No.”他推开瓶子说,“先kiss,再说Cheers!” 说完,他的唇已经迅速地碰上了我的。 我没有推开他,反而抱紧了他。这一刻,世界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我就是大海中心那个孤独的溺水的孩子。没有人懂得我的恐惧和忧伤。我只是急于要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不致于全军覆没。 得逞后的刘翰文满意地喝下一整瓶酒。也许是觉得气氛不够,他拍拍我的脸颊说:“我给你唱首歌吧,用我的拿手曲目向你表白! ” “……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林志玲算什么。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侯佩岑算什么……”他唱着唱着已经自动改词,“……我爱阙薇,阙薇爱我,对我来说,林志玲算什么。我爱阙薇,阙薇爱我,对我来说,侯佩岑算什么……” 他一面忘情地唱着,一面在我面前竭尽所能地扭动着大猩猩一样的身子。当他唱到:“yo yo把手放在空中甩,我叫你什么都不用管,让我看你把手放在空中甩,把衣服都掀起来,把衣服都掀起来……,我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他用力把我扯起来,让我跟他一起疯。极度的摇摆中我已经忘记了我是谁,我听到自己的笑声,尖锐又刺耳,我们的身子贴得很近,我的胳膊吊到他的脖子上,他的口喷溅上我的脸,空气里让人疯狂的因子在音乐里极速弥漫,占领着我们的大脑和神经。最终,刘翰文扔掉话筒,直接把我压到了沙发上。 “I need you, baby!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看到天花板上那乡土味的装修和近在眼前这张令人乏味的脸。忽然想,我这是在哪里? 音乐停了,突然的寂静拯救了我最后的理智。 “不。”我说,声音变形得吓了自己一跳。 “Why? ”他喘着气。 “你都还没有追求过我。”我若无其事地推开他,起身笑着说,“想想看,你都没为我送过花,没给我写过情书,没在约会时为我等过失恋时为我哭过,我就这样成了你女朋友,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操!”他不甘心地骂,“那都是小屁孩才干的事。” “你不愿意,就说明你不够爱我。”我急中生智,把话题上升了一个高度。 他果然中计,坐到一边,扯扯他的衣服,手握一瓶酒,清清嗓子对我宣布说:“姑娘,你让我发现一个崭新的我,一个坐怀不乱、道德高尚、极富正义、脑壳有病的新我。好吧,你给我等着,从明天起,我就开始正式追求你,我追不死你,我也要求死你! ” 我微笑,与他碰杯。 “喝多少? ”他问。 “这个不给力,换香槟。”我说。 “So good! ”他拥抱我。 瞧,这世界已经坏成这个样子,丢失初吻的亲爱的姑娘,今夜,就让咱们不醉不归。 第12章 清晨挣扎着醒来,头痛欲裂。 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酒,我已经不记得了。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沙发上那些高高低低的酒瓶真的全都是我俩的杰怍。 刘翰文像一只四肢伸展的乌龟一样占据了沙发的那—头, 因为沙发不够宽,所以他有一只脚和一半的身子垂在地上。保持着这般高难度的姿势,真难为他还能睡得如此之香。我走过去踢他一脚说:“我要先回去了。” 他含糊地唔了一声。 “给我钱打车。”我说。 他伸出一只手,在裤袋里掏出钱包,直接扔到地上。我捡起来,看到里面有一大叠百元大钞,我顺势抽了一叠,也没数,塞到口袋里就走出了KTV。 秋天早上的凉风,刮在脸上还蛮冷的。我把卫衣的帽子拉起来,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阙薇。” 是我妈。 我转头看到她,她穿得很厚,脸上的黑眼圈显得特别的重。不过我刚刚走出来的时候肯定没见着她,不知道她是躲在哪里,更不知道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多久。 我心里头刚刚涌起的内疚很快就被她酸溜溜的言语所打破。她说:“你真的在这里。” 什么叫原来? 我没理她,继续往前走去。 她跟上来拉住我,语气严厉而低沉地说:“跟我回家,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我问她,“你的婚纱,你的婚戒,你的继女,你的新老公,还是你想和他去环游的世界?可是,这些跟我有毛关系!” 她不理会我的粗鲁和无礼,只是死死地拽住我不放。此时,此地,此场景,在所有的外人看来,她都是那一个盼着 “问题少女”回归正途的苦逼慈母。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从她的眼底,我看到的不是爱,只是容忍, 我最讨厌和最不能忍受的那种容忍。 既然都已经忍够,又何必苦苦强求? 我甩开她,飞奔到路边打了一辆车,车门很快关上,在她追上来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对她轻吐出一句话:“祝你新婚愉快! ” 她跟着跑了两小步以后,僵立在路边。我透过慢慢慢摇上的车窗看着她前所未有的潦倒状,心里头涌起的竞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我早就该这样做了,不是吗? “去哪里?”司机问我。 “不知道。”我说。 他一个急刹车:“开什么玩笑,不知道你上车干啥,下去下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他说:“大清早的,脾气别那么大,表跳到两百块的时候再叫醒我。” 说完,我拉紧外套,靠上椅背闭上了眼睛。 车子很快就重新启动了,我唇边浮起一丝微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金钱确实是最好的东西,它不会背叛你,永远诚实地为你服务,给你限时的安稳,定额的幸福。 我爱它。 我在车上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男主角是刘翰文,他带着我在一条迷宫样的长巷里奔跑,周围是很大浓雾,跑着跑着,他忽然松开我的手消失不见,只余下我一个人。只是顷刻间,浓雾散尽,而我仅穿着内衣,可耻地站在大街中央。 耳边喇叭响,我惊醒过来,额头上全是汗珠。往窗外看,猛然发现出租车就停在我家不远处,司机也不见踪影。 难道是我妈找到我了? 我正在思量,司机拉开门坐进驾驶室,嘻嘻笑着对我说:“你醒了?不好意思,刚刚我看热闹去了,前面一家服装店,一夜之间被人搬了个精光,连个衣架都没留下,听说店招牌也给人家摘了,真是邪门,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 我大惊:“哪家?” “就那家叫什么‘雀斑’的……”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拉幵车门,一路狂奔到我家店门口,那里还围着三三两两的人在议论纷纷。店门大幵,里面果然空无一物,更不见她的踪影。 我连忙拉住其中一个眼熟的问:“我妈呢? ” “不知道。”她说,“刚刚还在。” 我转身飞奔回家,爬上楼,还没打开房门,就听见她在里 面和维维安爸爸说话。她说:“我都说过了,不用报瞀。衣服没了就没了,也不值几个钱。” “爱玲。”维维安爸爸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我妈只是沉默。 “我们都快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烦恼,不能让我替你分担的?也不是我夸海口,在这个小地方,还没有我维大同搞不定的事。谁要是敢欺负到你头上来,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 “你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我妈求他。 “好吧。”维维安爸爸无可奈何地叹息说,“我约了人,要迟到了。你休息一下,我下午再来。” 他走出门,正好看见我。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就拿着他的包急匆匆地下楼了。 我推门进去,看到我妈坐在饭桌旁发愣,见到我,她故作镇静地说:“你回来了? ” “是谁干的,为什么不报警? ” “我不想惹麻烦。”她说。 “是不是花枝家?” “应该不会,那事解决掉了。” “难道是维大同的另一个情人?”我开始发挥我的想象力。 “没有的事丨”她烦躁地说。“也许就是有谁喜欢那些衣衣服嫌,拿去就拿去好了,不追究了? ” “别骗我了,喜欢衣服就拿衣服。为什么电脑、饮水机、 衣架,甚至连半根拖把都没给你留下!”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眼睛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欠人钱,人家才抢你的货抵债? ” 她呵斥我说:“好了,停止瞎猜丨兴许是房东吧,她一直要求加房租,我没肯。” 呵,她就当我是傻子。 “先不想了,”她说,“我昨天一夜没睡,脑子乱极了,现在我必须得睡一会儿。中午你自己弄点吃的,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说完,她推开门进了她自己的房间,没再出来。 中午时分,维维安来了。她手里拎着两个很大的保温饭桶,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我爸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左边这个是饭菜,右边这个是鸡汤。他本人在见客户,走不开。” —看她那表情,我就知道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所以,别说“谢谢” 了,我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她。她倒是不介意。见我不接,就自顾自地走进来,把饭桶往桌上一放,问我:“阿姨呢?” 阿姨?叫得还挺亲热的。她也真是够能装的。 “我以为你早改口叫她妈了。”我讥讽地说。 “我倒是想啊。”她说,“不过不是下周五才结靖吗?没到尘埃落定那一天,我也不好乱开口,你说那多没礼貌啊。” 话中有话吧。我才没我妈那么天真,相信什么“小安也没表示反对”之类的屁话。她要是愿意我妈分走她爸一半家产,愿意让我从此盘踞她家一个房间,愿意低眉顺眼跟我在一个屋檐下吃喝拉撒,我就把头砍下来给我妈当球踢。 她望着我妈紧闭的房门说:“鸡汤是我爸特意让饭店现熬的。阿姨是在睡觉吗?叫她起来吃点吧,不然该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过度的关心让我陡生疑问,凭着某种奇怪的直觉走近她,我低声问道:“是你干的吗? ” “你说什么?”她天真无辜的样子让我更坚定心里的猜想,索性不再与她绕弯子,“你找人搬光了我妈的铺子,就是为了给她点颜色看看,达到阻止她跟你爸结婚的目的,是 不是?” “怎么,你很想他们结婚吗?”她问我。 “我就算不想,也不会用你这么卑劣的手段。” 本以为我这么一说,她会恼羞成怒hold不住跳起来,谁知道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不急不慢地回答我:“承蒙抬举,你电影看多了是吧,我要真有那本事,还读什么书,还不如直接搬走一家金店,躺在家里吃吃喝喝也足够了,那该有多爽。” “坏人终将被惩治。”我说,“不着急。” “可是,”她反过来质问我,“你不觉得你妈不肯报警这件事很奇怪吗?我还真想知道,她要保护的人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家賊? ” 这一回我没打算饶她。口没遮拦的,简直欠教训。我—个转身,快速地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又细又长,握在手里手感挺好。她这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身上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也毫无力度,只会徒劳地伸出两只手在空中乱打,像一只被打了毒针的小鸡。只怕我再使上点劲,她真的会随时没命。 “警告你,别惹我。否则我哪天真的一把把你掐死了,也没人知道是我干的。”说完这句,我松开了手。她用力推我一下,然后蹲在地上,拼命晐嗽。咳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揉着她的脖子哑着嗓子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花枝她妈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有暴力倾向。早知道你改不了,我就不应该帮你,给你吃点教训。再说了,你对外人那样凶就算了,没几天,我可就是你妹妹了。你说你一个做姐姐的,对妹妹这个态度可怎么好?” “滚。”我指着大门口。 她白了我一眼,终于慢慢地退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解恨,飞快地拎起她带来的两个饭桶,啪地一下扔到她的身后,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里面的汤有没有毒都说不定。 她这回身手倒是快,转个身一把用脚挡住两个咕噜噜滚的饭桶,并淡定地把它们拾起来。对着我微笑了一下,礼貌地一弯腰:“姐姐,再见。” 我见过犯贱的,真没见过这么犯贱的。本来应该伸出拳头,对着她的小尖鼻子狠狠揍上一拳,揍得她脸蛋开花才是。 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明白自己刚才已经失态,不能再上她圈套。于是乎,我也迅速地在脸上堆出一个笑来回敬她,并从牙缝里温柔地挤出四个字:“慢走,不送。” 哼。跟我玩,她还嫩了点。 第13章 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但与此同时,我当然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再说了,好人与坏人又有什么明显的分界线呢,在那些光鲜的外表后面,未必就没藏着一个肮脏的灵魂。懂得在辨识别人的同时伪装自己,应该才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吧。 我庆幸自己还算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才有赢到最后的自信。 兴许是昨晚的酒精还在我体内起着作用,我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人不太舒服。