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酒,他接着说:“我来之前,在家属院里看到卢部长,提到这件事,她责怪说,听梵这丫头,有这么好的点子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她说省委组织部正按景林书记的指示,由省国际人才交流中心着手落实这件事,还说过些日子,她还要来你这里实地看一看。”李听梵嗔怪地说:“我只是想悄悄地干点事,瞧你,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张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了!”方黎郑重地说:“不管有一撇还是有两撇,你这个思路都是一个极富新意的创造,有方向性意义。吸引海外人才回流,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可是都缺乏具体措施。卢部长对此感兴趣,正说明你的做法抓到了点子上。”李听梵笑道:“什么我的思路?当初还不是你启发我这样做的吗?”“很好,李听梵同学还没有完全贪天之功为己有。”方黎大笑起来,“来,干了这一杯!”097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李听梵接听,然后交给方黎。电话里是梁吾周。“你小子可真够意思,难得来一次,连老同学都不想见一见?”方黎笑着说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明天上午就要回省城,实在没能抽开身,还望老同学海涵。“不行不行!我去接你,咱哥儿俩好好喝一通——不喝白酒,我陪你喝‘女儿红’!”梁吾周不听他解释,霸道地说。“还是算了吧,听梵亲自上灶慰劳我,我们都快要吃完了。”“嗬,佳人在怀,美酒相伴,怪不得你小子连个电话都不打,真是重色轻友!等着,我马上过去。”没待方黎说话,那边就把电话放下了。方黎摊开两手笑道:“这个魔头可是难缠得很。看来不打点他满意,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听梵,只好劳驾你了,再弄两个菜吧!”李听梵不情愿地起身往厨房走去,语气里有些许不满:“一会儿他来了,你别什么话都没遮拦。他现在想当那个宣传部长都要急疯了。”“瞧你这肚量,不就是人家顶了你的位子嘛!”方黎停下筷子等着梁吾周来,两手支着下颌开导李听梵,“其实我觉得你现在的处境不错,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比搞那些过于务虚的活计要充实得多。在学校时,你也是学理工的嘛!”“当不当那个宣传部长我倒不是特别在意,我生气的是那些人变脸变得那么快!老爸在位时,他们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现在又都躲我躲得远远的,生怕跟着受牵连!你这个老同学也不是个好东西,以前见了面嘘寒问暖的,平时也是电话不断,现在呢,我大概有两三个月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李听梵手里的炒勺乒乓作响。方黎沉默良久,说:“人是活在现实社会里的,总是要现实一点,也怪不得他们。吾周这人,水平能力还是有的。”门铃响了。方黎去开门,梁吾周进来,大笑着当胸就是一拳。“妈的你小子真是势利眼,能去看市委书记,却不肯给老同学打个电话。若不是魏书记说起来,我还连信儿都不知道呢!”“你也混得够意思了啊,”方黎找来软拖给他换上,戏谑地说,“连市委书记都要向你报告自己的一举一动。”“别拿我开心了。魏书记是催问我在高新区开办党校分校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说起你来帮助搞规划,我才知道。听梵——”梁吾周朝厨房喊道,“你眼里也没有我这个老大哥,方大教授来了,总得给个机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梁吾周提议出去到酒吧消消夜,方黎说,你不想尝尝听梵的手艺?她可是特地为你加菜的。于是梁吾周在桌前坐下来,李听梵给两人换了杯盏,说自己吃好了,在一旁坐着相陪。聊了聊各自的情况,梁吾周感叹道:“四十五六岁就当博导了,方黎,你可是我们同学中的第一个呵!事业有成,羡煞我等凡夫俗子了!”“算了吧,”方黎回击他说,“世人只知当官好,还没听说谁羡慕搞学问的人呢!瞧你,党校校长,中共的黄埔军校,A市的精英,哪个不是你的学生?算得上广植人脉了,不比我这穷教员光鲜?”梁吾周喝口酒,摇头道:“你哪知道仕途上那些叫人头痛的事!听梵在这里,她是深有体会的。一想到她的遭遇,我就心里冷了半截,后悔当初不如听你的劝,留在学校搞搞专业,现在即使当不上博导,混个专家学者的名头还是没问题的。”“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已经身居高位,再想那些有什么用?”“是呵,所以我现在就是聊尽职守而已,不求上进了。倒是听梵,”他扭头望着李听梵,“你可不能自甘暴弃呀,全市干部都在为你抱不平。这回张嘉缑栽了跟头,大伙一致的呼声,还是应该让你来当这个宣传部长,今天在电话里,我还和魏书记提这件事呢!”方黎笑着不语。李听梵淡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老师说了,”她含笑瞅了方黎一眼,“我还是应该安心把这个管委会主任当好。老师的话,我不能不听呀!”她笑了起来,给方黎递去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梁吾周也跟着笑了。他喜欢听这个女人的笑声。与李听梵认识好多年了,第一次听到她笑,他就为之心动,这么多年来,每次听到这种笑声,他都觉着有一种别样舒心的快意,暗想方黎这家伙真有福气,能把这样一个温婉而柔媚的可人儿搞到手。第二天天刚亮,李听梵就陪着方黎出去散步,刚走出家门,便见到丁大一牵着一条半人高的黑背藏獒站在不远处的甬道上朝这里张望,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第四十三章省城攻关098广告部在报社临街那一排平房营业,最里端是主任的房间。张嘉缑走进来时,主任吃了一惊。平时有事情需要请示,都是他到楼上总编辑的办公室去,印象中张嘉缑还不曾这般屈尊过。“哎呀张总,您怎么到这小地方来了?瞧我这屋里乱糟糟的!”正在与手下研究广告版面设计的主任挥手把屋里人赶了出去,几个年轻人腼腆地与张嘉缑点头打招呼后悄悄地出了门。张嘉缑瞥了一眼主任给他倒的水,没动杯子,像是很随意地打听起了业务经营情况。