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鲁修承看着急得抹汗的业务总监,沉吟了片刻,双手一摊说:“我也没办法。不如你再找找乔助理,她比较了解沈总。” 业务总监直叹气:“哎,沈总这个大转弯搞得我头晕啊!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工作不到位?” 鲁修承看着他,想了想:“会有什么呢?” “不知道啊!” “你都不知道,我一个管运营的就更不了解这种具体的案子了。” 两人一搭一合的说话,沈备正好从外面过。鲁修承的话传进他的耳朵里“你都不知道,我一个管运营的就更不了解这种具体的案子了”,这话放在平日也没什么,此时听来却别有一番味道,怎么和草草的意思那么像呢? 沈备摇摇头,草木皆兵,是不是有些过了? 所以,小乔来找他的时候,沈备说:“这样明目张胆的做恐怕有些不妥。我们的法务不是也建议过,此类合同金额最好小一些吗?法务的建议要听,这个合同让业务总监咨询一下法务的意见,你也跟着,必要的话补充一下流程。要注意随时完善。” 小乔想了想说:“沈总,这个项目很急,制度修改很大,是不是先做着。以后的再办?” 沈备道:“项目急也要合法,就这样吧。” 小乔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沈总,听说您要把万国城的房子退给公司?” 沈备点点头:“是啊,该退了。以前刚退伍没钱,是公司关照。现在有些积蓄了,不好再占公家的便宜。” “您这是说哪里话,您为公司做了这么多事,这也是您福利的一部分。再说了,您要是退了,住哪里啊?” “哦,我已经买房了,等到年底交房以后就可以装修入住了。” “这样啊!也不急着现在交房。老都还说是不是您不满意了,老天天问我。我看这段时间您还是先住着,等交房的时候再说退房的事儿吧。” “呵呵,这个老都,真是烦啊!不了,这段时间,嗯……”沈备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小乔。就这一眼,小乔突然觉得不想听了,可是沈备的话还是钻进她的耳朵里,“有人要我照顾,我和她在一起。有地方住。” 小乔觉得手脚冰凉,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最可怕的是心仪的对象面对面的告诉你他心有所属! “是、是吗?怎么、怎么一直没听您提过?” 沈备倒是挺开心,说出去了心里也好受了,呵呵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八字才一撇,没啥好炫耀的。”话是这样说,眼睛却眯到一起。 “嗯,恭喜、恭喜啊!不知是谁那么幸运?” “什么幸运不幸运的!”沈备一挥手,“啊呀,不说这些啦。你先去把事情布置一下,让法务那边抓紧修改合同。对了,你和小鲁的飞机是几点的?” “啊?哦,晚上七点。不过五点就得走了,路上堵车。”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好。好、好!” 小乔脚下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坐进自己的办公桌,看着一大堆文件,脑子里嗡嗡乱想。想哭又想笑,结果那么突然的蹦出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是昨晚接电话的那个女子吧?声音柔柔的,估计人也柔柔的。可是她理解沈备吗?她知不知道沈备的过去,知不知道他受的苦,受的委屈?知不知道他创业的艰难,适应社会的辛苦?一想到今后沈备不再需要自己的安慰,想到今后又另外一个女人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沈备身边,小乔就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抓住了。 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丝的羞耻在无情的吞噬着她。慢慢的,甚至超过了伤心和失望。 全公司都知道她是沈备的“女友、未婚妻”,现在突然亮起一根灯草,教她如何见人?! 一个下午,小乔昏昏沉沉的处理事情。鲁修承在楼下等她,看她空着手出来奇怪的问:“诶?你怎么什么都没拿?” 小乔“哦”了一声,没魂儿似的往回走。鲁修承不放心,拦住她道:“你……不舒服吗?” “没有,挺好的。”小乔说,“可能是太累了。”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或者晚一天再走。” “不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小乔加快脚步,没走电梯,跑着从安全通道的楼梯爬上去。 晚一天?不,她根本就不想在这里多留哪怕一秒钟! 草草被孙南威揪住狂问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去!他的意思很明显: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不过,草草还没来得及练太极,冯尚香走出来说:“草草,你今天和我去参加一个会。会后做个memo。” “啊?什么时候?” 冯尚香看看表:“马上。五分钟后,我的车在楼下等你。” 草草这才注意到冯尚香已经穿戴妥当,正拎着电脑包往外走! 呻吟一声,抓起自己的笔记本,乱七八糟的塞进包里。冲孙南威一摆手:“回见!” 孙南威目瞪口呆的看着草草冲出大门,摇摇头,搞什么鬼!昨天下午不是说好,冯尚香那个项目让小王跟吗? 小王坐在位子上正打东西,孙南威问:“小王,你怎么没去?” 小王眼皮一翻:“我不爽她!诶,孙律,我挺喜欢你的,让我跟你的项目吧?” 孙南威戒备的后退一步:“这得问我女朋友!” “成!我给她打!”小王拿出纸笔,“号码是多少?” 抬头已经看不见孙南威的影子! 小王一撇嘴:“切!想从我这儿套磁儿,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项目就是草草翻译的那个合同。当时草草私下里还想过:辛辛苦苦的做完了,连个消息也不给。问她还说什么“不该问的就别问”。还以为黄了呢!原来人家一直都做着呢! 翻译合同其实很锻炼人,草草几乎闭着眼都能说出各条的内容。现在经过那么多轮的修改与谈判,许多条款都变了,但是大的框架还没变。草草适应了一下,很快进入状态。 谈判对象是美国人,服务对象是中国人。一家国有商业银行,看起来西装革履的倒也精干。今天不是礼节性的交往,上来的人都不是位阶最高的,但却是敲定具体条款的人,所以是白刃战。翻译一律退场,双方你来我往,嘴里叽里咕噜,不管标准不标准,反正都听懂了。 草草终于明白为什么让她做Memo,因为这种场合,要把各种奇怪的英语听明白还真不容易,尤其是美国团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还有印度人。他们的英式英语实在是挑战中国人的理解能力。 草草进所的时候拿着一张全国二级翻译证书,也是赋闲在家时一边看孩子和婆婆斗智,一边考下来的。也许那时她已经有了危机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考不下正经的律师证? 