于是跑到卫生间洗了个澡,等我洗完出来,我妈已经醒了,她对我说:“你维伯伯马上过来接我,我们要去趟省城。你要是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可以先去学校,到图书馆看看书也好。”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故意说。 “我周一才能回来,你不是要上课吗? ” “去干吗?”我问她。 “买点东西啊。”她说,“你维伯伯坚持要换新的家具家电什么的,我陪他去挑挑。” 呵,看来这次她是来真格的了。什么时候开始结婚对她来说也是这么轻易就能决定的事了?亊已至此,我也就真的没什么好讲的了。 临走前,她留下几百块钱。附赠的照例还是那—句:“不要乱花。”她出门没多久,我从包里掏出电话来,发现刘翰文已经给我打了十个电话不止。因为电话调到无声,所以我没听见。同时还有他一则短信:“限你半小时内回电,不然出了人命你负责。” 我看看时间,离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已经超过一小时。其实我很累,但累的同时也很空虚。我在心里来回掂量了一下这两者,最终把电话拨了回去。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他明明很高兴,却还是在电话那头怪声怪气地捉弄我。 我懒懒地说:“注意了,诈尸犯法。” 他哈哈大笑:“今天是我二姐生曰,她心情好,又把车子借我开,五点半钟我来接你去帝豪参加她的生曰party。” “不去,讨厌人多。” “喂,维维安也去的。”刘翰文说,“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证明我跟她之间是清白的吧。” 我脑子一转,问他:“那你会不会当她面对我好? ” “那必须的。”刘翰文说,“奴颜媚骨,竭尽所能。” “五点半。”我笑着说,“你那车太显眼了,别停小区门口,就在路口超市前面那个停车场等我,我自己走过去。” “太ok 了。”他说。 帝豪酒店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以前都是从外面经过?我还从来没有进去过。挂了电话,我首先考虑的是,我今晚得穿什么衣服,忽然就想起去年我妈曾经照着—本日本的时装杂志做过的一件裸色小礼服,维多利亚式的小束领,公主袖,裙子上衣部分布满了甜美的蕾丝勾花,腰间有手工缝貼的亮片,低调的裙摆又让其张扬的气质收敛得恰到好处。那应该是她最成功和得意的作品吧,成功到她一直舍不得卖而私存起来,笑说要留给我结婚的时候穿。 对,今晚就是它了。 我走进她的房间,这是我们曾共同住过三年的房间,家具很少,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和两个床头柜。我没有乱翻她东西的习惯,她也没有。从这一点来讲,我们一直很懂得彼此尊重。我的衣服搬走后,衣柜里的衣服很少了,两床冬天的棉被占了很大的地方。在柜子的最底层,我很容易 地找到了那条裙子,拿起裙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布袋子。我好奇地蹲下身子,打开布袋,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相册。那是—个用布缝的相册,不用讲,肯定是她手工做的,我还敢肯定的是,全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这样的东西。相册封面也是布的,上面绣着两个小小的字,跟她店的名字一样,叫“雀斑”。 相册里所有的照片,都是她和池振宸那一次在海南拍摄的。这恐怕是她一生中拍照最多的一次了吧。我认真地,一张一张地翻过去,才发现那时的她真的是美,眼里眉间的幸福,这些年在她身上再也没见到过。这个特别的相册,差不多有五十页吧,仔细看,才发现每一页都绣上了不同的小花,还有三个小小的字母:CZC。 我合上相册,心里像滚过一股高压电,无法承受的种种重击。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逃跑也好,她闪婚也好,可是她压根就没有忘记过他。那些小小的字母,每绣一针,心里都会有剌痛滚过的吧。我把相册放回原处,感觉我的心尖也像被一裉细细的针给挑破了,流了点血。真不敢想象,深夜的她,是如何将今生再不能相遇的痛楚和遗憾,一针一线地织进这些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影像里。 既然心有所属,为何又要嫁一个不爱的人? 到底什么是爱情?到底有没有爱情? 不管这个世上有没有爱情,我都宁愿自己一辈子也不要靠近这个叫作“爱情”的鬼玩艺儿。因为它对于我而言,真是太不实用了。 看到刘翰文的时候,我们互相吃了一惊。他居然穿了西服,头上打了发蜡,看上去人模狗样。他弯腰,替我拉开车门。我刚坐进去,他就递过来一瓶香水说:“我记得你昨天抱怨我没追过你。这是我刚去买的,CHANEL COCO小姐,觉得很配你。特别是今天这一身。” 我没拒绝,而是欣喜地接过,当着他的面,手腕、耳后均洒上一两滴,扬起头问他:“好不好看? ” 他说:“你难道不是应该问香不香吗? ” “我问你我好不好看? ” “阙小姐。”他盯着我说,“你明显在引诱我犯罪。””不能给你丢脸嘛,”我遗憾地说,“只可惜没时间去买双更合适的鞋。“看了一眼我脚上的旧皮鞋,他爽快地说:“哥带你买去!” 车子经过商场,他果然停下车,掏出钱包,递给我—张信用卡说:“这里不能停车,我就不能陪你进去了,万一车被蹭了,我二姐能跟我拼命。喏,这是卡,你看到喜欢的鞋,随便买。没有密码,也没有限额,但有时间限制,二十分钟,不然我们要迟到了。” 我拿着卡进了商场,直接坐进一专柜,对售货小姐说: “配我这条裙子的,都拿上来给我试一下,谢谢。” 她前后拿来五双,最后我选的是最贵的那一双,银色的,水晶跟,不算高,四周依然镶了细钻,灰姑娘的感觉很浓烈。 打完折才三千块不到,真是便宜他了。 和刘翰文到达酒店的时候,正好六点。他将车交给门童代泊,牵着我的手步入酒店大堂。大堂里有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沁人心脾。我们进入电梯,直升三楼的宴会厅,电梯打开来,立刻有礼仪小姐笑脸上来迎接:“欢迎光临刘小姐的生曰会。麻烦到宴会厅门口签字,拿号可以抽奖。今晚是自助餐,请随意享用。现场有演出,希望你们喜欢。” 刘翰文带我走进大厅,介绍我跟他二姐认识。他姐姐不算特别漂亮的那种,圆脸,微胖,但气质亲切,人也爽快。上下打量我一下问我:“衣服真漂亮,哪里买的,什么牌子?” “不是什么品牌,我妈上次去曰本,她一个设计师朋友给我做的。姐姐要是喜欢,下次让她也给你定做—件。” “会不会聊天啊,谁让你—上来就夸衣服,重点是夸人。”刘翰文骂。 他二姐大笑说:“好吧,小五我承认,这是你最有眼光的—次,以前那些全加起来再平方两次,分数也没这个高哦。” “胡说。”刘翰文不领情,“就你这种没文化的,才会把钻石和胡萝卜放一起类比。” “怎么你是兔子吗? ”我问刘翰文。 他二姐高兴地说:“看出来了,这姑娘不仅会讲冷笑话, 还能治你。” “可不?”刘翰文搂住我,“一边讲就一边把我给治了。” “喂,对了,告诉你一件事。”他姐伸出两根指头,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扮花痴,“今天,我二十二岁。在电梯里遇到一个男人两次,而且,他就住在这里的二十二层!在这人生最二的一天,你说上帝是不是看我可爱,非要从天上掉个帅哥下来活活砸死我?” “那你赶紧表白啊。”刘翰文说,“住店客人,可是说go就go。” “还要你提醒!”他二姐得意地说,“我早就让人到他房间去,塞了小纸条,邀请他来参加我的生曰会,想想都好期待啊! ” “那没戏了。”