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是害怕或是担忧,我说不清楚,或者这种感觉,应该叫做难过? 是的,难过。 我掏出护身符,放在他雪白的被子上,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以后别这么傻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痛的还不是自己的皮肉。” 一动不动的毒药奇迹般地睁开眼,他支起上身从枕头下掏了一阵,向我舒展开手,那枚金佛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掌心。 而我的眼泪,差一点就要在那一刻掉下来。 “谢谢。”我说。 他闭上眼,好像丝毫也不受用我的感激。 也许是负疚感作祟,我竟然为他做了一碗鸡蛋面。 他稀里哗啦把一碗倒完,回答我:“还不错哦。”又加上一句,“我以为女生都只会泡面。”第33节:马卓(33) 我略有得意地说:“我五岁的时候就学会给自己煮面吃了。” “那你会做饭不?” “会啊,”我说,“有机会下次做给你吃。” “算了。”他翻脸真是比翻书还要快,“你最好离我远点。” 我拿着他吃完了面的碗,默默地进了厨房。打开龙头,冰冷的水不断冲过手背,皮肤因此变得通红,但是心情却无法因此而平静。 我想我是一开始就有预感吧,他和我是一类人。不会因为压力或威胁而屈服,却会为了内心在乎的人而变得安宁。但是,听听他冷若冰霜的语气,如果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我听见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的四川话,口气凶得很:“龟儿子老子怕你索,有本事你来把北京炸平!” 我手上的盘子一滑,碰到洗手池的瓷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句话,我一定听谁说过。它穿越时空,再次将久违的灾难的气息直送到我的面前,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走到客厅,看到他正在穿衣服。 “你去哪里?”我问道。 “出去一下。”他冷冷地说。 “不要!”我脱口喊出了这句话。 他咧嘴笑了一下说:“乖乖在家等我,我就回来。” 我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他,我知道我不会放他走,无论如何,都不会。 那一夜,我没有回学校。我们聊了很久的天,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在我的心里,或许他早就不是陌生人。 我问他:“你是四川人?” 他点头。 我说:“我也是。我老家是雅安,你知道么?” 他点头:“我知道,雨城。”却又质疑,“可是我听你说话怎么像是台湾来的?” “我爸妈没结婚就生下我。一岁的时候我爸爸死了,被人一刀捅死的。我妈妈丢下我就跑了,在我八岁那年才来接我。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不到半年,有一天早上,她去给我买小笼包,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被人收养,我养父给我请了一个台湾家教,她比我大五岁,对我很好,初中毕业那年,她回台湾嫁人。可是结婚的第二天,她就死于车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留不住我身边的人,或许大家离我远一点,都没什么坏处。”第34节:马卓(34) 说到伤心处,我伸手去拿桌上的烟。 他一把盖住,对我说:“不许抽。” “要你管。” 他忽然大声吼:“你爸妈都没有了,我不管你谁管你啊!” 我心里的雨就又来了,漫天漫地,淹没了那整个夜晚。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他的手一次一次抚摸过我的头发,轻声细语,像在我耳边叮咛着一个符咒。 “马卓,等你毕业,我们一起回雅安。” (10) 我没想到阿南会来学校看我。 前几日,他去河南进货,说好要周末才能回来。 因此,当他拎着大袋水果和零食走进学校时,正好看见了毒药和我并肩前行的情景。 我横了毒药一眼,让他快走。 但是心里却不惊慌,只是,有点酸涩。看着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毒药走开的样子,我忽然明白,对于我的长大,他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个男生,是同学吗?” 我摇摇头。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 我已经看清,网兜里装的有火龙果和山竹,都是我自己不太会买的贵价水果。鼻子一酸,为了掩饰住突然的脆弱,我故意大声说:“哎,这些东西学校里都有卖的,你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拎过来了啊。” “我帮你拎到宿舍去吧,重。”他说。 这恐怕是我们父女相见,最最尴尬的一次。因为男士不能进到宿舍楼里,我还是独自将水果拎进了宿舍。还没进门的时候便听见里面闹闹嚷嚷,颜舒舒的声音好像有些歇斯底里:“说明天就明天!催什么催,催命啊!” 我拉开门,几个女生正悻悻地走出来。