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门已打开了。门开了。光透了进来。——可是她的希望呢?有没有随那光芒一起带了进来?2.胴体之匙门打开。门一打开,就是火光,在詹奏文的眼中,那吞吐的火光就像是一束束扭动的女体。而他身上却拥有打开这些女体的钥匙——可惜当兴头儿之际,却给打断。他不免有些气恼。幸好在火光之后,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还有她的关心:“冤家,你这儿可发生了什么事?干吗扔出张桌子?”詹奏文皱着一脸皱纹,反问:“美人儿,我这儿没有你能发生什么事?”房子珠看来本来要在门边站一下立马就要走了,忽又往内睨了一眼,有点不放心地说:“冤家呀,你那匙儿是备好了,雄赳赳的、兴勃勃的呢,却不知雌儿又是如何?”詹奏文以一种不知廉耻的语音道:“我已开了两个娘婆子,滋味不如何,正要开第三个试试。”他以为这样说,房子珠就会走开。但这次房子珠反而呢笑道:“你要不要我进来陪你?”詹奏文反问道:“你不是在忙着抓人吗?人可抓到了没有?”“逃脱了一个。”房子珠唉的一声,人却是走进来了。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辛不老和吴中奇。只听房子珠又幽幽地道:“现在时势可不好得很。京里已派出四大名捕中的铁手来找我们麻烦,还来了个女神捕中的龙舌兰,听说连白拈银也出动了,如果不早日把‘感情用事帮’、‘用心良苦社’的人收拾掉,日于可是越来越难过了。”詹奏文见部属进来了,也没用衣衫覆盖身体,可见他早已到了恬不知耻,不知道德礼教为何物的地步了。只听他微哼道:“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青山红炉雪,金花白拈银’?那都不算是什么!”房子珠亲眤地笑道:“你老人家已练好了‘吠月神功’,当然不怕这些杂什小丑小把式了!”詹奏文呵呵笑道:“我老人家?我很老么?”房子珠看了他下部一眼:“谁说你老!谁都知道你若叫做老,世上就没年轻人了!你的‘吠月神功’一旦修成,只怕连查天王也非你之敌,你那时候,就不只一枝独秀于灵壁,而是一柱擎天于武林了!”詹奏文哈哈大笑。看来,他是个很喜欢听谀辞的人。Т×Т郃鏶 丅XㄒH亅.СOм“这功夫练得很艰苦,代价很高,”他一边高兴一边叹息,感慨万千,而又顾盼自豪地说:“虽然艰辛,可是值得。”“这种艰难功夫就只有老大当家能有资格练,有恒心练成,有毅力练得!”辛不老也加了把口,“要给我们,练个屁都不成。光是那一服十二年每天十一碗的药,我看要给我吃,我早就发了霉,化成水了。”“要给你练!”房子珠嗔叱道:“给你这糟老头儿练,只怕你上不了架子倒吃了屎!你何德何能哪!没‘蜘蛛大法’的性命修为,谁能练‘吠月神功’!大当家这三年来只把自己关在黑房里吸收日月精华,采阴补阳,这点能耐你上辈子没、下辈子也休想有!这辈嘿,就只配跟大王洗脚煎药倒茶!”“对对对对,”辛不老只一味陪笑道:“我不行。我当然不行。我怎行!不过,药倒是熬好了,不知大王服了没有?”这回倒是在一旁的吕碧嘉代詹奏文抢先答了:“服了。”然后再补充了一句:“有半个时辰了。”“哦!”房子珠眼睛亮了,忽往房里张望了一下,“这儿好像有打斗过的痕迹。”詹奏文连忙道:“没事。有个娘姨不听话,已给我开了膛了!”房子珠又用鼻子索了几下,“怎么好像有外人潜进这儿来了!”“真的吗?”詹奏文的语音已有点不自然,“若有人偷边来,我没有理由会不发现吧!”房子珠的头忽然一仰:“上面……那是什么!?”詹奏文跟着也把头一仰,房子珠已飞身上屋顶,像先前一般,翻腾了几下,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詹奏文仰首奇道:“哪有什么东西?你别疑神疑鬼了!”房子珠却在半空俯首下望,用手一指,莺莺呖呖地笑说:“哇,从这儿望下来,你仍玉柱独擎,雄峙一方呢!