“上半年的总结我已经给您打过报告了,下半年开局不错,借奥运东风,加上地震后慈善类广告比重加大,估计全年的营业收入会比上年增加一到两成。”主任高兴地汇报。张嘉缑听了也很满意,对经营业绩满意,也对主任本人满意。除报纸业务外,广告收入在报社的效益总构成中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已经有赶超印刷厂收入的趋势,而这笔收入也是报社“小金库”的重要资金来源,所以选谁当这个广告部的主任至为重要。他上任后,提拔了现在这个年轻人,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小伙子精明强干,不仅头脑清醒,市场意识极强,而且富于开拓精神,把个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广告部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颇明事理,口风很紧,为人处事都让张嘉缑放心。问起具体的业务考核,主任娓娓道来。张嘉缑认真地听着,注意到他提了苏畅的名字,说他负责的教科文卫版块上半年的经营收入增长最快。“就是刚才那个个头最高的小伙子。”主任用赞许的口吻说,“他是去年大学毕业应聘来的,还不到一年时间,现在已经是业务骨干了。”“其他方面表现怎么样?”“都不错,工人家庭的孩子,很朴实本分。”“没成家吧?”“还没有,但是有女朋友了,也是搞广告的,大学同学。”看了看每个人的广告承揽图表,苏畅的业绩果然遥遥领先。闲聊一气,张嘉缑说,明天是周末,这一气忙活得够戗,明天下午他想请广告部的员工在一起活动活动,打打保龄球,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劳逸结合嘛,总不能让大伙总是把弦得紧紧的,是不是?”主任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这是广告部的偏得,大伙不定得高兴成啥样子呢,他一定要带着这二十多个小青年都参加。099下午张嘉缑按照事先约定悄悄赶往省城。由省委办公厅工作的老同学给他牵线,他想与穆天剑再见上一面。据穆天剑的秘书小丁说,穆部长已经得知了张嘉缑的情况,话里话外颇有惋惜之意。张嘉缑当然与丁秘书不熟,但老同学却与他有几分交情。眼看就要跨上金鞍,却不料马失前蹄摔了下来,张嘉缑心里的窝囊难以言表,更不甘心被别人用暗箭射下马。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反复自省、检讨,他认定,反败为胜东山再起还是有希望的,当然这取决于两个前提:一是有足够的证据把竞争对手打下去,二是找到足可以做靠山的外部力量。竞争对手只能是梁吾周,这一点他已经锁定了目标,而且坚信不移,把他打下去,需要细火煲汤,水到渠成,现在一切都在按照既定部署展开。而找靠山就不那么简单了,这个靠山必须有话语权,还必须有一言九鼎的权威。由于省委书记表过态,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魏东一个人身上显然分量不够,市里其他人更不行,只能是比他们位高权重的人,只能从省一级的大员中寻找。掰着手指头把十多个省级领导过了遍筛子,张嘉缑不由得有些丧气,暗骂自己这几十年算是白混了,竟然一个有用的人都没贴上。想来想去,还得去找穆天剑,相比较而言,他与自己毕竟打过几次交道,况且他还是省委宣传部长,出面过问下边的宣传部长配备的问题也算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听说上次选定自己接任老纯峰就是他的意见。这种事是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的,所以张嘉缑只带了司机一个人。距离省委大院还有百来米的时候,他吩咐停车,打通了老同学的电话。老同学声音很低地问他在哪里,然后说出来与他见面。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局促紧张,张嘉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身中山装的老同学匆匆地从武警把守的大门里出来,左右看看,上了张嘉缑的车。看来这家伙混得也不怎么样,二十多年了,还是调研处一个副处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谨小慎微,一点没有大机关里重权在握、居高临下那类人的潇洒自信。张嘉缑不由得心头又是一沉。果然,老同学当头给了他一棒,说刚才又与丁秘书通了电话,丁秘书说,领导正在开会,不方便会客。问他什么时候方便,答曰不好说。这其实就等于是关门了。追问下去,才知道穆部长当初就没答应要接见张嘉缑,只是小丁与穆部长提及时,他笑笑没表示反对而已。也是,不反对并不等于人家同意见你。张嘉缑想,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连省委书记都动怒了,穆天剑作为一个省委常委,哪能公开与一把手唱对台戏呢!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当然穆天剑也不是完全不能施加影响,至少淡化印刷事故的性质,不再揪着问题不放,他说话还是有用的。只要先从这起“严重政治错误”的大帽子下脱开身,下一步就好走了。既然来了,总不能一无所获。张嘉缑叫老同学再与丁秘书通电话,然后接过来做了自我介绍。小丁与他见过几次面,言谈中还算热情。张嘉缑约他晚上出来坐一坐,他推让一番,勉强答应了。张嘉缑来之前做了必要的准备,随身的公文包里有禹大班给他提前办好的储值卡。这样大把大把地花钱,说不心疼是假话,尽管这钱不是从自己腰包里出。张嘉缑给自己定了个上限,倘若花销超过五十万,他就放弃了,好在现在满打满算花在魏东身上的也不过十多万,而且平心而论,还都不是直接塞到魏东手里,大部分是被他那个“第一夫人”老婆消费掉了。花在其他市领导身上的加在一起也就十万上下。在省里的花销不会小于市里,他做了几手准备。原本以为可以直接见到穆天剑,所以计划里根本没有小丁的份,现在看来,这一份是省不掉的了。妈的,阎王小鬼哪个不打点也不行啊!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开了房间,老同学陪他闲聊消磨时间。张嘉缑取出一张存有两万元现金的无记名购物卡,塞到老同学手上。老同学连说自己人何必来这一套,但张嘉缑坚持叫他收下。“给弟妹买件衣裳穿吧,一点小意思。”老同学有些难为情地收下了,随即给他出主意说,还是要争取给穆天剑“点”上一根大“炮”。“那老东西,贪权,贪色,更贪钱,好吃这一口。