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轩的手抖了一下,停下了,愣愣地站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如炬,照的我头有点儿发晕。“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我说过,我想知道的事情肯定会知道的,不管费多大的功夫。”“你可真有心。”“谢谢,”虽然蔡文轩说话的口气一点儿都不客气,甚至有点儿讽刺我的意味儿,但是我还是礼貌地回答,说,“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一些事情的话,你可以不用找别人,我直接告诉你,而且还是毫无保留的那种。”“没兴趣,也不想听。”“那我要是想跟你说呢。”“你走吧,真的,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让我正常地干活儿,不用再闲的去想别人的白眼儿……,难道你还想让我回到以前那种生不如死的环境里面么?”看着我的眼睛,蔡文轩流出了眼泪,他咬着下嘴唇说,“我发过誓,我一定要改的,我肯定能改过来的,即使我改不过来,我也再不会去找别人。”“你改不过来的,就像我改不过来一样。”“我肯定能改过来的。”“你绝对改不过来,因为我们的骨子里流的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改变的血,文轩,你如果硬逼着自己去改的话,那是在自欺欺人,懂么你?”我伸出双手要去抓蔡文轩的双手,他像触了电一样,慌忙躲开了,肩膀一下子重重地撞在旁边的书架上,疼的他直咧嘴。“你走吧,……,你……走吧,就算我求你了。”蔡文轩伸出胳膊来,推着我往出走。本来我是不想走的,可是书架外面的人已经听见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还夹杂着男生的哭泣声,都扭着头往书架里面看,虽然人不多,虽然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但是我还是需要躲一下,因为我不能光想着自己,身后面还有一个蔡文轩,就像他说的一样,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让他可以放松自己心情的活儿干,不能让他失去的。所以,我扭头走出了书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并没有走远,就一直站在图书馆一楼大厅的走廊里。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名人的画像,画像的下面是他们说过的一些著名的话,有卷头发、大胡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也有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们长的就很有知识水平,说出来的话也颇有哲理,让我听了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心里不禁感叹,同样是人,同样两个肩膀顶着一个大脑袋,人家就可以出名,可以被别人画下来挂在这里,还把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写出来,而我却只能站在他们的画像下面静静地看着,仔细品味他们说过的那些话,字面很简单,道理却很深厚,让我受益匪浅。外面很冷,走廊里有暖气,但是还是经不住冷风的摧残。走廊的窗户有几个是坏的,关不严实,冷风从窗户缝儿里灌进来,把这里仅有的一点儿热气也全部给带走了。我只能蜷着身子,缩着肩膀,脖子陷在厚厚的衣服里面,两只手揣在口袋里,即使脖子下面的衣服拉链开了我也懒得去拉上。后来冻的我实在不行了,然后也顾不得脏不脏了,撩起衣服紧紧地靠在暖气片上,让自己已经冻的有点儿麻木的屁股和双腿暖和暖和。一直等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了以后,看书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说笑着,顺着楼梯从楼上走下来,在一楼的大厅里把衣服整理好,裹到不能再严实的了,然后才急匆匆地走出去,消失在外面漆黑的夜里,再也看不见踪影。期间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我,只是他们看了我一眼,我就毫不客气地回敬回去,让他们再也没有看我第二眼的勇气。大概十点吧,沉寂了有一会儿的楼梯再次骚动起来,有老师们数落的声音,也有同学们谈笑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在图书馆值班的学生已经整理好了内务,下班了。我站直身子,把衣服放下来,拍了拍衣服的后摆,暖气片很脏,我怕衣服上面沾上灰,那样的话,会给文轩丢脸的。第一拨下来的不是蔡文轩他们专业课阅览室的学生和老师,因为里面的学生没有一个我认识的,虽然蔡文轩所在的专业课阅览室里勤工俭学的学生没有几个我能叫的上名字来的,但是最起码见了面我都能认出来,而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我见过的。第二拨也不是,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着第二天新书上架的问题,听起来像是英语阅览室的学生和老师。第三拨也不是。直到第四拨人慢腾腾地从上面下来的时候,我才大气精神来,走在第一位的是一直坐在借书处电脑旁的那个男老师,长的有点儿猥琐,自然卷头发剪的短短的,大额头锃亮锃亮的,在灯光下还泛着耀眼的光。我赶紧走过去,远远地站在楼梯的旁边,看着他们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下来,然后一直朝着大门口走去。蔡文轩一直低着头,静静地跟在那群人的后面,好像有心事,而且还很重,想的那么专心,甚至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我。眼看着蔡文轩跟着那群人要走出大门,我赶紧喊了一嗓子,偌大的大厅里,人很少,我的声音很大,回音久久地在走廊里回荡着,吓了我一跳,也把蔡文轩着实吓坏了,肩膀猛地抖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我。和蔡文轩在一起的那些人也转过身来,有点儿吃惊,但更多的是好奇。“刚下班么?”我走过去,冲蔡文轩身后的那帮人笑笑,指着蔡文轩,对他们说,“我跟文轩是一个院的,正好碰上了,有点儿事儿想要谈谈。”带头的那个男老师“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急忙笑笑,说:“那能有什么问题,你们是同学,你们聊你们的,别管我们,只是时间有点儿晚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着。“那就谢谢了。”我笑着冲他们点点头,目送他们走出去。直到那群人消失了,不见了踪影,蔡文轩才生气地扭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还是那么深恶痛绝的样子,让我有点儿胆战心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哪点儿做的不够好。“文轩,你生气了?”我伸出手来,想要安抚一下他,谁知道,他一把把我的手给挡开,瞪了我一眼,扭头就走,走的那么急,转身的时候差点儿摔倒,急急地跑到图书馆前面的台阶上,可能是路灯太暗了,台阶又有点陡,蔡文轩差点儿摔倒,害的我虚惊一场,还失声叫了出来,那种紧张的感觉,比踢足球比赛的时候看见对方球员把球勾进我们的球门都要厉害。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蔡文轩的样子,好像要出事儿,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赶紧在后面追上去。蔡文轩没有绕着大路回宿舍,而是选择从学校中央小花园穿过,本来里面灯就暗,加上没有几个学生从里面走,更显得小花园里一片荒凉。蔡文轩走的急,我在后面追的也快,好几次我都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但是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给甩开。最后我着急了,紧跑了两步,伸开双手,从背后揽腰把他抱住,抱的紧紧的,任凭他怎么挣扎,我都不再撒手,真想就那么一直抱下去,让时间在我们的周围凝固,哪怕天再冷一些,风再大一些,我都不怕,我也不会撒手。蔡文轩开始的时候还不停地挣扎着,两只手不停是拍打着我的手背,但是看我没有一点儿要放松的意思,所以也就放弃了,就那么无力地垂着双手,任凭我那么抱着他。“放开我好么?”“不好,我怕你再跑了,我以后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不会跑的,我向你保证行么?”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儿摇了摇头。“你放开我吧,你用的劲儿太大,抱疼我了,现在我连气都出不了了。”不错,我用的劲儿是大了点儿,不光他感觉到了疼,连我自己都感觉两条胳膊有点儿麻木了,不过我之所以抱的这样紧,是因为我太在乎怀里的这个人了,生怕我一撒开手他就会跑开,以后再也不理我。“你让我考虑一下行么?”“你的意思是答应我了么?”“不是,我只是想考虑一下,不想现在就给你任何答复,并且我也没有什么想要跟你说的。”“好好好……,”我赶紧松开手,有点儿激动地说,“我可以等,也可以给你时间,但是,你不要不接我的电话行么?”蔡文轩的口气放松了下来,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这下我可以彻底的放心了,于是哼着歌,一路小跑地跑回了宿舍。第三卷第二十一章就跟鬼附身一样,心情突然觉得清爽了许多,晚上回到宿舍,出来进去地端着洗脚盆打水、泡脚,然后又一路小跑地到水房去倒洗脚水,嘴里还一直哼哼唧唧的,到底哼的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后来经康乐的一再提醒,我才突然想起来,是陈琳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盘腿坐在床上,把第二天上课需要交的作业拿出来整理了一下,然后就躺下,一只手垫在头下,一只手翻着手机彩报,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宁致远,今天晚上的表现不太对劲儿呀,有什么喜事儿么?”