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还是有小小不同,同事,上司,见他的第一面,先是上前拍拍肩,然后再用关心的口吻问一句,“还好吧。”上司更是说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守诚对这些安慰受宠若惊,却也不明所以,他记得在此之前,他从未跟公司同事谈论过个人私事。但他上了网之后,新闻专题由之前的“叶蓝秋事件”变成了“叶蓝秋之死”,标题的颜色,由红色变成黑色。 网络的哀悼,不过如此。 网络的哀悼,原来如此。 很快,杨守诚就感到了不对劲,现场视频、照片,充斥着他的身影,并不奇怪,他确实在那里,他确实应该为叶蓝秋做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他惟一需要解释之人,是陈若兮。但他找遍所有现场视频照片,看到了唐小华,了刘义,还有看热闹的白马乡村民,惟一应该看到而没有看到的人,是沈流舒! 为什么没有沈流舒? 沈流舒为什么能够那么彻底地置身于镜头之外? 意外? 还是巧合? 杨守诚这个当事人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杨守诚翻到网络留言部分,已经有人在评论,叶蓝秋虽然是第三者,但从视频和照片来看,他们两人之间,并非完全的趋势,而是真实感情。更有人感叹,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对错。留言栏翻到最后,已经有人把他的底兜出来了,姓名、年龄、工作单位之外,还有最重要一点,他并非有钱老板,而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一族。 “没有,不是,我不是那个男人。”杨守诚试图跟同事解释。 “我们了解你,知道你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澄清的。”同事说。 这里解释不了,杨守诚再打电话给陈若兮,希望陈若兮能够听听他的解释。 陈若兮的电话,一直是忙音。 忙音有几种情况,线路繁忙,抽掉垫板,呼叫限制,线路不可能整天繁忙,陈若兮不可能一整天接电话,剩下的只有,呼叫限制,他的电话号码,在陈若兮那里,被限制,换言之,陈若兮,根本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杨守诚的电话打到杨琪那里,铃响一声之后,马上接通。但杨守诚来不及说话,杨琪已经先说话了,“表哥,我在开会,有什么事我开完会给你回电话。” 杨守诚埋怨自己,怎么忘了杨琪现在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实习记者,而是忙碌的正式记者。 杨守诚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杨琪也没有回电话。 中午午休的时候,杨守诚再次查看网络留言,不过一上午的工夫,被兜底的人被替换了,换成了陈若兮。 替换的内容很简单,不过两句话: 杨守诚的前女朋友:陈若兮! 叶蓝秋公车让座事件的报道记者:陈若兮! 短短两句话,被无数遍复制之后,充斥整个留言板,无法回避,无所遁形,迅速占领每位网页浏览者的思维。 杨守诚是深知内情的。 “没有,不是,若兮的报道出来之后,我才认识的叶蓝秋。”杨守诚跟同事解释。 “算了,守诚,我们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不过,这种女人,还是算了。”同事啪地一声关掉电脑,去忙工作了。 陈若兮 网络主角只能是两种人,十全十美的圣人和十恶不赦的魔鬼。 叶蓝秋因为死亡,完成了从魔鬼到圣女的转变,也使得一些活着人,变成了魔鬼。 第一批轮到是那四个大学生,败类,人渣,现在是他们的名字,网络社会给他们量出的刑罚是阉割,美其名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第二批轮到那位中学体育老师,懦夫,性无能者代替了他的本名,惟一幸运的是,网络社会没有追究出他的本名,但网络社会给他量出的刑罚更令人触目惊心,让他的女友被人强奸时,让他在一旁当看客,美其名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莫小渝细细打量陈若兮的神情,她为她担忧,却无能为力。 “若兮,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莫小渝说。 “无所谓连累不连累,我是陈若兮,绝不会成为第二个叶蓝秋。”陈若兮说。 莫小渝没听懂陈若兮这话的意思,但叶蓝秋的结局是死亡,而陈若兮既然不会成为第二个叶蓝秋,也就是说,陈若兮不会选择死亡。 莫小渝放心了。 陈若兮却在冷笑,笑莫小渝廉价的同情心。沈流舒从叶蓝秋事件中脱身,也意味着莫小渝洗清了自身,网络不是考证的社会,而是推论的社会,那些有关叶蓝秋的一切猛料,排除了莫小渝,自然而然推论到她陈若兮的头上。 她不愿再与莫小渝这样的人为伍,她起身离开,回家。 父亲陈明守在门口,看样子是特意在等她。 陈若兮停住,等着父亲先开口。 “为什么不接电话?”陈明问她。 “没电了。”陈若兮随便捏了一个借口。 “这次怎么捅这么大的蒌子?”进屋后,陈若兮还在低头换鞋的工夫,父亲已经挑明了来意。 “我帮你泡杯茶。”陈若兮说。 “你给我坐下,我不是来喝茶的,今天你们台长找到我,说到你的事,我的一张老脸全让你丢光了。你老实说,这一次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陈明余怒未消。 陈若兮说,“很好啊,我们扯平了,你之前不是把我那张小脸全丢光了。” “你!”陈明扬起右手。 陈若兮的身体深深地窝在沙发里,抬头,看着父亲扬起的手,“只要你敢打,我就敢去法院告你。我现在可是新闻人物,有的是人帮我分析我的行为原因,爸爸,你想成为那个原因吗?” 陈明放下手。 “你怎么变成这样?”他问。 “还有事没有,没事我要睡觉了,还有,我现在长大了,不用每月找你要生活费,也不需要你在电视台新闻圈的关系帮我铺路,你以后没事不用来找我。” 