刘翰文说,“你要输就输在太过于自信,关键时刻塞什么纸条,应该塞金砖,直接拍晕他。” “我们赌多少?”他二姐问。 “今天不赌。”刘翰文说,“吿诉我房间号,我找人绑了他来,当作生日礼物送你,不就完了?” “切,你不僅浪漫!你伤害了我的骄傲。”他二姐啐了他一口,飘走了。 刘翰文指着她的背影对我说:“看看看,女人一老就不值钱,追帅哥倒贴都没人要,还容易变态。你可别学她,要懂得珍惜眼前人哇!” “多谢赐教。”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过多久,主持人就直布生曰宴会正式开始了。刘翰文的二姐上台致了欢迎辞,台上有人在弹奏钢琴,穿白色长裙的姑娘,长发,背影婀娜,这气质正是我喜欢的那种。LED的大屏幕上,滚动的是他二姐的各种照片,从童年一直到少年,再到青年,各种游玩,各类朋友,真是活色生香。 我心生羡慕,只因从没有过如此豪华的生曰。 “你什么星座?”刘翰文问我。 “金牛。”我说。 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他忽然说:“明年此时,我给你搞个更隆重的party,如何?” “明年?”我淡淡地说,“也许到那时候我就出国了,我在美国的叔叔一直希望我能过去那边念高中,就是我妈舍不得我。”混杂着人声和音乐声,我的大脑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说着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的灰姑娘传说。 “那也没事啊。”刘翰文丝毫不怯地说,“咱就去美国搞。” 谎言无效,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先只好尴尬地飘向舞台,琴声已停,刘翰文的二姐正与台上弹琴的女生拥抱,女生的脸这回正对着我,巧笑嫣然,我这才看清楚,她竟是维维安! 主持人说:“谢谢,谢谢美丽的小安用她美妙的琴声为刘波小姐的生曰宴会增光添彩。接下来,她将再为大家演奏一曲今天的寿星最喜欢的曲子——《情书》主題曲A WinierStory。” 掌声响起来,音乐从维维安的指尖倾泻而出,屏幕上是藤井树仰望天空的侧脸。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个男生非说我长得像藤并树,缠着要我看这部电影并送我DVD。看完电影后我最大的感触并不是情节,而是我从此得出了一个结论一每个男生的眼睛都有问题。如果他喜欢你,你就和世上所有的美女相像;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哪怕长得像世上所有的美女他也不会有感觉。 刘翰文拍拍我的手说:“我陪你去拿点吃的。” “我得先去下洗手间。”我说。 我站起身来,独自走出人声鼎沸的宴会厅。我问侍应生洗手间在哪里,他指给我方向。我匆匆地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想去洗手间,我只是想逃离那个地方罢了,高跟鞋弄痛了我的脚后跟,这盛大的生曰party剌伤了我潜藏至今的自卑,让我无处可躲。我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生来是不平等的。有人天生是公主,有人想做灰姑娘都是奢望。 我恨不得能有个角落把小丑一样的自己藏起来。这都是什么时代了,除了我这个超级大白痴,还有谁会相信灰姑娘的童话? 是的,没有生曰蛋糕,没有party,没有钢琴,没有白色的纱裙,没有名牌,没有掌声,没有王子。从来没有过。 阙薇,天色已晚,洗洗睡吧。 第14章 我在洗手间足足呆了有二十分钟。 那个洗手间很宽敞。马桶很舒服。我一直都希望能拥有这样一个马桶,但我妈说,像我们那种老式的房子,水压跟不上,再好的马桶也没有用。我坐在马桶上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是什么给我的挫败感——是那些轻薄的脱口而出的谎言,什么日本的设计师、美国的叔叔……我从未如此地不自信,又从未觉得自己的贫穷是如此赤裸裸,这简直让我看不起自己。 还好,我还有保持个性的最后一招——默默离开。 想明白后,我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我知道穿过走道左拐是电梯,那里正对着宴会大厅,搞不好刘翰文就等在那里。不过我惊喜地发现,就在我的右前方有一扇门,那里应该是楼梯。我如果从这里下去,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就在我快走近那扇门的时候,对面匆匆忙忙走过来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他一边走一边在看手机,走得又很快,应该是没注意到,竟然狠狠地撞到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说道。 我们四目相对。我忽然觉得他很眼熟,但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他个子很高,正用左手举着手机,问我:“有没有撞到你?” 他的脸离我很近,关切地看了我—眼,只那一眼,我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中了,浑身发颤。 是他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一定是被我的表情吓到了,所以,他只是对着我抱歉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就走到我前面,直接走进了男厕所。 我靠在墙边,好不容易才按住自己的心跳,逼自己平静下来——他此时此刻出现在三楼,肯定是来参加这个生日宴会的。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认不出我?如果不是他,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长得如此之像? 池轩。我在心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有一面蒙尘的镜子,忽然被回忆的抹布擦得透亮,照得我整个入都热沸腾了。 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我决定不走了,留下来搞清楚状况。 两分钟后,我重新进了大厅,刘翰文早已经体贴地给我弄了一大盘吃的,埋怨我说:“怎么这么久,你要再不出现,我就要请保安去搜女厕所了。” “可能是受凉了,肚子有点不舒服。”我佯装应他,但眼睛一直都盯着大门口。 “那生的别吃了。”他叫住经过的一服务生说,“把这些统统拿走,去给这位小姐拿块西冷牛排来,记得要全熟。” “谢谢。”我说。 “你怎么心不在焉?”他盯着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说,“就是刚刚接了我妈一个电话,她不高兴我现在还在外面。” “那关机呗。”他笑着把牛排—口塞进嘴里说,“今晚才刚刚开始呢。” 没过多一会儿,果然看到那身影的出现。格子衬衫,只是手里多了一束鲜花。我看到刘二小姐飞奔过去,开心地挽住他。小跟屁虫维维安,接过了他手里的花。 “那是谁?”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刘翰文。 “没见过。新相好吧。”刘翰文说,“搞不好就是那个二十二楼的房客。” “二姐可真是心想事成啊。”