现在,冯尚香把她拽过来,画外音很明显:你不是专业翻译吗?来显显你的本事吧! 草草额头冒汗,把笔记本电脑往旁边一扔,抓了杆铅笔,呼啦啦的在厚厚一摞白纸上画起来。眼看着脑袋都要转飞了,听见有人问话:“Well, it is time for lunch!” My God!这么快就中午了? 草草抖抖笔,才发现手指已经和笔连在一起。 “邓律师,一起吃饭吧?”中方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和蔼的问。 草草眼昏昏的,根被没分清张三李四,一手撑着桌子说:“谢谢。不过我先要整理一下记录,一会儿忘了。你们去吧!” “也好,一会儿我给你带些东西。不喝咖啡,不吃肥肉,对吧?”冯尚香的声音。 草草点点头,送走他们。 下午也是这样过的,一晃到了晚餐时间。都说美国人到点下班,估计说的都是美国的“国企”。这家投行的几个老外,吃完晚饭,再接再厉到十一点,草草散会以后打开手机,对接进来的电话说:“Hi, This is Carol.” 那头有人愣了一下,随即吼道:“邓草草,你死哪儿去了?” “Negotiation。I Mean ……我是说我开会呢!现在在出租车上,正在往家走。” “孙南威那个混蛋也不送你?这都几点了?” “不是,我是和冯律师,冯尚香律师。”草草顿住。 “冯律师?冯尚香?”沈备似乎有点耳熟,却记不起来,应该是草草他们所里的,“他没车?” “有车。不过,她还有事去所里加班了。我申请回家弄。诶,师傅……”草草嘱咐了司机几句,又对电话说:“快到家了。回去我和你讲,先挂了。” “记得让他送你到楼前!”沈备最后一句如是狂吼。 草草皱皱眉头,把手机收进书包。 司机笑着说:“您先生可真关心您。哎,现在这年月像您这样互相关心的夫妻可不多了,看您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草草疲惫的摁住额头,说道:“是吗?谢谢!” 司机见她不太爱说,便禁口不言了。 到了楼下,司机打亮灯,草草付钱结账。还没下车,门就开了。草草吓得惊叫一声,开门的人不耐烦的说:“喊什么喊!是我!” 打眼儿一看,沈备。这才放心的扶着他的手下了车。身后是司机师傅低低的笑声。 已经立秋了。燥热的夏夜似乎在傍晚时下过一场小雨,有些暖暖的湿漉漉的感觉。 草草和沈备并肩走进空荡荡的电梯。看看身边高高大大的男人,草草才想起以前自己一人胆战心惊晚归的样子。 那场傍晚的小雨随着呼吸就这么润进心肺。 草草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沈备专心的盯着楼层显示,听见笑声不解的问:“笑什么?” “笑你啊!明明做好事,怎么就落不下好!” “什么意思?”沈备皱起眉毛。这女人又想什么了? 叮咚…… 电梯到了,沈备从睡衣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草草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像刚才吧,你要是站在门口等我,我肯定特感动。偏你傻了吧唧的,猛地开车门吓人一跳,都忘了你的好了!” “哼,稀罕你记!”沈备舒展的坐进沙发,又拿起报纸看。 草草抱着沈备的脑袋亲了亲:“谢谢!”脚尖一踮,旋转着走进卧室。里面传出轻轻的哼歌声,沈备摸摸被亲的地方,咧嘴乐了。 小乔坐在飞机里,外面是黢黑的夜色。小小的窗口透出的人脸显得那么憔悴,本来就有点方的下巴更显的方正,瘦削的脸越发的布满阴影。小乔疲惫的闭上眼。 沈备,我不信你一直不知道!明明你对我是有心的,究竟是谁、用什么方法夺走了你? “你怎么了?”鲁修承再次问她。 小乔低声回了句“没事”,闭上了眼。 打死鲁修承,他也不信小乔没事。早晨他就看见小乔苍白的面色和红肿的眼睛,分明是哭过。一整天魂不守舍的,他好几次从小乔面前走过,她都像没看见! 小乔的眼皮还在抖动,飞机照明换成了夜间照明。鲁修承轻唤几声“小乔”,没有回应。便小心的捻起毯子的两角,盖在小乔身上。还细心的曳好。 小乔忍了一会儿,感觉身上多了些暖意,有人将毯子盖在她身上。借着半明不暗的情况,她悄悄的睁开一条缝,鲁修承正凑在她的左肩曳好边角。头发里的发出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和一种不同于沈备的霸气却同样沉稳安宁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里。 “若是沈备如此对我,我死而无憾了!” 此时此刻,小乔想到了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挑起心中无限悲意。 鲁修承打开自己的ThinkpadX60,幽幽的电脑屏幕反射出点点蓝光,明灭不定。原本只是有些棱角的面相被这些明暗一衬,骤然多了许多锋芒,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小乔斜眼看着他,念头慢慢的转动:这个人究竟是谁?看他平常大大咧咧的,可是自己为什么总觉得他很危险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都烦那里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小乔忍不住想请私家侦探,可是又怕是自己多心。万一被他知道,就不好做同事了。 哎,男人啊!怎么比女人还难懂?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沈备那样的男子汉,也有鲁修承这样的男人? 都说女人是七窍玲珑心,这些男人又何尝不是处处孔窍,一块钻石磨出千百个切割面晃得人眼花! (7) 自从沈备“单方面”改变草草身份之后,两人一起上下班就成了草草不容拒绝的一部分。在这之前,草草还可以用“别人看见不好”拒绝。现在便是稍一犹豫,也会招来沈备不满的瞪视。其实,草草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情妇也好,女朋友也好,不都是过日子吗?既是过日子,开心最重要。她又不是特爱较真儿的人,于是,除非沈备有应酬或者草草加班,一起走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有时候,草草加班沈备若是不忙便等等她。日子平淡如水,没什么特别的喜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两周。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了。 草草支持冯尚香的项目进展的很顺利。而且对草草而言还有一个问题,这家银行的GC(法务总顾问)曾经向草草暗示,希望草草能加入他们在中国的办事机构。 如果真能跳过去,月收入可是现在的十倍二十倍。但是草草害怕又是冯尚香设下的套,只能摇头拒绝。心想,要是小孙的项目,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晚上,沈备靠在床头看报纸。草草躺在床上想起这事儿,便和沈备讲了。 沈备从报纸里抬起头,奇怪的问:“她干嘛要陷害你?你怎么得罪她的?” 