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位梁先生还说,他的兄长有记日记的习惯。我怀疑他也将作案经过记载下来,所以何田才对他父亲杀人的方法了若指掌。如果能找到这本日记,可以成为本案的佐证。”沈约接着关关的话继续说,“X市方面也可以破了悬案,给死者生者一个交待。” “我们这边也查过了,何田的父母在他16岁那年离婚,他和母亲一起来到S市投靠了外公,并且进入凤法医所在的高中念书。那个时候他还叫梁田――他的名字是在18岁成人之后改成了母姓。” “根据我们拿到的法庭记录,他的父母离婚,是他母亲一个同学――姓车的女律师帮了忙。车律师跟工作调动的丈夫来到X市,两家交往了半年,她就察觉出来不对劲了。在她和心理医生的介入下,何田的母亲才得以脱离魔掌。”关关皱眉说,“我们找到了这个车律师,她也曾经被何田的父亲威胁过,不过她老公找人将他‘教育’老实了,才没有继续纠缠。她说这个人渣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在何田年纪小的时候,是□裸的暴力,让他们母子吃尽了苦头,后来又演化成了冷暴力。何田的母亲在S市足足做了三年的心理治疗,才恢复正常的。车律师和他们一家还有联系,知道许多内情。何田高中没毕业就出国读书了,直到半年前母亲病重才回国,与师兄师弟合伙开了这间律师事务所。前阵子他母亲去世了,也许这就是他重新犯案的诱因吧。” “现在动机有了,下一步就该是确实的证据了。他是律师,底线在哪里他很清楚,我们要怎么扳倒他?” “最近这两起案子没有办法,我们还有凤君。”关关说道,“学校里那么多同学,他选择了凤君,一定是有理由的。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何田何律师吗?”关关站在别墅门口,对前来开门的男子问道。 “是我,请问你是?”就算早上七点半,这位何律师依旧是衣着讲究身姿英挺,没有半点松懈,好一副成功男士的派头。 关关扬眉,伸出手,“你好,我是关关,H市检高级检察官,这位是沈约律师,S市警局重案组组长梁升,X市警局的张警官,我们可以进去吗?” “关检,幸会,请进。”何田也伸出了手。他的手有些湿冷,让关关有徒手接触到两栖动物皮肤的错觉,实在不能令人愉快。 “今天冒昧来访,是为了十二年前发生在S市的一件交通肇事案。”关关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翻开了文件夹,淡淡说道,“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调查。” “12年前的交通肇事案?”何田皱了皱眉,“如果我没记错,交通肇事罪的追溯年限――” “最近X市方面发现新线索,他们认为在这件普通的交通肇事背后,有着很强的杀人动机。我们大家都知道,故意杀人时效可不止12年。”关关开门见山,“我们查到其中的一位受害人,是您的父亲梁中磊先生。”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人的事情来找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何田站起身,断然拒绝。 “何律师,请坐下。”关关也站起来,“我们本来是要联系您的母亲,但是她一个月前去世了。你是受害人梁中磊唯一的儿子,无论你们有什么矛盾,毕竟事关他过世的真相,能否请您听我说完?” 何田不为所动执意要送客,关关换了说法,“何律师,根据法律规定,亲子关系不因夫妻离异而消亡,所以十二年前,是你处理了他的遗物、继承了他的财产,如今你也有义务协助我们调查。” 何田坐回原位,“既然如此,我时间有限,到底要我配合什么?” “我们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关关不疾不徐,抛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需要令尊的全部遗物,这是搜查令。” “从X市带回来的东西,都在楼上阁楼里,悉听尊便。”何田指指楼上,说道。 “沈约,李哥,麻烦你们带人上楼,清点一下梁中磊的遗物。何律师,我们还要打扰你一阵子。事实上,我刚好也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一行人都上了楼,关关和何田并肩站在门口,关关对他抱歉一笑,按下录音笔,“程序需要,我们所有的谈话都必须录音,何律师应该不介意吧?” “工作需要,我理解。”何田看着走动的人群,从怀里掏出一包烟,“关检应该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二手烟。”关关却没有客气,“何律师,据你所知,你的父亲有没有仇人?” “关检做过调查,对我的家庭关系应该有很深的了解。”