看来,非要我跟你来个‘吸笋大法’不能平息了——”她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在柜里的龙舌兰,本以为房子珠已发现她了,心中正是震动不已,但却发觉房子珠飞身上屋顶去寻觅,心中一动,想起一事,正疑虑问,听得“吸旬”二字,又在柜缝中瞥见:房子珠正从拇指穿过合拢的食中二指之间,往下一指:她一震。——莫不是她就要行动了!?就在她这个警觉闪过她脑海中时,场中局面,遽然大变!詹奏文大叫一声,忽以双手掩目。就在同一刹间,几个人忽然都一齐出了手。“刀笑剑哭”吴中奇,突然双肩一耸。他本来已站得十分接近詹奏文,而今“东方蜘蛛”狂吼一声,忽掩双目,他就一刀一剑,刺人詹奏文左右耳背后。耳垂下、耳珠侧、耳廓下一寸三分之所在。左右如是!厘毫不差!辛不老也出了手。他一刀砍向了詹奏文的头!詹奏文居然还来得及用手一格,于是这一刀就斫下了东方蜘蛛左手四只手指。詹奏文另一臂却响起了令人牙酸骨头碎裂的声响。因为吕碧嘉也出了手。她手上使的是“鸡爪镰”。那尖锐的、锋利的、弯曲的镰爪,已深深嵌入詹奏文的左手前臂上,骨碎声血水迸涌,既触目又惊心。同时间,一个人却冲了进来。大概他一直都在外面巡逡,而今一听动静,立即破屋闯了进来。他提着口甘州赵家的熟铜流星锤,一锤子打下去,詹奏文的胸膛就劈劈剥剥的发出干柴烈火一般的声响。他的胸膛整个瘪下去了。他的胸扁了。他整个人都塌了。只不过是在一转睛的时间里,一个绝顶高手、人称之为“老大”、“大王”、“大当家”的人,竟给他几个属下和亲人群殴、暗算,一下子,已不成人形。一向武功高绝、高高在上、恣意淫威的他,竟连残废的都不如。他已七残八废,支离破碎,残缺不全。3.阿傻看刀他对人虽然残忍,他对部下也很严苛,可是,而今,他的部属对他却更严苛、残酷。他已给毁了。彻底的崩溃了。冲进来的人自然也是他的部属。“独臂煞星”雷越鼓。痛。他已痛得全身发抖。他一身功力都给摧毁了,而他身体所受到的挫伤,也根本不可能再弥补。他已完了。因为他自己深知这一点,所以更加痛苦、骇怕。他竟丧在自己人手中!——只有“自己人”,才会那么了解他的“罩门”。他有数十年真气交炁的“蜘蛛大法”作为根基,一般兵刃,根本伤不着他。可是双目总练不成刀枪不人,铜目铁眼的地步。房子珠先用“中原朱家”的“一点银光破影来”的“一点银针”,射瞎了他的眼睛。他—痛之际,“吠月神功”就无法运聚,吴中奇就立时把刀和剑刺入了这门功法的“要害窍门”。这要穴一破,全身横练的炁气、苦修的功法,全都破了。然后是吕碧嘉的鸡爪镰、辛不老的快血刀,先断了他双手。再加上雷越鼓一记石破天惊的流星锤。在这么多恶毒的狙击里,其实最恶最毒的,还是他事先中了毒。原来他已着了平时完全觉察不出来的毒。当他抬头看房子珠在屋顶上游走之际,才感觉到一阵昏眩,四肢乏力,反应迟钝,气促心悸。所以这才着了房子珠第一记。——其余的,就兵败如山倒,直至他变成了一个废人:甚至现在连废人都不如的样子了。毒一早已潜伏在他体内,现在才发作出来。那毒是一早下在他所服的药里,而他是以这些叫做“又一骨”的药,来抵制修练“吠月神功”的反扑。今天的药,是吕碧嘉端来的。他已服了。全服了。所以他中毒了。毒力一直挨到此时才发作——所以房子珠也一直等到这时候才“借故”走过来、走进来,然后集数人之力,一齐发动攻袭。他已彻底的给击垮。他完全完了。他现在只后悔一件事:为何不相信那“女神捕”告诉他的话。——因为房子珠的确要铲除他。他的部属真的要杀他!他们都要暗算他!这些竟都是真的!而他竟然不信!——这就是不信该相信的事实和信任不该相信的人的下场。怕,还有怒愤。詹奏文横行一世,杀戮天下,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落在自己部下的手里。笑了。几乎在场每一个动过手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都轻松了。他们都得手了。