“就是,说出来让咱们大家也粘粘喜气儿,别一个人偷着乐。”我翘着二郎腿儿,脚尖儿上下一点一点的,嘴里乐呵呵地说:“平常我不就这样么?”“平常?平常你跟吃了大蒜一样,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就是结婚娶媳妇的见了你都得哭喽。”“就是,没事儿就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愣,把我们大家都给吓毛了,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不正常呢,幸好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难道……?”苏新峰咂吧着嘴,说,“冷淡惯了的人,突然变得兴奋起来,难道是……,宁致远,你肯定有女朋友了,不然不会变的这么反常。”“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高兴一点儿你们就胡乱猜测,那我平常不高兴的时候你们都去哪儿了,宿舍里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怎么,只能你们乐呵,就不准我也爽快一把?”“面色红润带桃花,春心荡漾待蓄发,你小子要不是发情,不会这么亢奋。”汪德运说话从来都是这么露骨,把人说的都跟整天泡在妓院里的嫖客一样,满脸写的都是“春”字。我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红了脸,冲着他们嚷:“都是一帮什么人呀,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儿,让你们说的怎么就那么下流呢。”说完,我扭过脸去,背对着他们躺下,任凭他们再说什么,我也不再说一句话。不管以前在蔡文轩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堪的事情,也不管以后还会继续发生哪些让我不能接受的东西,在我的心中,蔡文轩的印象永远都定格儿在图书馆里那一排一排的书架中间,永远都定格在那天晚上在学校中央小花园的门口,就像我画在纸上的那幅画一样,安静、祥和,落落大方、优美典雅,让我永生难忘。虽然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生,但是我知道,蔡文轩在我心中的份量,永远不低于琼瑶阿姨小说中那些俊男美女在对方眼中的份量,沉甸甸的,装在心里有点儿放不下,掏出来又怕突然跑了,就那么一直惴惴不安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对蔡文轩有任何的不敬,包括我最好的朋友,谁要是过分,我就会跟谁翻脸,刚才他们说的话有点儿过,虽然平常晚上熄灯以后大家也经常开一些类似的玩笑,但是真正发生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绝对不允许。众人看我确实有点儿生气了,也都不再起哄,默默的从我的床边走开,静悄悄的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说上两句话,说者小心翼翼,答者有心无力。我知道自己的情绪又影响到了宿舍里的氛围,本来大家都是一片好心,拿我开开涮,亦如平常我们拿汪德运开玩笑一样,所不同的是每次汪德运都顾此失彼、疲于奔命,而我这次却直接给大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我心愧疚,但是并不想认错。当天晚上熄灯以后,宿舍里也没有再进行例行的谈话,大家都默默地躺着,走廊里的灯光从顶窗上照进来,在宿舍中间的空地上投下明晃晃的一块儿,地上空空的,橘黄色的地板砖泛着幽幽的光,就如同我们大家此刻的心情,心里都有话,但是就是不说出来。我是因为我本身的缘故,不能像高峻那样,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以后第一个跑回宿舍里,兴高采烈地跟我们炫耀,说他的女朋友有多么多么的漂亮。跟他们相比,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我有自己心爱的人,我也很高兴,但是我却不能说出来,因为我太在乎他们了,我怕他们知道了我的事情之后会看不起我,会一个接着一个地离我而去,在这个大学里,至少现在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离开他们,我活不下去的。原谅我的自私吧,我亲爱的兄弟们!第二天上午前两节有课,我和康乐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两个座位上,康乐背着一个空荡荡的书包,里面装着他和我的笔记本、笔和当天交的作业;我则像个闲人一样,空着两只手,落座以后,等着康乐打开书包,把我的东西递给我。康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跟我交流的机会,哪怕是上课前的几分钟时间。“昨天晚上有点儿过了啊,老大他们看起来挺失望的。”“没办法,我也挺失望的。”“你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嗯,不算有,也不算没有,昨天晚上跟人家表白了,但是人家没有答应,说要考虑考虑。”“真的呀,还真让他们给说中了!”“你小声点儿行么,让狼撵了是怎么地!”“不是,……我,我就是太高兴了。”“我谈不谈女朋友,你高哪门子的兴?”“不是,你知道咱们班的同学背后说咱们俩什么么?”看我抬头看着自己,康乐知道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接着往下说,“他们老看咱们俩在一起,私下里议论咱们俩是不是有问题,尤其是咱们班的女生,都说咱们俩是不是有同性恋的倾向。”“谁说的,你告诉我一声,我去把她的大门牙掰下来。”“你别急呀,她们大概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不用太在意的,现在不是挺好的么,你已经快有自己的女朋友了,这就叫不攻自破,致远,给咱哥们儿长点儿志气,赶紧把你那个准女朋友搞定,领着让她们挨着看看,让她们也好好开开眼。”我点点头,心里说话,要是让你小子知道我谈的那个朋友是个男的话,你还不得一把掐死我呀,以后让我们班的女生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即使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她们也会怀疑咱们俩以前在一起怎么着了,这种事儿,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我有些迷茫,现在我也不能刻意的远离康乐,虽然别人现在不会起疑心,可是以后我要是跟蔡文轩在一起的话,她们肯定又会瞎猜,说我现在远离康乐就是在为接近蔡文轩做准备。最好、且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康乐说服了,让他接受了我的身份,以后即使我跟蔡文轩在一起了,也还和康乐是好朋友,就像以前一样,估计她们也不会说什么了。“那个女的我认识么?”“你们应该见过面,不过你不会在意他的。”“是么?我跟她还见过面?叫什么,是那个院的,漂亮么,只要你给我大致说说,我肯定就能想起来,我这个人,别的东西过目就忘,唯独对美女,就是沧海一粟我也能瞅见。”我微微地笑着,斜眼看了看他,朝讲台前面点了点头,任课老师已经从前门走了进来,透过那副高度近视眼镜往教室里扫了一眼,今天来上课的学生比较多,还是挺给老师面子的,老师也高兴,就连满脸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说说怕什么,你迟早也得让别人知道,难道你还搞地下情,永远都不让我们知道么?”“让不让你们知道,总得看我的心情吧,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肯定不会说的。”“你明天不是还得说么?”“看明天的心情喽。”“你……!”康乐伸出手指指着我的脑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了我半天,最后泄了气,嘟嘟囔囔地说,“小气!”我无所谓地笑笑,你说我小气不小气不算,得看蔡文轩对我的评价,就是你把我捧上了天,蔡文轩不买我的账,一样还是白扯。今天是第一次上课走神儿,而且走的很厉害,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最后甚至连老师布置的什么作业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上午后两节课蔡文轩在图书馆值班,十点下了课之后我得找他去,不知道他考虑好了没有,我想知道结果,那种急迫的心情很难受,我一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在距离下课还有五六分钟时间的时候,老师朝教室下面摆了摆手,人群中顿时嘈杂起来,我知道,已经下课了。我把笔卷到笔记本中间,胡乱的塞给康乐,让他给我带回宿舍去,说了一声我有点儿事儿,然后就匆匆忙忙地从教室后门冲出来,直接奔着图书馆去了。上午十点的时候是图书馆借还书的高峰期,许多同学都是下了课以后来借还书,在二楼专业课阅览室一进门的地方排了长长的两条队,一条队是还书的,一条队是等着老师划了条码以后往出借书的。我刚一从监视器中间跨过去,就看见蔡文轩正站在还书处老师的旁边,等着老师把一摞一摞的书从桌子上搬下来,然后他用小推车往书架中间推,书架旁边早已经等了两三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工,是要等着把学生们还回来的书上到书架上。我看蔡文轩的时候,他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激动地朝他笑了笑,他却是一脸的平静,甚至有点儿冷酷,看了我一眼就低头摆他书,一点儿接近他的理由都不肯给我。我有点儿失望,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从书架后面走进去,靠在过道旁边的栏杆上,想着蔡文轩的表情,知道有点儿凶多吉少,浑身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从口袋里把烟掏出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刚要打着火机点燃,从书架中间走出来一个女生,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才猛然想起来这是在图书馆,要是让老师逮住我抽烟的话,恐怕我在这个大学里剩下的一年半时间里再也别想跨进图书馆一步了。