草草背对沈备,扣着凉席的经纬,慢悠悠的说:“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人家未必那么小气!都怪孙南威那个大嘴巴!哎,郁闷死了!” 说到这里,把南威面试时搞得乌龙说了一遍。沈备“嗤”了一声:“这小子,滑头的很!把老头老太太哄的开心的不行!连我都要听他的!” 草草早就听小雯抱怨了一百二十遍,转过头,安慰似的的拍拍沈备,脸上挂着同情的笑容。 沈备没察觉,兀自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她有这方面的心思,你小心些也好。不过你也不用怕,若是她真有出格的举动,我第一个不饶她!” 草草撇撇嘴:“你以为你是谁啊?做生意还讲究和气生财呢!你觉得自己牛,人家还不定什么背景呢!北京啊,水深着呢!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蜷着。还是老老实实低调做咱的平头老百姓好啊!” 沈备不满的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怎么还怪我!” “哎呀,算啦算啦,你最厉害!”草草拍了他一巴掌,“快点熄灯。都几点了,还看个没完!灯晃着不热啊!” 沈备呵呵一笑,把报纸扔到床下,坏坏的说:“这可是你催我的,我可没要求你啊!女人啊,能不能矜持点!” 草草气的想还嘴,那边已经堵了上来,严严实实,根本没有机会。 秋夜愈凉,屋内却是好春光! 这天早上,两人一起上下班。走到三元桥附近,遇上前面有刮蹭事故,堵在路中。百无聊赖,草草打开收音机,里面飘出Eazy morning 飞鱼秀的节目。费力克斯和喻舟这对活宝,又在打情骂俏! 沈备看了一眼草草,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好像对这车很熟啊。” 草草道:“很早就有驾照了。原来……原来我那个前夫也有一台奥迪,不过是黑色的。”草草看着路面,“诶,动了。” 沈备挂挡点了点油,前进一点点:“你……前夫,是做什么的?” “生意人。我们原来是大学同学,但是专业不同。没想到进了同一家公司,慢慢走在一起。他很聪明,做销售员的业绩很好。三年期满自己出来创业,做的有声有色。我一开始在公司做外贸,因为我没有北京户口,所以继续考学读研。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他正在创业,那时我在律所也实习了一年,他不希望我那么累,所以继续读博。” “你现在多大?” “我小时候上学早而且跳过两级。今年三十……嗯,还几个月三十一。” “你……带宝宝能读书吗?” 草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收音机里传来喻舟开心的大笑,费力克斯说:“昨天比武招亲,喻舟的情况比较凄惨,参加的人挺多,都是喻舟不合适。那我们也不能怪人家对吧……” 草草听了一会儿才说:“能读。研究生期间允许结婚,博士生孩子也不难。那时候挺着肚子答辩别人夸我有勇气,其实我是实在没有用心写论文,怕教授为难我,故意挣同情分的。”草草低头整理了一下膝上的笔记本包,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沈备看了她一眼说道:“哦,我以为博士都是要实打实的考出来,想不到这也能投机取巧。” 所以笑容没变,看着外面慢慢移动的车辆,似是喟叹的说:“哼,报应啊!要是当初不投机取巧,可能就不会……” 沈备从后视镜里看见草草悄悄抹去眼泪,知道她在想念孩子。突然想起自己和小君,当年若是有个孩子,或许就不一样了吧? 两人都沉浸在不愉快的过往中。飞鱼秀里开心的笑声孤单的回荡在车里。 沈备进了公司,鲁修承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 “修承?”沈备四处看看,没有小乔的身影,“小乔呢?” “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了。”鲁修承抱着文件夹,“沈总,这是我们这次考察的初步结果,请您过目。” “好。”沈备接过来,把鲁修承让进办公室,“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鲁修承坐在沙发上,“这些资料是我路上整理的,昨天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做了最后的总结。时间就是金钱嘛!” 沈备赞许的笑笑,问道:“小乔身体好些吗?” “好像不太好。这一路上都蔫蔫的,前几天还发烧了。咳嗽的挺厉害的。幸亏不是非典时期,要不我们还真赶不回来。”鲁修承笑了。 沈备道:“是吗?我记得她身体一直不错。哎,可能是工作太累了。不是说什么亚健康吗?回头记着提醒我,在公司搞一次健身活动,大家工作那么辛苦,也应该注意一下。” “好。沈总,您真为大家着想!” 沈备摆摆手。鲁修承的汇报前面还有一个摘要。不仅重点突出,对于个别需要关心的详细重点还有页数提示。如果必要,沈备可以直接翻到该页,查看详细内容。 沈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做的不错。这样吧,小乔既然生病了,就好好歇着。这个项目你多多费心一些,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向我汇报。让办公室主任看一下下午的时间,安排一个会,我们讨论一下。” 鲁修承站起来,点头应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沈备点点头,当鲁修承快到门口的时候,沈备突然叫住他,笑呵呵的说:“修承,摘要写的不错。回头让小乔和你学学,不要吝啬啊!” “没问题!谢谢沈总夸奖。” 又是一天的忙碌,冯尚香真是把人往死里用。草草忙里偷闲,从办公桌上的小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吓了一大跳。脸怎么那么黄,嘴怎么那么白,皱纹怎么那么多,人怎么那么老!做个鬼脸,一点也不可爱,倒像一根老黄瓜!冯尚香啊,冯尚香,你公报私仇也太歹毒了吧? 中午大家出去吃饭,草草跑到国贸楼下的晨曦百货,一口气扫了一套雅诗兰黛的ANR系列,准备好面膜和洗面奶。她想把ANR的21天精华全泡进面膜里,不怕营养过剩长脂肪粒,就怕皱纹起来消不下去! 国贸大楼里有那种中午半小时的美容保养,但是,冯尚香也是那里的客户。草草在办公室里没看见她,万一在那里撞见了好像自己不好好工作似的。思前想后,草草总觉得自己走投无路,除了躲在厕所里做面膜实在没有办法养护这张脸。 回去之后,钻进卫生间一通折腾。覆着面膜见不得人,草草干脆躲进卫生间的小格子里,坐在马桶上,等着时间。反正这里的卫生搞得不错,香喷喷的,闭上眼只要不想和美容院没啥两样。好不容易熬过二十分钟,洗洗擦擦,草草才觉得好歹能见人了。 走进办公室,小王冲冯尚香的办公室一努嘴,草草看看表,一点整。无奈的叹口气。抄起桌子上已经做好的文件走进去。又是一个忙碌的下午。 晚上草草当做笑话和沈备讲了,沈备凑到她脸上闻了闻,皱着鼻子说:“好臭!”却赖着不肯离开。草草信以为真还解释:“不可能,我回来就洗澡了。重新做了面膜的。”拍拍脸,上面还有睡眠面膜淡淡的草药香,“那是草药味儿。