房子珠笑得花枝乱颤,轻柔的自屋顶飘落下来。甚至连那几个陪同几位当家步入“黑房”里,手执火把的大汉也在笑。胜利的笑。得意的笑声。因为他们已全面取得胜利,已完全不必担心敌人会反扑。——把人打击残害到了这个地步,任由他是一流高手,也断无反扑的机会了。所以他们就要忍到这时候才笑。——房子珠就是要他们合力:废掉他一双招子,废掉他一双手,再废掉他的气功,又废掉他的内功,然后暂且不要他的性命。杀詹奏文的事,是由另外一个人做的,并不是他们负责的任务。因为叫天王相信那个人,多于在场其他人。——包括房子珠。惊。龙舌兰只惊得全身颤哆。但她也尽力使自己不要发出声响来——她本来身上二大穴道被封,浑身软麻,可是她一直都在运聚“三心两意大法”,慢慢化解冲破二处穴道所受的封制。她还没有成功,可是已有了眉目。她虽心里头早有了准备,房子珠这些人会狙杀詹奏文的,但她仍然始料不及,这几人下手会那么重、那么辣、那么残毒。太可怕了。詹奏文完了。他垮得一点余地也没有。完全没有反扑的机会。没有活路。——他们竟对自己人(而且还是他们的“大王”)也如此残忍,要是自己落在他们手中,那就不堪设想了。所以她一定要设法。想办法逃出生天。可是她的穴道仍受封制,只怕一时三刻仍冲不开。她现在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在的,都忘了她的存在。只要再过一阵子、只一阵子,也许,她就可以冲破受禁制的穴道,就算不能求胜,逃亡总可以吧?万一不能逃亡,求死,总能够吧?惊,还有期待。她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触目惊心,只希望詹奏文和吕碧嘉都忘了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好。——这可以说是龙舌兰懂事以来,第一次,她希望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苦尽甘来。对这些狙击者而言,却是笑够了、得意够了、嚣张够了,就慢条斯理地包抄了过来。詹奏文全身(只要是还未离开他身体的肌肉骨骼)都在颤抖着。——是太痛苦和太愤怒使他不得不颤抖。他凌厉地问:“为什么这样对我!?”房子珠看着他,神情充满了鄙夷,好像在看一头癞痢狗。“你已把一切都交了给我,我不杀你留来干吗?你真以为你那话儿天下惟一?告诉你,一个字:驴!”詹奏文全身又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这次不只是因为痛和怒,也是因为“又一骨”的药力已发作:“是你主谋的!?”“我幕后还有叫天王。”“他为什么杀我!?凭什么要除我!?——我又没碍着他!”“告诉你,单凭你说他仗什么杀你,以及你修习‘吠月神功’这两事,他就有二十条理由干掉你。”“我待你不薄,你居然用这种手段,卑鄙……”“卑鄙!?我卑鄙!?”说着,房子珠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呸”地向詹奏文吐了一口唾沫:“丢!我卑鄙?我卑鄙得过你!?你杀了多少人?屠了多少城?暗算过多少高手?强暴了多少女人?你还是人不是?嗯?难道姑奶奶我杀你这种畜生,还得要问过你这笨瓜蛋,知会你一声:阿傻,看刀——我才动手不成!”说着,房子珠却忽然摘下了吴中奇手里的一把快刀,当的一声,扔到詹奏文身前。众皆愕然。4.丢!“这刀,扔给你自尽,或者你找个最恨的人杀杀看吧!”房子珠慷慨地说,“你该不是连自杀的能力也失去了吧?”他的确是失去了自尽的能力。他两只手已废,胸骨全断,眼也瞎了,连刀都不知在哪里,就算知道,又以什么去拿刀呢?所以他只有嘶吼了半声:“你让我死吧!”他流血披脸,却在他嘴里,发出了奇异的厉啸。他这句话也喊出了龙舌兰心中的忧惧和悲悯。她现在的处境,也一样连刀也不能拿,欲死亦不能,岂非相当近似?只不过,她没有给人出卖,也不是伤重到詹奏文的程度罢了。“死?”