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住在一个很破的传达室一样的房子里。你想象得到的,二三线城市,最烂的那种修理厂,我弟弟晚上就在那儿过。那时候我弟弟才十岁,晚上怕丢东西还要起来巡夜。所幸他住的地方有一部公用电话,平时有人打电话,他可以收一点钱。有一年春节,弟弟从修理厂走了三站地来到妈妈家,他不舍得坐公共汽车,走路过来。一进家里,掏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钱给妈妈说:妈妈,给哥哥跟小弟买肉吃。这就是我弟弟。那天下午,在扎西岗村的麦田里。同学们在地里三三两两地拣麦穗。我一个人在麦田里孤独地行走。走着走着,忽然感从中来,对着手机录下当时的心境。讲述的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晚上听录音,才知道是在讲人生里的孤独。“在喧哗当中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不是没有共鸣而孤独,而是,人本身就是孤独的。天很蓝,我一个人站在高山下面伟大的牧场,绿色很单纯,在阳光照射下,依然孤独。人的本质是孤独。我慢慢地走,听着脚踩麦穗的声音,我想记录下此刻真实的声音,在这一刻我体会到孤独。”后来,走到了溪水边。看见浅浅的流水中,有几颗石头安静地躺着。圆圆的,像鹅卵石一样的石头,当水流从它们身上划过时,好像在对我绽放温暖而坚定的笑容。在我看来,石头是有生命的。我的生命里有很多颗“石头”。在不同的人生时刻,它们所代表的温暖,或血脉相连,或心灵安慰,或见证成长,都是我孤独生命里的支撑。很多年前那满头的泡沫想起很多年以前,我来北京不久,在麦子店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有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满身的泥泞,头发很脏。我冲进家里就开始洗澡。那个时候用的是燃气热水器,打开水龙头后,要等一段时间才出热水。平时我习惯用一只桶在下面接着,等一桶水接满了,水也热了。那天因为心急,就着凉水把头发弄湿了,打上洗发水,搓了满头泡沫。可是,等了很长时间,热水也没有来。我头上全是泡沫,站在浴室里有一点冷。记得已经是秋天了。怎么办呢?没有人帮我。只好裹上浴巾出去看,才发现,燃气怎么也打不着。坏了吗?不知道。我愣在那里,头发上满是泡沫,又想擦,又有点冷,心里在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不注意呀!就在我恍神的那一刻,忽然有点想家。在重庆的时候,虽然家里的房子没有浴室,但每到洗澡的时候,妈妈就烧好一大盆水,兑好了温水放在房间的下水道那儿。天不冷的时候给我们洗澡用,天冷的时候给我们洗头发。记得小时候,我和弟弟蹲在地上,把头发打上洗发水,搓的满头都是泡沫,妈妈就用一只水勺,舀上满满的温水给我们冲头发。温暖舒服的水流冲在我的头发和脖子上,那种感觉永远都忘不掉。所以那一天当我头上顶着泡沫,身上很冷,对着坏的热水器发呆的时候,心里就非常难过,很想妈妈。以前在重庆,家里再怎么穷,妈妈总会想办法,给我们最体贴的照顾。妈妈是最心疼我们的人,她的生命中几乎没有自己,只有我们。我常常在想,亲人之间的爱,其实特别简单和单纯,就好像妈妈对孩子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让孩子吃饱、穿暖,这种身体发肤的给养,才是生命里最原始的支撑。每个人长大了都会离开家。在我们孤独的行走里,家人是我们永远的支撑,不可能“扔掉”的支撑。记忆中,有过一次被“扔”的经历。第一次分手在重庆,是个傍晚,在路边的大排档上,跟初恋的女友分开了。两人转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我走了不到十步,肩上突然被一个东西重击了一下,“啪”的掉在地上,碎了。是一个盘子飞过来,来自她的一个“飞镖”。感觉肩上特别疼。那个盘子表达着对这次情感结束的一个“完美”发泄,其实在它碎的过程中我非常伤心。我转身冲她大喊:“你干嘛!”对方的回答是:“扔了,怎么样?!”爱情扔就扔了吧,但亲情是不能扔的。“扔”不了的亲情,才是我生命里最坚固、最有力量的支撑。我的大弟弟有时候看着我的大弟弟,看着他笨笨的样子,我心里又是爱,又难过。