我说。 “不过逢场作戏。”刘翰文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白的机会,“可是我们不同,我对你绝对是认真的。” “你喜欢我什么?”我扭头问他。 “有劲。”他用刀敲了一下盘子边说,“女人有时候跟牛排也差不多,要嚼着有劲的,才会有味道。” 台上换了个魔术师在表演,白纸最后全部变成了红包,撒到台下任人争抢。 我问:“里面真有钱? ” 刘翰文说:“可不,二十二岁嘛,听说一个里面装二百二十元。” “真奢华。”我说。 “那算啥,上次我一哥们儿过生曰抽奖,大奖是真的钻石,值好几十万。最后还请保安把中奖者护送回家的。”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 我们正说着,刘波已经带着那个男的走到我们面前,她悄悄地朝刘翰文一眨眼,然后介绍说:“小五,这是我的新明友,Joyce,他喜欢打台球,我告诉他你是高手,所以他很想认识认识你。一会儿这边结束,你陪他打几局去? ” °“没问題,很荣幸。”刘翰文起身与他握手。 我看着那张微笑的侧脍,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能呼吸。 “那过会儿再聊。”他礼貌地放下刘翰文的手,然后看了我一眼,说:“啊,是你。” “你们认识? ”刘翰文很奇怪。 “刚才在过道,不小心撞上这位小姐。”他说,“真是魯莽,再次道歉。” “没关系。”我弱弱地说。 “Joyce, Joyce!”等他们走后,刘翰文坐下来摇头晃脑地叫着他的名字,“你记住我说的,有英文名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我二姐这种脑残型的,只要对方脑门上写着‘男人’两个字,她估计都hold不住。” “怎么你二姐叫你小五?”我问。 “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叫小五。”刘翰文说,“其实我在家排行老三,不过我爸迷信,算命的说他生第五个孩子才能发财,所以就直接叫我小五了。我爸娶了四个老婆,别人都觉得他花心,其实吧,他这一生就爱过一个女人。我这一点跟他很像,我要是看准了谁,一定对她变着法儿的好,不会轻易变心的。”这个刘翰文,简直是把甜言蜜语当狗皮膏药,逮哪儿贴哪儿。 “这话你到底跟多少人说过味?”我笑着问他。 “不相信人! ”他指着我说,“回头收拾你。” 他错了,其实我信的。我为什么不信?甜言蜜语不就是这样的吗?哪怕期限只有这短短的—秒,你只要懂得享受就好了,管它真假作甚。你认真了,反而就输了。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刘翰文低声求我说:“今晚就别回去了,这边正好有开好的房间。咱们好好happy happy。?” “我妈会杀了我的。”我说。 “我保证不乱来还不行吗?”他朝我举起双手发誓。 “你不是还要陪人去打什么台球吗?”我说。 “就在八楼健身中心,陪他耍两局,咱们就走。” 我本该拒绝他,然后直接回家,但是我实在抗拒不了要再见一次那个叫什么Joyce的人的诱惑,所以我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我们俩刚走出宴会厅的大门,就见维维安拎着大包小包从后面杀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地拦在我们前面说:“喂,二姐的生曰礼物,她忙眷泡帅哥,没空,让我替她放后备厢。你给我钥匙。” “这么多东西,你就陪她去吧。”我说,“我到楼上去等你。” “我女朋友可真体貼。”刘翰文在维维安的白眼里露骨地表扬完我,和维维安一起去了地下车库。 我进了另—个电梯,按下了“8”这个键。电梯越往上,我觉得我的心跳就越加速。进入健身中心,我只看到他一人在台球桌旁打得正酣。 “二姐呢?”我强压狂乱的心跳走过去故作轻松地问。 “去洗手间了。”他说。 “你一人?”我又问了句废话。 “可不?”他一面打球一面问我,“我的对手呢,他去哪里了?我迫不及待地等着跟他好好较量较量呢。” “就来。”我试探着说,“我叫阙薇,认识你很高兴。” “会打台球吗?”他转过身问我,对我的名字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我失望地摇摇头。看来,我的记忆真的欺骗了我。 “我教你。”他忽然把手里的杆子递给我,并把我拖到桌子旁,教我如何执杆。他站在我的身后,我们貼得很近。 他几乎就在我耳朵边上轻声说道:“首先你得学会瞄准,瞄准是台球运动中最为基础的两项基本功之一,几乎在每次击球中都需要用到,所以说,消灭敌人的第一步,就是先瞄准敌人。”他说完,手一动,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球已经应声入袋。 我回头看他,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坚毅的嘴角,简直与那人如出一辙。我竟看得有些呆了。 “你的玉坠,还真是特别,祖传的吗? ”他打破沉默,眼睛盯着我胸前的玉坠。 我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并且飞快地退出来,站到他的身后去。 “怎么了?”我的忽然失控吓到了他。 此时此刻,眼前的Joyce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几乎就要重合。 可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又有些不一样,那个人是狡黠的,他对我了如指掌,可是Joyce,他的眼里写满了陌生与茫然,种种迹象都表明一点:他真的不认识我。 我们面对面站着,忽然有些尴尬,健身房里的LED显示屏里正在放城市宣传片,片头是一群老年人打太极。我看着屏幕,故意说:“听说太极真能强身健体。” “是吗?”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拿精球杆走回球桌前,很明显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你要不要自己试试?”他问我。 “还是不要了。”我摇摇头说,“我很笨的。” “听说你男朋友是这方面的高手,他没教过你吗?” “我没有男朋友。” 兴许是因为失望,我的语气不太好,说完这话转头就看见了刘波,她刚从洗手间那边走过来,估计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更明显的是,她对我和他目前的距离不太满意。 “姐姐,我得先走了。”我说,“一会儿刘翰文上来,你帮我告诉他一声。” 在确认他跟那个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后,我觉得在这果多呆一秒都是浪费我的时间。我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来好好消化消化我内心的失落。 可是,Joyce居然上前一步拉住我说,“别那么扫兴嘛。” 就让她走吧。小朋友回家太晚也不太好。要不要我找司机送你?”说话的人,是刘波。瞧她一脸的黑线,我觉得我要是再不知趣,估计会被她当作球,用台球杆当机立断地捅到海角天边去。 “不用,我自己走就好。”我轻轻地挣脱了Joyce往前走去,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胳膊上迟疑了一下才放开,但是我没有回头。 可是,我没走出几步远,就被迎面走过来的刘翰文和维维安堵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刘翰文看我的表情怪怪的。 