房子珠笑了,笑得很严厉,加上她说话的声音,已一点也不女人味,完全没了女人媚,反而像个女大王:“你一定死,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然后她问他:“刚才你发出啸声,是想召集最忠于你的部下来救你吧?”詹奏文没有回答。他全身都是在抖哆。——太痛苦了?还是太愤怒了?抑或是太绝望了?又或者是样样都有。“那好,你召集他们不来,我来替你叫他们来。”于是她发出唿哨。很快的,人就来了。人是给押过来的。这些人有的断手、有的断足,有的身受重伤,有的给五花大绑、或点了穴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总之,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没有一人身上不挂彩。他们给三倍于他们的人推搡了进来,一见他们的“大王”也落成这个样子,无不骇怖,惊呼哭叫,求饶哀告,叩首愤骂,各有不同。“三十五个,从‘沾汗公’到荣仔,你还有最忠于你的三十五心腹,全都在这里了。”房子珠细说重头的道:“你原本有一大群全都是最忠于你的部下,可是近年来,全遭我瓦解了,剩下的只那么多了。可见你早已众叛亲离,不死也没用了。丢!”“丢”是她一记常用的粗话,然后她又颇为得意地说:“这三十五人,都没提防之心,刚才,我们要吕当家进入这儿喂你服药,分散你的注意力,再将他们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全缴了械,也全粉碎了他们的战斗力。”“所以你完了。”“不过在你死之前,他们先死。他们全是因你而丢掉性命。”“他们都是在这二十余年来随你出生入死,对你忠心耿耿的干部、亲属,还有你疼惜的姘妇、亲子,我先把他们宰了,让你仍活生生的看着,不,知道你在世上所有的亲友,全都丧尽了,然后才死,好不?”她问的是好不。但她不需要答案。她也不等答案。她已下了决杀令。她的手一挥,惨绝人寰的哀号惨呼顿时此起彼落。只有一个人没有叫。他张大了没有牙齿的嘴巴,双目汩汩的流着血。血泪。每一个生命的断绝,都像斫在他的命脉上。他生平只知屠杀,破一城屠一城,攻一地灭一地,淫虐横行,不可一世,却从不知自身应劫,临杀戮时是如许痛苦。他目已瞎,手已断,但耳未聋,心仍清楚。他只巴不得自己马上身死。人都杀完了,房子珠下令把三十五颗头颅“咚咚咚咚咚”的,往他面前一扔!“哪,三十五颗人头!”房子珠跟他说,“一个也不少,有你老母和儿女的,全都在那儿了。”她居然嘻嘻笑道:“这些年来,你也丢了我不少次了吧?我还真忍耐了你不少时候哩!现在,该你还我的时候了。”她又仿佛记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忙补充道:“你大概指望还有个忠心当家程巢皮吧?此际,他大概已给余老三哄去叫天王那儿,给查叫天大卸八块了!以前你有九名当家,都是忠心干部,但这几年来,全因你只顾淫欲,只练绝世神功,而让他们死的死、散的散,不折在敌人手里、也丧在我手里。他们全给你丢弃了。现在剩下的,除一两个外全是我的人。你昏庸至此,也该认命了吧?”“别恨我,这是天收你。”房子珠居然大咧咧地说,而且一刀斫了下去,不是要詹奏文的命,而是把他下体的活儿斩断了下来,在“东方蜘蛛”惨号声中,她滋滋油油地道:“丢,我只是替天行道。”——这样子的“替天行道”!?龙舌兰惊心动魄,为之颤栗。因此,一急之下,运功难聚,反而一时更冲不破受封制的穴道,却一直听到外面有一些特异的声响,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又似闷声落地之响,间中又夹杂些许锐风破耳的异动。“心中一定很恨吧?”房子珠就像一只捕着老鼠的猫,巴不得连爪中的活鼠整个遍体鳞伤,才甘心吃了它,“告诉我你最恨谁?”詹奏文喉头只发出嗞嗞的哑声。“你最恨谁,”房子珠居然自荐,“我替你杀了他。”