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拉乌孜山位于拉萨北郊五公里。传说山脚下曾有一片开满野蔷薇的山坡,每到夏季,漫山遍野的花朵争相绽放。在我的印象里,野蔷薇是一种白色倔强的小花,不是最美,但很有生命力。它开在野外,不怕风吹,喜爱日晒。“行走的力量”第一天要翻越色拉乌孜山,攀上四千三百米海拔的山脉,徒步行走十三公里。这对每个人来讲都是一次艰苦的训练。在我心里面,或许把同学们比作了一朵朵倔强的野蔷薇。第一天行走,很想有一个开工红、旗开得胜的态势。但头天傍晚的行前会议,同学们的态度让我很失望。工作人员讲完“禁语”的规定及安全措施后,有人提问:“如果爬不动了怎么下山?”几个学生放松了紧绷的情绪,用玩笑的语气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如何下山。我很严肃地打断他们:“行走的力量传达的是意志力,既定目标,一定要完成。没有后退和放弃!行走是挑战你们身体的极限,是冲着前方,而不是还没走,先想着退出。我没有开玩笑,就连后退,脸也要冲着前!”现场立刻鸦雀无声。当晚几个大学生有些委屈。一名男生对工作人员说:“我觉得坤哥敏感了。大家既然来了,没有人想退缩。我们只不过觉得有些问题是可能发生的,做了预先的假设。我们经过三轮的选拔走到今天,不可能选择退缩。”他们并不知道,“行走的力量”对于我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次徒步那么简单。我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几年前的禅定与内心的行走,我陈坤今天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在哪里。我把“行走的力量”看成心灵上一次重要的旅程,我希望同学们跟我是一样的,甚至比我还兴奋,比我还充满激情和斗志。但他们玩笑的语气与松懈的态度,让我很失望。有一刻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挑错人了?也许我应该选择更朴实的学生,和我一样渴望行走,渴望一次纯粹的心灵之旅。经过当晚的“不快”,第二天集合时气氛有点紧张。同学们憋着一股劲要证明,他们是优秀的。为了遵守行走中“禁语”的规定,我从早餐开始有意不讲话。我的一言不发感染了整个团队,出发时大家彼此之间用手势沟通。很多人会问:为什么要禁语?当你讲话的时候,心多少会分散注意力;你把一个东西关掉了,注意力就会专注在另一边。拍摄电影《龙门飞甲》时,我试过蒙住眼睛二十多天,耳朵真的更灵敏,所以我在行走之前提出“禁语”的规定。只有不讲话的行走,才能安静下来,才能倾听到内心的声音,与自己对话。这样的行走才是纯粹的。早晨八点三十分,我们到达色拉乌孜山脚下。没有看到传说中漫山遍野的野蔷薇。我们面前是纵横交错的山脉,巍峨耸立的云石,以及对每个人来讲绝对是考验的险峻山路。我的大哥、《新周刊》创始人孙冕也参加了我们的行走。孙冕大哥曾攀过珠峰,对爬山自有切身体会。昨天的行前会议上他一再强调:慢就是快。要匀速前进。当呼吸跟步伐节奏一致,就会走得轻松,否则很快会累。来西藏之前我并没有登过山,但我相信万事万物皆相通的道理。我把多年来练瑜伽和打坐掌控气息的经验用在了爬山上。匀速呼吸,放松,配合步伐的节奏。山路不宽,只能两三人并排走。一边是陡直的岩石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脚下踩着碎石与浮沙,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打手势让同学们靠近岩石那边走,我和几个男同事走在外侧。山路的坡度不算大,但一路向上的斜坡也十分考验每个人的体力和耐力。领队大约半个小时叫停一次,我们做三分钟的休息调整,补充一点水分,再继续攀行。一路往上走,脚下的小石子逐渐变成嶙峋的岩石,路边不时伸出形状怪异的荆棘挡住去路。我和几个男同事一前一后用登山杖拦住刺手的荆棘,让后面的同学经过。我看到几个男生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原本最担心的女生们,一个都没有掉队。能看出她们几个都有些体力不支,来西藏后高原反应的同学嘴唇发紫。但没有人叫停。从我身边走过时,能感觉到她们瘦小的身躯在暗暗坚持。我的心有些软化,可表面上看起来仍很严肃。越往上爬,路越难走,几乎与地面呈四十五度倾斜。