何田捏了捏烟盒,面带遗憾地塞回自己的口袋,“关于他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机会去了解――也不想了解。” “关检,对不起,我得打断一下,何律师,你好歹也是法律人,不了解,没机会了解,不想了解,这意思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您也说您时间宝贵了,现在又有时间和咱们玩文字游戏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梁升截断了何田的话,直接又“友善”。 “我不觉得语法有任何问题,我没有机会了解,就算有机会,我也不想了解。”何田眯了眯眼,看向梁升的双眸寒光一闪而过,旋即平复下来。 两边的气氛一触即发,沈约匆匆走了下来,“何律师,他们已经清点过一遍了,请何律师确认一下。” 清点物品,登记造册,沈约最后将登记表交到何田手中,“何律师,请再确认一下,这是否就是令尊的全部遗物,并且在这里签名。” 何田签了名,将登记表交给沈约。关关微微一笑,“何律师,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占据您的宝贵时间了。” 何田皱了皱眉。关关解释道:“这份是您叔叔签名的证言。他明确地指出,除了以上的这些遗物之外,还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您父亲的日记。这些日记也被你和你母亲何女士带回了S市。我们在你认定的全部遗物中,并没有找到任何一本日记。” “我没有提到他的日记,是因为我外出读书的时候,那些日记已经被我母亲烧毁了。”何田解释道。 “我开始还觉得奇怪,通过日记也可以了解一个人,何律师却说自己对父亲毫不了解。”沈约微笑着道,“原来日记是被何女士烧毁了。” “何律师,看来只有请你和我们走一趟,请你和我们合作了!” “头儿,关检,您可算回来了,凤法医已经等很久了。”他们一行人才出现在办公室,就有警员跳出来急冲冲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最近好不好?我真的是超忙超忙超忙,更新~~第五十七章 ... 关关的目光扫向路遥,后者摇摇头。关关心底一沉,看来刚刚凤君在监视器里,并没有认出何田的身份。有人拉开会客室的门,凤君走了出来。清丽的脸上表情凝重,透露出非同寻常的坚毅。 梁升忙迎上去,神情透出恰到好处的柔和,声音因感情而缓和,“凤法医,让你久等了。” “没有关系,工作要紧。关检,这是你和梁组要求的报告,我已经做好了。”凤君将报告交给关关,“包局说让我先留在这边,随时支援。” “那可要辛苦凤法医了!”不待关关说话,梁升抢先开口。他伸出手与凤君交握,那“一低头的温柔”,堪称完美,“我代我们组上下,先向您表示感谢。无论您有任何要求,直接向我开口,我一定第一时间解决。” 众人心照不宣的“古怪”表情,更是火上浇油。关关看了一眼何田,只见他面沉如水,森严的杀意从他身上逸出,又谨慎地收回。看来凤君的出现,确实动摇了他的心智。 “嗯,小王,你先送凤法医回招待所。”梁升接下来完全是“即兴发挥”了,“晚上李局设宴答谢,等我去接你。” “好!”凤君抽回自己的手,爽快地应下了。对包括何田在内的其他人客气地点点头,她就跟着警员小王,消失在走廊转角。 关关微笑着朝向何田,“何律师,这边请。” 何田进了审讯室,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梁升雅痞一笑,“行啊,你们这帮小子演起戏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难得沈律师肯贡献剧本教导演技,咱们兄弟现在都是演技派了。”众人哄堂一笑,“这次咱们一定要钉死这个变态。” 相持直到现在,何田只有两次的“动摇”。第一次是发现梁升“爱上”凤君,第二次则是凤君将他当成路人一般忽略,关关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有弱点就不怕,这一次她会好好地“利用”凤君,让他无所遁形。 “何律师,咱们接着刚刚在你家的话题。”关关坐在何田的对面,再一次摊开了文件夹,“刚刚应该已经走过讯问前的程序了,接下来咱们两个人把这一团乱麻好好理一理。”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何田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冷静。 “你不想说我也不能逼着你开口,其实有的时候人的身体语言比口头表述更真实。心理学上一般认为,双手环抱在胸前,是一种抗拒和防御的姿态――何律师想要抗拒什么?”关关却换上了闲聊的语气。 “关检在法庭上战绩显赫,原来靠得是弗洛伊德帮忙?那H市司法界还真是让人失望啊。”何田不为所动,反而对她嘲讽。 “弗洛伊德有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帮助别人的小天使。”关关也不以为意,“比如你的说辞中有一部分我就很好奇。既然你的母亲除之后快,你又毫不在乎,为什么你们要把令尊的日记,千里迢迢带回S市?