詹奏文说了一句话,但血水已不住的从喉头涌上来,话说到了嘴边,都成了血。房子珠没听清楚:“嘎?是吕碧嘉?”她作态要听明白一些。吕碧嘉笑了:“他当然恨我。没有我的‘又一骨’,凭他的警觉,一定会警惕我们的行动;以他的‘吠月神功’,家也取之不易。”她一面承认这些“恨”她的理由,一面其实也是向房子的她表态认功。因为她已不怕报复。詹奏文已经彻底的垮了。她已不必怕这个人报仇。——他已完全失去了报复的能力了。房子珠却向詹奏文保证道:“不如这样吧,就看在你信重我的情义上,你选一个你最恨的人,我替你报仇好了。”詹奏文只在喉里荷荷的嘶响着。吕碧嘉只觉得房子珠这建议很有趣。“是不是请他拿刀,和我决斗?”“是,”房子珠眉花眼笑,“你果然是叫天王的爱将,一说就懂。那你就做做好心,把刀设法给他拿着吧。”吕碧嘉也笑了起来,索性把这出好戏唱完。她把刀递给詹奏文,没用,接不着。她试了很多方法,最后把刀柄强塞入詹奏文嘴里,让刀尖向着她,笑揶道:“你反正练的也叫‘吠月神功’,就像狗一样的把刀衔着吧,像蜘蛛一般咬我吧——你好运气的话,说不定能一击而中,一刀杀了我呢!”然后她半回转身子,向房子珠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刚才这儿还闯入了个——”看到这儿,听到这里,仍在柜子里的龙舌兰,一颗心都几乎飞了出来。完了!吕碧嘉想起她了。——这恶毒要把她匿藏一事抖出来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龙舌兰的意料之外。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目中所见的景象。但很快的,她又明白了。房子珠一面听吕碧嘉说话,一面笑着,然后突然出手,把吕碧嘉一推。这一推,吕碧嘉是完全没有防范的。她猛然着了一记,往后一退,用以卸开这陡然的力道。但房子珠就是要她退。她就是要推她往后退。5.大王,借头一用“嗤”的一声,詹奏文嘴里衔着的刀,便自她背后扎入,从她胸前突破而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尖,连同大股血泉,一齐汹涌而出。吕碧嘉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凸出了双目,死死地盯住房子珠。房子珠拍手高声笑道:“大家都看见了:吕碧嘉阴谋背叛,重创大王,詹大当家神勇无比,临危复仇,最后一击,手刃元凶吕某,得报大仇,死的光荣!”她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吕碧嘉为叫天王做事,死而后已,死的光荣,死得壮烈。”大家都附和拍手、叫好不已。房子珠一再得手,“敌手”已尽为之歼灭,不免洋洋自得,故意相询:“好妹妹,你要告诉姑奶奶什么事呀?说下去啊——”吕碧嘉只瞪着她,喉咙格格有声,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的眼光之毒之恨,连一向心狠手辣的房子珠看了,也不免心中一阵颤栗。说也奇怪,正好詹奏文这时一刀得手,惟吕碧嘉中刀时后退、拧身之劲,也使刀锷几全抵入咽喉,懂得他满口是血,连剩下的尖齿也全倒吞入肚,他的嘴里也咿呜作声,跟吕碧嘉一样,也语不成音。他们语不成声,龙舌兰可是又有了希望——毕竟,吕碧嘉来不及供出她匿藏之所来,就已经遭了毒手。只要房子珠不知道她在,她便有机会突破穴道,一旦不受禁制,便有机会逃出生天了。她不由自主,因眼前发生的怵目景象而心乱,外面传来一些“异响”,她也不再关心,但她的武功习的是“三心两意,一心存乎”之妙用,正好心越乱愈发挥作用。她的穴道其实已近冲开了一半。只听房子珠格格笑道:“你们两个,都在喉头里格格有声,有何指示?如有遗意,一定照办!大王,该不是你一直在喊:给我一个‘鸡尾巴’?”她故意模仿詹奏文平时说话的语音,装模作样的调笑着。