清妃的睡眠面膜,有点草药味儿。”看沈备还是抽鼻皱脸,便主动凑过去:“你在仔细闻闻,真的是草药味儿!” 沈备哼哼唧唧的说:“连着两天了,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你就这么上火?”说着扣住她的手腕。草草才知道又上当了。 “我不是……唔……没有……坏死了……” 再也没有正常的对话…… 小乔休息了一天,思前想后,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一切皆有可能!有谁比自己更了解沈备呢?又有谁能像自己一样陪着沈备一路走来,风雨共济呢?也许沈备心太粗了,没有察觉自己的想法。若是他知道了,是不是会回心转意? 小乔越想越有可能。她是谁?她是乔小芮。上班前,小乔细细的画好妆。原本上挑斜飞的眉毛描成圆润柔和的柳叶眉,摘掉眼镜,换上“大眼睛”,黑色的瞳仁如水一般在白水银中荡漾。以前总是挽在脑后的盘髻松开,打成一个轻松的马尾,多了几分俏皮。紧身的粉色衬衫,微微敞开领子;膝上一寸的白色的一字裙在后面开出一道缝,走路时隐隐可见大腿的内侧。外面起风了,小乔从柜里翻出一件米色及膝风衣罩在外面。穿上白色的高跟鞋,满意的转了转。“小乔,你一定行!”镜中人仿佛呼应似的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样子。 坐在出租车里,小乔想,第一件事就是加强沈备和她的联系。 看着从身边开过的一辆辆汽车,小乔想到自己和沈备一起上下班,他开车自己坐在副驾聊天的景象,惬意万分。对,就从上下班开始吧! 今天对草草也是个大日子。项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今天要听对方的反馈。如果没什么问题,这个项目就可以收工了。 所里虽然没有让天天穿正装,但是休闲装是绝对不允许的。草草挑了半天,选出来一套衣服。沈备嘿嘿一笑:“哟,穿上还不错!”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备买的那条裙子。 草草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脸上画了点淡妆,人看起来更精神了。沈备凑到镜子前,搂着草草的腰左右看了看,皱着眉头说:“我怎么看起来那么老?” 草草光看自己了,听他如是说,才注意到身边的黑炭,摆摆手说:“男的无所谓啦!老一点压得住场面,长个小白脸,没人服你!” 沈备这才捏着自己两颊颇为赞同的说:“也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你们女人呀,天天弄着那张脸,浅薄!” 草草笑着把他推出门去。上了车,沈备对着反光镜看了自己一眼,说:“其实,我长得还行!” “是,您长得——那是相……当——的行!快开吧!”学着宋丹丹的口气,一看就是有口无心。 下车的时候,照例又是吻别。草草站在大厦门口,目送沈备离开。一扭头,看见冯尚香站在门口的另一边,正往这边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时,草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沈备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她想用工作压死自己,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指责自己半分。想到这里,草草非常有勇气的向她打了一个招呼:“嗨,冯律师,早上好!”嘴角一抽,算是微笑了。 冯尚香脸上没了平日的严峻,此时看来好像多了些迷惘:“啊?好、你好!” “您上楼吗?” “哦,上。不,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你先上去吧。刚才那位是……” “我朋友。您认识,沈备。”草草大大方方的介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冯尚香看她的眼神愈发奇怪:“沈备?你……朋友?”她的嘴角也抖了一下。 草草没觉得那是微笑,比较像是纯粹的抽筋。 “啊。我朋友。人还行吧!”草草向沈备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回是真的笑了。 “嗯、嗯!”冯尚香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另一侧的大厅。对她来说,这可是大大的失态。草草有些奇怪,真的是简单的单相思吗?难道…… 她想起一种可能。 难道沈备也要求冯尚香做他的情妇?! 这个老色鬼!念头在草草心里烧起一把大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无名业火焰腾腾,恨不得现在就把沈备揪出来拷问一番! 沈备还不知道草草那里已经星火燎原烧成了荒漠,美美的坐进自己的办公室。昨天晚上,草草说要把节育环取出来,问他介不介意。他不太明白是什么,草草解释了一下。他很奇怪,既然已经有避孕的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每次穿雨衣? 草草说:“你上来就有非分的要求,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当然要多采取些措施。即使取了节育环也不是说你就想怎样就怎样,该穿还得穿!那东西,我早有取出来的念头。现在项目忙完了,借个空当而已。” 沈备嘴上没说,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能不能让草草给他生个宝宝?既然有宝宝,两人自然不能这么混过。结婚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沈备又有点害怕。会不会草草结婚以后又后悔?会不会他要重蹈覆辙?一想起小君,沈备又觉得揪心揪肺的难受。也不知道是不舍,还是后悔,只想赶紧躲开。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勇气面对这件事。既然如此,便不能和草草讲。 草草想趁着国庆节去医院,沈备提醒自己,不要在国庆期间在安排事情了。不过,这好像也是他转业到地方之后第一个有休息日的国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8) 小乔回到办公室,沈备不在。去哪里了?有什么安排?才一天不来,小乔突然意识到自己掌握不住沈备了!是谁在背后搞鬼,是不是沈备背后的那个女人? 带着一分不安两分怒气,小乔整理着自己的文件。眼风扫过手机,她停了下来。那个手机号,邓或着郑?想了想,四下看了看,小乔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同学的电话:“……诶,老同学连我的电话都不知道了?亏你在电信局呢!……”聊了一会儿闲天,看时间差不多了,小乔才说:“对了,我想问一下,能不能通过电话号码查到机主?……嗯,全球通的。对,不是神州行。……不一定啊?……哦,是啊。