来西藏后的第一次高原反应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色拉乌孜山上开始爆发。呼吸困难,头痛欲裂。随行的救援团队带有氧气瓶,高反严重的话可以吸氧。记得上次在西藏拍《云水谣》,最难熬的时候全靠氧气瓶度过,但这次我希望能靠自己挺过去。行走挑战的是意志力和体力,我一直相信意志力比体力更为重要。我不断告诉自己,坚持,不要停下,一直向前。同时观察自己的呼吸,让心安静下来,配合好呼吸和步伐的节奏。心跳慢慢平缓下来,脚步也变得不那么沉重。虽然头部因为缺氧依然剧痛,但意志力已经占了上风。我明白,行走很大一部分意义在于战胜自己。当战胜自己时,也练就了一颗平静而强悍的心。终于登上山顶。我站在海拔四千三百米的山峰上,俯瞰四周。远方的拉萨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坛城,如梦如幻。近处色彩鲜艳的经幡铺天盖地悬挂在我们曾走过的山脉间,在风中自在飘摇。湛蓝的天空下,偶有苍鹰从头顶飞过,划入云间,翱翔的姿态像一个自由的勇者。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脱离俗世的平静。面对天地,我静坐。观照自己的心。感觉自己走在一条充满阳光的路上,那一刻,我的心充满了正面的能量。一次纯粹的行走有那么难吗?!下山的路比上山容易,沿途的美景让我有些松懈。行走在离天最近的地方,被高原炽烈的阳光照耀着,上有碧空如洗,下有清泉跳跃,行走中那根绷紧的弦慢慢放松了。走过一名男生身边,我无意识地问:“嗨!怎么样?”他愣了一下,回答我:“嗯,不错!”马上意识到,我打破了“禁语”。为自己的失口感到沮丧,迅速调整状态。下山的途中,我尽量找回上山时安静的状态。因为,行走还没有结束。但是同学们已然忘记了“禁语”这回事。快到山下时,大学生们坐在山石上嘻嘻哈哈地聊天。我看不得松懈的样子,走过去问队长蔡涛:“今天谁没有遵守‘禁语’?”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不落地举手。我的火“蹭”地就蹿上来了,一言不发快速向山下走去。拐过弯,走到确定同学们看不到的地方,我突然爆发,把手里的登山杖用力朝石头上砸,登山杖几下就折断了。这时摄像孙辉还在跟着我,手里的摄像机一直开着。我对着他大吼:“不许录!”孙辉不理我,继续举着他的摄像机。我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冲着他大喊:“他们以为我请他们来旅游的吗?!”我的愤怒,只因在我眼中看来:苦心经营的行走,原本是为了让心安静下来的行走,竟然半途而废,成了一场散漫懈怠的游戏!我再次质疑自己,花这么大精力选出来的学生,难道我选错了吗?山脚下。上车之前,我把队长蔡涛和副队长齐宏强叫了过来。在大车的后面,一块遍布碎石子与松枝的草地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愤怒地对他们大吼大叫。“禁语”是自律!自我约束!不能约束自己,还谈什么行走?!我要的是什么?不是旅行!我要的是精气神!战胜一切困难的状态!这十三公里算什么?我不要看到,终于完成了十三公里的得意!这点路算个什么?我以为你们是十只把一切困难都不放在眼里的战斗的公鸡!没想到如此容易骄傲懈怠!对你们十分要求,原以为你们做到二十分给我看!可你们连八分都没有做到!我以为你们中会出现有光芒的人!哪怕是一个!没有!那一刻我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心中仿佛有一块不停抖动的红布,引诱我一次次扑向它。手中捏着红布不断摇晃的是我心中的魔鬼。我一次次冲向前。一次次被它戏弄。我的暴躁,只对自己人我是一个暴躁的人。暴躁并且强势。同时,我又是一个完美主义的人。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容易因为生活里的一些细节而愤怒。在情绪爆发的当下,我无法控制。但我性格中这些尖锐的东西,并不是对每个人都会呈现。有一扇门挡住了公众与陌生人,他们不太会看到我真实的一面。但是,一旦我把门打开,让一些人进来,我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会毫无遮拦地看到我的真实。这些人是我的亲人,朋友,我的工作伙伴,以及所有我认为亲近的“自己人”。我弟弟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哥,你脾气太怪了,真受不了。我经常跟我弟发火。