陈明走后,陈若兮打开电脑,看到意料中的新闻:女记者陈若兮涉嫌敲诈叶蓝秋接受内部调查。 杨琪 转正的消息今天正式宣布,尽管是意料中事,尽管早就得到风声,电视台的记者们也不免要客套客套,恭喜恭喜杨琪,他们恭喜的不是杨琪的能力,而是恭喜她,一出道就赶上了好新闻。 “恭喜恭喜。”同事们这样说。 “哪里哪里。”杨琪不得不谦虚一把。 “可惜可惜。”另一位腰腿酸痛的同事边做自我按摩边在为自己而哀悼。 “可惜什么?”出于礼貌,杨琪上前关心一把。 “可惜没死人,你说那女的,在楼顶上折腾了三个多钟头,我也扛着几十斤的摄像机跟了三个多钟头,最后关头,硬是没跳,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唉,这年头,没死人的新闻根本没价值。”一位同事摇头,颇为惋惜。 “对了,那女的长得咋样?”有好事者上前问道。 “得,我也跟你一样心思,弄了个脸部特写,我的妈呀,没的吓了一大跳,小鼻子小眼倒也罢了,还一张大马脸,送到台长那里,台长立马就把我这三个小时的辛苦给毙了。” “你们这些人,真没同情心,没出人命终归是好事,你们还幸灾乐祸。”杨琪说。 “都是不认识的人,又不是沾亲带故的,哪来那么多同情心。” “是啊,这里最有福气的是你,要不是叶蓝秋死了,你能升得这么快,陈若兮能……”有嘴快的说出来,提到陈若兮三个字,有人咳嗽一声,嘴快的也住嘴了。 杨琪是知情识趣的,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我去采访了。” 杨琪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在缓缓合上,她喊了一声,“等等!” 电梯停住了,杨琪赶过去,说声“谢谢!”再抬头,愣在那里。 电梯里的人,是陈若兮,而且,只有陈若兮一个。 这些天来,因为心虚,杨琪一直躲着陈若兮。 陈若兮倒是神态自若,“去哪里?” 杨琪缩在角落,没听见。 “去哪里?”陈若兮提高声音。 杨琪抬起头,看到陈若兮的手停在电梯按钮处,这才省悟过来,“一楼,谢谢。” “不用。”陈若兮说。 电梯里很安静,安静得杨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陈若兮忽然笑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吃了你,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才对。” 杨琪抬头,她不明白。 “过两天你就会明白了,你去告诉沈流舒,陈若兮不是叶蓝秋,没得绝症,不会去寻死,她会活得比从前更好。” “沈流舒是谁?”杨琪故意装作不懂。 “杨琪,你这样不行。”陈若兮忽然叹了口气,“你做不成叶蓝秋,更做不成陈若兮,你这样的人,怎么活下去。” 杨琪想问清楚陈若兮话里的意思,但电梯到了一楼,“叮”地一声,门开了,陈若兮抢先一步离开。 杨琪只来得及看清陈若兮的背影,挺得笔直。 唐小华 陈若兮敲诈勒索叶蓝秋一事,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也因此引出一场职业贿赂的大辩论,理智者认定陈若兮这次不判个十年八年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安慰死者在天之灵,疯狂者认为陈若兮应该抄家,诛九族。但最终的结果,是查来查去,皆因那帐上20万是原封未动而缺少真凭实据,没有在法院提起公诉,就连电视台的内部处分,也因此而悬而不决。网上为此闹鄱了天,有指责法院收了黑钱,有指责电视台的领导跟陈若兮是一丘之貉,不过,当在网上看到有人指责陈若兮是狐狸精时,还是忍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茶水喷过之后,笑过之后,唐小华清醒地知道这样的结果不能令沈流舒满意,她打电话催问杨琪,后面的文章什么时候出来。杨琪总是支支吾吾,说她最近比较忙,台里让她负责另外一个专题,可能没时间,稿子要过一段时间再写。 这不过是杨琪的托词罢了,真正的意图是,杨琪害怕了,于心不忍了,退缩了,这对已经成为正式记者,堂堂正正追逐新闻的杨琪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但对于唐小华而言,却是无法对沈流舒交待。 看到风风光光的杨琪在电视台不断出镜,穿梭于本地名人和政要之间,唐小华明白,这小妮子为什么能够忍受长达六个月没有收入,苦苦支撑的实习试用过程。 对于今天的杨琪而言,失去利用价值的是,是她唐小华。 人要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必须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扔掉那些不适当的朋友。 有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唐小华抬头,说这话的人,沈流舒,就在她眼前,她却不敢上前,已经有一个星期,沈流舒没有找过她,也没有留给她任何她可以单独去他的办公室,接近他的理由,或者是借口。 她是行政经理,这个职位得意起来可以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失意起来,任何人都可以把她扔在一边。 唐小华一直疑心,沈流舒之所以冷淡她,是因为杨琪那边催促不力的缘故。但当她最新福利医疗保险名单的时候,她的一颗心,沉到了底,也因此,有了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单独进入沈流舒办公室的理由。 “我记得我上次去办这事的时候,上面有我的名单。”唐小华问沈流舒。 “你的名字是我拿下来的,还有,你的辞职报告书,我帮你打好了,你签个名就生效,考虑你在公司多年,帮了公司不少忙,年终奖提前发给你,再多补给你半年的工资。”沈流舒递给她一个白色的信封。 “为什么?”唐小华不解。 沈流舒眼光一闪,“唐小姐,我记得你很聪明。宾主一场,我们算是合作愉快,那就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宾主一场,这八个字,对任何普通员工而言,都是最后的诠释,多补六个月工资,对哪怕是资深员工,也算得上不错的补偿。 