想她平时对这“东方蜘蛛”,处处唯命是从,连媚犹恐不及,极尽诱惑之能事,而今却对一个垂危的人如此狎弄侮辱,可谓歹恶已极。詹蜘蛛依然作不得声。吕碧嘉却断断续续挣扎艰苦地道:“……你敢杀我……你就不怕——”“查天王生气?”房子珠盈盈笑道:“其实,我们‘流氓军’,早已分成‘禽兽兵’和‘畜生军’”二路,优秀的大都给叫天王吸收过去,交给马军师和‘大限神君’蒋破晓调训,至于我们这儿的联系和调控,实则早已由余老三逐渐取得天王信任,接掌了过去他本来就是叫天王身边得力助手余乐乐的胞兄……而姑奶奶我也不就直接跟从叫天王,直接成了他旗下大将——”她说得春风得意,“说不定,还成了他的‘查夫人’、‘天王夫人’呢!——你已经没有用,还活来作甚!?”吕碧嘉眦睚欲裂,惨然中眼光吐露出凶狠歹毒之意,连杀人不眨眼的辛不老、雷越鼓、吴中奇看去,都为之胆战心寒。“你好毒……可惜你下手早了一步,永远也不知道我说的……说的——”“你说造反的人吗?那不就是‘阴阳小生’陈十当家吧?他刚才还是英雄,放箭伤人救俘虏哩!光凭他一人,能做得了什么?迟早还不是给我翻出来整治得死去活来!”房子珠完全不把此事放在眼里,“这种事还要你告诉我不成!?”吕碧嘉只冷笑。——毕竟,还是有一件事房子珠是意料不着的。房子珠看了她的诡笑,忽然有些疑惑,问:“你还有什么秘密?”吕碧嘉不说,气若游丝。房子珠看出端倪了,一把手揪住吕碧嘉的衣襟:“你有什么没告诉我,快说!”吕碧嘉怪笑了起来。房子珠急了,掣手掏出支金鞭,指抵着她的头颅:“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一鞭砸了你的头!”吕碧嘉马上仰起了头,眼神发亮。房子珠一看,就知道她是求死心切,而且确隐瞒了件重要的事,立即把口气放软,柔声温语地道:“你的伤还不严重……你只要告诉我,那是什么事,我说不定不杀你,还替你止血,全力跟你治好它……”吕碧嘉双眼无力地一翻,有气无神地问:“你说我还有得救?”“是呀。”“你说可以治好我?”“对呀。”吕碧嘉突然格格地狂笑了起来。房子珠愕然。吕碧嘉猝然拔身,头一甩,双掌击向房子珠。房子珠一向保持警觉,吕碧嘉垂死反扑,她闪身急退,但没料对方刀仍在身,竟仍如此凶暴,如此猛然投身,刀已离胸,伤处血喷如泉,不禁为对方凄厉所慑,虽避过攻袭,但吕碧嘉的头颅猛烈的与钢鞭棱锋相撞,立时血流披脸,当堂气绝身亡。房子珠这一下,犹有余悸,心中忐忑,却听外面一人长声笑道:“姑奶奶别忧心怔仲,她要告诉你的事,我全知道。让我向你禀报吧!”人随声到。房子珠显然是很欢迎这个来人的。她一听他的声音就笑。一见他的人就拥抱。来人很瘦,很干,整张脸都似插满了竹签,额上又似镶了个大成蛋,形貌古怪。不过,房子珠通常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现在,正是这个人最有价值的时候。房子珠若要重入中原武林,反击围剿她的势力,就一定要靠这个人。——“东方蜘蛛”只属草莽枭雄,至多只能驰骋山野,纵横大漠,跟他在一起,再威风也不过是当个押寨夫人,休想再扬威于中原武林。叫天王则不同。他名重天下,在黑白绿武林同道、江湖各大门派都有地位,在庙堂朝廷,一样能执牛耳祭酒。而这余华月却是查天王麾下重将:余乐乐的兄弟,只不过两人际遇,从小不同,也自小分开而已。如今,有这余华月帮她、支持她、站在她那一边,自然就可以“不要”吕碧嘉了。所以她当然欢迎他。热烈欢迎他。不过,余华月一出现,第一件事并非跟她拥抱,而是向垂死濒终的詹奏文抱拳稽首,疾说了一句:“我奉天王之命,非杀你不可。”他再鞠了一个躬:“抱歉,大王,借头一用!”话一说完,刀光疾闪。他抄起那把刺入过吕碧嘉的刀,一刀斫下了他老大詹奏文的头颅。稿于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七至四月三日,度过一段发现“真相”后,相爱最深、最真、最痛、最惨、最剧烈、最欢愉、悲愤、屈辱的岁月,几乎要付出性命代价,到底还是江山不改,禀性难移。