我的小弟现在也在我的团队工作,这次在拉萨负责所有人员的餐饮。有一次因为订餐发生了点小失误,我当着所有人对他大发雷霆:“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滚!”但是我骂过就忘了,因为他是我弟,我最亲近的人;更重要的是,世上所有的愤怒和冲动,都是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我对我妈说话也很冲:“妈!必须吃这个药!必须穿这件衣服!必须打扮得漂亮!必须出去玩儿去旅行!”这就是我对我母亲好的方式之一。我做了很多年演员,在公众和闪光灯面前扮演一个艺人,面对家人亲友,如果我还不能做一个真实的人,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这次的行走,我挑选的十名大学生没有一个是我的影迷。因为我不想到了西藏,还要扮演公众面前那个光鲜优雅得体的人。我演不出来,所以我唯一给他们看的是:这就是我。对同学们发火,其实在内心深处,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当成我的弟弟妹妹。我真心希望他们好,于是用了像对家人那样强迫的方式。我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不会记我的仇,因为我是如此的真实。那一刻我并不明白,“真实”并不能当作“暴躁”的借口,特别是,不能假借“真实”的名义去伤害爱你的人。你,我,他,每个人都是。坤哥,其实我们就是想要一点鼓励从色拉乌孜山回去的路上,我发了一条微博:只是期待一次纯粹的关于行走的自我考验,有那么难吗?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率性而为伤害了这十个小朋友。晚饭时,我走进餐厅。同学们已就坐,没有人动筷子。气氛很压抑,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夜,看似平静,其实蓄势待发。我坐下来。本想跟他们好好谈谈,但一开口就成了争执。严格地说,是争辩。双方都试图说服对方,所以都在不停地讲话,其实谁都没有听进去。我直言同学们让我很失望,他们没有我想象中的强悍。但同学们认为尽力了,感到委屈,并且质疑我今天也打破了“禁语”的规定。我告诉他们:我提供一个杯子,有可能这个杯子你不喜欢,不愉快,但是不影响你们喝掉该喝的水。行走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我!希望你们单纯地去行走,只关注自己,不要关注他人!这时候,同学们的一句话刺痛了我。“坤哥,你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去做一件完全对自己无利的事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们不过是你的一个工具,在陪你做秀。”当时我的心像被针猛扎了一下,特别疼。我陈坤要做秀有三百种方法,何必用“行走”这种最笨最蠢的方式!我想起一个朋友给我讲的故事:你送给藏族人一件礼物,他会感动地接过来说“谢谢”。但是你给汉族人一个东西,他多半会想,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你有什么意图吗?我拿了之后要还你什么?有时候,物质与文明增长的代价可能是失去信任,人们越来越难简单相信。我们的大学生也一样。他们不相信对方的发心是干净的。如果我的对面是媒体,我马上就起身走了。但是,坐在我对面的,是我亲自挑选的学生,是我西藏同行的伙伴,是我的朋友,我的弟弟妹妹。我强压怒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语无伦次的语言表达着自己。但我发现,我无法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服对面的十个人。并且,我第一次发现,用吵架的方式解决问题,或者控制不好情绪,都是不成熟的。我忽然觉得,大家有必要停下来,反思一下自己,然后再继续交谈。回到房间,我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反省自己。一直以来,我对亲人朋友有一个很自我的观点:我的脾气很坏,但我不会害你,所以你要接受我的方法。从小到大,我不会因为想跟任何一个人做朋友去改变自己。我从来都是,你先接受我,然后改正是我自己的事;或者是,这就是我,你爱来不来。