我把火机揣起来,四下里瞅了瞅,还好,过道里没有其他的学生,就连刚才白了我一眼的那个女生也早已经拐进了书架里面。我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塞到烟盒里,装回口袋,若无其事在走进书架,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遇到有同学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就赶紧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翻着,等他们过去了以后我再把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从书架上下格儿的空隙处瞅着大厅入口处,蔡文轩还在那里站着。一个女生从书架的那头走进来,穿着一件长款大红色羽绒服,脖口处的拉链稍稍拉开一个口,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线衣领子,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在后脑勺上一摆一摆的,活脱脱一个初中小姑娘。我急忙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从中间翻开,趴在书架上,眼睛向上翻着,中间隔着两排书架,从书架上下空格的缝隙处看着蔡文轩。小姑娘一路朝着我走了过来,在我的旁边站住。“哦——,原来是你呀!”是小姑娘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看着蔡文轩,想着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拒绝我么?还是在欲擒故纵?好像是前者,但是昨天晚上他明明已经有松动了,难道晚上回去又受到了他们宿舍人的刺激么?应该不可能的,我追他的事情只有刘思博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的,况且我跟他们宿舍其他人也都不熟。“看什么呢?”小姑娘从我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吓了我一跳,差点儿叫出声儿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爽的女生。我惊魂未定,扭头来看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不过,是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个子有点儿低,但是身材挺好,杨柳细腰的,就算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遮挡不住她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少女的气息,细柳眉、杏核眼,高挑鼻梁薄嘴唇,下巴尖尖的,还有点儿婴儿肥,面白如皎月,皓齿似玉钻,微微一笑,两腮上露出一对儿深深的小酒窝。我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上至已经毕业了两年的师兄师姐,下至刚刚入学半年的师弟师妹,范围覆盖到了我们学校东西两个校区,就是想不出她这号人物来,总结了半天,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不认识她,因为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到认识的人想不起来的地步。可是看看眼前这个漂亮的美女,她也不像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生。咳,实在有点儿费解。“你是……?”“你忘了我了?”我觉得有点儿好笑,什么叫忘了你了,应该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对不起,我……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是么,我还以为你能记着我呢,可是我明明记着你呀,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那你说我是谁?”“你不就是宁致远么?”我后背上开始出汗了,这个人还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是来者不善呀。“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哦,我再提醒你一下,就是那天晚上你半夜敲我们窗户的那次,我正在做面膜,你说你要找温凌春的那个……”。我突然间想起来了,原来就是她呀,可是仔细想想又不太像,那天晚上那个女生可厉害了,而且脸上贴了那么一层白白的膜,差点儿把我给吓死,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生呢?“不会吧?呵呵呵,怎么会是你呀!”“怎么不可能是我,你能来图书馆,我就不能来么?”“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哎呀,我跟温凌春认识的,那天晚上我找她去来着,她跟我说的。”我“哦”了一声,点点头,转身想走,因为我今天是来找蔡文轩的,不想跟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说下去。“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儿要办,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我朝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点点头,转身顺着书架就往出走。“喂,我还没介绍我的名字呢。”姑娘在背后小声喊着。我头也没回,抬起胳膊摇了摇手,表示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想必她也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拿了一本书,靠在正对着入口处的一根柱子上,手里举着书当掩护,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蔡文轩的身上。蔡文轩也看见了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接着搬自己的书。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钟,蔡文轩手里的小推车终于满了,满的再也不能装下一本书了,然后他才转身推着车朝书架那边走过去。我把书攥在手里,看着蔡文轩,从书架的过道中间走过去,扭头看着蔡文轩,跟他并排走着,我和他之间,就隔着一排排的书架,每走到一排书架的挡板后面的时候,我就眨一下眼睛,在接下来两排书架的空档处扭头朝外面看去,就能看见蔡文轩那张迷人的侧脸,很有型的,阳光从外面的窗子照进来,蔡文轩在我的眼中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剪影,鼻子高高地挺着,挺的直直的;头发轻轻地蓬松着,蓬松的有点儿不真实;嘴唇紧紧地绷着,即使有点儿严肃也不失迷人。我想从书架中间冲过去,把那个可爱的小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让他永远也不能离开我,但是那只是一时的冲动,冲动慢慢弥散开来,就是我对他的尊重,他是一株高傲清洁的粉荷,虽然高贵,但是需要我的呵护;他是一只矫健圣洁的仙鹤,虽然神圣,但是需要我的敬仰,我不能用我世俗的眼光来看他,更不能用那种纯粹晴浴的思想来玷污他。我要用心来呵护他,我要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表达我对他的爱。蔡文轩把小推车停在书架的外面,然后开始跟着那几个学生工一起开始按照书脊上的序号排书,那么一车杂乱无章的书,在他们几个人的手中来回传递着,三下两下就变的整整齐齐的了,全部是按照分类和序号排列着。他们几个人按照分类,一人一摞书,抱在怀里开始在各个书架中间穿梭,把怀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按照序号放到书架上原来的位置。蔡文轩抱着一摞书朝着大厅最东面的书架走过去,我在后面紧紧地追上去。大厅最东面的书架是经济类的图书,图书很多,但是专业并不是我们这种农林类院校最好的专业,学生也不是我们学校最多的院系,在书架中间看书的同学也没几个,偶尔有两个戴着厚厚的眼镜的学生,也仅仅是匆匆的来拿上几本书,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所以书架中间根本一直都是空着的。给我和蔡文轩创造了独处的机会,所以我总是说,虽然这个社会对我是排斥的,但是上天还是对我比较眷顾的。我一直在蔡文轩的屁股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书架里面。蔡文轩走的很快,也不理睬我,只是顾着自己摆书。“文轩,你跟我说两句话好不好?”蔡文轩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他的眼中,好像我这个大活人连他手中的一本书都比不上。“文轩,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不知道你想的怎么样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离开你根本没有办法接着活下去的,你听见了么?文轩!”蔡文轩从两排书架中间走过去,在前面的拐角处停下,拿着手中的书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书架最边上那排书的编号,从过道里走出去,然后拐进了隔壁书架中间的过道上,我在后面紧紧地追进去。“文轩,你能不能跟我说两句话?你这样我会疯了的,你知道么?”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急,到最后都有点儿哀求的意思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平常连一句软话都不说的我,在蔡文轩的面前怎么就这么低三下四的呢?