走上了相爱仍得要分手之绝崖。人生真是一场绝望的冬雪。校于一九九十年四月三十日至五月十四日,不忍、不舍、不愿伤人心:“无奈我不忍舍离你”,与小灵子重聚于圳,度过一段旖旎、温馨、浪漫、欢狂时光岁月。相见时难别亦难。------风流--第十一章 折堕之美第十一章 折堕之美1.请君出柜断颈还在咕嘟、咕哝的标冒着浓血,好像一个醉老头在讲呓语。一刀斫掉詹奏文的头后的余华月,把刀交回给房子珠,道:“老叫天王一直教会我们一件事。”房子珠补了一脚,把那一直在冒血的身躯踢飞出去,道:“什么事?”在这阶段里,大凡是有关她未来“夫婿”(或猎物)的事,她都有兴趣听。——她要等到“嫁”了过去,跟他“长久”在一起后(所谓“长久”,有时是一个月,有时是半年,有时甚至是三五年,又或是三两天),总之,她一旦对他“生厌”了,就会巧妙而彻底地篡夺了对方所拥有的一切(自然包括财库、武功和权力),然后再把对方打倒、杀害,取而代之,又去寻找另一个“目标”。她手段利害,行事狠毒,通常都不留痕迹,不遗活口,但到底还是给江湖中人知悉了,都要合力除去这一大害。所以她被迫离中原武林。被逼投靠“东方蜘蛛”。她现在要重归江湖。她一定要得到“叫天王”的支持,才能够完成这个心愿。“流氓军”的恶名,已使蔡京、童贯、朱励、王黼、梁师成、李彦这些人,慢慢形成负累。他们虽利用过詹奏文和“流氓军”做过不少伤天害理、铲除异己的事,可是,当利用价值告一段落,而且,“流氓军”之积怨已愈来愈甚时,又有别的势力如“太平军”已足可取代“流氓军”的地位,加上詹奏文逐渐坐大浮嚣,已不太接受调度指挥,这些朝廷“重臣”,便密令“叫天王”顺此追杀孙青霞、对付铁游夏、消灭“用心良苦社”之便,一并也把“流氓军”灭了。丅Х丅郃鏶 ㄒㄨ丅Н亅.CΟM叫天王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铲平“东方蜘蛛”的势力,一是因为詹奏文目无余子,居然已有与他平起平坐之野心。二是詹东方已开始修习“吠月神功”,这种卑鄙也恐怖的可怕功力一旦练成,此人就极不易对付,也更不易收拾。三是房子珠与余华月已主动联结示意,他们可为他办好此事,余下的“流氓军”仍为他所控,只不过改座山头易个名号便得了,而且又能以歼灭“流氓军”和“东方蜘蛛”这等败类而讨好正道武林,搏得风评。其实,在他发动这次叛变之前,“流氓军”的实力,大都已收编在军师马龙辖下的一支精兵“太平军”里边,由“大限神君”蒋破晓率领,跟“太平军”的首领“横眉枭雄”陈不该联骑纵横大森林与大深林一带,既双龙出海,首尾呼应,也便于控制,互为牵羁,正是用兵遣将的佳妙之道。是以,詹奏文就合当遭剪除。活该完蛋。当然,房子珠此刻最渴切的就是巴结联络隶属于“叫天王”的势力。她每一件有关查天王的事,都想知道。余华月也乐于让她知道。——因为他既有叫天王做后盾,这就是他过人之处。“老叫天王说,遇上真正的敌人,如果已经出手,就一定要将之杀死、灭绝,然后才得意、高兴无妨——要不然,他一天不死,就会反扑。除恶务尽,斩草除根,也就是这个意思。”“是是是。”房子珠陪笑着。她很清楚的知晓:要不是这个三当家今晚和一直以来都跟她合作出手,“流氓军”这些剩下来的干部徒众,她还不一定都能收服,不服也不一定都能干掉,所以她对待他,自然与众不同。“却不知程巢皮那煞星现在让三哥如何摆布了?是不是也除了根、绝了活口了。”“你放心。”余华月说起这事,就颇为自得,“我们今早以领军攻打‘义薄云天’的名义,主要是让你们在这儿布署妥当,并且各自在营中军中彻底清除军中对‘蜘蛛王’死尽忠心的败类。没想到‘义薄云吞’那店里果然来了两个煞星,一个是‘淫魔煞星’孙青霞,一个是‘紫衣女神捕’龙舌兰,这两人在,言尖、于情那一股人马便不好灭,我们便撤了回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龙舌兰听到这里,心跳也几乎停了一停。