唐小华不知自己是怎样接了信封,是怎样拆开信封,怎样签了名,再怎样,从这家服务了多年,寄托了无数应有的,不该有的梦想的公司出来。 她在门口碰到莫小渝,莫小渝在看着她笑,出于礼貌,也出于对最后一丝自尊的维护,唐小华也对着莫小渝笑。 “唐小华,对了,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了。”莫小渝忽然喊住她。 唐小华停住。 “陈若兮从电视台辞职了,说是辞职,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被电视台开除了,由于叶蓝秋事件的恶劣影响,上面有人打了招呼,五年内,本地任何新闻媒体不得聘用陈若兮,不得刊登署名陈若兮的任何稿件。你的工作做得很成功,恭喜。”莫小渝说。 是的,她的工作确实做得很成功,成功得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 下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会轮到谁? 唐小华不再关心,她所要做的,是去人才市场,寻找一份工作,还有,找一个不那么优秀,却能一心一意对自己的男人,过完这一辈子。 陈若兮 交了辞职信,收拾东西从电视台出来,开始考虑今后的生计,她很想留点时间给自己,去悲伤,或者哪怕是偷偷懒也好。但她开着车经过人才市场,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堆积如山,转瞬之间零落满地的履历,她停了车,取出打印辞职信同时打印好的履历表,再花三块钱买了票,挤进去。 四个小时之后,陈若兮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已经空空如也。她今年26岁,没有超过35,又有大学文凭在手,找到一份工作,应该不算太难。至于满意与否,在生存这个前提下,似乎不应再作考虑。 世界很大,在一个地方失败,就在另一个地方从头开始。这不过是常识,只不过,太多的人看不开。陈若兮很庆幸,她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曾经有一度,父亲对家庭的叛离,母亲的歇斯底里,让她以为是世界末日,但她考上外地大学,临上火车,看到那些依依不舍送别的父母们,哭得毫无形象的娇娇女们,她为自己的无牵无挂而长出一口气。 投了简历,她继续开着车,在城市里乱逛,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是杨守诚上班的地方。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烟,点燃,边抽边等。 杨守诚走了,她多了这么一个习惯。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杨守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拨通他的电话,看到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惊讶表情,不等他开口,说道,“我就在你前面,车里,你过来。” 杨守诚几乎是跑着过来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陈若兮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些影子,她知道,她会怀念这些影子的。 杨守诚看到抽烟的陈若兮,他不喜欢女人抽烟,但考虑到若兮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打开车门,刚要上车,陈若兮却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扔给他。 “你做什么?”杨守诚有不好的预感。 “我来还车。”陈若兮说,从车后座拿出自己的包。 “若兮,我说过,车是你的。” “不用,我拿走你所有的钱,已足以让你不愧疚,没理由再拿走你最后的财产,再说,这车,我用不着了。” “若兮,听杨琪说,你从电视台辞职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杨守诚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 “辞职?”陈若兮轻笑,“是被电视台开除,怎么办,再找一份工就是了,来这里之前,我去了人才市场,投了几份简历,有一份应该有戏。” “这么有把握?”杨守诚有一丝黯然,他从杨琪那里听说陈若兮失业的事,还暗自庆幸了一把,想着这也许是一个跟陈若兮重归于好的机会。 “我在人才市场见到那家杂志社的总编,他们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到南方办一份新杂志,最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工资很低。他认出了我,也是清楚网络传言的人,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回答得很好,他笑着让我回去等消息。” “他问你什么?” “早知今日,会不会做叶蓝秋那条新闻?” 杨守诚的心提起来,“你怎么回答?” “会,我做了一条观众感兴趣的新闻,就这么简单。” 杨守诚想起叶蓝秋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为眼前陈若兮的冷漠而心烦意乱。 “你有没有想过,你做新闻的方式,间接害死了叶蓝秋。” “所以今天的一切,是我应得的,我没有任何抱怨,包括失去你。叶蓝秋从我身边夺走了你,杨守诚,你敢不敢对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跟叶蓝秋上过床!”陈若兮说。 杨守诚低头看脚下。 陈若兮叹气,“我的新工作在南方,短期内不会回来。失败了,也不会回来。” 