维维安说:“阙薇,你过来一下。” 着我四处 “有什么事,就这里说,我马上要走了。”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怕她。 “我找我爸。”她急急地说,“他电话关机,我要知道他在哪里。” “麻烦找警察叔叔。”我不为所动。 “你把你妈电话号码给我。”她朝我伸出手说,“我要打你妈电话。” “凭什么? ”我问她。 “凭你妈骗走了我爸! ”她忽然拔高声音喊了出来。我一转头看她,哟呵,真够夸张的,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好了。 ”刘翰文拦住她说,“今天是二姐生日,你别闹行不行? ” 我没闹,我就是要找我爸! ”她朝着刘翰文大吼大叫说:“你知不知遒我爸从來都不会让我找不到他,不管他走到哪里,他手机总是有两块电池。现在我找不到他!手机不通,不回电话!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过,我担心他会出事啊!现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妈骗走了我爸,我不找她我找谁!” “阙薇。”刘翰文为了息事宁人,居然反过来求我说,“你给我个面子,就给你妈打个电话,搞清楚在哪儿不就行了?” 凭什么?!偏不,就不! 你们让我打电话我就打电话,实在太掉价! 一个半疯一个二傻,跟他们再纠缠一秒我都嫌多。 我狠狠地推开刘翰文,快速往电梯那边走去,刘翰文上来拉我:“喂,别这样!” 我甩开他,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没想到维维安竞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脖子,不依不饶地吼叫着:“把电话交出来,不交出来,你哪儿也别想去!” 她就像一块肮脏的橡皮糖死死地粘在我身上,任凭我怎么用力也甩不掉她,她狠狠地拽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也使不出力。 刘翰文赶紧上来帮我,让我吃惊的是,瘦小的维维安居然一把就推倒了他,他跌在地上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哧溜滑出老远。 我挣扎着用指甲死命地掐维维安的胳膊,也许是疼,她终于肯松开我一点点但是她飞快地换了招数,从后面一把扯下了我的包,我反身与她争夺,包里的东西全部掉到了地上,手机摔坏了,机身掉得老远,后壳和电池则掉在我脚下。 维维安先是跑到远处去抢了手机,接下来肯定就是要趴到我脚下来抢壳和电池,我想好了,她若是敢,我一脚踹到她脑门上也不能让她得逞。 就在此时,电梯门正好面对着我打开了,我灵机一动,飞起一脚就把电池踢进了电梯。维维安慢了半步,当她扑过去的时候,电梯正好关上。她一头撞在门上,哐的一声。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我心情再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气急败坏,跌坐在地上就直接把手中残废的手机当成炸弹,往我脸上砸过来。 “够了!”替我挡住的人是刘翰文,他弯腰捡起我的包, 把所有的东西都替我放进去,然后一把把我搂到他怀里,指着 维维安说,“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今天可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你怎么就这么贱,你是残了还是废了,偏偏就喜欢这么一个烂货!”维维安完全失态,已经由半疯进阶成全疯,只差没变成梅超风。 “好了,小安你住嘴! ”刘波从后面走上来,递给刘翰文一张门卡说:“你先走,带妹妹去我房间休息休息,消消气。” 刘翰文搂着我进了电梯,电梯门快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 维维安破口大骂:“婊子,骗子!跟你妈一模一样的婊子加骗子!” 我甚至还清楚地看到那个神秘的叫作Joyce的人站在她的身后拉住她,脸上浮现出的是一丝嘲弄的笑容。 电梯角落里,我的手机电池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也是在驾我:“傻X。” 我弯下腰捡起它来,也就是在那两秒钟,我把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从小我就懂得,哭屁用都没有。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让维维安为自己愚蠹的错误买单。 第15章 帝豪酒店2012房。 我和刘翰文对坐在落地窗前,从这里看出去,城市的灯红酒绿尽收眼底。摆在我们中间的,是两个红酒杯,他的已经干了,我的只喝了一点点。之所以不喝,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就算最生气的时候,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变得愚蠢。 “我看你就是他妈的怎么看都看不厌!”刘翰文说,“你要不要用点实际行动,回报我的知遇之恩,至少干了这一杯吧。” 我问刘翰文:“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坏? ”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刘翰文说,“当然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阙薇,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 这一回我没打算骗他,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我可以教你的。”他挪了位置,坐到我身后来,搂住我的腰说,“我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教会你,你要不要学?” “你也是这么教维维安的吗? ”我问他。 “我早说了,我跟她没关系。”刘翰文说,“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根本就不够爱我!”我用力推开他说,不然今天她不会那么过分,你就该当着我的面揍她。” “男人打女人,我还真做不出。”见我拉下脸来,他又哄 我道,“好吧,我发誓,她下次要是再敢对你无礼,我就把她痛打一顿,打得她下跪向你求饶为止。行不行,我的姑奶奶?说过了,我跟她们不一样,不做作不卑微不可怜。 那天放学,我一路小跑回” 我没说话,只是瞟了一眼茶几上我的手机残骸,他心领神会地说:“明天起来,咱们就去买新的。” “不用了。”我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去了。” “别开玩笑了,长夜漫漫,你就真狠心扔下我一个人?” 刘翰文拦住我。 “下次吧。”我说,“今天所有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房间的门铃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刘翰文示意我等一等。 跑去开门。是服务员,他说刘波小姐给我们送了红酒来,祝我们愉快。 “还是她想得周到。”