我有一个朋友,唉,婚外恋,可怜的女人……帮个忙吧。……试试,不一定精确,有个大致的范围就可以。嗯嗯嗯……好的,谢谢了。电话是……哦,行。那你给我发短信吧。嗯,我等着……” 电话挂断了,小乔看着自己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啪”的一声,轻轻扣上,仿佛这样就能扣住所有的秘密。 “咦?小乔,你来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沈备和鲁修承并肩走进办公区。老实说,两人站在一起很养眼。差不多的身高,一个粗犷中藏着温雅,一个斯文里带着不羁,实在难说谁更优秀。但是小乔花痴不起来。 沈备和鲁修承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一种基于远古的本能建立起来的关系,是女人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介入的默契。 “沈总。”小乔站起来,看了一眼鲁修承。 鲁修承还是痞痞的一笑,满不在乎的样子。 沈备只是点点头,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小乔看着鲁修承一言不发的从自己面前走过,扬声道:“沈总!”拿起桌头的一份文件,“关于项目的事情,我想向您汇报一下。” 沈备看看鲁修承,似有询问似的挑了挑眉毛。鲁修承维持着一贯的笑容,看不出什么。 “哦,那你一起进来吧。我们刚刚开过会。”沈备走进办公室,递给小乔一份文件,“这是这次项目的报告,你复印一份,看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小乔翻到最后,倒数第二行写着:“汇报人:鲁修承”。 忙到下午,终于到了签字庆祝的时刻。草草站起来和对方握手,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冯尚香,她也正看她,两人相视一笑。再多的抱怨和不解,在这一刻也消散无形。 签字仪式结束以后,草草和冯尚香准备离开长城饭店。喝了红酒的冯尚香两颊红扑扑的,突然开口问道:“晚上有事吗?一起喝杯茶吧。” 草草犹豫了一下,“有事吗?” 冯尚香摇摇头。 草草说:“改天吧。我要回去做饭。” 冯尚香脾气似乎好很多,笑了笑说:“有伴儿的人就是不一样。行,你先走吧。我要醒醒酒。” 听她这样说,草草顿住脚步:“你不舒服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冯尚香摇摇头,想了想说道:“草草,本来我不想和你讲。但是,你的确很能干。我希望你有个准备。孙南威接了个客户,亿艾科技。委托人是它的财务总监黄盼盼。” 草草不解的看着她。冯尚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真的不知道吗?哼,你还真是忘得彻底。黄盼盼的老公,亿艾科技的法定代表人叫关浩。” 草草原本轻松的看着她,闻听此言慢慢的摆正头僵在那里。 冯尚香从她身边走过,拍拍草草的肩膀:“还有,小心沈备身边一个姓乔的助理。” 草草猛地转过身,紧走两步挡住冯尚香的去路,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调查我?” 冯尚香双手一摊:“不是我调查你,而是有人要调查你!” “你还想喝茶吗?”草草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说话。 冯尚香微微一笑:“上车吧,我知道有个茶社不错。” “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和沈备的渊源了。”冯尚香的开场白简洁利索。 草草想,即使不靠家世萌荫,依冯尚香的聪明和性格也会有番成就的。有的人必须依靠父母才能拿到机会成功,可有的人,庞大的背景反而埋没了她本身的光彩。冯尚香属于后者。 想到这里,草草抱歉的笑了笑。冯尚香点起一颗烟,向草草让了让。草草犹豫了一下,摆摆手拒绝了。 “我喜欢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冯尚香吐了口烟圈,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即使现在,如果你问我,我还是要说,如果沈备肯回头,我不在乎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草草拈起一杯茶,闻了闻乌龙的香气。只听冯尚香说:“可惜,他不是那种回头的男人。我也不屑去为了男人沦为和别的女人争抢的疯狗。”说完,歪着头斜了一眼草草。 草草只是笑笑依然低头不语。 冯尚香道:“草草,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女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娇生惯养,不事生产,却不以为耻,凡以为荣。最可恨的是,还天天做出娇娇的模样到处招惹男人的同情。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外,你们还要男人自动投怀送抱吗?” 草草心头苦笑,这个冯尚香真是误会了。 “我也讨厌你说的这种人。”草草不慌不忙的说,“你在外面抢生意的时候,我在家里日复一日的收拾卫生摆放用品,照顾孩子。也许你可以碰见不同的用户,我却像神话里的西西弗,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我相信你不会去扶一个倒了的油瓶子,可是我却每天有很多倒了的瓶子要扶起来。而且第二天他们还会倒下。虽然我不会种菜,但我会做饭。虽然我不挣钱,但是没有我,我那个挣钱的丈夫就必须花时间去打理他的生活照顾他的孩子,而不是抢客户。你说的绝对不是我!而且我最恨别人的同情!” 冯尚香依旧抬高下颌看着她,隔着重重的烟雾,两人的距离似远似近。草草拿起茶海上的一个玉石如意,在手里把玩儿着:“缘分常常是时间地点的代名词,你应该埋怨上帝没给你安排。而不是迁怒于我,抢了你的男人。”草草把“你的”两字咬的很重。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彼此无视对方的存在,却对对方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 半响儿草草才放弃的一笑,“好吧,我承认,比起你的辛苦,我所受的罪……或许……你的评价在某种程度上……有道理。”她终究不是凌厉之人,不会过于坚持己见。即使说她错了,即使觉得受了冤枉,也不愿争个黑白分明。过得去便行,这是草草的口头语。 关浩曾经因此说过草草不求上进,没了初时的锐气。草草却觉得,自己只是打发时间,提醒自己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存在,没有必要一定要争个一二三。 如今面对冯尚香,草草更关心关浩的委托问题,她的确想知道来龙去脉。 冯尚香扑哧一笑:“我是一定要争到底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凡我所为者,必要分个胜负。