颜舒舒高高地坐在床上,穿着一双孔雀蓝的艳丽丝袜,脚却在神经质地一抖一抖。 “怎么了啊?”我小声问她。 她忽然就哭了起来。 “马卓,我怎么办啊……”哭声越来越大,“我的那几块名表,刚拿回来就被人偷了!” 而她为了这几块表,不仅收了人家定金,还借了高利贷。第35节:马卓(35) 在我的词典里,关于“友情”一词,一直单薄微凉。颜舒舒的出现让我第一次感觉有些不一样。我把我的两千块存款给了颜舒舒,再加上她自己的积蓄,勉强还上了一部分欠款。我并算不上是一个“侠义热情”之人,但能帮她,我还是很高兴。就像肖哲收到那个从邮局特快专递给他的小金佛一样。 我愿意相信,虽然这个世界一再让人失望,有些关怀总能让人感觉温暖。 对他,对我,对任何人都一样。 然而整整一个星期,他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那段时间大家都疯传校花于安朵因为失恋自杀未遂的消息。但是消息传完,我在校园的路上再碰见于安朵, 她却仍然穿着她洁白无瑕的盛装,微微抬着下巴不可一世地穿过校园,将所有人视同空气。巴尔扎克的小说里,社交界女王鲍赛昂夫人被情人抛弃后只能黯然退位,失恋的于安朵,却是越活越张扬。 “她啊,也真是命苦,”颜舒舒不无同情地评论,“这么多人追她,她偏喜欢上毒药那种人,当然是被甩的命!” 他“甩了”她? 这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我所知的只是我们都一样倔强。他不和我联系,我也不会主动联系他。 我们都不愿主动靠近,却也害怕丢失了对方。 那段日子,颜舒舒为了她丢失的名表,变得一天比一天神秘和神经,我想这种神经质大概某天总会过去,不曾想,有一天她居然拎起书包,砸向于安朵的头。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她已经被于安朵的几个跟班拖开,双脚还在不服气地踢踢蹬蹬,嘴里大喊:“贼!你这个贼!把你手上的表还给我!” 于安朵远远地站着,欣赏着她的挣扎,脸上隐约有冷酷的笑意。 我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那几个跟班,在颜舒舒的耳边大吼:“你冷静点!” “马卓,你来得正好。”于安朵远远地发话,“告诉你那个疯子朋友,以后没有证据,最好别乱说话。不然,就不是一耳光那么简单了,你知道么?”第36节:马卓(36) “血债血偿!” 在宿舍里,颜舒舒一边哭一边重复着这句话。 我劝她看开点,世界上同款表不止她那几块,没有证据,只能认倒霉。 “经过我手的货,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她固执得像头牛,我甘拜下风。 但我无暇再管她,因为已经周末。算起来,我和阿南已经半个月没有见。 我们从未分离得如此之久,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从来不曾相互放弃,但从上次尴尬的见面开始,我能察觉到一些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弥漫,微妙而又纠结。 家里的气氛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仍然准备了大堆我爱吃的菜,我也老老实实地去厨房打下手。他准备做酸菜鱼,我早把调料备好,就算已经有了秘密或隔阂,这多年来形成的默契,还是很难改掉。 一大桌子菜,我们吃得有些沉闷。他好像想开口,又忍住,我看在眼里,但有些故意地等他开口。 “马卓,”他终于说,“我得跟你谈谈。” “那男孩子,不适合我。”我帮他讲出他要讲的话。 他点点头,却还是说:“我就怕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但一样做错事。” 不知道是不是理亏,我竟然不敢看他的表情。 然后我听到我的手机响。 是有人给我发短信,并且一直连续不停地发,我趁阿南不注意偷偷看了一个,是他发来的,他说:“我要见你。” 我关掉了手机。 夜里十二点,估计着阿南睡了,我换上衣服便冲出门。 我想他是能明白这种急切心情的吧,当年他为了林果果,不也是如此么? 好不容易又找到了毒药家那隐秘的院落,周围平静得有点诡异。我用微微发抖的手,推开了门。 然后我听见女生的尖叫。 穿着一身白色蕾丝睡衣的于安朵,睁大眼睛,用无辜的眼神盯着我:“马卓,你来这干吗?” 而我,像木偶般呆立在原地。 “他呢?”我问。 “睡了,要我替你叫醒他么?”第37节:马卓(37) 屋内传来他的声音:“哪个?” 于安朵冷静地回答他:“没事,敲错门了。” 我落荒而逃。 刚下楼就看到阿南。他一直跟着我来到这里,刚才一幕,应该已经尽收眼底。 “马卓,”他揉着我的头发,宠溺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跟我回家吧。” 原来我一直都没有长大,我依旧还是那个只会将手乖乖递给阿南,让他带我回家的小孩。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地抽泣起来。 那天晚上,我在手机上翻到那条短信,想立刻删除,却还是按下“回复”。 短短的信息,我反复编辑了好几次,最后发出去的,还是词不达意: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因为,你永远配不上我。 然后,删除信息,最好也能同步删除有关他的一切记忆。 