省直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个跑掉的交通厅长,就是他一手帮忙提起来的,不知道给他送了多少呢!只是人失去了下落,也就没法子深究了。”张嘉缑拍了拍随身的皮包:“我是做了准备的,还有一幅唐伯虎的真迹,找人鉴别过的,至少有这个价。”他伸出手指头,比量着“三十万”的样子。“我想他也算个文化人,送这东西大概面子上更好看一些。”老同学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才不在乎面子呢。我看你还不如直接给他这个。”他做出点钞票的手势。张嘉缑叹口气,说:“不管送什么,得能送上去才行呵!没想到我也有拎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时候。”这倒是个问题。想送礼,至少得见上面,这种事又不能托人代办,哪怕心腹如秘书,也是要背着的。两人冥思苦想,还是没有好办法。100天慢慢黑下来。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小丁还没露面。老同学有些着急,打通电话,对方说已经到了楼下。老同学急忙说在二楼的“阿二鲍翅轩”见面。合上电话,两人急匆匆往楼下走,正好在二楼电梯口见到小丁。落座之后,客套了几句,张嘉缑把菜谱推给小丁,互相谦让一番,最后还是老同学包办了。趁他跟侍应生点菜的机会,张嘉缑把一个小巧的花边信封塞到小丁手上。小丁看了一眼,没多言语就放进怀里。几道精致的粤菜依次上来,都是店家的招牌名肴。名贵固然名贵,但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为解馋过嘴瘾而来的。小丁似乎并未留意都是些什么菜,开门见山地说:“张总编这事,确实有些意外,连我听说后都为你叫屈。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政治这玩意儿,真让我大开眼界了。”“说的是呀!”老同学给小丁把酒添满,“如果压根没有希望,也就不做那种非分之想了。可气的是,十分钟前就要上任了,十分钟后又宣布无效了!你这A市市委是不是也有点过于儿戏了。”小丁看起来有些酒量,三钱的盅子都是一饮而尽。他摇着头说:“这事不关A市的事,省委王书记做了批示,A市市委哪敢不照办!还是张总编的点儿不好,让人抓了小辫子。”“是呵,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这次来省城,就是想借重丁秘书的力量,帮助老大哥演一出翻盘的好戏。丁秘书在穆部长面前说话是有分量的,这个忙可一定要帮哟!”“这可是我最好的大学同学,睡上下铺的,丁秘书一定不能在一旁看热闹呀!”老同学适时地跟上话。小丁睥睨了张嘉缑一眼,说:“我一个小秘书,就是侍候领导的,哪有那个能量?这事如果能说动领导,他的话,王书记还是重视的。他可是咱L省宣传战线的元老呢!”“我想请求穆部长接见,丁秘书能帮忙安排吗?”张嘉缑小心翼翼地望着小丁,问。小丁摇头:“领导没明确说要见你,我也不好贸然提出来。再说,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明晃晃地出现在省委机关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领导恐怕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肯吐口。”“那今天晚上你带我去穆部长家里拜访,怎么样?”张嘉缑急切地问。“领导今天有外事活动,要陪王书记观看西班牙民间艺术团的表演,说不好回不回去呢。”“那……”张嘉缑心里凉了半截。“领导不在家,并不等于你不可以去嘛!”小丁瞄了张嘉缑一眼,“有的人专门趁领导不在家的时候去串门,那才叫正儿八经的拜访呢!——只要夫人在家便好。”他意味深长地说。张嘉缑恍然大悟,连忙恳求小丁给引引路。小丁豪爽地答应亲自陪着他去。第四十四章吉兽貔貅101张嘉缑回到家时心情不太好,可他看出来刘子珺却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儿。见他蹙着个眉头,刘子珺奇怪地问他又怎么了?张嘉缑把公文包往茶几上一扔,骂了一句什么。刘子珺没听清楚,“佐丹奴”却听到了,一扬颈,叫道:“要文明礼貌!要文明礼貌!”“去去去!”张嘉缑做出要打它的架势,“佐丹奴”在笼子里跳了两跳,又叫道:“没有教养!没有教养!”张嘉缑真有些火了,正要起身,刘子珺把鹩哥护住了。“在哪儿惹来一身邪火,在咱这宝贝儿子面前发泄?儿子不怕,有妈妈呢!”事情其实不大。今天魏东在报纸上作了个批示,一大早就转到张嘉缑手里。前几天,有几个北京旅客在火车站临时寄存处寄存了行李,准备四个小时后取出来乘当晚的火车返京。结果这几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寄存处的值班人员锁上门下班走了。为了不误车次,没办法,车站公安派出所的民警劝旅客先行空手离开,第二天他自掏腰包把行李打快件寄到北京。旅客收到行李后,给车站写来感谢信。今天的报纸报道了这件事,角度是火车站民警急旅客之所急,想旅客之所想,赢得了旅客的赞誉。魏东很生气,批示说,这属于一件责任事故,不仅应当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车站也应该做出检查,怎么还能把过失当成绩来宣传?市委书记说话了,报社免不了要做出自我批评,承认宣传立场有问题。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则错误,但对于正在走背运的张嘉缑来说,也够闹心的了。所以他把执笔记者和所在部的部主任好一通训斥,还扣了他们全月的奖金。刘子珺心情好是因为今天陪许隽如去做瑜珈时终于从她嘴里得到了明确的承诺。许隽如说,无论如何她也要让老公再给张嘉缑一个机会,而且经过她没完没了地絮叨,魏东好像也在认真考虑增设一个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来安排张嘉缑。这令刘子珺大喜过望。这些日子,魏东虽然不再对她的殷勤表示好感,但找到他时也能尽量满足她的愿望,提拔她为副局级的事已经报到市委组织部,只待常委会上走走过场了;弟弟当刑警支队副大队长的事,最后又是魏东与市局领导打电话才促成的。张嘉缑刚被撤销宣传部长人选提名时,妇联内外一些人冷嘲热讽,一副幸灾乐祸的小人面目,但副局级一公示,那些人马上收敛了不少,意识到刘子珺毕竟是刘子珺,并没有垮下来,依旧是一支处在上升板块当中的“绩优股”。“算了,别自寻烦恼了。”听张嘉缑述说完,刘子珺宽慰道,“那个鸡肋样的总编辑,你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寻思着,姓魏的走之前,怎么也会给你个交代的。”