她一见余华月乍然出现,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像自己原就在风雨飘摇中的一朵花,而今更已折了,堕了,开始堕落了……——他不是兵分两路,一路回到主队来,另一路去会合查天王了吗?——孙青霞不是追踪这咸蛋竹签脸的队伍去了吗?——他现在在哪里?——余华月怎会没声没息的回来了这儿?——孙青霞是不是出意外了?她现在,不禁为孙青霞担心,却偶尔听到,外面依然不时传来非常郁闷的微声,有时像几粒瓜熟落地,有时又似一头鳄鱼还是什么的,一口气吞食了三只死鸭。在她眼前,鳄鱼倒是没有,长尾壁虎倒是有几只,有的已爬到她肩上,有一只比穿山甲小点但又像食蚁兽之类的物体,还在她腰间蠢动着。但一向见到小虫也会大叫的她,这次并没有叫出声来。——是她不敢叫出声来?还是她的穴道尚未冲开?身置险境的她,此际正是生死关头。余华月正把话说下去,而且已露狂态。太大的胜利和失败,都容易把一个人的真性情揭露出来。“操!”余华月也有口头禅,几可与房子珠的“丢!”相媲美。“他们以为我傻的,在尾跟踪我们,要知晓我们的窝。我的办法可简单:叫程黑煞带一封信给马军师,说明有人跟在后头,杀之便可,并暗示不妨把这送信的黑乌鸦一并除去。而我则倒过来,跟这一队由吴老五、辛老六带的队伍,看看是什么人跟来送死——”他这番话一说,辛不老、雷越鼓、吴中奇等莫不低下了头。咎。以及怕。他们都知道房子珠不好惹,但余华月更不好应付——看一向横行的詹奏文的下场,便可得知谁惹得、谁惹不得。“过来送上门的,是个女娃子——”余华月继续说了下去,“她是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龙舌兰。”众皆哗然。房子珠已有点笑不出来:“我听说她武功不错,背景也有来路,临安龙家,颇有实力,她若来了,咱们得要小心应付。”余华月呵呵笑道:“不必不必。我早随她之后,见她甩箭伤人——”房子珠恍然道:“原来是她射的暗器——我还以为是陈月华那小子。”“操!凭他还没这份能耐!”余华月一提起“陈月华”这名字就不高兴,许是不喜欢那辈份远低于他的家伙,居然名字也与之相近之故吧,所以十分明显的表示出不悦来。“然后,她还躲进这屋里来。”“什么……这老蜘蛛没发现她么!?”“一进来就发觉了。这吕老人总算还有点用,一早就布定了局,向老头子说明龙姑娘的身份,试想,龙舌兰长得相当出色,这淫秽老头又哪有不动心之理!”“原来……这骚货说有人闯进来,就是要跟我提龙舌兰的事——现在她呢?”“她不是老蜘蛛的对手,已给点了穴道,大概是怕你阻碍他的淫兴,所以在你进来之前,已把她给藏起来了。”“没想到这老鬼临死之前,还要瞒着我风流。”她悻悻然的对那无头尸体啐了一口,又说:“不过,他濒死之前,也再替我们解决了一大强敌。”“便是。”“却不知那姓龙的娃儿现在哪里?”“这里。”“房里?”“就这口柜子里。”“哈!她一直就在柜子里?”“是。”“那我们还等什么?”房子珠欢容满脸地说:“我们且来请君出柜吧!”2.操!他们走到柜前,自自然然的、不待人指挥,不需人调度,他们已形成了包围网。在柜子的正面,是“洞房之珠”房子珠和“天师提妖”余华月。柜子后面椅着薄薄的竹茅相隔编织而成的墙壁,一左一右,则由辛不老和雷越鼓看守。另外,吴中奇负责巡逡,不管柜子里有任何物体打从任何一方窜出来,他都一定能看见,也一定能制止。必要时,他也一定会加以杀害。柜子很小,长形,只一个人在里边也必定蟋曲始能容纳。火光很亮。通明。他们已包围了柜子。也包围了龙舌兰。龙舌兰纵再有本领,也一定逃不掉——更何况是一个穴道受制还受了伤的龙舌兰。所以余华月很客气,居然还在柜子前敲敲门:“龙捕头,你还好吧?可否出来相见。”他一向都很客气。他是那种就算是杀了人全家并夺了他的家产也把人的骨肉全啃掉了,但还是会在临走前在对方遗照前恭恭敬敬三鞠躬再行离去的人。柜子里没有回应。余华月又敲门。依然温和,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