从小到大,我老是欺负他,他总是保护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弟弟跟着我的爸爸和继母生活。我爸爸开了一个修理厂,很破旧的一个厂子,在路边,连门都没有,敞开的。爸爸接的业务就是给那些东风车换轮胎之类的。你想象得到的,二三线城市,最烂的那种修理厂。厂里有一个很破的传达室一样的房子,弟弟晚上就在那儿过。那时候弟弟才十岁,晚上怕丢东西还要起来巡夜。一个十岁的孩子起来巡夜,你可以想象吗,就跟我儿子现在一样大。所幸他住的地方有一部公用电话。爸爸让弟弟看电话,平时有人打电话,他可以收一点钱。特别记得有一年春节,弟弟从修理厂走了三站地来到妈妈家,他不舍得坐公共汽车,走路过来。一进家里,掏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钱给妈妈说:“妈妈,给哥哥跟小弟买肉吃。”你知道,我们跟着妈妈是很幸福的,但我弟弟是跟着我爸爸。爸爸对儿子的照顾是很严厉的,不像妈妈那么亲密。并且弟弟跟着继母过,继母有自己的孩子,可想而知他的生活是怎样的。小时候我们也被打,但是小孩子被亲生父母打和被一个陌生人打,是不一样的。所以,弟弟小时候的生活是没有我们那么温暖的。可是,那一年冬天,我弟弟走了三站地回家,把一些零碎的钱交给妈妈说:“给哥哥和小弟买肉吃。”小时候家里很少吃得起肉,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做一顿肉吃。那一年过年,弟弟在那么苦的情况下还记得给哥哥买肉吃。这就是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长大的过程中,我对家人表达爱的方式是给他们物质上的温暖。小时候在贫寒中长大,以致在我的心里,最基础的物质温暖也许比什么都来得真切实在。包括我从欧洲回来,节约下来的五千块钱,也给了弟弟。那时候我弟弟十九岁,已经在社会上工作了,但不是很顺利,身上也没有钱。我就偷偷塞给他五千块钱,当时这是很大一笔钱。我跟弟弟说:“你要存一部分。万一妈妈的生活费用完了,这个钱可以应急。另外你现在交朋友了,给自己买点衣服。”他不要,但是我一定要给。必须给。在我的心里,永远认为,家人比我更需要钱。很多年后,有一次我随口问弟弟:“唉,当时给你的五千,还剩下多少?”我弟弟很腼腆地说:“都存起来了。”我才知道,弟弟一直存着那笔钱,一分都舍不得花。原来他担心妈妈的钱用完,所以一直存着。这就是我弟弟。有一种温暖不问理由亲情在我生命里占据了很大一块位置,可以说,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情感。在我的概念里,似乎没有纯粹的友情,也没有纯粹的爱情,它们最终都会演变为亲情。只有亲情,才是最坚固、最踏实的情感。也只有亲人,才不问理由。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极其沮丧,不知道压力来自哪里。那天喝多了,心情特别郁闷,我打电话给周迅,醉醺醺地对着她大喊:“你要出来!我现在很难过!你现在给我出来!”她就来了。看见她的时候,我特别难过,趴在桌子上说:“你知道吗,我的人生里没有朋友!”那时候头已经晕了,但是一直记得,周迅在那儿像抚摸一只小狗一样在抚摸着我,缓缓的,很有节奏,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她嘲笑我说:“你不是说,你没有朋友吗。”我说:“滚。”那时候已经恢复常态了。有些时候,在我脆弱的时候,其实小迅像我的姐姐。我常常讲,小迅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里最善解人意的。在你需要她的时候,她不问为什么,也不会说教你,就像抚摸小狗一样抚摸你。人有时候就是阻止不了崩溃。那时候,我要的不是你跟我讲道理,也不是说教。心里都明白,就是情绪卡那儿了,当时过不去。也许,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拥抱,一个不问理由的安抚。然后,过去就好了。我一直相信,在你心灵快要崩溃的时候,可以无条件的、第一时间的、不问理由地出现在你身边,给你抚慰和支撑的,是你可以作为亲人的朋友。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我更想在周迅身边保护她。