陈若兮扔下手里的烟头,踮起脚,踩熄。 “随地扔垃圾,罚款五十,居委会大妈来了,你帮我交罚款,就当是我们好了一场,你帮我最后一个忙。”陈若兮说。 沈流舒 陈若兮走了,走之前给各大新闻媒体网络送去一封律师信,要求在24小时内撤下她的所有照片,包括原版的改编的,并委托了一名律师处理后续事宜。 刘义问沈流舒,怎么办?那些照片中的一部分,是他吩咐手下的大学生发布在网络的。 “那几个大学生的工作,到此为止。”沈流舒说。 “就这么放过陈若兮?”不是刘义不想罢手,而是他感觉,沈流舒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满意。 “不是我方无能,而是敌人太过强硬。”沈流舒说。 找人在网络散布谣言,把名声搞臭,给主管单位写信,失去工作乃至工作的机会,能做的,沈流舒都做了。 一个女人,没有名声,没有工作,没有前途,还能继续生活下去,沈流舒有些踌躇了。 要到此为止吗? 沈流舒对着桌上的叶蓝秋问。 离婚之后,沈流舒把桌上的照片,由莫小渝换成了叶蓝秋。唐小华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嘴角,是不屑的冷笑,和当初莫小渝看叶蓝秋的表情同出一辙。 沈流舒很清醒,管理一个下属,特别是异性下属,个人魅力是最有效也最便捷的方式。但沈流舒也有沈流舒的界线,很明显,唐小华越过界线了。 沈流舒怀念温婉且极有分寸的叶蓝秋,也因此,跟杨守诚打了一架。 两个男人,打架打得没了力气,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任山野的风吹干身上的汗水。 “我根本没资格打你。”杨守诚忽然说。 “打都打了,还提什么资格。”叶蓝秋死了,沈流舒心里的悲伤与失落让他也很想找个人打架,杨守诚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如果不是自尊心作祟,他还真想请这哥们喝杯酒表示表示感谢。 “唉……”杨守诚长长叹一口气。 “唉……”沈流舒也长长叹一口气。 一条人命,两声叹息,不过……如此。 沈流舒看着桌上的日历,今天是叶蓝秋的头七,中国人认为人死后的第七日魂魄会回家作最后的缅怀。好事者,以及诅咒过叶蓝秋的愧疚者设计了追悼的网页,听说弄得很象那么回事。沈流舒通过链接打开那个网页,网页打开的速度很慢,桌上的电话也是知情识趣的,在这个时候响起,沈流舒接了电话,是律师打来的,告诉他离婚手续最重要的部分,财产分割事宜已经处理妥善,只等他签字,问他什么时间合适,跟莫小渝一起过来律师楼签字。沈流舒回答说时间方面,要跟莫小渝商量。沈流舒再打电话给莫小渝,手机关机,打到家里,家里没人,最后没办法,打到莫小渝的娘家,接电话的人,是莫小渝的父亲,对他没好气,说是莫小渝病了,在医院。 沈流舒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探望莫小渝的同时,追悼叶蓝秋的网页终于打开的同时,也弹出三四个花花绿绿的小页面,沈流舒瞟了一眼,除了看到追悼网页左下角的计数器上写着该页面的浏览人数超过十万之众外,还看到感谢他使用XX搜索引擎的大红字样。沈流舒不想使用,自然不需要这种感谢,他试着删除软件,并回复被修改的主页,忙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只得一个电话打到技术部,喊来技术人员。 “把电脑格式化系统重装。”沈流舒说。这样的家,已经入土为安的叶蓝秋,不回来,也罢! “里面的资料要不要保存?” “不用,全部格式化。”有关叶蓝秋的记忆,全部保存在这部电脑里,有些,已人众皆知,更有一些,见不得光,既然如此,古人的方式是灰飞烟灭,现代人的方式是――格式化。 莫小渝 现在的不得不相信,这世界,除了人心之外,还有命运这么一回事:在她下定决心跟沈流舒离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得了子宫癌。她不知一个月前叶蓝秋拿到检验报告的心情怎样,她自己则认定是报应。她晚上连续做恶梦,梦见叶蓝秋来接她去另一个世界。她不甘心的时候会挣扎,然后,她醒了。她灰心的时候伸出手说,带我走吧,然后,她也醒了。 不安和恐惧让莫小渝日夜哭泣,迅速消瘦下来,照顾她的母亲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完之后就不停骂沈流舒没良心,老婆病成这样,来看一眼都不做。莫小渝提醒母亲,她跟沈流舒已经离婚了,母亲说离婚了又怎么样,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然后又开始哭,哭自己命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哭莫小渝命苦,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莫小渝很想要母亲出去哭,至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哭,但她更知道这样的话只要是说出了口,母亲会哭得更厉害。 现在,她居然开始怀念沈流舒的冷淡了,那至少,只是单纯的痛苦,不会在痛苦之上,再增添烦恼,而烦恼,比痛苦更加棘手。 刘义来医院探望莫小渝,进到病房之后,还没来得及跟莫小渝说上话,就先被莫小渝的母亲拉着手,抱怨了足足半个小时。莫小渝在一旁看着,插不上嘴,只好在母亲好容易出去之后,跟刘义说抱歉。 “老人家也不容易,能体谅……就体谅吧。”刘义说。 莫小渝想说,她如今搞成这样,还希望有人能体谅体谅她。但一转念,想到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抱怨惹来的不过是她这个亲生女儿的厌烦,且刘义是沈流舒那边的朋友,这一次,如果不是沈流舒的面子,又怎会到医院这种地方跑一趟。 “沈哥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刘义见莫小渝心不在焉,以为她在责怪沈流舒没亲自来,忙编了个借口哄她。 莫小渝也知这是刘义编来哄她的谎话,沈流舒的公司运营状况,别人不清楚,她心里还是有本帐,公司进入稳定期,哪里还有什么非大老板出面不可的出差,不过是托词罢了。