蔡文轩在前面突然站住脚,我却还在后面紧紧地追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一个不留神没有刹住闸,一头撞在了蔡文轩的身上,额头上撞的很疼,我站住脚,用手使劲儿揉着额头,张嘴就来了一句:“干嘛突然停住,有病……什么事儿么?”蔡文轩把怀里的书重重地放在旁边的书架上,冷眼看着我。“对不起,不是我冷血,你是知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都会怕井绳的。”我知道蔡文轩在说他那个伴儿的事儿,事情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必插嘴,现在只想听听他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傻了,不会轻易地上你们的当了……”。“文轩,我是真心的,没有要骗你的心思呀。”蔡文轩绷着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说:“那好,我给你出三个问题,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等你考虑好了,然后再来找我。”“什么问题?”“第一,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一时高兴,或者是觉得挺新鲜的,才会来找我,等以后你碰到了你喜欢的男生或者女生以后就会把我给甩开,甩的一干二净的,等我以后想要找你都找不到;第二,你敢对你身边的人公开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么?比如说你的家人、同学、朋友,黑暗中的交往,偷偷摸摸的,我讨厌,也不是我所想要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想想以后的打算吧。”我的脑子有点儿木,蔡文轩说的不快,我都听进去了,但是每一条都是那么沉甸甸的,让我觉得很棘手。“等你想好了这三件事情以后再找我吧,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可以永远在我的面前消失,趁我还没有陷得很深,让我再也看不见你。”蔡文轩说完就走了,把我一个人落在原地,怔怔地站着。第二十一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心情突然觉得清爽了许多,晚上回到宿舍也是一脸的兴奋,出来进去地端着洗脚盆打水、泡脚,然后又一路小跑地到水房去倒洗脚水,嘴里还一直哼哼唧唧的,到底哼的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后来经康乐的一再提醒,我才突然想起来,是陈琳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若无其事地收拾停当,盘腿坐在床上,把第二天上课需要交的作业拿出来整理了一下,然后就躺下,一只手垫在头下,一只手翻着手机彩报,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宁致远,今天晚上的表现不太对劲儿呀,有什么喜事儿么?”“就是,说出来让咱们大家也沾沾喜气儿,别一个人偷着乐。”我翘着二郎腿儿,脚尖儿上下一点一点的,嘴里乐呵呵地说:“平常我不就这样么?”“平常?平常你跟吃了大蒜一样,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就是结婚娶媳妇的见了你都得给气哭喽。”“就是,没事儿就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愣,把我们大家都给吓毛了,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不正常呢,幸好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难道……?”苏新峰咂吧着嘴,说,“冷淡惯了的人,突然变得兴奋起来,难道是……,宁致远,你肯定有女朋友了,不然不会变的这么反常。”经苏新峰这么一说,宿舍里一片哗然,而我,稳坐军台心不慌,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们,不为所动。“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高兴一点儿你们就胡乱猜测,那我平常不高兴的时候你们都去哪儿了,宿舍里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怎么,只能你们乐呵,就不准我也爽快一把?”“面色红润带桃花,春心荡漾待蓄发,你小子要不是发情,不会这么亢奋。”汪德运说话从来都是这么露骨,把人说的都跟整天泡在妓院里的嫖客一样,满脸写的都是“春”字。我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红了脸,冲着他们嚷:“都是一帮什么人呀,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儿,让你们说的怎么就那么下流呢。”说完,我扭过脸去,背对着他们躺下,任凭他们再说什么,我也不再说一句话。不管以前在蔡文轩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堪的事情,也不管以后还会继续发生哪些让我不能接受的东西,在我的心中,蔡文轩的印象永远都定格儿在图书馆里那一排一排的书架中间,永远都定格在那天晚上在学校中央小花园的门口,就像我画在纸上的那幅画一样,安静、祥和,落落大方、优美典雅,让我永生难忘。虽然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生,但是我知道,蔡文轩在我心中的份量,永远不低于琼瑶阿姨小说中那些俊男美女在对方眼中的份量,沉甸甸的,装在心里有点儿放不下,掏出来又怕突然跑了,就那么一直惴惴不安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对蔡文轩有任何的不敬,包括我最好的朋友,谁要是过分,我就会跟谁翻脸,刚才他们说的话有点儿过,虽然平常晚上熄灯以后大家也经常开一些类似的玩笑,但是真正发生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绝对不允许。众人看我确实有点儿生气了,也都不再起哄,默默的从我的床边走开,静悄悄的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说上两句话,说者小心翼翼,答者有心无力。我知道自己的情绪又影响到了宿舍里的氛围,本来大家都是一片好心,拿我开开涮,亦如平常我们拿汪德运开玩笑一样,所不同的是每次汪德运都顾此失彼、疲于奔命,而我这次却直接给大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我心愧疚,但是并不想认错。当天晚上熄灯以后,宿舍里也没有再进行例行的谈话,大家都默默地躺着,走廊里的灯光从顶窗上照进来,在宿舍中间的空地上投下明晃晃的一块儿,地上空空的,橘黄色的地板砖泛着幽幽的光,就如同我们大家此刻的心情,心里都有话,但是就是不说出来。我是因为我本身的缘故,不能像高峻那样,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以后第一个跑回宿舍里,兴高采烈地跟我们炫耀,说他的女朋友有多么多么的漂亮,舔着舌头告诉我们他们在一起是多么的甜蜜。跟他们相比,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最起码,在他们的心中,我和蔡文轩之间的爱情是见不得光的,不错,我有自己心爱的人,我也很高兴,但是我却不能说出来,因为我太在乎他们了,我怕他们知道了我的事情之后会看不起我,会一个接着一个地离我而去,在这个大学里,至少现在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离开他们,我活不下去的。原谅我的自私吧,我亲爱的兄弟们!第二天上午前两节有课,我和康乐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的两个座位上,康乐背着一个空荡荡的书包,里面装着他和我的笔记本、笔和当天交的作业;我则像个闲人一样,空着两只手,落座以后,等着康乐打开书包,把我的东西递给我。康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跟我交流的机会,哪怕是上课前的几分钟时间。“昨天晚上有点儿过了啊,老大他们看起来挺失望的。”“没办法,我也挺失望的。”“你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嗯,不算有,也不算没有,昨天晚上跟人家表白了,但是人家没有答应,说要考虑考虑。”“真的呀,还真让他们给说中了!”“你小声点儿行么,让狼撵了是怎么地!”“不是,……我,我就是太高兴了。”“我谈不谈女朋友,你高哪门子的兴?”“不是,你知道咱们班的同学背后说咱们俩什么么?”看我抬头看着自己,康乐知道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接着往下说,“他们老看咱们俩在一起,私下里议论咱们俩是不是有问题,尤其是咱们班的女生,都说咱们俩是不是有同性恋的倾向。”“谁说的,你告诉我一声,我去把她的大门牙掰下来。”“你别急呀,她们大概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不用太在意的,现在不是挺好的么,你已经快有自己的女朋友了,这就叫不攻自破,致远,给咱哥们儿长点儿志气,赶紧把你那个准女朋友搞定,领着让她们挨着看看,让她们也好好开开眼。”我点点头,心里说话,要是让你小子知道我谈的那个朋友是个男的话,你还不得一把掐死我呀,以后让我们班的女生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即使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她们也会怀疑咱们俩以前在一起怎么着了,这种事儿,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我有些迷茫,现在我也不能刻意的远离康乐,虽然别人现在不会起疑心,可是以后我要是跟蔡文轩在一起的话,她们肯定又会瞎猜,说我现在远离康乐就是在为接近蔡文轩做准备。最好、且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康乐说服了,让他接受了我的身份,以后即使我跟蔡文轩在一起了,也还和康乐是好朋友,就像以前一样,估计她们也不会说什么了。