小迅在生活中是一个非常随性的人,可能她的天赋全部展现在表演上面,生活里面就很需要别人照顾,经常家里这个也不会弄,那个也不会,网络不会,电器不会。我老是开玩笑说:“真是天才,天才就是这样。”有一次我们在家里喝东西,也是有点喝多了,我忽然很认真地跟小迅说:“我们未来一定要成为好人。”然后小迅说:“对!我们未来要成为好人!”这就是我们喝了酒之后,两个小笨蛋说的话。我跟小迅从来没吵过架。我们两个属于不说话就可以待在一起的朋友,没那么严肃,也不谈严肃的话题。小迅会说:“我很难过,那些孤独症儿童……”她是很感性的。她给我看孤独症儿童的纪录片时,我问她:“我能参与吗?”她说:“可以。”她永远在做一些很细节很温暖的事情。有一次她跟我说:“我给你买了一双筷子,这双筷子你勤带着,不要再用竹的筷子,因为那个不够环保。”我看着她笑着说:“嗯,你真是绝不做秀的一例。”好朋友像一面镜子赵薇不同,她像我的一面镜子。我常说,好朋友是你的镜子,见证你的成长。我跟赵薇是那种可以吵架的朋友。我们在拍《画皮Ⅱ》的时候有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争吵来自对艺术的探索,我们在谈表演的问题,本来谈得眉飞色舞的,后来因为一个观点的不同,就开始吵,吵得特别凶,还拍桌子,“这个不对!你懂个屁!”“你懂个屁!”双方互撂狠话,“你这辈子再也别想跟我合作!”那天把周围的人全吓走了,黄岳泰、孙俪他们全被吓跑了。没见过这么凶的吵架。紧接着上车的时候,我和赵薇各坐各的休息车,互相发信息:“啊,没事吧。”“没事!”第二天去片场的时候,黄岳泰和孙俪还以为我跟赵薇要绝交了,结果看我们俩见面后,跟没事一样。“哎呀我头晕。”“啊,我也是。”昨天的事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一直认为赵薇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生,我们在一起喜欢讨论一些看似很“无聊”的话题,从大学开始就这样。拍《花木兰》时,我俩永远在车上聊个没完,旁边的人都觉得我们是“神经病”。在我看来,赵薇是一个可以一起讨论事情并且丝毫不必顾忌态度的同学和好朋友。我很珍惜跟赵薇的吵架,因为我们都是真性情的人;再一个,不是每个朋友都可以跟你吵架,也只有能跟你吵架的朋友,才会帮助你成长。在我眼里,好朋友像一面镜子,能照见自己的不足。有时候可能会不舒服,但是这种照见是一种成长,让你反省自己,不膨胀,以清醒的脚步往前走。以前对朋友的定义是,要对自己好,要跟我谈得来,要鼓励我……越长大越觉得,朋友的定义是一面“镜子”,需要你好好擦拭,才看得见自己。如果你认定对方是你的朋友,你就要去擦拭镜子跟你之间的灰尘。擦掉灰尘,跟他们直面交流。无关乎态度,无关乎他们给予你,还是你给予他们,重要的是,你享受到精神上的共鸣,享受到随时随地想起他们时的快乐。然后,你的行为逻辑,你的思维方式,你打电话的口气,你的一切,都会慢慢受到他们的影响。你会珍惜他们,你会念他们的好,他们的生日你会记得。总有一天,他们变得像你的家里人一样。《画皮Ⅱ》杀青那天,我有点不舍。我对老赵说:“你就要走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老赵说:“胡说!像我们这么般配,以后一定好多戏找我们一起演。是吧,导演?”导演笑着说:“对。”这些生命里给我温暖、助我成长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他们支撑着我的人生,支撑着我往前走。做父亲的时间不长~只有九年~还记得他第一次红着皮肤皱着眉头被我捧在手里时的温暖~记得他第一次叫爸爸时我的眼泪~第一次听到他连续说五个字时我跳起来的模样~他获得第一张奖状时我讨好的吹捧~我不知道我做父亲够不够格~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做~我希望他长慢点~这样他不会太快逃离我的关爱~祝我节日快乐!摘自2011年6月19日新浪微博——陈坤 CHENKUNChapter 8我和儿子我站在洗手台面前,把洗手的池子洗干净,在里面放了一点水。温热的水,我儿子就可以放进去。直到我把他放进去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没怎么看他的模样。