张嘉缑冷笑一声:“他的话你就那么当真?明天他拍拍屁股走了,还给你什么交代?这个红顶子一天不戴到头上,那就是写在瓢把上的,随时可以一风吹的。这种事,我经历得多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至于吧?许大姐说得可是挺肯定的呢!”刘子珺狐疑地说,差一点冒出一句:“姓魏的他不敢,老娘手里攥着他的把柄呢!”102正吃着饭,刘子琮来了。到底是当上官了,派头立刻与几个月前大不一样,在姐夫面前再也不是那副委委琐琐的样子了。不待张嘉缑让,他自己就在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件,上面有一条红蓝黄绿几色交织的丝线,让姐姐姐夫看。“这是什么东西?”刘子珺好奇地问。“这是貔貅,”刘子琮卖弄说,“生意人都喜欢戴着它,这个就是我从一个大款那里搞来的。那家伙,妈的五十多岁了,还搂着个十七岁的妞儿在包房里抖擞,被我手下的人抓了个现行!没说的,罚款五千,拘留七天,老子一点不给他面子!”张嘉缑吃完了,从刘子珺手里接过去把玩着。他在不少旅游景点见过这东西,貔貅也叫辟邪,是古代的一种瑞兽,做生意的人都喜欢把它戴在身上,原因是传说中这种貌似麒麟的怪兽没有屁眼儿,只进不出,所以生意人说它旺财,堪比吉祥物。这只貔貅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绿荧荧的翡翠一般,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刚当上官就学会搜刮不义之财了,你还能有什么出息?”他沉着脸说。小舅子还是有些怵这位姐夫,解释说这是大款的儿子请弟兄们吃饭时主动送的,不是假公济私讨要的。“这玩意儿给我也没什么用,不如给我外甥女戴着玩好了。”他讨好地说。“别让孩子沾这些铜臭之气。”张嘉缑说着,心头却是一动。内弟现在手里也握着一点小小的权力,而且还有执法的便利,想想他经常到风月场所去抓“黄赌毒”,倘若叫他配合配合禹大班,那可是最理想的人选了。张嘉缑想起下午在保龄宫见到苏畅和他的女朋友的情景。中午张嘉缑和广告部的全体员工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饭,饭后带着大伙儿去打保龄球。年轻的姑娘小伙们头一次和报社最大的领导在一起搞这样的活动,气氛自然轻松快活。闲聊中,张嘉缑有意打听苏畅处对象没有,苏畅红着脸点头。广告部主任见过焉雨亭,在一旁一个劲地夸那丫头多么多么好,而且与苏畅还是同行。张嘉缑笑着说,那就请来一起玩玩散散心嘛!总编辑说话了,苏畅拗不过面子,便给焉雨亭打了电话。时间不长,一身时尚打扮的焉雨亭便到了。第一眼看到焉雨亭,张嘉缑便立刻断定,正是禹大班手机里拍下的那个女孩子。他不由得一阵兴奋,似乎看到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地实现。焉雨亭天生就是个公众人物,虽然与广告部大多数人都是初次见面,却一点也不怯场,还主动拿起球道旁边茶座上的啤酒给张嘉缑和主任倒上,向他们敬酒。她穿着一件荷叶边坎肩小衫,及膝短裙,扣着双层漆皮腰带,坡跟细带凉鞋,个头不高,却珠圆玉润,整个人显得活泼灵动,魅力四射。张嘉缑想,这样一个足可勾魂摄魄的小妖精,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何况梁吾周那种见了像样的女人就迈不动步的情场老手。焉雨亭对保龄球不感兴趣,那只十多斤重的硕大球体她连抱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顺着球道投掷了。她正在四处张望,手机忽然响了,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跳街舞的女伴打来的,问她怎么不在自己的工作室。于是她借故与众人道别离开了。焉雨亭刚走,禹大班就大大咧咧地来了。广告部主任以为他也是与朋友来消遣的,孰不知是张嘉缑暗地里安排他来与苏畅套近乎的,毕竟在报社里不属于同一个部门,彼此交往不多。保龄球是禹大班的强项,几个回合下来,广告部也只有苏畅能与他打个平手。边玩边喝边聊,待散场时,苏畅已经和他像老朋友一样亲热了。最后禹大班很大方地替广告部付了保龄球的包场费,于是从主任到下边的承揽员,人人都夸禹厂长这人很仗义。张嘉缑看着苏畅和广告部主任出了保龄宫后被禹大班拉上了他的汽车,心想这家伙搞交际倒是有一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成效。他可以舍出官位舍出金钱舍出名誉甚至舍出女人,明天他就打算先把苏畅提为主任助理,反正都是自己手心里的官,给谁不给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现在他最赔不起的就是时间,所以得提醒禹大班,此事宜快不宜迟,待到人家把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就一切都前功尽弃了。想到这里,张嘉缑脸上的表情变得亲热了些,拉着刘子琮到客厅坐下,亲手给他剥开一只山竹。“说说,最近有什么新闻?”刘子琮说,上礼拜他回了趟毓岚老家,见到了三仙姑,她那所百年老宅,整天上门求签问卜的人不绝于路,没料到的是,他竟然遇上了孙冰暇。“他一个县委书记,那么大的官,还信那个?”刘子珺边削着苹果皮边说。张嘉缑没理她,心想真是少见多怪,当省长的当部长的都有烧香拜佛的,一个七品县令算得了什么,自己不也是佛光寺的常客?于是问道:“他有什么绕不过去的坎要老太太给点拨?”“听说县里前一阵子出了起大事故,死了好几个人。这县太爷问三仙姑,这事儿会不会影响他的官运。”张嘉缑一下子想起这几天各大媒体连篇累牍宣传的那起玉石矿工人舍生忘死保卫国家财产的典型事迹,也想起时辰写的内参,其中对这一事件提出许多疑点,建议报社降低宣传调门,进一步深入采访,还公众一个事实真相。当时他挺生气,连省委宣传部都表态要大力弘扬这一“革命英雄主义的赞歌”,市委更是大张旗鼓地不断调高报道口径,作为市委机关报,哪能与市委唱反调?现在看来,孙冰暇还是心里有鬼,时辰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当然张嘉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便更改报纸的报道计划。他并不关心事件的真相如何,只关心是不是能与上级保持一致。他更不会做那种得不偿失的买卖,天真到拿着新闻的真实性当理由而与市委和省委宣传部唱对台戏。“老太太有八十岁了吧?”他淡淡地问。刘子琮点头:“快九十了,可是耳不聋眼不花,对了,她还叫我给你和姐姐捎话呢!”“说什么了?”张嘉缑专注地问。