不过,你刚才那样说,反倒显得我无聊了。”吸了口烟,继续说,“也许,我们就差在这里吧!”似有所思,似有所悟。 草草茫然,沈备真的比较过吗? 不过从冯尚香一开始的话里,草草已经知道沈备没有向她提过“不良请求”,心里无端一松。并不十分在乎沈备是否真的比较过。 冯尚香脸上似乎有什么融化了,“第一次见到你和沈备的时候,我就想我和你差在哪里呢?为什么是你不是我呢?难道你真的比我漂亮,还是比我聪明,还是比我会撒娇?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没有哪里比我强,我们完全没有可比性。只是你更适合沈备罢了,他是个聪明的男人,很会挑女人。” 草草很想告诉她,沈备对女人很外行。他深爱的前妻刚刚死去,她和沈备之间也不是冯尚香想象的那样。但是草草知道有一点冯尚香可能说对了,她和沈备相遇是偶然,能在一起这么久也许的确有种必然。 她想,这就是幸运吧? 她的幸运,沈备的幸运。 没有走进乱交的陷阱。 草草琢磨了一会儿,越想越不确定,对冯尚香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和关浩的事情?我没对所里人讲过。” 冯尚香道:“有人查过你。因为当时你已经在所里了,所以他们查所里的资料时,我在司法局的朋友提醒过我。为了所里的安全,我有必要知道是谁在做什么事。”她不在乎的耸耸肩。 草草道:“关浩查我?” “不是。是一个叫黄盼盼的女人。那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查你,不过我查了一下她老公关浩的资料,发现他的离婚时间和你一致,尤其是有个夭折的儿子叫关博。”看草草脸色一变,冯尚香顿了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草草摇摇头,勉强笑了。 冯尚香道:“前两天,我听孙南威说亿艾科技主动找到他,还说什么自己的名气大,人家都有耳闻了,我觉得不对劲。我不知道你和你前夫还有什么瓜葛,但是这个亿艾科技绝对不会是冲着小孙的名头来的。那个黄盼盼也是有背景的。这是亿艾科技和黄盼盼的资料,你看完以后碎掉吧。” 草草接过来说:“我和关浩没什么可能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会离开所里不牵连大家。不过,我……我真的很奇怪你会管这件事。” 冯尚香摇摇头:“那倒不必,如果连自己的律师都保护不了,成立律所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有备无患。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说实在的,如果你的新朋友不是沈备,或许我不会特别讨厌你!至于这件事……”冯尚香鬼鬼的笑了:“当然是有代价的。我也不妨提前告诉你。这就是你在这个项目里的奖金,包括那份资料。”说完,冯尚香得意的笑了,“我会告诉孙南威不用再给你算奖金了。” 草草无奈的想了想,问道:“我能当作没听见,重新选择吗?其实关浩的事情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冯尚香摇摇头,呵呵的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我已经帮了你很大的忙了。” 草草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隔空一敬:“下次有项目发奖金的时候,最好还是让我先有个准备。最好能多给点现金。” 虽然损失了奖金,但是她知道她和冯尚香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还多了一些默契。草草很满足。 “哦?你还想和我合作?不怕我毁了你?”冯尚香戏谑的问。 草草摇摇头:“有谁会嫌钱多?!” 谁说女人之间没有友谊,保持距离时,和男人一样,她们也在互相尊重中发展。 冯尚香捻灭烟头:“对了,会不会是关浩对你旧情未了,所以他老婆吃醋了?” 草草简单的翻了下黄盼盼的资料,果然是高干子弟。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关浩,两人一起打理生意。 “不知道。”草草想起那次偶然见面,后来自己的手机丢了,再也没了联系。 “想想看!”冯尚香甩掉女强人的外衣,一脸八卦,“我想你老公一定是后悔了。你说我把你的消息透露给他,他会不会找你重叙旧情?” 草草没想到冯尚香八卦起来和小孙有的一比,果然是同行! “最好不要。”她实话实说,“我们之间……的确不可能了。” 对于冯尚香,这不过是个八卦故事,对草草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两人的神情截然不同。但是草草在冯尚香热切的目光里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开口说些什么,“如果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还好说,但是现在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人了。我们就算可以相互原谅,也无法替别人做主。”草草摇摇头,“我后悔一辈子。你不会了解的,有些事,想起来就觉得生不如死。可是还要活下去,只能去忘记。你不会了解的。”草草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捂住脸,慢慢的摇摇头。 冯尚香神情渐渐变得尴尬,好久才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没事!”草草抬起头截断她的话,“不关你的事。其实我今天很开心,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至少今天我承认那些不是梦,是真的。”草草眼里含着泪水,却微笑着看着冯尚香。 冯尚香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正在努力挣扎着从水里浮出来!竟是肃然起敬。 “嗯,那……那你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吧!”冯尚香一贯硬朗,那些柔软的话说不出口,此时此刻只好开了一个巨冷无比的笑话。 草草抿嘴乐了:“冯律,这也要人情?!那我还有出头之日吗?” 冯尚香松了口气,耸耸肩道:“与我无关啊!” 笑过之后,冯尚香问她:“沈备……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草草明知故问。 “全部!”冯尚香不耐烦的打断她。 草草不紧不慢的说:“算我还你人情如何?” 冯尚香腾地坐直了,想了想:“成交!” 草草眉头一挑,淡淡的说:“还行!” 啊?这也算答案?冯尚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邓草草,好,有你的!算你狠!” 草草右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彼此彼此!” 