“那个女的我认识么?”“你们应该见过面,不过你不会在意他的。”“是么?我跟她还见过面?叫什么,是那个院的,漂亮么,只要你给我大致说说,我肯定就能想起来,我这个人,别的东西过目就忘,唯独对美女,就是沧海一粟我也能瞅见。”我微微地笑着,斜眼看了看他,朝讲台前面点了点头,任课老师已经从前门走了进来,透过那副高度近视眼镜往教室里扫了一眼,今天来上课的学生比较多,还是挺给老师面子的,老师也高兴,就连满脸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说说怕什么,你迟早也得让别人知道,难道你还搞地下情,永远都不让我们知道么?”“让不让你们知道,总得看我的心情吧,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肯定不会说的。”“你明天不是还得说么?”“看明天的心情喽。”“你……!”康乐伸出手指指着我的脑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了我半天,最后泄了气,嘟嘟囔囔地说,“小气!”我无所谓地笑笑,你说我小气不小气不算,得看蔡文轩对我的评价,就是你把我捧上了天,蔡文轩不买我的账,一样还是白扯。今天是第一次上课走神儿,而且走的很厉害,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最后甚至连老师布置的什么作业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上午后两节课蔡文轩在图书馆值班,十点下了课之后我得找他去,不知道他考虑好了没有,我想知道结果,那种急迫的心情很难受,我一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在距离下课还有五六分钟时间的时候,老师朝教室下面摆了摆手,人群中顿时嘈杂起来,我知道,已经下课了。我把笔卷到笔记本中间,胡乱的塞给康乐,让他给我带回宿舍去,说了一声我有点儿事儿,然后就匆匆忙忙地从教室后门冲出来,直接奔着图书馆去了。上午十点的时候是图书馆借还书的高峰期,许多同学都是下了课以后来借还书,在二楼专业课阅览室一进门的地方排了长长的两条队,一条队是还书的,一条队是等着老师划了条码以后往出借书的。我刚一从监视器中间跨过去,就看见蔡文轩正站在还书处老师的旁边,等着老师把一摞一摞的书从桌子上搬下来,然后他用小推车往书架中间推,书架旁边早已经等了两三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工,是要等着把学生们还回来的书上到书架上。我看蔡文轩的时候,他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想要伸胳膊跟他打个招呼,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刚刚抬起的手猛地落在脑门儿上,尴尬地来回捋了捋头发;我激动地朝他笑了笑,他却是一脸的平静,甚至有点儿冷酷,看了我一眼就低头摆他书,一点儿接近他的理由都不肯给我。我有点儿失望,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从书架后面走进去,靠在过道旁边的栏杆上,想着蔡文轩的表情,知道有点儿凶多吉少,浑身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从口袋里把烟掏出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刚要打着火机点燃,从书架中间走出来一个女生,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才猛然想起来这是在图书馆,要是让老师逮住我抽烟的话,恐怕我在这个大学里剩下的一年半时间里再也别想跨进图书馆一步了。我把火机揣起来,四下里瞅了瞅,还好,过道里没有其他的学生,就连刚才白了我一眼的那个女生也早已经拐进了旁边的书架里面。我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塞到烟盒里,装回口袋,若无其事在走进书架,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遇到有同学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就赶紧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翻着,等他们过去了以后我再把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从书架上下格儿的空隙处瞅着大厅入口处,蔡文轩还在那里站着。一个女生从书架的那头走进来,穿着一件长款大红色羽绒服,脖口处的拉链稍稍拉开一个口,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线衣领子,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在后脑勺上一摆一摆的,活脱脱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我急忙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从中间翻开,趴在书架上,眼睛向上翻着,中间隔着两排书架,从书架上下空格的缝隙处看着蔡文轩。小姑娘一路朝着我走了过来,在我的旁边站住。“哦——,原来是你呀!”是小姑娘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看着蔡文轩,想着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拒绝我么?还是在欲擒故纵?好像是前者,但是昨天晚上他明明已经有松动了,难道晚上回去又受到了他们宿舍人的刺激么?应该不可能的,我追他的事情只有刘思博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的,况且我跟他们宿舍其他人也都不熟。“看什么呢?”小姑娘从我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吓了我一跳,差点儿叫出声儿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爽的女生。我惊魂未定,扭头看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不过,是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个子有点儿低,但是身材挺好,杨柳细腰的,就算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遮挡不住她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少女的气息,细柳眉、杏核眼,高挑鼻梁薄嘴唇,下巴尖尖的,还有点儿婴儿肥,面白如皎月,皓齿似玉钻,微微一笑,两腮上露出一对儿深深的小酒窝。我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上至已经毕业了两年的师兄师姐,下至刚刚入学半年的师弟师妹,范围覆盖到了我们学校东西两个校区,就是想不出她这号人物来,总结了半天,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不认识她,因为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到认识的人想不起来的地步。可是看看眼前这个漂亮的美女,她也不像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生。咳,实在有点儿费解。“你是……?”“你忘了我了?”我觉得有点儿好笑,什么叫忘了你了,应该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对不起,我……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是么,我还以为你能记着我呢,可是我明明记着你呀,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那你说我是谁?”“你不就是宁致远么?”我后背上开始出汗了,这个人还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是来者不善呀。“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哦,我再提醒你一下,就是那天晚上你半夜敲我们窗户的那次,我正在做面膜,你说你要找温凌春的那个……”。我突然间想起来了,原来就是她呀,可是仔细想想又不太像,那天晚上那个女生可厉害了,而且脸上贴了那么一层白白的膜,差点儿把我给吓死,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生呢?“不会吧?呵呵呵,怎么会是你呀!”“怎么不可能是我,你能来图书馆,我就不能来么?”“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哎呀,我跟温凌春认识的,那天晚上我找她去来着,她跟我说的。”“不对呀,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说……说不认识我们团书的呀?”姑娘小脸微微一红,压低声音说:“当时不是正生气嘛!”我“哦”了一声,点点头,转身想走,因为我今天是来找蔡文轩的,不想跟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说下去。“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儿要办,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我朝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点点头,转身顺着书架就往出走。“喂,我还没介绍我的名字呢。”姑娘在背后小声喊着。我头也没回,抬起胳膊摇了摇手,表示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想必她也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拿了一本书,靠在正对着入口处的一根柱子上,手里举着书当掩护,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蔡文轩的身上。