刘子珺也盯着弟弟。“她说,她知道你们俩傍上贵人了,旺兴着呢。只是姐夫不能穿着皮鞋走山路,小坷垃也能绊倒人的。”听弟弟说自己傍上贵人了,刘子珺的心里有些发虚,但偷偷瞄了丈夫一眼,见他在沉思,似乎没太在意,心里也就坦然了。老太太当年就断定了两人之间的姻缘,这次能说准自己的隐私,也算不得什么奇事。这时,刘子琮的手机忽然响了,接听后得知,高新区发生了一起命案,局里通知他马上赶过去.第四十五章 丁大一之死103丁大一死了。丁大一死在了“梦幻城”音乐舞厅。这是高新区一处开张不满一年的高档娱乐场所,当初开业时,还是丁大一给剪的彩,那时他还是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在这数平方公里的地盘内说一不二。之后他也是这里的常客,当然每次来消遣都是不需要埋单的。现场已被警方封锁。白煞煞的高亮度汽灯灯光打在光怪陆离的舞厅正面墙上,“梦幻城”三个大字更加显得怪诞迷离。成群的围观者聚集在一起,各种议论在人群里传来传去。120急救车停在警戒线外,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几辆警车则首尾相连地在大门前围成了半圆形。由于死者的身份,市委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都来到了现场。李听梵也在这里。凶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在舞厅当迎宾员,已经被警方控制在车里。事件的经过据说是这样的,高新区工程机械厂的厂长傍晚在一家酒店宴请丁大一,为前一阶段丁大一因挪用公款而被调查一事赔礼道歉。酒后几个人到这里来K歌,丁大一见迎宾小姐长得靓丽,便令服务员把她叫到包厢,要和她发生性关系。小姐说自己不是干那种活的,让他另找别人。丁大一大怒,本来他就因为今天晚上舞厅老板没有亲自出来作陪有些恼火,假如自己没下台,那老板还不得像条狗一样颠颠地跑前跑后?现在不但老板不露面,连个小姐都不给面子,这还了得?他掏出厚厚的一叠钞票嚷道,你知道老子是谁?老子叫丁大一,天下第一大的人物,在这高新区什么事办不了?老子有的是钱,专门用来“买处”的!你这贱货肯定不是处女了,还装什么贞洁?说着不顾小姐的反抗,当着几个同伴的面就强行把她按倒在沙发上。眼见旗袍要被撕破,小姐又气又怕又恨,挣扎中摸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胡乱划去,一下子划破了丁大一的颈部动脉血管。丁大一猛地起身,直挺挺地站立了好久,才有气无力地说:“你……够狠……”话没说完,便倒地气绝。迎宾小姐惊恐万状,歇斯底里地跑出了包厢。其他几个人慌了神,连忙打电话报了警。虽然一干当事人的说法有所差异,但大体情形却没有出入。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丁大一两只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着白,李听梵忽然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急忙掏出手帕捂住了嘴。在宾馆里那个令人恶心的晚上又浮现在眼前。究竟凡是男人都是这副德性,还是当了官的男人才会这样不知廉耻?丁大一是一个局级领导干部,他的道德修养可能还没达到那种令人仰慕的高度,那么一个省委常委,一个可以给自己当父辈的高官,为什么也会是那样一副嘴脸?李听梵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痛苦。如果说那次穆天剑的举动让她震惊让她愤怒,那么今天丁大一的死则让她有一种心灵麻木的感觉。三十多年来,她一直是在一个传统的家庭中接受着传统的教育成长起来的,父母的说教,书本的熏陶,讲的都是光明的东西,尽管走上社会后她不断地在接触一些灰色的东西,但现实中暴露出来的阴暗面与她的理想形成的巨大反差还是让她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和接受。有时候,李听梵感到自己很幼稚,方黎就不止一次地这样感叹过。那天市纪委书记成跃龄把她找去,笑着向她打听方黎来A市的情况。她奇怪这事与纪检部门并不发生关涉,何以他会感兴趣,后来成跃龄告诉她,有人举报她生活作风不检点,与省里来的专家关系不清不白,竟然把人家留宿在自己家中。纪委从侧面了解得知,所谓“省里专家”其实是她的丈夫。李听梵一听便知道是丁大一捣的鬼,怪不得那天清早看到他时,他是一副牵着吉娃娃狗心怀鬼胎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种人就是这样,专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一脑瓜子癞癞疮,也巴不得别人是个秃头。满肚子委屈的李听梵晚上打电话向丈夫述说了这件事,方黎笑着安慰她:“老婆哦,我是相信你的,不过你也要有点心理承受能力,官场不但是个名利场,更是个是非场,可不像在省委家属院里那样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那天晚上,方黎还向李听梵透露,听说到了一个不太准确的传言,说是那个出逃的省交通厅厅长被引渡回国了,现在正关在某地接受审问。此人是导致李苏宁副省长落马的关键因素,他的落网,会产生什么样的新一轮官场地震,李听梵不敢想象。好在方黎也说,这个消息还没得到证实,劝她不要想得太多。104第二天上午,市里召开干部大会,总结上半年工作,安排下半年任务,同时部署确保“平安奥运”和进一步做好抗震救灾工作的任务。“丁大一事件”成为与会者热议的焦点。李听梵走进会场时,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这让她很不自在,好像这桩丑闻是出在自己家里一样。张嘉缑周围也形成了一个小聚落,不少人都在围着他打听详细案情,以为报社有着新闻触觉灵敏的天然优势,会掌握更多的内幕。其实张嘉缑知道的也不比旁人多,记者虽然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却无法介入刑侦过程,只是从小舅子口中得知,警方现在正在讨论是不是该以故意杀人罪拘捕那个迎宾小姐。丁大一与张嘉缑比较熟悉,在高新区主任任内,两家的互动较多,每年都要搞几次以高新区冠名的征文啦竞赛啦评比啦等等活动。张嘉缑对丁大一的好感在于,这家伙虽然为人粗鲁且好色成癖,用刘子珺的话说没有什么教养,出手却大方,两家联合策划一些社会活动主题,从来都是高新区承担费用。活生生的一个人,六十岁不到,竟然被一个风尘场所的女人断送了性命,想想真令人欷歔不已。