就地销毁不是更简单而且更省力?然后这人人不待见的日记在阁楼上藏了这么久,你在国外求学,突然某一天,没有任何预兆,你母亲又想起了你父亲的日记,就冲到楼上,全部都销毁了?” 何田没有回应,关关停下来,观察他的表情半晌,接下来继续说道:“何律师,你也知道,妨碍刑案调查,向警方说谎,是非常要不得的。你说你对梁中磊没有机会了解,也不想了解,请看你叔叔的另一份证言,我们之所以知道有这份日记存在,是因为你叔叔曾看到你晚上躲在厕所里,阅读他的日记。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伪证――”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依然不做任何回答。就当是我自言自语说故事。”关关收起文件夹,“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小男孩。他自小生活在富裕又优越的环境里,在外人看来他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阳光背后的阴影。家暴的父亲,软弱的母亲,在他成年之前,他是在棍棒与冷言冷语中长大的。在他十五岁那年,母亲在律师朋友的帮助下,与父亲离婚,并带着他回到了母亲的老家,可惜对于青春期的男孩而言,已经太晚了。他内心的扭曲,阴暗与暴力,已经成型了。认为被抛弃而愈发暴戾的父亲,丢失了最完美的出气筒。挫败感和愤怒驱使他走向了一个极端。这位父亲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医生,他科室里的同事遇到了一件医疗纠纷。前来闹事的家庭早已貌合神离,软弱而苦闷的丈夫,强势却偷情的妻子,茫然并叛逆的孩子――他们毫不费力,触动了父亲心里那根暴虐的弦。他将自己代入了丈夫和父亲的角色,默默观察着这个家庭的一切。他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憎恨。在某天夜里,他进入了这个家庭,造就了一场屠杀。” 关关将照片摆在何田面前,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对于这件案子的调查并不顺利,因为对当时的刑侦人员而言,父亲一没有动机,二没有作案时间――他是刑案调查对象的时间证人。没有人对他产生任何的怀疑,就在侦查进入死胡同时,一件悲剧性的交通事故发生了,调查对象和这位父亲双双死亡。这个案子也自然而然变成了悬案一宗。” “内心阴暗的男孩与母亲一起回到了X市,处理父亲的身后事。从父亲的日记里,他得知了这场屠杀的始末。在往后的一年时间里,他不可遏制地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幻想着那充满血腥与残暴的画面,感受着制裁生命所带来的快感,这也成了他青春期发泄的渠道。这段时间,男孩过得并不好,他来自西北的X市,穿着打扮、一言一行都与本地男孩不同。青春期的男孩有时候是非常残忍的,他无法融入,还要忍受嘲笑,变得越发孤僻又敏感。这个时候,他生命中的阳光终于出现了。” “美丽、自信、坚强,他根本不能抵抗这种魅力。他既想靠近,又怕被拒绝,就算为她做得再多,她也从不知道。他劝服自己,这种默默的爱,是一种不求回报高尚,其实内心却很清楚,他就是个胆小鬼,甚至不敢到她面前自我介绍。就到10年后的今天,情况依然如此,她对他的爱情一无所知。不过这也难怪,想要摘下高岭之花,必须有攀登的勇气。这样的女孩,通常都会被自信耀眼的男人所吸引,怎么会想到阴暗角落里,有一只老鼠将她默默仰望?”关关叹了口气,说道。 监控室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调向沈约,沈约挑了挑眉,目光未曾稍离关关左右。他最爱的,就是她如同花朵怒放的姿态――自信、强悍、无所畏惧,那样耀眼的美丽。 “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何田突然冲口而出。 “有人说我和她性格相似,而我,选择了沈约。”关关回答道。 “你也配?这世上没有人和她相似!她才不会那么肤浅,选上那种跟孔雀似的男人!招摇,无知,愚蠢,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好?”何田一拍桌子,完全丧失了风度,关关眼都未眨一下,直视着他有些扭曲的脸。在旁边站着的小可冲上去,“坐下,坐下!” “这么说,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了?”关关丝毫不为他所动,问题直指要害。 “我不想听你的故事。”何田被小可强制按下,梗着脖子说道。 “按照法律的规定,我有权向讯问你12小时。”关关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却不能不让我说话。我们两个人都认识的,美丽又坚强的女人,应该只有一个――凤君,或者你能再找一个符合条件,我们都认识的人出来。