蔡文轩也看见了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接着搬自己的书。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钟,蔡文轩手里的小推车终于满了,满的再也不能装下一本书了,然后他才转身推着车朝书架那边走过去。我把书攥在手里,看着蔡文轩,从书架的过道中间走过去,扭头看着蔡文轩,跟他并排走着,我和他之间,就隔着一排排的书架,每走到一排书架的挡板后面的时候,我就眨一下眼睛,在接下来两排书架的空档处扭头朝外面看去,就能看见蔡文轩那张迷人的侧脸,很有型的,阳光从外面的窗子照进来,蔡文轩在我的眼中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剪影,鼻子高高地挺着,挺的直直的;头发轻轻地蓬松着,蓬松的有点儿不真实;嘴唇紧紧地绷着,即使有点儿严肃也不失迷人。我想从书架中间冲过去,把那个可爱的小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让他永远也不能离开我,但是那只是一时的冲动,冲动慢慢弥散开来,就是我对他的尊重,他是一株高傲清洁的粉荷,虽然高贵,但是需要我的呵护;他是一只矫健圣洁的仙鹤,虽然神圣,但是需要我的敬仰,我不能用我世俗的眼光来看他,更不能用那种纯粹晴浴的思想来玷污他。我要用心来呵护他,我要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表达我对他的爱。蔡文轩把小推车停在书架的外面,然后开始跟着那几个学生工一起开始按照书脊上的序号排书,那么一车杂乱无章的书,在他们几个人的手中来回传递着,三下两下就变的整整齐齐的了,全部是按照分类和序号排列着。他们几个人按照分类,一人一摞书,抱在怀里开始在各个书架中间穿梭,把怀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按照序号放到书架上原来的位置。蔡文轩抱着一摞书朝着大厅最东面的书架走过去,我在后面紧紧地追上去。大厅最东面的书架是经济类的图书,图书很多,但是专业并不是我们这种农林类院校最好的专业,学生也不是我们学校最多的院系,在书架中间看书的同学也没几个,偶尔有两个戴着厚厚的眼镜的学生,也仅仅是匆匆的来拿上几本书,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所以书架中间根本一直都是空着的。正好给我和蔡文轩创造了独处的机会,所以我总是说,虽然这个社会对我是排斥的,但是上天还是对我比较眷顾的。我一直在蔡文轩的屁股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书架里面。蔡文轩走的很快,也不理睬我,只是顾着自己摆书。“文轩,你跟我说两句话好不好?”蔡文轩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他的眼中,好像我这个大活人连他手中的一本书都比不上。“文轩,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不知道你想的怎么样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离开你根本没有办法接着活下去的,你听见了么?文轩!”蔡文轩从两排书架中间走过去,在前面的拐角处停下,拿着手中的书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书架最边上那排书的编号,从过道里走出去,然后拐进了隔壁书架中间的过道上,我在后面紧紧地追进去。“文轩,你能不能跟我说两句话?你这样我会疯了的,你知道么?”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急,到最后都有点儿哀求的意思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平常连一句软话都不说的我,在蔡文轩的面前怎么就这么低三下四的呢?蔡文轩在前面突然站住脚,我却还在后面紧紧地追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一个不留神没有刹住闸,一头撞在了蔡文轩的身上,额头上撞的很疼,我站住脚,用手使劲儿揉着额头,张嘴就来了一句:“干嘛突然停住,有病……什么事儿么?”蔡文轩把怀里的书重重地放在旁边的书架上,冷眼看着我。“对不起,不是我冷血,你是知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都会怕井绳的。”我知道蔡文轩在说他那个伴儿的事儿,事情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必插嘴,现在只想听听他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傻了,不会轻易地上你们的当了……”。“文轩,我是真心的,没有要骗你的心思呀。”蔡文轩绷着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说:“那好,我给你出三个问题,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等你考虑好了,然后再来找我。”“什么问题?”“第一,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一时高兴,或者是觉得挺新鲜的,才会来找我,等以后你碰到了你喜欢的男生或者女生以后就会把我给甩开,甩的一干二净的,等我以后想要找你都找不到;第二,你敢对你身边的人公开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么?比如说你的家人、同学、朋友,黑暗中的交往,偷偷摸摸的,我讨厌,也不是我所想要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想想以后的打算吧。”我的脑子有点儿木,蔡文轩说的不快,我都听进去了,但是每一条都是那么沉甸甸的,让我觉得很棘手。“等你想好了这三件事情以后再找我吧,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可以永远在我的面前消失,趁我还没有陷得很深,让我再也看不见你。”蔡文轩说完就走了,把我一个人落在原地,怔怔地站着。第二十二章母亲晚上给我打电话,唠唠叨叨的,说了有半个多小时,我的手机攥在手里都觉得后盖儿发烫。母亲虽然竭力装作很平常的样子,但是从她的话语之间,我还是嗅出了点儿什么,是失落,是企盼,刘晓玲的男朋友整天腻在她们家里,冬兰阿姨肯定喜不乐支,三天两头的往我们家跑也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怀疑都不用怀疑,她说话时候的表情,她跟我母亲说话的内容,我就是摸着脚趾头都能想象出来,只是母亲是个心思比较重的人,有什么话都掖在肚子里,处处维护别人的面子,明明自己心里不高兴,还是装作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等别人走了以后,自己再慢慢地审视内心的那些创伤,忧郁、不安、伤心,那是肯定的事情。可是又不能不让冬兰阿姨上我们家里去,那样的话,母亲会更加觉得孤单的,我和弟弟经常不在家,父亲又是一个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的人,现在想想,唯一能够跟母亲说上话的就是冬兰阿姨了。除了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安慰母亲之外,我又能做些什么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呢?可是在母亲的声声追问中,我的安慰却又显得那么微弱,一点儿作用都起不上。真的很伤心,但是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站在我那个屁股大的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自己的烟,让那一股股青色的烟来麻痹我的神经,让我暂时忘却那些不痛快的事情。“晓玲的男朋友长的很帅呢,小伙子高高的个子,老是笑眯眯的,在楼道里见了面也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阿姨长阿姨短的,听着很舒服,小伙子就是那么懂礼貌,跟晓玲很般配的。”“哦,那就好。”“听你冬兰阿姨说,小伙子脾气特别好,能容的了晓玲,不管晓玲说什么,那孩子都是竖着耳朵听着,哪怕就是晓玲要天上的月亮,那孩子都会想办法摘下来的。”“晓玲一定很高兴的。”“你冬兰阿姨想要明年开春的时候给她们两个人把婚事订下来,不用太正式,到酒店定几桌酒席,双方父母和至亲好友聚聚就行,孩子毕竟做不了主,还得双方家大人商量。”“是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订婚这一套?”“就是到了什么时候,这些礼仪方面的事情还是不能省的,听说男方那边把订婚戒指都买好了,挺贵的呢!”“妈,这也没什么的,你要是愿意的话,等个一年半载的,致高毕业了,你们就赶紧给他们俩订婚,冬兰阿姨家有的,咱们家也会有的。”“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把女朋友领回家来让我们看看?”我鼻子酸酸的,想哭,但是又不能哭出来,本来母亲就挺伤心的,我就不能再添乱了。“致远呀,到什么山就得唱什么歌儿,就是你到了四十五十,也不是还得找对象么?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你们年轻人想法多,可是又能多到哪儿去呢?早点儿找个女朋友,处个三年两年的,就是以后觉得不合适了,分了再找一个也还是有时间的。”“妈,我还小,不着急的。”“还小?过了年都二十五了,难道你还想像我和你爸结婚那么晚么?”“妈,虚岁二十五,周岁才二十四,再说,您和我爸这不是过的也挺好的么?”“我吃过的亏绝对不能再看着在你们哥俩身上再发生一遍,我肯定会管一管的。”“放心,我和致高迟早是要结婚的,没看过冯巩和刘枚演的那部电影么?《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心急都吃不到热豆腐,你们这还慢腾腾的不当回事儿,回头连卤水都喝不上了。”我知道,就是再跟母亲唠上半天也说不出个对错来,最后还得回到那个最原始的问题上,想想就头疼,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电话给挂了,虽然觉得这样做有点儿过分,但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把手机扔到床上,接着想蔡文轩给我提的那三个问题来。