我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11) 返校那日,肖哲在学校门口把我拦住,气急败坏地通知:“颜舒舒出大事了!”又问,“这两天你手机为什么也不开?我一直在找你!” 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纸给我看。 典型的颜舒舒涂鸦风,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戴着一块硕大无比的手表,旁边用红色大字触目惊心地写:小贼!还我表来! 那个女人画得惟妙惟肖,人人都能看得出是于安朵。 “你不在的时候,她在学校里到处贴了这些大字报,我怎么劝都劝不住!然后,从昨天晚上她开始消失,电话打不通,刚才忽然给我打了电话却哭笑不停,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酒吧、照片之类的。我都急死了,你快去看看。” “她在哪?” “已经回宿舍了。” 我迅速跑回宿舍,轻轻地掀开了颜舒舒的床帘。 初夏已经有点闷热,但我看见的,却是她用一床大棉被,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蜷缩在床铺的一角。我轻轻地碰碰她。她不动,也不说话。 “你饿了么?我去给你买饭,好不好?”我继续轻声地劝,“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先好好吃饭,吃饱了,咱们一起想想怎么办,你说是不是?”第38节:马卓(38) “马卓!”颜舒舒忽然掀开了被子,像只失控的树袋熊般,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们,他们拍了我那种照片!我不想活了!” 天呐。 果然,没过两天,校内网上点击率最高的帖子就出现了。它有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校长的女儿,A大的柏芝?新一轮艳照门事件火热上演……点开之后里面的图片不堪入目,颜舒舒似乎心神恍惚,衣衫凌乱摆出了种种惹火姿态。 “那天他们叫我去,说喝酒就把东西还给我,可是,他们在酒里做了手脚。”她哭着跟我解释。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摇头。她说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帮人已经无影无踪。 我隐约中感觉这件事一定与于安朵有关系,而她和颜舒舒无冤无仇,就为了几块手表,不至于如此恶毒。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吧。 “林果果是个妓女。” “你等着看后果吧!” 她对我的仇恨大概是出自天性,但这一切终应该有一个了结,只是我多么希望,再也不要将其他人牵涉其中。童年时冲动的一砸,如果将后果留至今日,那么,也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我知道于安朵的宿舍号。推门进去,她正好在。 她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她们正在喝酒。整间宿舍被熏得乌烟瘴气,于安朵坐在中央,一副大姐大的派头,看来正得意得紧。 听说了我的来意,她倒是显得很爽快的,在我面前摆上三瓶啤酒。 “喝了这些,我就把那些照片还给你。”她甜笑着说,“网上的那些,也一并删除。” “你这样不觉得很过分吗?” “过分,笑话,那个大嘴姑婆在学校里到处贴条诬蔑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过分呢?” 多说无益,我看了看眼前那三瓶啤酒,于安朵还是低估我了,林果果的女儿,又怎能不会喝酒? 把那三瓶啤酒灌下,我只用了三分钟。 “给我。”我伸出手。 “马卓,怎么办,我后悔了呢。”于安朵若无其事地说,“三瓶真的太少了。要不,你自己去买个三百瓶啤酒,发票给我我给你报销,在这喝完了,不管你喝成什么样,我都保证把那些照片还给你,好吗?”第39节:马卓(39)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于安朵忽然上前一步,使劲地捏住我的下巴,“马卓,我一直在想,我想了十几年,我就等着欺你太甚的这一天!你怎么样,不服是吗?不服也没关系啊,我没逼你,照片还有更精彩的,你也一定很想看吧?” 我平静地把她的手拿下来:“那些照片,就算你不给,我也有办法拿回来。” “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恨你?”于安朵微微地向后一仰身子,眼睛微微眯起来,“我恨你?马卓,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吧?你有什么值得我恨的呢?你不过是个婊子的女儿,你以为他会真心喜欢你么?告诉你,他不过是玩玩罢了!” 她恶毒的话语仿佛将空气都毒化,我在突然而至的愤怒中,抓起一只啤酒瓶敲向她的头。这一次,她敏捷地躲过,不过得意的笑声很快就转化为惊恐。 因为,有人突然撞开了宿舍的门。我回头一看,居然是颜舒舒,她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瑞士军刀,挥舞着向于安朵冲过来! 