我在看他的脚,然后我就对我儿子的脚有了特别的情愫。他的脚有多大呢,不到我的食指那么大,在那儿动。我妈妈就在那帮他洗,我在旁边看。我看到那个小小脚丫的一瞬间,突然真正地意识到——原来你那么小,我要对你一辈子负责任。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有了眼泪。他们身上的正面能量拉萨盲童学校,校长旺堆给我们讲的一番话,击中我的心。旺堆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藏族年轻人,瘦瘦小小的,讲起话来从容不迫。有意思的是,他是用英语讲话,而且非常流利。我们的三位同学袁梦瑶、王双喆、陶果玉在现场做翻译。旺堆大致是这样讲的:“刚开始学校只有六个孩子,现在有四十二个,孩子在这里学习、读书。盲人和普通人没有很大的差别,我们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孩子不能看到黑板。那么,你帮我读黑板,我教你英语。学生从这里毕业后,过着很好的生活。盲人也是可以独立的,也可以完成自己的生活。盲人也能感受到美,有自己的审美。我们不需要可怜,而是尊重。”在这个几乎全盲的西藏年轻人身上,有着非常正面的力量,这一点让我很感动。后来知道,旺堆原先也是这个盲校的学生,经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国外的大学读管理课程,回来后做了学校的负责人,同时他也是盲校所有孩子的英语老师。拉萨盲童学校是由德国盲人萨布利亚女士创办的,她十二岁的时候双目失明,经过努力考上了德国波恩大学研究藏文化。上学期间,她发现藏族没有自己的盲文语言,便独自开发出藏盲文。1997年萨布利亚来西藏旅行,发现这里的盲童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便萌生了在西藏创办盲童学校的想法。之后的十几年里,她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给了这个盲校。萨布利亚的故事如此优美,又如此洋溢着正面的力量。很多身体健全的人也未必像盲人那样内心具备如此多的正面能量。那一天,我对参加“行走的力量”的在场所有人说:“不要假扮完美,很多长了眼睛的朋友也不一定比盲人‘看到’更多。”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不论钱不论精力,让你去帮助他们,你会选择什么方式?我试着这样问自己。我相信还是知识,知识和精神的力量比物质重要得多。拥有知识比拥有技能更重要,因为知识可以提升他们的人生高度和对命运的把握。世界上有很多盲人都有过很伟大的成就,是的,上天关上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这一天的又一个感动来自小朋友们的歌声。盲童学校的小朋友们都非常可爱,虽然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他们的歌声特别嘹亮动人。几乎每一个小朋友都特别会唱歌。我们的同学建议小朋友唱《小草》,小朋友们稀稀落落地响应,不是很积极,老师说:“他们刚才的歌还没有唱完。”我忍住笑说:“好吧,先唱你们的歌。”当小朋友们齐声合唱时,我的鼻子发酸。他们的声音里有一股力量,一种很原始很无畏属于生命力的东西。我原本以为,我们来这里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没想到,是我们在假扮完美。我问孩子们,我可以给你们唱一首歌吗。然后,我唱了一首《心经》。那天中午,我跟同事说,今天我唱不动,唱第一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全唱不动了。那一天我觉得《心经》多么难以唱出来。一个叫扎西赤美的男孩我们去另外一个教室时,看到一个男孩。教室里有一群男孩,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小孩特别瘦弱,很安静,关键是他长得特别像我。后来老师告诉我,他叫扎西赤美,十一岁。我儿子才九岁,他还没有我儿子高。他不是全盲的,是严重的弱视。但他的眼睛很亮,看我的时候眼神老是幽幽的。自从成为父亲以后,我对小朋友有一种莫名的情怀,总想抱抱他们。