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感激刘义的。 “还有,沈哥还不知道你的病,有这么严重,还以为是一般的感冒之类。”刘义说。 七天前,如果有人跟莫小渝说,她会跟叶蓝秋一样身患癌症,她会骂这人不安好心,存心咒她。七天后的今天,叶蓝秋的头七,据说死者的魂魄会在这天返回阳间,完成生前未尽心愿。那么,莫小渝相信,叶蓝秋提前回来了。 “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的癌症没有扩散,还有得治。” “我知道,做子宫全切手术就行了。”莫小渝说。 刘义黯然,子宫全切,对于没有生育过的女人而言,比死更残忍。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我诋毁叶蓝秋的报应?”莫小渝忽然问道。 刘义一怔,半响才反映过来,“你把心放宽,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这样对身体不好。” 安慰人不是刘义这样的大男人的特长,但既然来了病房,又不能傻傻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好把话题转到医院方面。 “对了,这个医院水平怎样,沈哥认识的人多,要不要给你介绍家好点的医院?” “不用了,沈流舒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他们公司员工还有我跟沈流舒的常规身体检查,一直由这家医院负责。我的主治医生,是才从美国回来不久的医学博士,有多年的临床经验,在子宫癌方面治疗也算得上是权威了。”莫小渝说。 “医生姓什么?” “姓路,叫路方。” “路方?”刘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象哪里听说过,但想来想去,总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手术定在哪天?” “下个星期。” “这么快?” “路医生说,乘现在天气好,不冷不热,早点把手术做完,不然到了冬天,伤口愈合困难。”莫小渝说。 “也是,听医生的吧。你安心养病,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临走前,刘义这么说,他不能确保沈流舒一定会来看望莫小渝,但看了莫小渝现在的样子,总觉得她也很可怜,做不到的事情不有知承诺,例如说服沈流舒过来探望。但做得到的事情,还是尽量做到,例如,他本人多跑几趟,也算是,尽朋友的本分。 杨琪 看着日历,对自己说,应该抽空去看看杨守诚,今天晚上就去。陈若兮走后,杨守诚也从她那里搬走了,回了陈若兮原来住的地方。 杨琪不明白,她哪一点不如陈若兮,她为什么留不住杨守诚。 这样的话,她也只是心里想想,抱怨罢了,真要说,她不如陈若兮,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新闻每天都播,采访每天都得做,文章每天都得写,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杨琪开始找到感觉,就象小时候写作文一样,开头是蓝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现在的开头则是,观众想看什么? “是不是观众想看的就一定是我们应该做的?”杨琪问老记者。 “理论如此。”老记者回答。 “理论如此?”杨琪不解。 “事实也如此。”老记者再次强调。 “观众最近想看什么?”杨琪把鼠标拖来拖去。 “观众先放一边,年度十佳青年出来了,电视台的计划是每人一个专访,男记者采访女十佳,女记者采访男十佳,求婚优先,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你们了。”新闻部主任抱着一堆资料过来分配采访任务。 “杨琪,这个交给你了,路方,年轻有为的医生,机会给你了,好好把握。”主任说。 “有没有照片?”杨琪问。 “据可靠消息,本人比照片更好看。”一实习生在一旁说道。 杨琪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她身边,也有了实习生,试用记者,帮她收收信件,接听电话,甚至,买买盒饭之类。 杨琪打电话过去,跟路方约定采访时间,电话里,路方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男中音,不至太过热情,也没有半分傲气的成分在里面,让还没见面的杨琪有了好感。 采访的时间约定在第二天的上午。去之前,杨琪按照惯例打了电话,路方说今天的天气很好,采访的地点改到户外,医院的草坪。 杨琪如约而至,路方已在那里等着。路方个子不高,很瘦,有些苍白的样子,但杨琪看男人不看外表,看手。路方的手,修剪得很干净,手指长而有力,典型的外科医生的手,但从女孩的审美观来看,令人赏心悦目。 路方也看杨琪,个头不高,也有点胖,显得胸部很丰满,嘴唇也很丰满,大体是抹了口红的缘故,虽然涂抹的技术不甚高明,但还是有几分憨厚的性感成分。 路方的表情有些失望,杨琪有些失望。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路方坦言。 这样的开场白让杨琪很受打击。杨琪从前跟在陈若兮身边,陈若兮或许不如叶蓝秋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但高高瘦瘦,利落的样子,也颇受男人们,包括暗恋的杨守诚亲睐。饭局上,男人们偶尔会说一些荤断子,她常常是脸红低头羡慕泰然自若,有来有往的陈若兮。 “我们开始吧。”路方提醒有些发呆的杨琪。 “哦。”杨琪拿出采访提纲,这种十佳人物采访很无聊,格式化的问题,简历式的内容,最后再加一段表扬总结。 “你为什么放弃国外的优厚待遇回国?”杨琪问。 “这里有些回忆,我以为可以重拾。”路方说。 这个回答跟设想的不一样,杨琪稍稍打起精神,“什么样的回忆?” “现在没有了,下个星期做完最后一个手术,我就回美国了。”路方回答。 