或者你认为,凤君还不够坚强美丽?” 何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我说过这是个故事,对号入座的人是你自己。”关关说道,“既然你对日记的去向以及内容都三缄其口,我们只有将你所有有字的东西都带回来,然后一一确认它们是不是令尊的日记。如果不小心把你的日记翻查出来,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们。说实话,比起令尊的日记,我对你日记的内容更有兴趣!” 关关继续所谓的“故事”,“日记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它可以成为青春时代的缩影,老年时候的回忆,有的时候,也会成为刑事案件的证据。就犯罪心理学而言,记录型的犯罪嫌疑人,他们对照着杀戮日记,一遍一遍重温犯罪场景所获得的快感,也是他们犯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他们不会将日记放得离自己太远。如果故事里的男孩在长大之后,也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你猜我们离他的日记还有多远?事实上,我对他其他的犯罪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为了我的朋友――” 关关起身拉开审讯室的门,凤君走了进来。她的眼中血丝浮现,却没有半分泪光,灼热地,好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她径直走向何田,他站起身。令人毛骨悚然的柔情,渐渐溢满他的双眼,他迎着凤君的目光,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想起我了?” 关关握住凤君颤抖的手,拖她坐在自己身边,“何田,既然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凤君,你就当着她的面说清楚。” 何田只是看着凤君,一言不发。关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看她,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哪怕你对我说一句谎话。我向你保证,你今后永远也见不到她。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你现在所说的,会成为我们结案的证据。你是律师,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权利。” “他们是自找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口口声声说对孩子好,其实都是自私自利!那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正听到她班主任质问她,说她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原来他的父母都出国去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在,等到放了假,她就到H市,住到祖父母身边去,直到她父母回来,她才能回来。她虽然没有责怪她父母一句,我却能认出她的表情。她那么好,他们却根本没有尽到身为父母的责任――” “就是为了这个?”关关问道。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杀他们,突然间,那本日记里的情景就到了我脑海里。”何田看向凤君,表情慢慢柔和,“相信我,只有我理解你,长痛不如短痛。斩断一切才是解脱,与其让那种痛楚每日每夜折磨你,不如一次性解决。我都是为了你!” “没有人让你做这些,我求过你吗?”凤君站起身,一拳挥过去,何田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凤君,“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是我的亲人,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关关抱住凤君,安抚她的情绪,看了一眼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的何田,对小可点点头。小可上前一步,说道,“何田,你涉嫌谋杀,现依法将你逮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热心的深秋落叶姑娘深情的四个地雷,因为她一不小心炸多了,所以我也手滑地多发一章,这章比较长,请大家好好享用。第五十八章 ... 沈约等人也冲进了讯问室,“女王,凤法医,还好吧?” “关检,你先扶凤法医去休息。