张嘉缑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惋惜,只是觉得这种死法过于窝囊。胡思乱想间,见梁吾周夹着公文包从那边走过来,边和远处的人点头打招呼边与就近的人握手致意,一脸春风得意的表情。张嘉缑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说,这家伙也算得上是个风流领袖,那把水果刀怎么没把他的脖颈割断!大会开了两个小时。魏东作了主旨报告,然后是分组讨论。可是,一坐下来,话题依旧离不开这桩离奇的凶杀案。官员们话里话外,似乎并不为死者有违官箴的丑陋行为感到惭愧,反面遗憾他这样稀里糊涂地就把命送掉有些“太亏”,赔大发了。“教训,教训呵!”市教育局的局长摸着没有几根头发的硕大脑袋一叠声地感叹。谁也不明白他说的“教训”是指的丁大一,还是迎宾小姐,抑或是对整个事件的反思。孙冰暇故意拿他开心:“是呵,这丁大主任还是不够档次,咱这种身份哪能上街去找野鸡?像您老人家手下,奇花异草唾手可摘,个个保鲜保嫩,即便遇上一两个不合作的,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把命搭上吧?”局长回击道:“老夫垂垂老矣,早就对这等事不感兴趣了。市委英明,没叫你这如狼似虎的后生主政教育局,挽救了多少无辜少女的纯洁青春啊!哈哈,年轻人,老夫提醒你一句《金瓶梅》里的名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中仗剑斩愚夫。’丁大一果然就是命丧刀下,血的教训哦!”众人哄笑起来,孙冰暇却被噎得直翻白眼。丁大一猝然而死,令正在查办的涉及他本人的违纪案子不得不中止。市纪委把这个决定正式通知了李听梵。李听梵听罢笑了笑。这个结果其实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当初对丁大一进行离任审计时,查出有近百万的资金去向不明,后来从工程机械厂又爆出了两千万巨款被挪用。在魏东的支持下,高新区向市纪委作了报告,并按正常步骤启动了向司法机关移送案件的程序。不料立案未久,忽然莫名其妙地就被搁置了,被限制自由数日的丁大一也以“责任不清、证据不足”获释回家。魏东的态度随之也发生微妙变化,李听梵向他汇报与案情相关的事项时,他不是回避就是推诿给市纪委,而成跃龄则哼哼哈哈地打马虎眼,最终两笔资金都在一夜之间回到了各自的账面上。办案方宣布撤案,理由是资金流动是正常的融资业务,所存在的问题只是手续不够完备而已。后来李听梵得知,王日普强力介入了案件的查办,并且当初两千多万的资金挪用到房地产项目也是经过他从中牵的线,因为那家房地产公司的女老板,也就是丁大一的妹妹是王日普一个远房侄子的妻子。这就意味着,王日普实际上与丁大一也有着弯弯拐拐的亲属关系。李听梵看得明白,魏东显然不想在自己任内再爆出这样一起经济大案,既然钱都还到了账上,也没造成什么损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案情又牵涉到市府。市纪委经过研究并请示市委同意,将丁大一的问题定性为“违反财经纪律”,准备给他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处分,丁大一仍然拒不接受,拖了半个多月也不肯签字。这回人死了,“处分”二字自然也就不用再提了。李听梵没有心思再纠缠于丁大一的事,干部大会开完已近傍晚,她匆匆赶回开发区。为地震灾区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二百台重型机械设备明天就要举行起运仪式,她要去工程机械厂再次检查确认准备工作,特别是随着这些救命设施一同前往灾区的操纵驾驶人员是不是全部到位了。这可是给饱受劫难的灾区人民雪中送炭的大事啊!第四十六章 晴天霹雳105有道是“食髓知味”,苏畅这段时间算是和禹大班“摽”上了,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简直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以至于一连两个星期没与焉雨亭约会,他也想不起来去找她,“霸王花洗浴休闲中心”成了苏畅和禹大班去得最多的地方。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是在那次打保龄球后不久。快下班时,禹大班忽然出现在广告部那排平房前,隔着玻璃向苏畅招手。起初苏畅以为他是在找别人,抬头左右看看,禹大班指指他,又点点自己的鼻子。于是他出去了。“苏助理,晚上赏光,请你吃个便饭,怎么样?”周一上班时,广告部主任宣布,根据个人业绩考核的情况并报总编辑同意,决定聘用苏畅同志为主任助理。这个决定不仅众人意外,苏畅也没想到。但惊讶之余,他又有一种极度的兴奋,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了焉雨亭。焉雨亭一直觉得他不会有大出息,时常对他冷嘲热讽,这回好了,在报社干了十多年的老广告都没有这份幸运,自己参加工作刚半年就当上一摊的头儿,不满一年就成为主任的助理,你焉雨亭也是拉广告的,至少咱比你强了吧?不过他还是对“苏助理”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脸上红了一下,推辞道哪好让禹厂长破费。他与禹大班也实在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以前见了面连话都很少说,总觉得自己与人家差得太远。“给你道贺呀,当上助理了,一大喜事嘛!以后大哥需要苏助理关照的事多着呢!”禹大班笑着说,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心里话。推辞不过,苏畅给焉雨亭打电话说了这事,两人原想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梅兰芳》。焉雨亭倒没生气,反倒揶揄他道,行啊,刚当上官儿就有人打溜须了哦!他连忙说,打什么溜须,人家才是真正的官儿呢,是咱报社印刷厂的厂长。令苏畅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的饭局只有他们两个人。禹大班选择了“真锅”西餐咖啡厅,要了一瓶欧佩达波尔多干红葡萄酒。两人都有点酒量,这酒口味醇厚,香气馥远,与几道精致的红肉菜肴、西式烤肉相搭配,边吃边喝边聊,都很尽兴,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受。禹大班还给他介绍了不少报社内部的秘闻,包括张三与李四的关系,哪个人是哪个帮派的,总编当中谁有小姘谁有买卖,中层干部中哪个人正在闹离婚,这些都是苏畅所不知道不了解的。