杨琪瞠目结舌,路方说要回美国,下下个星期的十佳青年专题节目怎么办,下下下个星期的颁奖典礼怎么办?这是今年电视台的年度大戏,开了天窗,上面领导会追究责任,台长会暴跳如雷,新闻部主任会找替罪羊,最小最无辜的替罪羊姓杨名琪。 “你你你……决定了?” “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路方说。 刘义 从病房出来,看到草坪上的杨琪和一位医生在一起。他认识杨琪,这种情况下,应该去打个招呼,所以,他走过去。 杨琪介绍两人,路方,医生;刘义,警察。 “路这个姓很少见。”刘义说,他还在搜索记忆。 “是吗,你是警察?”路方似乎很在意刘义的警察身份。 “小警察罢了。”刘义回答说。 “没人敢小看警察。”路方说完这话,离开了。 杨琪想起她的采访还不能算是完成,刘义也想起他还没来得及问莫小渝的手术情况。 路方走后,刘义跟杨琪闲聊,杨琪说起陈若兮走后,没有音讯,刘义说沈流舒的妻子莫小渝住院了,要动手术,路方是主治医生。 “世界真小。”杨琪感慨。 “也不能这么说,除了巧合之外,还有故意。” “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你刚才打量路医生的样子,象嫌疑犯。”杨琪开着玩笑。 “这人有些奇怪。”刘义直言不讳。 “既然你也这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路医生说做完下个星期的手术就回美国了,我正为难呢,电视台一年一度的十佳青年评选,多大的事,好多人打破脑袋,甚至花钱买的都有,为的就是这个名,他倒好,好容易评上了,说走就走。” “他跟你很熟吗?怎么跟你说这些私事?”刘义好奇。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杨琪说。 杨琪和刘义,都想不通。但杨琪烦恼怎么跟台里交待,刘义烦恼怎么说服沈流舒好歹来医院探望探望莫小渝。 沈流舒对莫小渝病情的关心程度,以刘义说到只要手术就没有生命危险为界限。他吩咐财务经理,让他这两天无论如何去一趟医院,把莫小渝该付的医药费都预付了。 财务经理出去之后,刘义说,“嫂子只怕不会接受?” 沈流舒笑道,“她会的,我那个岳父岳母会闹得她接受为止。” 刘义大体有些明白,沈流舒跟莫小渝的夫妻情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蓝秋,不过是不小心路过,陷进了冰窟窿里。 刘义提起莫小渝的主治医生路方。 “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太靠得住,沈哥,要不要劝劝嫂子换家医院,虽然医院方面打包票说没有生命危险,但一上了手术台,整条命都交到医生手里,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路方?”沈流舒笑着说,“叶蓝秋大学时代的男朋友,正好也叫路方,真巧。” 刘义大吃一惊,“沈哥,你……” “你是不是怪我心狠手辣,见死不救,只不过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叶蓝秋尸骨无存的情景,就什么也懒得管了。” “嫂子,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刘义战战兢兢。 “我懒得想,你是警察,出了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要不要我现在去阻止他?”刘义问。 “我说了,你是警察,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沈流舒说。 路方 在手术室,莫小渝躺在手术台上,全身麻醉,没有感觉,也没有,丝毫抵抗能力,他可以,为所欲为。 护士在一旁奇怪,路医生汗如雨下,神色也远非平日的胸有成竹可比。子宫全切,对路医生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手术。 “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护士提醒路医生。 路方拿起手术刀,又试了一次,最后,他放下了,冲出手术室,全然不顾护士在后面不停喊他。 路方在自己的办公室,碰到沈流舒。他坐在那里,应该是等了很久了。 “手术做了没有?”沈流舒问。 “你是谁?”路方问。 “沈流舒。” 路方停住脚步,“你是沈流舒?” “你是路方。” “你认得我?” “我一直都认得你。”路方回答。 “你知道我今天跟莫小渝动手术?” “我知道你今天跟我前妻,害死叶蓝秋的人之一,莫小渝动手术,而且我知道,从头到尾,莫小渝根本就没病。”沈流舒说。 “为什么不阻止我?”路方问。 “我比你想象的要心狠手辣。”沈流舒说。 “我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了手……”路方捂住脸,象个孩子一样哭了。 沈流舒坐在那里,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有些庆幸,这种复杂,他说不清,也不想细究,现在,他能做的事是等着路方发泄完毕,他羡慕路方,还能痛痛快快哭这么一场。 过了很久,沈流舒说,“我找人帮忙,把叶蓝秋的手机详单打出来了,她死前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你的,还有,那些天,她每天给你发短信,为什么?” 路方失控的情绪,已然平息下来。 “人都死了,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我是医生,她是病人,我们之间发发短信相互联络很平常。” “叶蓝秋给你发短信的地方名叫白马乡,那里四面临山,手机在那里,只有山顶才有讯号,叶蓝秋住在山脚。为了给你发那些短信,她每天早晨爬到山顶。你是医生,治疗过不少癌症病人,癌症病人疼起来是什么感受,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最后两天,她没有力气爬到山顶,就让一位叫杨守诚的男人把她背上山,就为了给你发短信。你认为这种联络很平常?”