刘翰文兴冲冲地开酒,就在他转身拿杯子的时候,我眼尖地发现装红酒的篮子里还放着一样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像是冥冥中有谁在驱使,我鬼使神差地把 那东西拿起来。 那是一只用橡皮泥捏的猫,跟当年那个人留给我的一模一样! 看清楚的一瞬间,我感觉到我的心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弹弓“啪”的一下弹了出去,整个人都空了。”刘翰文喊了我好几声,我没有应他他又推了我一把,“你怎么了?” 我回身抓起我的包说,“我有事要先走了。”我觉得我一分钟都不能再等了,我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叫Joyce的,当着他的面一问究竟。他是谁?他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你哪儿也不能去。”刘翰文拦住我。 “让幵。”我对他说。 “你这么着急,是要急着跟那个假洋鬼子约会吗?”他说,“难道这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随你怎么想。”我冷冷地说。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他用力捏住我的胳膊说,“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今天晚上,你去厕所的十来分钟,都去干什么了?你跟他都干了些什么!” “该干的都干了,你满意了吧! ”我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肯示弱。 我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心中暗暗感到不妙。正要挣脱,他猛地把我的腰一把搂住,顺势将我推倒在旁边的沙发上。我用力踹开他,爬起来就往门口跑。他从后面用力地拽住了我的头发,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毯上。只不过瞬间,刘翰文像一座山一样压下来,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他伸出手捏住我的脸颊,寻找到我的唇,开始粗暴地亲吻我。 “哼。那就再来温习一遍。”他讥讽地说,我忽然感到胸口一凉,他的手已经探进了我的内衣,我幵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软下来求他:“放幵我”不要这样。我是骗你的。我跟你闹着玩的!”可是,他通红的眼睛里闪着暴戾。丝毫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刘翰文!你说过,愿意等的。“我用力打他,想叫他停下。蔑地吐出那一句:“阙薇啊,她妈妈是二奶“那要看场合。”他粗着嗓子说,“还要看你懂不懂事。” “我懂的。”我继续求他说,“你停下来。你让我去洗洗干净,我们高高兴兴地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 听我这么一说,他看上去有了松动,把手从我身上拿开, 慢慢直起了半个身子。眼看时机已到,我抬起脚,对着他的下半身就狠踢了过去。然而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踢歪了,那一脚,正中他的大腿根。他扑上来,愤怒地给了我一巴掌,左手掐住我的脖子,厉声说:“我给你脸,你不要脸。今天把你玩 完了,你就是爷扔掉的一块抹布,你知不知道?” 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用膝盖钳制住我的手,麻利地扒下我的裙子,我感觉我的手快被他压断了,痛到麻木,脑子 轰轰作响,头顶仿佛有万千的细小针头在不停地扎刺着我。我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不断地哭着重复:“求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 但是我知道,这没有用。 转瞬间他已将我的衣服扒光,浑身赤裸的我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我的心迅速跌进一个绝望的黑洞,身体和大脑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放弃抵抗,只是静静被他压在身下,不再挣扎也不再求他,只有汹涌而无声的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里的水,管不住地往外淌。 就在最关键的时候,门铃响了。屋外传来的是服务生的声音:“客房送餐。” “送错了!“刘翰文朝门外大喊,但对方好像没听见,仍在一个劲儿地按门铃。 “操! ”刘翰文骂骂咧咧地起身,然后他一把把我拖起来,推我到卫生间里说,“你要是敢出声,或者敢乱来,后果自负。” 他砰的一声狠狠关上门,我飞快地抓了一条浴巾裹住狼狈的自己,跌坐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 我要逃。 从窗口,不可能,这里是二十楼;直接扑出去叫救命,可是我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搞不好他根本就不会让服务生进来。 忽然间,我看到墙上的电话,我用颤抖的手抓住它,可是,我竟然不知道,我该打哪个电话求救。 慌乱中看到了总台的号码,我正要拨,忽然又停住了。 我丢不起这个人。 或许我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心甘情愿”地献出我自己。从此,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服务。 但我知道,就算我再贱再低微,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却还是牢牢地抓住我的心,告诉我:不可以! 我绝望地在地板上坐了很久,等着刘翰文推门进来。可是,他一直都没有。难道他气头已过,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他因为美食而忘记了我的存在?但外面的寂静确实可疑,说不定他已经不在房间,我不趁这时逃跑,更待何时。 想明白这个。我飞快地站起身来,拉开了浴室的大门,然而我看到的场景却让我完完全全地惊呆了。 刘翰文仰面倒在沙发上,诡异地一动不动,更恐怖的是,他的嘴角似有红色的血涌出。 我吓得失声大叫,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喊声把别人招来。 我叫了他几声,他没有回应我。我不敢走近他,当机立断迅速地穿上我的衣服,提着我的鞋,赤脚跑出房间。我觉得我应该先去大堂报警,让人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死,他是不是还活着! 就在我像只绝望的没头苍蝇一样地在走道上赤脚飞奔的时候,一扇房门在我面前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一把就将我扯进房里,并同时捂住我的嘴。 我还没看清这是谁,就听见左耳温柔的声音传来:“小雀斑,别来无恙?” 【下部】维维安 第1章 十二岁那年的暑假,我写过一个故事。冗长而寂寥的午后,我把它念给我爸爸听: “从前,有一个杀手。