扎西赤美有一点跟我儿子特别像。我平时抱我儿子,一抱他,他的腿就张开,一下子夹在我的腰上。我抱我的侄子,他不这样,抱其他小孩也不这样,只有抱这个男孩,我一抱他,他的脚就夹在我的腰上,跟我儿子一模一样,我当时就觉得,好神奇啊。我一抱着他,就舍不得撒手了。那一刻我有一种冲动,想把他带回北京。但是那么多个小朋友,我觉得太不公平了,其他小朋友会怎么看,我一直抱着他,其他小朋友可能也会觉得很难过。但那一刻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我亲他的脸蛋,一开始他不让我亲,很害羞。但时间久了,他开始跟我玩,用小手拍我张开的手掌。还有一点他跟我的儿子也特别像,我把我儿子手一拉,我儿子就跟我十指相扣。当我拉那个小男孩的手,他也是一样,把手指扣在我的手中。这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儿子。只有我食指大的小脚九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没有准备好。在我重庆的家里,当我妈抱着那个小肉坨坨的东西在我面前晃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根本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好像还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有一两分钟吧,我的脑子是懵的、空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要伸手接还是怎样。从小到大,我特别会抱孩子。我的两个弟弟都是我抱大的,特别是比我小十几岁的小弟小璐,从小他骑马骑我的肩上,还老撒尿在我的脖子里。我特别爱他们。因为从小抱弟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所以我对抱小孩是完全没有心理抵触的。但是那一刻,我看见儿子的那一瞬间,我不知道怎么做。也不长,也不短,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我终于“醒过来”了,就伸手把他抱过来了。我跟我妈妈说:“给他洗洗澡吧。”我妈妈说好。那是快过春节的时候,重庆特别冷,家里没有暖气。我跟妈妈说:“妈妈我们租一个饭店吧,那里面有热的空调,小孩儿别冻着了。”妈妈说:“不要浪费钱了。”我一直在坚持:“我们去吧。”那时候我就抱着他,不喜也不悲,也不感动,也不觉得责任,什么都没有。从刚开始觉得懵了一下,到若无其事地抱着觉得跟我毫不相干,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担心他冷了。当时我们找了一家重庆的饭店,我把我外婆也接过来了,住了一个星期。我特别记得,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我最小的弟弟冲进洗手间啪的把热水打开开始洗澡。那时小璐才十几岁,我装作很生气地跟他说:“唉!你能不能滚出来,先给小孩洗行吗?”“哦哦哦”,他把身子擦干跑出来。这个细节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平时洗澡太不容易了,冬天的时候在家里洗个热水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站在浴室的洗手台面前,把洗手的池子洗干净,在里面放了一点水。温热的水,我儿子就可以放进去。直到我把他放进去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没怎么看他的模样。我在看他的脚,然后我就对我儿子的脚有了特别的情愫。他的脚有多大呢,不到我的食指那么大,在那儿动。我妈妈就在那帮他洗,我在旁边看。我看到那个小小脚丫的一瞬间,突然真正地意识到——原来你那么小,我要对你一辈子负责任。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有了眼泪。我还记得当时我外婆在外面喊:“别洗了,感冒了!不能洗!”外婆说小孩这么小不能给他洗,我就催我妈妈说:“你赶紧洗,赶紧。”妈妈听外婆的,跟我说:“不要洗了,快快,外婆生气了。”