沈流舒问。 路方无言以对。 “我结婚了,一年前。”路方回答。 “我知道,叶蓝秋捧着你的照片哭了很久,我就象现在这样,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哭,那是她第二次被人抛弃。” “第一次是被你。”路方苦笑。 “我们其实最没资格指责别人。”沈流舒说。 路方对此,用沉默表示赞同。 “打算什么时候走?”沈流舒问。 “本来定了下个星期,但我妻子,她开了家花店,转让方面出了点问题,可能要推迟些时候。”路方说。 “出了什么问题?” “买的人临时变卦。” “就当我好奇吧,你这次离开得这么忽然,你妻子有没有问你什么?” “叶蓝秋的事,她都知道。她有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她总说服男人买红玫瑰,告诉男人们红玫瑰代表爱情。回家后,她告诉我实话,真实的原因是,红玫瑰虽然最廉价,利润却是最高的,而且真心想买的人从来不会只买一朵,仔细算起来,她还是赚得最多,这就是她的生意经。” 如果不是此刻的气氛太过凝重,沈流舒很想开怀一笑。 “这就是叶蓝秋跟我妻子最大的区别,知道蓝秋放弃治疗的原因吗?”路方忽然问道。 这一直是沈流舒心中最大的疑团。 “叶蓝秋没钱。”路方回答。 沈流舒愕然,“怎么可能?” 工资待遇方面,沈流舒自认从来没有薄待过叶蓝秋。 沈流舒 “叶蓝秋的钱,全部拿去还帐了。”路方这样说。 “还什么帐?” “叶伯父因病去世的时候,叶家欠下一大笔钱,叶蓝秋还了近十年,去年才全部还清。”路方说。 沈流舒的叹息,不过数秒,转而想到了另一个不解之谜的答案。 “路方,当年不是叶蓝秋跟你分手,而是你象甩包袱一样甩掉了叶蓝秋,你要出国留学,你要前途,你不能被叶蓝秋拖累,是不是!” 路方沉默不答。 沈流舒得到了答案,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生活,对叶蓝秋而言,是一出彻彻底底的悲剧,而他,从头到尾,也不过是这出悲剧的旁观者罢了。 有人敲门,是护士,说莫小渝的家属在责问为什么没有做手术。 沈流舒回答说,“我就是病人家属。” 护士愣在那里。 路方补充说,“他是病人的丈夫。” 护士小姐是位年轻的女子,更是位流言的热衷者,病患莫小渝正在办离婚的事她也曾热烈讨论过多次,投入大量的口水与少量的感情。此时此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丈夫关键时刻到此,不禁终而长出一口气,感叹这世人的良心,还是有那么一点剩余,回头的浪子,虽然缺货的时候是多数,但也不至于是断货。 护士小姐欢欢喜喜地去了。 沈流舒说,“路方,这事没完。”言下之意,他会以追究莫小渝的所谓误诊为由,为叶蓝秋讨回公道。 “沈流舒,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积极为叶蓝秋讨回所谓公道。”路方说。 沈流舒停下来,等着路方的下文。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叶蓝秋不爱你,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不爱你。她顺从你,甚至奉承你,是因为你提供给她最优厚的工作,能够解决她最基本的生活问题。但她不爱你,叶蓝秋但凡有一丝一毫地爱你,她会她的困难告诉你,债务也好,病情也好,她都瞒得密不透风,因为她知道,她一旦告诉你了,你势必会强迫她接受你的帮助,甚至你这个人。从头到尾,真正出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沈流舒!叶蓝秋宁愿死,也不愿跟你在一起!” “你胡说!”沈流舒踢倒了椅子,把桌上的全部东西扫落在地。 “你告我吧,使出一切手段对付我吧,不过,你别忘了,只要你这样做了,你这一生,势必要跟莫小渝绑在一起了。我很好奇,你要扮演什么样的丈夫呢,是浪子回头,还是情深似海。” 沈流舒不答,摔门打算离开,莫小渝站在门口。 “路医生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应该庆幸,保住了你的子宫。” “我问你,路医生说的,是不是事实!”莫小渝叫嚷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不是都做了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沈流舒冷笑。 “原来我一直冤枉了叶蓝秋!”莫小渝喃喃自语。 “你不过是为你自己的错误找到了叶蓝秋这样一个最方便不过的借口罢了。” “你呢,你又能好到哪去,沈流舒,你这个伪君子!”莫小渝扬起手。 沈流舒抓住她的手,“所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适合百年好和,白头偕老!” 杨守诚 路方的不合作,让杨琪在台里备受批评。她年轻,她是女人,她升得太快,还有,她取代了陈若兮的位置,却没能象陈若兮一样拿出具有说服力的成绩,这一切,让批评来得越发猛烈。 杨琪不忿,她试图跟主任,台长解释,路方的采访泡汤,不是她的错,是路方当选十佳本身是一个错误,是路方的错误让她的采访无法进行下去。 台长说,“你为什么不把这个错误报道出来。” 杨琪顿时语塞。 杨琪顿时明白,她的错误不在于路方的错误,而在于没有报道路方的错误,这本来,是一条比路方的正确更轰动的新闻。 她试图弥补。 路方已经离开国内,理由是学术交流,归期不定,也许三年,也许五年。 杨琪却是明白,路方是等待有关莫小渝手术的谣言消散殆尽之后,才风风光光回来。 杨琪忽然想到,如果在那个当时,她有陈若兮的敏锐,把路方的隐密报道出来,路方的风光,是不是应该会在前面再加上另外两个字:不再。又或者,归来的时间,会变成,也许三十年,也许,五十年。 人类,毕竟是健忘的。 就象叶蓝秋,那样美丽的错误,被轰轰烈烈诅咒之后,再被轰轰烈烈惋惜之后,包括那个纪念的网页,也因该用户付费原因,而被网络服务商收回了纪念空间。 也许,这就是网络的价值,诅咒一个人,是免费的,惋惜一个人,也是免费的,而纪念的空间,却是收费的。 