他每个月都会杀一个人。杀完后,他会把他的头割下来放到床底下,把尸体扔进荒野。这个杀手的隔壁,住着一个小姑娘和她的妈妈,还有小姑娘最爱的狗——欢欢。杀手一直嫌狗吵,有一天,他把狗杀了,把狗身子煮来吃了,把狗头藏到了床底下。小姑娘的妈妈对她讲,不用担心,欢欢只是走丢了,总有一天会回来。 责任吗?” 如此大事,我哪敢 后来,小姑娘和杀手慢慢地成了朋友。她把自己的大白兔奶糖分给杀手吃;还给杀手用草编了一顶很丑的帽子;遇到很难的数学题,请杀手教她做。杀手被小姑娘感染了,忽然就不想杀人了,他换了一份正经的工作,还想娶小姑娘的妈妈做老婆。 冬天来了,下雪了,天很冷。小姑娘给杀手送去了一碗鸡汤。杀手喝完后,晕过去了。于是小姑娘把杀手的头割了下来,洗干净,连同他床下的十一颗人头和一颗狗头一起,埋在了雪地里。 春天到来的时候,雪化了,埋过人头的地方,开出了又一丛美丽的鲜花。每一朵花,都像是一只狗的笑脸,人们把它叫作‘狗头花’。小姑娘指着那些花对妈妈说:妈妈快看,欢欢回来了。” “完了?”我爸问我。 “完了。”我合上本子。 “那么小安,你写这个故事,主要是想讲什么呢?”我爸 把他的凳子挪得靠近了我一些,好奇地问我。 “你觉得呢?”我反问他。 他想了想回答我说:“你是不是想说,再冷酷的人,也会有被爱感化的那一天?可是,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又要写他被小姑娘杀死了?这个结果,很残忍,也根本没什么意义啊。” 我笑着说:“当然没什么意义啊,我也就是写着玩玩。” 说完,我把那个本子扔到了床的角落里,拿了本伊藤润二的漫画书看起来。我喜欢他的漫画里弥漫的恐怖气氛,可以深度挑战我的脑神经,这是别的阅读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快感。 “少读点古里古怪的书,把脑子读复杂了。”他瞄了书皮一眼,敲了我脑门一下,担心地说道。 唉,从懂事起,我已经学会不指望我爸爸会懂得我。就像我一直都不懂得他一样。只是有一点毫无疑问,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亦是我的。 我在乡下长大。不过我爸并不是乡下人。他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厂,我们村里的人,都喜欢叫他“维厂长”。说起来,我爸当年举家搬到乡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妈妈,听说我妈长得特别漂亮,可她生下我不久就患了癌症,换了很多医院都治不好。医生说,乡下空气好,对她的病有用,于是我爸就在乡下买了人家盖得还算不错的一个小别墅,又花很多钱把它装修了一下,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和我妈在那里共度余生,谁知道造化弄人,我们搬进去没多久,我妈的病情却突然恶化,撒手离开了人世。 人死了都希望入土为安,偏偏我妈妈是个热爱自由的人,要求我爸将她的骨灰撒入大海,誓要将自由进行到底。这可苦了我这唯一的后人,清明时想给她扫个墓都找不到地方。最多就是我爸抽空带我飞去海边,我们找一家海边的小旅馆住下,黄昏时一起在海边坐坐,看看落日,吹吹海风,然后回来 缝续我们的生活。 我妈走后,我爸把对她的爱全转到了我身上,为了培养我,他下了很多的功夫。分数什么的他倒不是很要求,但是从三岁起,我每天的必修课有两门:一是钢琴,二是武术。 理。但钱都放在我口袋了,我也不 我爸让我学琴,是因为他相信音乐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变得安静,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如果你有天走在乡间的小路 上,看到一头哼哧哼哧的老牛正摇着尾巴走在前面,同时耳边又听到员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月光》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以为你得了精神分裂症,那是因为,你有可能正好路过我家口:如果是这样,你还应该能看到我家门口的橘子树,夏天的时候,它会结满金黄色的果实,方圆一里都飘满了橘子的香味。想吃的话随便摘,没有人会管你。 我的钢琴老师,叫小丛。她以前是镇中学的音乐老师,算不上是美女,但也算有气质。教我三年以后,她从学校辞了职,到我爸厂里当了秘书。很多人都想当然地认为小丛跟我爸有一腿,但是我知道这只是属于小丛的一场痛苦的单恋,我爸并不喜欢她。 还记得有天晚上小丛给我上完课,我以为她早就走了,可是夜里十点,我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发现她和我爸还站在院子里。我人在二楼,又隔着窗户,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但我猜到他们是在吵架,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小丛老师脸上汹涌的泪水,最后,她哭着扑向我爸,像一株绝望的藤蔓在我爸身上,却还是被我爸用力地推开了。 那以后,小丛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我家,不过我爸也没再给我请新的钢琴老师。我只能照着小丛留给我的琴谱自己练习。有一次我爸忽然问我:“你弹的是什么曲子,还挺好听的。” “A Winter Story”是日本电影《情书》的主題曲。” “小丛老师教的?” 我点点头问他:“为什么你不軎欢小丛老师? ” 他傻乎乎地摸了摸鼻子说:“爸爸喜欢的人,是你妈啊。” “可是,妈妈已经死了。”我说,“难道你要一直喜欢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吗?” “小笨蛋。”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等你长大后你就明白了,喜欢这件事和生死没有关系的。” “那什么是喜欢?” 我爸的回答超文艺,他说“喜欢就是……想起来就很欢喜。” 我常常觉得,大人真是种矛盾的动物,死明明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想起来又怎么会欢喜?只是我不忍心再反驳他。因为他正盯着柜子上我妈的遗像在看。这是他忙碌的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一边抽烟,一边喝茶,一边守着张旧照片追忆往事。 不过换成是我,我也不会喜欢小丛。因为我觉得她很假,在我爸面前就装淑女,说话都不会大声,可是跟梅叔在一起,就常常爆粗口,还抽烟、赌钱什么的,作风豪放的很。 梅叔是我的武术老师,福建人。我认识他那年他不过三十岁而已,但是大家都叫他梅叔,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说起来,梅叔算得上是我爸爸的远方亲戚,他功夫很好,曾经在全国武术比赛中拿过亚军。年轻的时候因一时冲动打伤了人,坐了近十几年牢,出狱后,我爸收留他在厂里当保安部的主任。他对我爸挺忠心的,在教我武功这件事上也尽心尽力,毫无保留,但就是有个改不了的恶习——赌钱,有事没事就喜欢找几个人陪他打几圈,为这事,我爸没少说他,但他总是笑呵呵地说是的是的要改,却一直都没改,赌输了就过来跟我爸预支工钱,没钱吃饭了就来我家蹭,皮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