我冲上去拦腰把她抱住,她不顾死活地拼命挣扎:“马卓你放开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原本坐在于安朵身边的几个女孩看到颜舒舒都作鸟兽散,于安朵发狂般大声呼救:“快,打110,快打!” 这算是一场闹剧吧,直到保卫科的人冲进来把颜舒舒带走,才算告一段落。 我没有理会于安朵,也没有担心颜舒舒。毕竟她的爸爸是副校长,保卫科的人不会把她怎么样。 只是,这一切的麻烦,总要有个人来解决。这个人只能是我。 (12) 我想我只能向他求助。 已经删去他的号码,我只能去他家找他。这条弯曲的巷弄,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恐怕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来这么多次,而且,每次都怀着如此迥然不同的心情。 院落里没有人声。我站在门边静静等待,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直等到人已经微微恍惚。第40节:马卓(40) 我是闻到烟味才知道他已经走近。他抽的烟有种独特的气味,很像记忆中雅安的朝天椒,辣而呛,让我莫名地想要流泪。 “马卓,你是在这等我吗?” 我以为他会对我发怒甚至叫我滚蛋,谁知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如此不温不火。然后他一边将烟头踩灭,一边略有嘲讽地说:“还是我做梦做错,以为你在想念我?” 我无话可说,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 “到屋里坐坐?”他也许也看出了我的尴尬,我机械地跟随他的脚步,他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一只手,霸道地拉起我的手。走进一片漆黑的房间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却听到他问:“说吧,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想请你帮个忙。”我说。 “你那天为什么没来?”他问我。 “我来了。”我说,“开门的是于安朵。” 他显然有些吃惊,把灯打开,瞬间明亮的光线刺激得我眯起眼睛,再睁开时,恰好对住他凝视我的眼睛。 感觉上,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明亮、平静而坦诚地相对。他的脸似乎在瞬间变了个样子,不再是一个被世界打磨得坚硬无比的小流氓,而是一个透彻而阳光的少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的脸居然让我想起了阿南。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调侃的口气,终于回到一贯的样子。 “我的朋友颜舒舒,被于安朵拍了些不好的照片。你能帮我拿回来么?” 他吹声口哨:“可以,但是,为什么呢?” “求你。”我说。 “求我?”他笑,整个身子向我压上来,“天下怎么可能有免费的午餐呢,马卓同学?” 那一瞬,他离我非常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零点零一米。我拼命推他,他却用力摁住我的手:“你知道想念一个人配不上的人是什么滋味么,或者,你有想念过谁么,马卓?” 除了阿南,我再未从哪个男人的声音里听到这么深刻的思念和落寞。 我把头抬高,再抬高,这样,泪水才不会滴落下来。第41节:马卓(41) 那一刻,就算是彻底地沦陷,我也是愿意的吧。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个小包裹。 那是颜舒舒装货用的小包裹。她在我面前打开过一百次,我当然一眼就认得。 “这是什么?”我问他。 “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乱碰。”他说。 我朝他大声喊:“不能碰,就能偷?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她了!” 他伸出手,像是要重新把我拉进他怀里。接下来的事是我给了他狠狠的一记耳光。假的,都是假的!我发疯一般往外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说什么为我改邪归正,说什么毕业之后一起回雅安,全都是空洞的承诺。就像林果果,她那样兴之所至地带我离开了家乡,还不是留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异乡飘荡?如果这就是爱人要付出的代价,我真的已经不堪重负。 幸亏,我还有阿南。那个为了我无止境付出的人,那个我为了我无知、卑微的恋情,不惜顶撞他、隐瞒他的男人。我回到学校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等在校门口。暮色中他的神情显得比平日格外疲倦,我抿着唇,知道自己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发生过的事似乎无可辩驳。 我们坐上了车,我知道他想和我谈一谈。 “我很失望,马卓。”他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抬起手捂住额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