第一个好说,我真的喜欢蔡文轩,这连想都不用想,白天上课想的是他,晚上做梦想的是他,我甚至都可以把自己的命双手捧着送到他的手里,只要他敢接受,至于他担心的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儿或者是女孩儿,我觉得蔡文轩有点儿多虑了,我的情感世界里没有女孩儿的影子,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也是纯粹的哥们儿朋友,我对温凌春,就像我对康乐一样,关系很铁,但是绝对不会上升到男女情感方面;至于男生,应该不会有的,我一直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心锁,能够打开这把锁的也只有一把钥匙,对我来说,蔡文轩就是我心里那把锁的钥匙,即使他的那把钥匙是用铝片、生铁做的,只要能打开,我的情感世界就是丰富多彩的,哪怕以后遇到金钥匙、银钥匙,甚至是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玉钥匙,打不开我心中的那把锁,一样是废物一个,引不起我的任何兴趣的。我就认准了,在我的这一生中,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蔡文轩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从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定了。第二个问题看着挺简单,敢不敢跟我周围的人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困难,里面也包括了很多的问题。要让我向周围的人公开我和蔡文轩的关系,第一步就需要告诉他们,我是一个gay,必须让他们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我才能公开我和蔡文轩的关系,不然的话,我贸然地把蔡文轩领到他们的面前,然后大大方方地向他们介绍:“大家好,这是我的男朋友,蔡文轩!”他们不一头撞死才怪呢!很难,我得先出柜!身边有出柜的人么?应该是有吧,但是我身边的目前就只有蔡文轩一个,石小萱和孔如凡虽然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有时候背地里也做一些不堪入目的小动作,但是最起码她们俩没有公然承认她们就是同性恋,对于她们俩的各种传闻,也无非是那些好事之徒茶后饭前议论出来的而已。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现在让我带头来做,带来的压力,丝毫不逊于第一个乘坐竹排划过长江的人。哪怕就是出柜,我也得有个顺序呀,到底应该先跟谁说,该怎么说,都需要考虑清楚的,弄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最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最后,我把目标选中了常安国,这小子离我比较远,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把我怎么着,绝交也无所谓,反正我身边的人他也一个不认识,想要毁我的名声还是比较困难的。对,就找他,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主意打定以后,我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事儿,没事儿的话就赶紧上网去,理由当然很是冠冕堂皇,就是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想跟他聊聊,这家伙也挺干脆的,我的短信发过去还没有一分钟他的短信就给我回过来了,说他正在上网,让我赶紧登上QQ。我穿上衣服,换上鞋子,跑着就出了宿舍,从水房门口经过的时候,正在洗衣服的康乐扭头看了我一眼,两只手上沾满了洗衣粉的泡沫,叫着就从水房里冲了出来,大声问我去哪儿,我头也没回,只是大声说了一句“有事儿”,然后就跑进了楼梯间。火急火燎地赶到网吧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头上冒着汗,嘴里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气,在服务台往上机卡里充钱的时候,网管狐疑地看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急,跟……同……同学约好了,正在网上等着呢!”从网管手里把上机卡劈手夺过来,瞅准一台开着的空机子跑过去,拉开椅子就坐,旁边一个打扮的跟妖精似的女孩儿翻着白眼儿冲我说:“干嘛呀,长眼睛了么,这儿有人了,我男人上厕所去了。”我抱歉地冲她笑笑,起身走人,心里说话,还你男人,是野汉子还差不多,年龄还没我大,顶着一个鸡窝头,描着熊猫眼,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你男人,真是可笑。转过来转过去,在东北角挨着厕所的地方找了一台空机子,坐在电脑前面,胃里一阵难受,想吐,从厕所里冒出来的那股重重的尿骚味直钻鼻孔,没办法了,实在找不到了,现在的学生都这样,上课的时候寻死觅活的,一提到来网吧,两只眼睛都会放绿光,好像父母掏钱就是为了让他们来上网找女朋友的,就是到了期末考试周,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上网的激情,对他们来说,考试挂科无所谓,无非交点儿重修费,上网泡妞才主要,没钱没人才是衰。登上QQ,常安国这小子的头像就开始闪了,而且是噼里啪啦的,一串一串的文字就像是春天雨后的竹笋一样,呼呼地往出冒,看的我眼花缭乱的,都不知道该找哪句话先给他回了,当然,回不回也都是一样的效果,无非就是那些老掉牙的客套话,问我这两天干什么去了,也不给他打电话;什么时候期末考试完,打算什么时候回家,高中的同学都已经在网上留言了,说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聚聚的;……。我直接打开对话框,把那些东西全忽略,就当他没有给我发过来,然后给他回一条。“今天晚上我找你来不是听你闲扯的,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什么事儿就直接说呗,搞的那么正式干什么?”“是关于我的重大的秘密,我还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我希望你知道了以后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情只能从我这里说出去,你,绝、对、不、能!”“你杀人了?”常安国平静了一下以后,一下子给我发过来这么一条,后面还跟着一个QQ头像,就是非常吃惊的那种,实在让我无语。“你要是杀人了的话,我劝你赶紧自首去,不要害我呀,你告诉我了,我不告诉别人,警察要是追究下来,我这可属于包庇罪,是要坐牢的。”“放屁,你才杀人了呢!”“要不就是你抢银行了,或者是偷东西了。”“别瞎猜了,我是gay!”对面半天没有回话,我知道他肯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得好好看看自己那边的对话框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研究透了以后才会给我回话,常安国就是这样,高中的时候这种习惯就已经养成了。“我是gay,你看见了么?”对面先是发过来一个抖动窗口,然后又发过来一个QQ头像,出汗的那个,我知道,常安国已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你有什么想法么?”我的意思是想听听他对我的看法。“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想法,大哥,拜托,你也别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再说,我也不会给你介绍的,我对你们那种圈子里的人认识的很少的。”我直接无语了,靠在椅子后背上闭着眼睛想了半天,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跟他说。“你真的是同性恋?”“对,我也是考虑了好久才来告诉你的,我也很矛盾,但是我没办法。”“你没有跟别人说过?”“我身边的熟人我都没有告诉,你是第一个。”“那好,谢谢你的信任,但是我还是需要一个接受的心理过程,你小子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子,不亚于八级级地震,我得好好想想,回头再跟你联系吧。”平时都是我们两个人聊完以后,我先下线,他还追着再给我发一条,问我为什么急着下线,今天倒好,发完最后一条信息以后,他直接就下线了。看着那个突然灰下来的头像,我的心也开始慢慢地往下沉。突然之间觉得很空虚,不知道该接着干点儿什么,没着没落的,想要抓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内心还是挺高兴的,常安国没有直接跟我说拜拜就已经是我的最大福气了,要是换作旁人,没准在知道我要说什么以后就直接下线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我的QQ头像拖到黑名单里,以后再也不会跟我联系。常安国说要考虑考虑,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要是不经过大脑,直接说他接受我现在的身份,那才让我不放心呢。我现在只能静静地等待结果了,依我对常安国的了解,就凭着他说要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这一条,他和我绝交的可能性已经为零了。现在回宿舍么?不想回去,想在这里一个人上会儿网,但是又没有那种心情,打开QQ,用鼠标挨着点上面的头像,突然提示音一响,一个好友给我发条信息过来,我朝电脑屏幕的右下角一看,竟然是弟弟,宁致高。怀着复杂的心情把对话框点开,致高问我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上网,还开玩笑地说要回头告诉父母一声,说我整天在这里不务正业,天天上网聊天。“甭跟我开玩笑,现在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的心情。”“咋了,被人给煮了?”