禹大班还给他讲了不少在报社立住脚所应该注意的事,告诉他,当今社会,哪个单位都一样,工作好坏成绩大小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关系处理到位,没有成绩也是成绩;关系处理不好,成绩也可以变成罪过。这些“老成谋国”的话对年轻的苏畅来说都是闻所未闻,令他眼界大开,由此更加认定这位比自己岁数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厂长的确是在与自己交心,是个可以交往可以信赖的朋友。“禹厂长……”禹大班止住他:“小苏,你要是不拿我当外人,就叫我一声哥好啦!”从咖啡屋出来,禹大班拉着苏畅去了“霸王花”。蒸过桑拿搓过盐奶浴,苏畅以为该回去了,便提议穿衣服。禹大班说,反正晚上你也请过假了,哥哥带你开开眼界。说着不由分说,便给他和自己各叫了一套真丝浴袍,披上后一起往楼上走。刚来到VIP包房门外,里面出来两个人。不待禹大班看清楚,前头那位上来捶了他一拳,原来是庞武和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你小子还上瘾了,禹大厂长?”庞武笑着骂道。禹大班一眼看见跟在庞武身后的007号,知道他也是刚刚折腾完事,便笑着回击道:“庞总还挺专情的呢!换换口味嘛,别盯着一个往死里整。”庞武没见过苏畅,大堂里灯光昏暗,他也来不及细看;苏畅与庞武也不熟,但从口气中能听出来这位就是焉雨亭时常提及的那个庞总。旁边的年轻人面孔很生,禹大班和苏畅与年轻人礼貌性地点点头。庞武没给彼此做介绍。这种暧昧场合,连熟人都尽量相互规避,是最不适合介绍生人彼此认识的。几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主动打听。当禹大班把丰乳肥臀的007号小姐推进苏畅包房后,苏畅才明白刚才在门外庞武与禹大班你来我往那几句话的真正含义。起初他有些惊惶,甚至想逃脱,但当长得极像焉雨亭的这个女孩子主动解开他的袍带,把两只硕大的乳房贴上他的胸膛时,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紧接着便周身发紧,喉头急速地蠕动,小腹部又胀又热,连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有下体膨胀得令他有一种快要疯狂了的感觉,刚刚消逝一点的酒劲再一次涌上来。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这具肥腴白嫩的胴体,眼前幻化成焉雨亭娇媚狂放的表情,连那一声声做作的娇啼声,也像是从焉雨亭那檀香小口中发出来的,而这半年多来,焉雨亭再也没令他销魂过……106十多天的时间里,禹大班领着苏畅去了“霸王花”三次,令他彻底痴迷其中了。说起来与焉雨亭相恋多年,恢复拍拖关系也有好几个月了,但在焉雨亭身上,他从来不曾得到过这般刺激,这般新鲜,这般满足,也从来没像这样有成就感,尤其是当那些不知羞耻的小姐们夸奖他“好棒”的时候,更是如此。而焉雨亭却很少这样赞美他,有时候他甚至感觉到,焉雨亭与他做这种事时表现得很勉强,即使是她主动要的,做到一半时,她也会莫名其妙地忽然兴致索然,一下子把他推下床,转眼就变得烦躁,失态,对他恶言相加,令他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在“霸王花”,他不需要看小姐的脸色,相反,小姐要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任由他颐指气使。他知道,只要手里有票子,自己就永远是小姐们的“上帝”,小姐们就永远是“上帝”的奴仆,他愿意怎么折磨她们就怎么折磨她们,根本不必考虑她们的感受,只要自己感到舒畅爽快便可以。这三次光顾,他换了三个小姐,做了三套不同价位的“保健”项目,当然费用都是禹大班出的。说实话,如果真要自己掏钱,他还真消费不起。好在禹大班一再表示,印刷厂有这笔招待费,可以打到成本里去。今天是两人第四次来,尽管总是花禹大班的钱有些不好意思,但苏畅还是咬咬牙叫了一套888元的“登峰造极”。这个小姐看上去刚出道不久,手法生疏,但超出常人的巨乳却使苏畅发狂,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态度更令他倍感刺激。趴在汽球一样圆润高耸的胸脯上,他策马扬鞭,纵情驰骋,一口气折腾了四十分钟才作罢。从洗浴中心出来,已近半夜,禹大班提议去汇贤楼吃夜宵。苏畅也有点饿了,另外他还想答谢答谢禹大班,高档消费承受不了,简单地吃点点心还是可以的。于是两人开车来到汇贤楼,上楼来要了一个小单间。苏畅叫来服务小姐要菜谱,禹大班伸手拦住他,打开随身的老板包放在桌上往外掏钱夹。两人正在争着做东,禹大班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说声“接个电话”,便走到门外。苏畅趁机先把钱塞到小姐手里,告诉他一定不要让对面的客人付账,随即点了几样粤式晚茶小点,又给两人各叫了一份粥。服务小姐出去了。苏畅独自坐在那里把玩着茶杯,一低头,看到对面半敞着的皮包里好像有一叠照片,有几张还露出一个角。他好奇地取出来,刚一打眼,脑子里顿时“轰”地一下子像是爆炸了一般。——那是焉雨亭。他的心上人焉雨亭。焉雨亭和一个倜傥儒雅的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是梁吾周。苏畅认识梁吾周。不仅认识,焉雨亭与他,苏畅与他,都有着算得上密切的交往。他是焉雨亭的干爸,这次与焉雨亭重归于好,他还做了许多劝导说服工作。如果两人在一起只是一般性的合影,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些照片都很过分,甚至有些“色”。苏畅一张张地看着,焉雨亭穿得很暴露,翘着脚在吻着梁吾周;焉雨亭让梁吾周背着开心地大笑;梁吾周把焉雨亭横抱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芳唇;梁吾周从身后搂着焉雨亭,两只手扣在她那高挺的酥胸上……照片有七八张,好像都是在一处景点拍的,虽然没有那种赤裸裸的镜头,但却足以证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谁看了也不会相信这是父女俩。宛如晴天霹雳,苏畅险些晕倒。他摇摇头,定定神,逐一又看了一遍,不错,真的是梁吾周与焉雨亭。正在不知所措时,禹大班回来了,看见苏畅捏着那叠照片发呆,不由得笑了:“你这小老弟,什么都感兴趣!拿来,这可是好玩意儿,明儿个要用它敲竹杠呢!”见苏畅不明所以的样子,他得意地接着说:“这是市里的一个局级干部带着他的小蜜跑到江西去风流,被我一个哥们儿遇见了,偷偷照下来。