然而,当一些朋友接受我,走近我之后,我却从来没有试着改正自己的坏脾气,从来没有。我用大家对我的宽容和纵容走到了今天。在从色拉乌孜山回来的那一天,我突然看到了这一点。然后我想试着扭转我的观念,从改变自己的坏脾气走近他人开始。晚上十点,我来到同学们的房间。一进去,先为下午的情绪失控向他们道歉。之后我并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跟他们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把自己如何从重庆到北京,如何成名,如何迷失,如何找到自我,以及如何想做这个行走项目,坦诚地讲给他们听。我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我告诉他们,如果有人觉得我有做秀的嫌疑,我认为这个“秀”做得值得,因为对他人对自己都有巨大的帮助。请同学们相信我,我的发心是干净的。我是个不完美的人,所以才要行走。但行走不是为了表现给他人看,而是为自己在行走,今天是,未来也是。在行走的道路上我们没有差别。未来我们要面对的事情是一样的,你可能会面对的问题我也会面对,你的沮丧我也有,我也需要鼓励,所以我们一起行走。没有什么可教给你们的,只有分享。我的推心置腹让同学们安静下来。许久,女生王双喆说:“坤哥你一直在指责我们,没有鼓励,其实我们就是想要一点鼓励。”我告诉她:我不想这么早鼓励你们。也许不鼓励可能会不愉快,但是你们会铆着一股更大的劲,想证明给我看。我从小长到大,就是这么长大的。刻骨铭心的冷漠眼神在成长过程中,特别记得一次冷漠的眼神。在我刚成名不久,有一次参加一个国际电影节,在后台遇见一个很有地位的女演员。我上去很有礼貌地握手说:“你好,我是陈坤,很高兴认识你。”那个女演员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缓缓地转身,轻描淡写地瞟了我一眼,冷冷地“哼”了一下。我至今都记得她“哼”的那一声,要多冷有多冷。我笑了笑没说话就离开了。我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大家看到的依然是一个淡定平静的陈坤,其实我心里已经翻了好几遍了。憎恨、愤怒、想证明自己。那一刻,我在心里狠狠发誓:等着瞧!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毛病叫“记恨”,那件事让我记恨了很多年。那种刻骨铭心的憎恨和愤怒一直憋在我心里,化成一种动力,催促我不断地强大,成为今天的陈坤。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恨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能伤害你,也是你成长的动力。几年之后,当我凭着认真演戏在业内获得一点肯定,成为具有一定专业素养的演员之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理解了那个女演员。她那种轻蔑的眼神,其实是对那种凭人气蹿红,却无实力一类演员的蔑视和不认可。回想那时的我,的确没什么演技,但人气突然很旺,有点飘飘然。也许在那个女演员心里,我是一个靠脸蛋成名的空架子,一个所谓的偶像。从那时起,我深知,一个演员如果想在业内得到足够的尊重,一定要靠人品,靠实力,而不是人气。到了今天,我有时还会在公开场合与那个女演员见面,记恨的情绪已经完全没有了,甚至于我在内心深处非常感激她曾经对我那轻蔑的一瞥。虽然当年她并非有意帮我,但那个无心插柳的冷漠眼神,激励我走到今天。到今天为止,假如有一个没实力但人气很旺的明星,在我面前“得瑟”,我依然很不给面子。如果对方也因为心里受挫,发愤图强,能够把我的冷漠变成他成长的动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有时候,微笑和鼓励不一定是好事,冷漠或打压也未必是坏事,只看对面的人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和承受这一切。我的打压式激励法或许在自己的成长经历中,多半受“打压式”的激励长大,所以也常常下意识地用同样的方式激励我身边的人成长。我是一个对自己很苛刻的人,很多时间都在自我修正。《论语》里讲,吾日三省吾身。我不但习惯性地反思、反省,还经常打破自己的思维。我喜欢“破”这个动作。不破不立。希望有一天,我能形成一套强悍的思维体系,很少有人可以打败我。