二人再次笑了起来。 冯尚香又点起一颗烟,吐出浓浓的烟雾说:“既然他已经名草有主了,我观赏一下不行吗?” 草草说:“可是,我这里不开放啊!不过,你可以去他那里问问,也许能开放参观。” 冯尚香研究似的看了草草一会儿,才问:“草草,你和沈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草草道:“怎么这么问?” 冯尚香道:“我知道沈备离婚是因为前妻出轨,而且为了解除军婚,还陷害沈备。他来地方以后,做事的手段比较狠。我实话告诉你,检察院已经开始注意他了。” 草草斟茶的手顿了一下,只听冯尚香继续说:“你也知道,现在的男人有点钱就拽的不行。也有一些女人不争气的往上靠,那个沈备虽然没有这些事儿,保不齐有什么想法。你能挺得住吗?” 草草喝茶,淡淡的说:“挺得住就挺,挺不住就不挺。我现在只想走一步算一步,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吧。” “那个乔助理可是把着沈备所有的关口,你能通过真不得了。但是,也要小心她的反攻啊。”冯尚香有点幸灾乐祸,“虽然我不屑参与,但是我可是热心观众。” 草草道:“我知道,不光是你,沈备,孙南威,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热心观众。八卦嘛,顶多就是娱乐。” 草草绵里藏针,冯尚香闻歌知意,这个话题到此打住。 聊了一会儿,两人各自准备回去。 草草掏出手机想着要给沈备打声招呼,今天把这碴儿忘了。 很快,沈备接起来,一听声音就知道皱着眉头:“你在哪儿?” (9) 同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沈备准备参加晚上的应酬。 小乔推门进来:“沈总,如果您今天没带女伴,我可以一起去吗?”年轻的脸上飘起两朵红云,眼镜却亮晶晶的直视着沈备。嘴巴抿得紧紧的,两颊肌肉却试图努力维持成平日微笑自信的样子。 沈备愣了一下:“怎么?你也要去?” 小乔道:“关总不是说一定要带女伴的吗?如果您找好了,我就不去了。” 沈备想了想,他把这碴儿忘了。早知道应该和草草说一声,晚上过来一起去。打开手机,拨通电话,草草的手机竟然关机。大概又是那个什么项目。 “好吧,一起去吧!”沈备不疑有它,“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 关浩看见小乔笑着对沈备说:“老沈,好福气啊!女朋友?” 沈备尴尬的笑笑,介绍说:“乔小芮,我的助理。” 关浩扔过来一个了然的眼神,伸出手:“关浩,久闻乔助理大名了。今天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沈总好福气啊!” 小乔先看了一眼关浩身边的女子,好像是个模特。记得亿艾科技的某一款产品的广告就是这个女子做的,想不到和关浩关系匪浅。看看沈备,她想,幸好沈备不是这样的人。 沈备对关浩的会意不太舒服,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澄清才显得不那么突兀。看看满场的人,似乎没有几个带着自己的老婆。与其说是应酬,不如说是情妇大会。 回头看看小乔,心里更不舒服了,还有些内疚。不过,小乔似乎并不尴尬,神态自若的和身边的女子说话。 沈备想起了草草,草草不适合这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备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适合这里。他更希望有事谈事,谈完走人,而不是弄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好像刚刚找到真正的自己。两年来的生活在觥筹交错间恍惚闪过,沈备扪心自问: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想回家。 他想静下来好好想想。 他想真正的看看自己,究竟怎么啦! 沈备有点走神,关浩说了什么,大家哈哈大笑。沈备应和着,觉得非常的无聊。 口袋里传来震动,沈备打开手机,是草草的电话:“你在哪儿?” 沈备来不及责备,上来先问。 草草说了一个地址,就在沈备他们吃饭的附近,“你等我一下,我去接你。” 关浩停下谈话,看着沈备挂上电话,吃惊的说:“不会吧老沈,三巡未过你就要走吗?” 沈备站起来说:“嗯,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各位对不住了,来,让我自罚三杯。” 刚要喝,关浩摁住他,有些不高兴的说:“呵,有个乔大美人还不够吗?难道还有金屋另藏娇?沈总,这可不够意思啊!” 满桌人哈哈大笑,除了小乔,别的女人也笑了。 沈备笑笑:“关总笑话了。我哪有那能耐。草草没车,这么晚了,我怕她一个人走有事。海涵,海涵!”转头问小乔,“小乔,要不要一起走,我可以送下你!” 小乔神色变了变,简单的点点头,站起来立在沈备身后。沈备拍拍关浩的肩膀,连喝三杯。 关浩的表情有些奇怪:“你、你说谁?谁没车?” 沈备急着要走,没理会,说道:“草草,你不认识。” 沈备转了转身,才发现衣角被关浩扯住了,有点不高兴:“关浩,有事吗?” 关浩似乎没有察觉沈备的不快,径自问:“她……和你住在一起?” 沈备的浓眉皱了起来,旁人都是看戏的样子。沈备道:“关浩,你喝醉了吧?”手上暗暗用力,分开关浩的手。 关浩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收回手来,有些无措的坐正身子,嗯嗯两声,不再理沈备。 沈备觉得莫名其妙,又不好多问。和众人道声得罪,便带着小乔离开。 关浩脑子里嗡嗡直响。 草草?沈备的新女友?还是情妇之一? 是那个草草吗? 怎么可能! 小乔坐在副驾上,一路无话。沈备心里有事,也不想说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雨刮器刷刷的扫在挡风玻璃上,无数亮亮的雨丝在车灯前飘散。 小乔心里有些紧张,甚至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在那个女人面前和沈备接吻? 转头看看沈备的侧面,有些干裂的嘴唇带着令人怜惜的性感。小乔迅速收回目光:不行。沈备不是那种男人!如果自己真做了这种事,以后都别想见面了! 乱七八糟的转着念头,小乔有些晕眩的看着眼前的景物移动速度慢慢静止,到了。 在路边的一家茶社门口,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穿着一件深色的连身洋装,拎着笔记本包,正在四处张望。此时,正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看去,还没注意这里。 “笨蛋!乱看什么!” 小乔听见沈备低声的抱怨,下意识的扭过头去。路灯投射在驾驶位上,沈备棱角分明的脸挂着陌生的微笑,很柔和很——卡通! 小乔觉得鼻子酸酸的,扭头看向一边。 也就是一扭头的时间,那个被沈备称为“笨蛋”的女人已经径直走到副驾的门口,似乎吃了一惊,停下脚步。不过几秒钟,便转到后面,开门上车了。 沈备应该是没有察觉的,还给两边介绍:“这是小乔,乔小芮,我的助理。很能干的一个丫头。