杨琪惟一庆幸的是,她所犯的错,使她丧失了立稳脚跟之后的乘胜追击的事业新高峰,也得以,使她成为一个平庸的小记者,平凡的小女人,她回过头,继续之前的追求,她留出所有的空闲时间,去找杨守诚。 杨守诚拿着同事的设计图,帮着去申报一项全国性的设计大赛。 杨琪拿过看了一眼。 “这不是你的构思吗?” 杨守诚不语。 杨琪愤怒了,“这是剽窃,你应该去告他,而不是帮他去申报。” 杨守诚拿过设计图,小心地装好。 “杨琪,这跟你没关系。” 杨琪失神,好半天才问出来,“杨大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杨守诚闭嘴不答。 杨琪再问,“为什么?” 杨守诚准备离开。 杨琪一把抓住他,“是不是因为陈若兮!” “陈若兮死了。”杨守诚说。 杨琪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采访非法小煤窑的时候出了交通事故,你要不要继续她未尽的事业?”杨守诚问。 杨琪退后一步,她知道陈若兮的死,肯定有内情,但她不敢,她害怕。 “你是不是在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陈若兮不会离开电视台,不会为了翻身,拼死拼活做这篇报道,也不会出事。” “跟你没关系,陈若兮即便不离开电视台,也会做这篇报道,这是她的工作,她从不回避,从不用所谓光彩的一面来迷惑自己,她选择的角度,是把最丑陋的自己和世人,一起以新闻的形象展现出来。或许她的方法有问题,但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只能接受正面的自身,对于不能避免的自身丑陋,不仅不承认,反而用一个接一个的伤害来掩饰。沈流舒为什么会不惜设局陷害也要把陈若兮拉下来,是因为他要向叶蓝秋证明,他的爱,是真的。还有,你有没有做过统计,那些骂陈若兮骂得最凶的,都是哪些人。是那些当初骂叶蓝秋骂得最凶的人,他们不过是通过诅咒陈若兮来抚平自身的罪恶感罢了。” “可是,如果不是陈若兮,叶蓝秋也不会……” “叶蓝秋的死是悲剧,但网民的丑陋居然能如此轻易地被利用来杀人,到现在仍不自知,难道不是更大的悲剧。” “杨大哥,这些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自己,为叶蓝秋,也为陈若兮辩解,你才是那个最有资格为辩解的人。” “不,我不会,因为我跟叶蓝秋一样,是懦夫。叶蓝秋选择死,是因为她放弃抗争。如果发生在叶蓝秋身上的一切,发生在陈若兮身上,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陈若兮跟你,跟我,跟叶蓝秋,最大的不同,在于正确也好,错误也好,她从不回避,甚至操纵,达到她想要的目的,这就是她跟我在一起的原因。她做的一切,是我从来想做而做不到的。就象这个设计,我明明知道是我的设计被剽窃了,但我不敢抗争,因为剽窃的这个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杨守诚说。 杨琪站在那里看着杨守诚离开,她知道,她不会再缠着这个男人了,因为,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在陈若兮身上看到的,是自身所羡慕的优势,在她杨琪身上所看到的,则是自身所厌恶,却又无力改变的软弱。 其实,真正清楚每一个人优势和弱点,只有每一个人自己,但最不能承认的,也是这个自己,所以,用优势发起攻击,保护自己,用弱点换取同情,安慰自己,再用优势自我挣扎,再用弱点自我检讨,就这样,一起,完成进化过程。 ------------------------------------全文完----------------------------------- 第一章 001.杨守诚之手机被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杨守诚原本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 杨守诚大学毕业后,为求稳定在一家大型的建筑公司做了一个小设计员,简称,小职员。十年如一日地过去了,当他仍然是小职员,而同事同学朋友们升官发财的消息满天飞,不管是真是假都一个光鲜亮丽的时候,杨守诚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确不够精明。 上星期陪客户吃饭,多喝了几杯,微微有些醉意,出门后被人撞了一下,等到反映过来,前一秒钟还拿着的手机已经不翼而飞。 杨守诚看过电视电影,那里面的女人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尖叫:有小偷,有抢匪之类的话。 杨守诚不是女人,是坚强的男人,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客户。 所以,他很有风度地叹息说,现在的抢匪真是猖狂。 客户之一说,这些害群之马,就应该抓到一个枪毙一个,最好是当场枪毙。 客户之二说,这点事够不上枪毙,警察要真掏了枪毙了人,坐牢的反而是警察。 客户之三是位娇小玲珑的女士,没加入讨论,而是在第一时间给男友打电话:你快点过来接我……刚才差点被人抢了……不是,我没被抢,我是说差点,被抢的是杨守诚,出门的时候,他走在最前面,帮我们开门的时候被抢了…… 杨守诚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走在最前面,再也不帮女人开门了。 男人两只手,女人同样两只手,凭什么男人要帮女人开门。 客户之四说,杨先生,你去忙你的事,我们先走了。 杨守诚为女士打开车门,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送你们回去了。” 002.杨守诚之电信详单 杨守诚打电话给女友,告知手机被抢一事。 女友陈若兮是记者,正忙着采访,回答说,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人没事就行,就当破财挡灾。然后提醒他去电信局挂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