“说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怎么还这样,好歹我也是你哥,别老是没大没小的。”“现在知道是我哥了?小时候还不是一样跟我抢吃抢喝的。”“是么?我好想记得永远都是我让着你呀。”“不嫌臊,还让我,是在梦里么?怪不得你心情不好,就你这样,心情好了才叫怪。”“我是有心事,所以才心情不好的,你不要胡乱猜测。”“有什么心事,告诉我行么?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儿。”是啊,致高是我的弟弟,还是孪生弟弟,从小别人就说我们两个除了性格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特别像,现在我遇到了这样的问题,难道致高也遇到过么?他之所以整天跟他的女朋友吵架,难道不是因为致高跟我一样,是个对同性才真正感兴趣的人么?可是好像又不是,致高跟他女朋友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就凭他女朋友那张招风嘴,什么话她说不出来?要是致高是那种人的话,早就闹的满城风雨了。想不明白,有点儿晕。“告诉我一声你会死么?赶快告诉我,不然的话我现在就给咱妈打电话,让她亲自问你,看你小子还能撑多久。”“还是不要告诉咱妈吧,我怕她心脏受不了。”“是么?不会你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给搞大了吧?宁致远你可真有本事,老说你没有女朋友,不吭不响地就干这种事情,我跟菲菲都已经处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出过这种事儿。”“闭嘴吧,我要是有那本事,咱妈嘴都乐歪了。”“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他吧,毕竟他是我亲弟弟,虽然平时直接喊我名字的时候要比喊我哥哥多的多,毕竟是亲兄弟,我不怕他跟我翻脸,他也没有那种基因,顶多就是在我面前说我几句,话还不敢说重了,不然的话,有他好受的。“这件事儿很重要,我告诉你以后,你谁也不能告诉,你知道就行了,如果要是传到咱妈的耳朵里,咱们这个家几乎就完了。你不要乱猜,我没杀人放火,也没有抢劫强尖。”“说的那么慎得慌,你是鬼附身了么?”“你给我看好了,你的眼睛不会看错,我也不会打错字,你只管看就行了。我是gay。”“哟呵,宁致远,没看出来呀,你长出息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就是一个gay,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女朋友了吧?”结果比我预料的还严重,致高直接就下线了,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这呆一发就是一晚上,直到上通宵的人来了以后我才刷卡下机,一个人从网吧里慢腾腾地出来。我不停地给致高发短信、打电话,短信他也不回,电话他也不接,后来直接关机。我知道,这将意味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第二十二章母亲晚上给我打电话,唠唠叨叨的,说了有半个多小时,我的手机攥在手里都觉得后盖儿发烫。母亲虽然竭力装作很平常的样子,但是从她的话语之间,我还是嗅出了点儿什么,是失落,是企盼,刘晓玲的男朋友整天腻在她们家里,冬兰阿姨肯定喜不乐支,三天两头的往我们家跑也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怀疑都不用怀疑,她说话时候的表情,她跟我母亲说话的内容,我就是摸着脚趾头都能想象出来,只是母亲是个心思比较重的人,有什么话都掖在肚子里,处处维护别人的面子,明明自己心里不高兴,还是装作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等别人走了以后,自己再慢慢地审视内心的那些创伤,忧郁、不安、伤心,那是肯定的事情。可是又不能不让冬兰阿姨上我们家里去,那样的话,母亲会更加觉得孤单的,我和弟弟经常不在家,父亲又是一个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的人,现在想想,唯一能够跟母亲说上话的就是冬兰阿姨了。除了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安慰母亲之外,我又能做些什么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呢?可是在母亲的声声追问中,我的安慰却又显得那么微弱,一点儿作用都起不上。真的很伤心,但是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站在我那个屁股大的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自己的烟,让那一股股青色的烟来麻痹我的神经,让我暂时忘却那些不痛快的事情。“晓玲的男朋友长的很帅呢,小伙子高高的个子,老是笑眯眯的,在楼道里见了面也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阿姨长阿姨短的,听着很舒服,小伙子就是那么懂礼貌,跟晓玲很般配的。”“哦,那就好。”“听你冬兰阿姨说,小伙子脾气特别好,能容的了晓玲,不管晓玲说什么,那孩子都是竖着耳朵听着,哪怕就是晓玲要天上的月亮,那孩子都会想办法摘下来的。”“晓玲一定很高兴的。”“你冬兰阿姨想要明年开春的时候给她们两个人把婚事订下来,不用太正式,到酒店定几桌酒席,双方父母和至亲好友聚聚就行,孩子毕竟做不了主,还得双方家大人商量。”“是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订婚这一套?”“就是到了什么时候,这些礼仪方面的事情还是不能省的,听说男方那边把订婚戒指都买好了,挺贵的呢!”“妈,这也没什么的,你要是愿意的话,等个一年半载的,致高毕业了,你们就赶紧给他们俩订婚,冬兰阿姨家有的,咱们家也会有的。”“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把女朋友领回家来让我们看看?”我鼻子酸酸的,想哭,但是又不能哭出来,本来母亲就挺伤心的,我就不能再添乱了。“致远呀,到什么山就得唱什么歌儿,就是你到了四十五十,也不是还得找对象么?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你们年轻人想法多,可是又能多到哪儿去呢?早点儿找个女朋友,处个三年两年的,就是以后觉得不合适了,分了再找一个也还是有时间的。”“妈,我还小,不着急的。”“还小?过了年都二十五了,难道你还想像我和你爸结婚那么晚么?”“妈,虚岁二十五,周岁才二十四,再说,您和我爸这不是过的也挺好的么?”“我吃过的亏绝对不能再看着在你们哥俩身上再发生一遍,我肯定会管一管的。”“放心,我和致高迟早是要结婚的,没看过冯巩和刘枚演的那部电影么?《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心急都吃不到热豆腐,你们这还慢腾腾的不当回事儿,回头连卤水都喝不上了。”我知道,就是再跟母亲唠上半天也说不出个对错来,最后还得回到那个最原始的问题上,想想就头疼,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电话给挂了,虽然觉得这样做有点儿过分,但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把手机扔到床上,接着想蔡文轩给我提的那三个问题来。第一个好说,我真的喜欢蔡文轩,这连想都不用想,白天上课想的是他,晚上做梦想的是他,我甚至都可以把自己的命双手捧着送到他的手里,只要他敢接受,至于他担心的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儿或者是女孩儿,我觉得蔡文轩有点儿多虑了,我的情感世界里没有女孩儿的影子,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也是纯粹的哥们儿朋友,我对温凌春,就像我对康乐一样,关系很铁,但是绝对不会上升到男女情感方面;至于男生,应该不会有的,我一直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心锁,能够打开这把锁的也只有一把钥匙,对我来说,蔡文轩就是我心里那把锁的钥匙,即使他的那把钥匙是用铝片、生铁做的,只要能打开,我的情感世界就是丰富多彩的,哪怕以后遇到金钥匙、银钥匙,甚至是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玉钥匙,打不开我心中的那把锁,一样是废物一个,引不起我的任何兴趣的。我就认准了,在我的这一生中,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蔡文轩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从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定了。第二个问题看着挺简单,敢不敢跟我周围的人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困难,里面也包括了很多的问题。要让我向周围的人公开我和蔡文轩的关系,第一步就需要告诉他们,我是一个gay,必须让他们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我才能公开我和蔡文轩的关系,不然的话,我贸然地把蔡文轩领到他们的面前,然后大大方方地向他们介绍:“大家好,这是我的男朋友,蔡文轩!”他们不一头撞死才怪呢!很难,我得先出柜!身边有出柜的人么?应该是有吧,但是我身边的目前就只有蔡文轩一个,石小萱和孔如凡虽然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有时候背地里也做一些不堪入目的小动作,但是最起码她们俩没有公然承认她们就是同性恋,对于她们俩的各种传闻,也无非是那些好事之徒茶后饭前议论出来的而已。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现在让我带头来做,带来的压力,丝毫不逊于第一个乘坐竹排划过长江的人。哪怕就是出柜,我也得有个顺序呀,到底应该先跟谁说,该怎么说,都需要考虑清楚的,弄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最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