小芮,这是邓律师。嗯,假律师,对吧?” 沈备心情不错,笑着跟草草开玩笑。草草嗔了他一句,催他开车,对小乔说:“你好,我叫邓草草,叫我草草就好了。” 说着,草草从小芮后面的座位移到沈备后面。沈备从镜子里看见草草,她瞪他。呵呵一笑,发动汽车,掉头上路:“草,我们先送小乔。然后回家。” 也不是征求意见,但是草草还是习惯性的回答:“嗯,好啊。天晚了,路上是不太安全。诶,下雨了。你慢点开。” “知道了。有你这个假律师在,不怕那些碰瓷儿的。” “你烦不烦啊!老说我,咒我过不了吗?”草草伸手拍了一下沈备,也知道搁他身上就像挠痒痒似的。 不理沈备,对旁边沉默的小芮说:“乔助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小乔意识到这时回头看草草,似乎少了些气势,但是她那个位置没法从后视镜里看见草草,只有左眼的眼角处能扫到一些影子。 她和沈备打情骂俏的话灌进小乔的耳朵里,好像砂纸一样,摩的心头沙拉拉的疼。 “邓小姐在哪里做事?怎么没听沈总提过?”小乔想了想开口问。 草草道:“在一家律所,小地方没什么好说的。”似乎不介意沈备有没有提到过她。 “哦?对了,沈总,怎么一直没听您提起过?什么时候准备办事?”小乔笑嘻嘻的问沈备。 草草慵懒的窝进后座,想起冯尚香的话,也想起自己的回答。如果可以许愿,她希望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问题,也听不见回答。 沈备倒是自然:“诶,我白天不是跟你说了嘛!你不记得了?办事啊?那得问你嫂子了,她得点头才行!呵呵!” 沈备笑得开心,旁边两个女人目瞪口呆。 一个想:他怎么那么直? 一个想:他怎么那么鲁! 两人竟同时互相看了一眼,在这一刻,两个心里各怀鬼胎的女人出奇找到共同语言!也就是一瞬,目光一碰,便分开了。只是这么一碰,彼此的心情都看的明明白白。 小乔勉强镇定下来说道:“怎么,沈总这么好的条件,邓小姐都不肯答应?” 草草张开嘴发现有点结巴:“嗯,我、我不、那个、他……”艰难的咽口唾沫,草草从镜子里看见沈备眉开眼笑的样子,恨不得扑过去揉烂他的脸,“我怕配不上他!” 天哪!这是哪年的剧本! 草草想跳车自杀,这都哪跟哪儿啊,是他配不上自己才对! 沈备的表情也有一些吃惊,紧接着大嘴一咧,看不见眼睛! 小乔冷哼了一声,随即发现有些突兀了,赶紧说:“呵呵。对了,邓小姐现在住在哪里?我平常经常去沈总住处,怎么没见过您?” 草草实话实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以后有机会一定请您吃饭。” 小乔道:“呵呵,好啊。对了我记得沈总最爱吃我做的鲫鱼豆腐汤,不如那天来万国城一起吃饭?”说着看沈备,沈备脸颊的肌肉动了动,没有说话。 草草道:“我不太会吃鱼,总是卡嗓子。沈助理的好意我心领了。老沈说,万国城的房子是公家的,反正我们也买房子了,到时候会退了。不如搬新家的时候,你来,我给你做饭吃。” 小乔这才知道,原来沈备竟是和这个女人一起买房。那也是她鼓动沈备退了万国城了? 转念又记起沈备方才说过,办事还要看人家的意见,心里更是酸的冒泡:“沈总和我说过房子的事,原来邓小姐也有参与啊!两位是不是买好房子就办事?” 草草看看沈备,沈备正看她,脸上没来由的一热。眼睛有点酸,太快了些吧?沈备不是说…… 唉,草草觉得这条路怎么那么长,为什么还不到终点? 小乔何等聪明,立刻看出两人在婚姻上有些问题,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不再步步紧逼。坐正身子,看着前面的路说:“沈总,明天早上的会定的比较早,您能顺路带我去公司吗?” 沈备想了想,这也是顺理成章的:“好!我到了给你电话。” 小乔忍住扭头的冲动,嘴角的笑意却是盖不住的。 草草闭上眼,告诉自己,事情有点乱,一定要把握住啊! 回到家,沈备很严肃的对草草说:“邓草草同志,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情。你好好考虑,然后给我答复,记得,一定要仔细考虑!” 草草一肚子郁闷,还不知道怎么问,他那里已经开炮,还是这种奇怪的口气,有点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只脱下来的鞋。 “我想清楚了,我希望有个家。和你一起有个家,你好好考虑一下,回头给我答复。”说完,沈备头也不回的走进卧室。 草草看着他从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走进浴室,才发现手有点酸。赶紧扔掉鞋,脱下另一只,踢拉上拖鞋跟进去:“我……啊!” 草草突的蹦出来:“你怎么小号不锁门?” 沈备瓮声瓮气的说:“就你自己有什么好防的。”哗啦啦,还有流水飞溅的声音。 草草张张嘴,满面通红,却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转身走进卧室,嘟嘟囔囔的说:“臭嘛!”好像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洗完澡,沈备破天荒的没有在卧室准备睡觉,而是很严肃的坐在沙发里看报纸。看见草草出来,才跟在后面走进卧室。 草草坐在床边往脸上抹东西,沈备跟着坐下,看了一会儿,才不解的问:“抹这么多,还能粘的住吗?” 草草说:“都吸收了,不会粘的。” 沈备道:“我说现在晚上怎么没蚊子咬呢,敢情都粘你脸上了。估计连蚊子卵都葬身在你脸上的沼泽里。” “诶,你怎么说话!”草草哭笑不得,“讨打呢?!”伸出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沈备嘿嘿一笑。继续观看。 草草道:“你已经不错了,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有的人就因为见过女人卸妆后的样子,被砍头了。所以哦,记住,相貌是女人的大忌。” 沈备嗤了一声,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说:“至于嘛!” 草草道:“真事儿!你去差俄国历史,那个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杀死她的情人的。” 说到情人,草草停住手。沈备也察觉到异样,定定的看着草草。 草草深吸一口气,说:“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沈备摇摇头。 草草觉得身子有点发抖,定了定神才说:“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 “我想有个家。”沈备截断她的话头,“我适合有个家。不管你是还是小君,我不需要情妇,我需要家。” 草草很悲情的想,又是小君,难道自己是替代品?天啊,这不是琼瑶剧情吗?为什么会从沈备这个退伍军人的嘴里冒出来?!老天爷,我是不是穿越到书里了?! 沈备道:“草草,嫁给我。” 草草使劲眨眨眼,然后说:“我们现在和结婚有什么不同吗?” 沈备慢慢歪了头,好像在仔细的想。然后憋住了,终于摇摇头,说:“没有。” “这样不好吗?”草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