因为对自己严苛,所以对身边的人总是不自觉地要求过高。前不久我的工作室在北京798工厂做了一次图片展,这是我第一次做策展,非常认真。我跟Sam(我的团队负责人)讨论方案时,经常推翻他们辛苦达成的框架。这种严苛不同于我对小弟的大吼,这是一种理性的推翻,或者说是一种负面的激励。我相信,很多完美的构思都是从无数次的“推翻”中形成的。当最后一个让我满意的方案问世时,所有被我“折磨”的人都感叹,自己成长了。我对我儿子也是一样的严厉。我非常爱我儿子,但在他两三岁的时候,我打过他一次。他想要一个东西,不给,他就一直憋在心里,然后找一个机会摔倒,在地上借势大哭。我大声说:“儿子,起来!”他不理我。当时我就跟我妈妈很认真地说:“不能这么教育孩子,太溺爱了。这样不行!”我叫他站起来面壁。他不懂“面壁”是什么,我说:“站在那里!别动!”他一动,我“啪”一下,狠狠地打在他屁股上。当时我还没心疼,我妈妈先在那儿心疼地掉眼泪。但之后我看见儿子憋着眼泪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我也心疼了。特别像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也是那样,不爱说话,别人打了我一下,我就闷着,心里很有仇恨。其实那个时候,很希望儿子恨我。为什么?因为他如果恨我,就会牢记自己大哭的那一刻。然后他就会成长。来西藏之前,我带着儿子走了一遍大学生拓展训练时走过的山路。十公里的野外拉练,我记得我和大学生们是三个小时完成的。我带着儿子,走了两个小时零十分钟。我儿子才九岁。我带他去的时候,我妈妈一直拦着我说,这么小的孩子,何必让他遭罪呢?但我还是带他去了。他走到一半就开始哭,我根本不理他,严厉地说:“闭嘴!”他只能抹干眼泪跟着走。结果,两个小时零十分钟。我跟一个九岁的小孩搞定了大学生们三个小时走完的路程。他刚开始是哭的,后来走着走着就高兴了。他说:“爸爸,你看,我可以的。”我不需要他特别亲近我。但是他要强大,要勇敢,要独立。因为,我是这样的人。后来,我儿子参加学校的马拉松比赛,跑了第一名。他跟我说:“爸爸,其实我跑到一半的时候就跑不动了。但是我告诉自己,我一定可以的!”然后他跑了第一名。一个九岁的孩子,都可以在打击之下磨炼成长,我们的大学生,有什么做不到的呢?有一天你会感激那个残酷对你的人也许在很多年后,同学们才能真正领悟:在西藏行走中所经历的一切,所有的坚持和残酷,都是一颗种子,让他们未来变强大的种子。只是我在播下这颗种子的时候,太心急了。下午看到同学们开始懈怠,就按捺不住脾气。只是因为,太希望他们充满斗志,不负此行。那天我对同学们说:可能是对你们要求有点狠,但是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们的心灵变得更强壮。我也曾问过自己:这颗种子,我可不可以慢慢播种?用一种更轻缓的方式,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但我还是选择了一个很真实、很强迫的方式播下这颗种子。因为,我们只有十一天的时间。我对他们说:也许我要求你们的,是连我自己都达不到的,让你们在短短的几天要做到那么多。但是,请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感激那个曾经残酷要求自己的人。当他们有一天离开学校,走进社会,面对高速运转的社会压力,面对竞争激烈的工作岗位,面对最尖锐的人际关系,面对人情冷暖和挫折,那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我今天“残酷”的施压方式会对他们的人生有帮助。到那时,他们的内心会生出一个正面的力量去面对所遇到的一切问题,因为他们的内心早已在行走中变得坚强。有个女生哭着对我说:“坤哥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那一刻我落泪了:“是我做错的比较多,请你们原谅哥哥。”我想起曾听过的一句话:亲友或爱人之间争吵,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不如一个拥抱来得温暖直接。在这次“争端”的结局里,我又一次体会到生命的内涵。而今天我几次怀疑的“是不是选错了”,在那一刻有了答案。人生是一场又一场巧合的相遇。遇见了就是缘分,没有对与错、好与坏。缘来了好好珍惜,缘尽了自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