出来的时候外婆接过她的重外孙子牢牢抱着,跟我絮絮叨叨地说:“跟你讲啊,你不能给他洗啊……”在我外婆很严肃地念叨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很“严肃”地靠近我儿子了,把他的小脚拿起来,放在我嘴里面。那小孩就蹬我,小脚就在我嘴里动,我终于知道,他跟我开始有关系了。坐在楼梯下的小孩我儿子特别乖,从小到大,不哭不闹的。半夜你把他叫醒,叫他嘘嘘,撒尿,他从来都不哭,就“啊”的一声,乖乖地起来。有一个细节,我记得非常非常清楚。我当时买的房子是一个复式,我妈妈和我儿子住在楼下,我住在楼上。有一天我起床晚了,那天大概是可以晚一些去剧组,我睡眼惺忪地往下面走,看见小孩在楼梯下面坐着,背对着我,坐在地上玩儿。我说:“儿子你怎么坐在那儿!”我妈告诉我说,儿子想上去找我,知道我在睡觉,就一直在那儿踱步。走上楼梯一步,我妈妈就小声说:“你爸爸在睡觉!不要上去吵醒他!”他在上面走一下又下来。过一会儿又拿一杯水要送上去:“爸爸喝水。”我妈妈说:“不要,等你爸爸醒了再拿。”他就一直在那儿等我。当我看到一个特别小的小身影在等我,看到我后喊“爸爸,要抱!”的时候,我别有一种感触。因为非典期间,妈妈特别担心,都不让他去小区玩,他像个小狗似的,一直在家里走来走去。家里的一个健身球成了他唯一的玩具,他老在那拍那个球,推着它走。现在那个画面一直在我心里。第一次说出的五个字我清楚地记得我儿子第一次说出的完整句子:“电池没电了。”那时候我正要出去工作,请化妆师来我家里给我化妆,当时把化妆师给吓到了。因为每次要工作的时候我儿子就特别不高兴,所以一见到有人到我家里来的时候,他就特别讨厌,因为爸爸要走了,不能陪他了。那天他在沙发后面玩他的玩具,小声地在我身后说:“电池没电了。”我大叫了一声,把化妆师吓了一大跳,我说:“你可以说五个字了!你可以说五个字了!”我儿子说话比较晚,他第一次说五个字的时候,我刚好就在旁边。那时我妈妈也跑出来高兴地说:“啊,他可以说五个字了。”那时候我经常在外地工作,儿子喜欢看卡通片,我为了跟他交流,就学着也看卡通片。这样我们每天看一集,晚上就可以交流。“你喜欢哪个人?他后来怎么样了呀。”我们俩就有了话题。因为我老在外地,不能每次打电话都问“你今天做什么了?”我要找出一个方式跟他交流,没想到现在我跟儿子都变成了卡通迷。我们还有一个最有趣的交流方式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拉着我儿子的手说:“现在我们闭上眼睛,闭上了吗?”他说:“嗯。”“我们现在开始飞了啊。我们现在飞过了我们家的窗户。窗户打开了,往上面有什么?”“上面好多人。”他说。“我们再飞呢?”“我们去了公园了。”“公园里有什么?”“有好多大象。”“嗯?好多大象?什么样的大象啊?”“鼻子特别长的大象……”我特别记得那样的瞬间。他很会编故事,我们有的时候躺在床上,就一直“飞”。“爸爸你放手吧。”我就放手。“你看我现在飞得多高啊。”这就是我跟我儿子的交流。这样的细节让我的生活变得很有乐趣。有一次我把儿子带到太阳村看那些孤儿,儿子在角落里面哭,回来之后说:“爸爸我不买玩具了。”然后就把所有的玩具放在那里让我送给他们。但这孩子没长性,过一段时间又要了,所以我觉得应该老带他去。他长大了,两个男生怎么可以一起洗澡小时候,每次洗澡的时候,他就说爸爸我跟你一起洗。一晃到了去年,他已经八九岁了,有一天我从外地拍完戏回来说:“儿子,跟爸爸一起洗澡。”过一会我看他不像平时那么积极,我说:“赶快赶快,热水别浪费了,我们一起洗。”他就磨磨叽叽的还不过来。我说:“怎么回事!儿子!”他进来说:“两个男生怎么能在一起洗澡?”我突然觉得他长大了。他已经是一个八九岁的懵懂少年了。我洗完澡出来,儿子在那玩电子游戏,我就把他的脚拿起来咬了一口,他说:“讨厌!”我说:“你脚好臭啊!”他不理我。我就把他的袜子脱下来,说:“你看你袜子都这么大了。”想想他小时候第一次摸他脚的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这就叫足迹。他小时候我老咬他的脚表示对他的爱,所以他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让我去了一趟,她说:“你儿子太怪了,他老去抱着别的小孩儿的脚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