我和他俩都很熟,哥们儿说,别便宜那小子,哪天非叫他好好请咱们撮一顿才行,不然就交给他老婆!哈哈!”他好像没注意到苏畅的脸色,自顾自把照片收进皮包,然后坐下来开始动筷。苏畅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只想马上离开这里,找焉雨亭问个究竟。第四十七章 苏畅的锥心之痛107苏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禹大班要送他,他坚拒不让,自己打了的士,可是当司机问他要去哪里时,他却怔怔地半天没想起来自己家在何处。他没有一丝睡意,恨不得马上见到焉雨亭问个究竟。从坐上出租车起,他就不停地拨焉雨亭的手机,可是一直是“对方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这说明她已经关掉了手机。在家的时候她总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可每次出门在外却总是关机。上次她去庐山,就一连几天打不通电话,偶尔开机也不肯接,这本身就很反常。焉雨亭昨天去了北京。北京奥运会开幕在即,她说干爸给她搞到一张开幕式门票,她要和市委党校的人一起去观摩。这样百年难遇的盛事,苏畅没有理由反对,但是她真的是和市委党校的人一起去的吗?市委党校跟她一起去的人是谁呢?她的“干爸”可是市委党校的第一副校长!苏畅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焉雨亭一定是跟着梁吾周去北京的。他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难忍。打开电视机,各个频道都在播报有关奥运会的消息。北京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盛大的派对,屏幕上的每一张面孔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可在苏畅看来,这些多彩动人的笑靥仿佛都是在嘲讽自己。女朋友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自己痛苦难禁,举国上下却仿佛都在为之而狂欢!苏畅到外屋饭桌上找到爸爸的一包烟,把自己锁在屋里抽了起来。在大学时为了扮酷他耍过烟,但并不嗜好,与焉雨亭交往后,便没再碰过,不过今天晚上他却特别想借着尼古丁来麻醉自己。焉雨亭对梁吾周有好感,苏畅心里很清楚;两人来往很勤,焉雨亭给梁吾周打电话时常常像女儿一样娇嗲,这些她都不背着他,至少在苏畅看来是这样。平时焉雨亭常拿梁吾周来与他作对比,对比的结果,都是苏畅赶不上梁吾周。每当这个时候,苏畅往往都是大度地一笑了之。他也知道,梁吾周有些应酬常叫焉雨亭参加,焉雨亭在广告公司能取得那么好的业绩多是梁吾周出面帮助疏通方方面面关系的结果。不过他从来没把两人的关系想得太多。梁吾周在A市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电视有影,电台有声,报纸有名,时常给全市干部作报告,一副正人君子形象,况且年纪和焉雨亭的爸爸差不多,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酒色之徒。冬天的一个早晨,苏畅出去锻炼,一时心血来潮,往“在水一方”跑去,看到梁吾周的奥迪A6轿车停在小区院子里,他有几分奇怪,却也没往深里想。按响焉雨亭楼宇门的门铃,却无人应答。他给焉雨亭打手机,焉雨亭用慵懒的语调说,自己和单位的几个女伴在毓岚县拉广告,天太晚了,便没回市里。事后他说起看到梁吾周汽车的事,焉雨亭漫不经心地说,那有什么奇怪的,他的车经常停在那里,听说他的司机的爹妈住在这个小区。这样想着,一件件在苏畅看来值得怀疑的事便越来越多了。两人恢复恋人关系后,焉雨亭一直不愿意让他去自己的住处,直到苏畅有些气急败坏了,才勉强领他去“在水一方”认了认门,但从来不曾留他在那里过夜,甚至苏畅想要一把门钥匙,也被她断然拒绝。“在水一方”那套房子虽然不大,可是以焉雨亭参加工作不过半年的经历,恐怕也买不起。问她,她就不耐烦地说是按揭来的。苏畅自己就是搞广告的,对这一行的薪酬多少明白一些,一个策划员的正常收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经得起焉雨亭那样大手大脚地花销。如今的焉雨亭与在校时大不一样,周身新潮时尚服饰不说,连化妆品都是非舶来品不用,仅那只名牌手袋就不下几千元,而且现在她正在驾校学习,打算明年春节前买一台坤式小跑车。虽说她的业绩好提成高,但如此高消费也不能不令人感到诧异。苏畅与焉雨亭早在大学时就偷尝了禁果。这次两人重归于好,每当与焉雨亭单独在一起时,苏畅常感到激情难抑,可是焉雨亭却很少答应他。甚至有时两人看电影散场晚了,苏畅送她回住处,到了楼门前她也赶他回爹妈家。苏畅一直认为或许两人分开这半年使她的感情进入降温期,乍暖犹寒,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调整心态。为此他甚至有些愧疚,暗想如果不是那场意料不到的变故,如果不是自己令她伤了心,她绝对不会表现得这样不即不离的。可是今天晚上他却意识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而是她一直没把心真正放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属于那个比她年纪大出整整一倍、事业有成而风光无限的男人。这是令苏畅最感痛苦的一件事。108第二天早晨刚上班,双眼布满红丝的苏畅就出现在禹大班的办公室里。禹大班满脸笑容地起身倒水,眼里却飘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得意。“老弟的脸色不太好哦!可得注意休息,养足精神,晚上还要看开幕式呢!”苏畅两手支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禹大班坐在他对面,一再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抬起头,眼睛里盈满泪水。“大哥,你告诉我实情,昨天那些照片是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绝望,在禹大班听来,像是跌进陷阱里的小鹿在呦呦哀鸣。这一瞬间,禹大班忽然产生了一种内疚,怀疑如此残酷地摧残一个年轻的心灵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