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梁升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凤君,再对上何田时,已经是□裸的厌恶,“何田,第一次请你来的时候,我们在你丢弃在公安局外的矿泉水瓶上,提取到了DNA,和你10年前留在案发现场的DNA做了比对――比对的结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位证人。你可以破坏无线网络,却不能破坏人的记忆。你从张家出来的时候,曾经和一个人擦身而过――这个人现在就在我们控制中,他和你一样都喜欢在作案前踩点,只不过他谋财你害命而已。也许你们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但是照相机却是很诚实的。照相机反应出来的,和你当时对我说的,可真是天壤之别!我们在你壁画背后的墙上,发现了保险箱,你的日记,你父亲的日记,都大白于天下。” “我要听他说完,我要你当面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杀死我父母的?”凤君略略支开关关,站直身体,强硬地说。 “我知道那天下午你要去中医院跟老中医学习,所以我带了父亲的那把枪,守在你家门口。等你走了,我就敲开了你家门。我说是你同学,来还你作业的,你妈妈没有疑心,还请我进去。我听她说你的父亲是什么无国界医生,原来等假期结束,你的父亲还要离开。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活。我想起了日记上所描绘的情景,不知不觉拿出了枪,指上了她的头,把她绑在了椅子上。我打电话给你的父亲,告诉他是老师来家访,他很快就回来了。看我拿枪指着你的母亲――说起来腿上的那两刀,是你父亲自己捅的――我只是威胁要杀死你的母亲……” “我很奇怪你会那么伤心,有天晚上我睡醒来,就看到我的母亲坐在床边看着我。她从我的梦话里,发觉我做了和那人一样的事情,她将我送出国读书。直到半年前,她被发现癌症晚期,我才被叫回国内。我做了律师,才发现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人,偷情、包养、那些父母只顾着自己的生活,根本不知道给家庭留下了多少伤害。一个月前,我的母亲过世了。我每天每天都会梦到你,凤君,我会梦到你的脸,他日记里的情景,还有那天的情景,大片大片的腥红色在我脑海里灼烧。我想这是一种预兆,上天给我结束的使命,结束这些痛苦。这样的家庭,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 将凤君送**,关关走出客房。沈约迎了过来,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latte。香味弥漫在鼻端,诱得肠胃隐隐作痛。关关抱住杯子,吸取这份温热,沈约从背后拥住她,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凤法医好些了吗?” “嗯,已经睡了。路遥和小可呢?”关关的声音有些疲惫。 “路遥还在警局帮忙,小可回客房了。两桩悬案,两个焦点案子,一对父子杀手――今儿辛苦了!”沈约将她喝了一半的latte放到一边,面对面将她抱起,一路抱上楼,让她坐在餐桌上,耳鬓厮磨,肌肤相贴,带来令人战栗的情热,他含着她的耳垂,呼吸都是撩拨,“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处理,我决定身体力行,奖赏你一下。” 关关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吻而过,“你知道我的习惯的,破案之后,我只需要甜点。” “亲爱的老婆。”从口袋里抓出一条飘带蝴蝶结,在空中挥了两下,挂在自己的领子上,“作为甜点,我怎么看也是无差别级的吧?” 关关揪住他的衣领,与他额头相抵,“这个要试试才知道!” 四唇相贴,一触即发,关关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地响起。关关抓起手机,略微推开沈约的头,“我是关关。” “女王,很抱歉打扰你。楼下的保安来电话,说是收到了一个指名寄给您的包裹,地址上只到这个楼盘――”小可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门口的警卫正和他交涉,问我们到底要怎么处理?” “有没有问清是什么样的包裹?”关关将手机换成免提,正色问道。沈约停了动作,喘息着看着她。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上次的那个邮包。那双眼球在福尔马林溶液中,无助地漂浮。睡美人杀手任华,无论他们走到哪里,他都如影随形,不肯稍离半步。 “说是一个密封的立方体盒子,黄色纸壳儿。寄件地址模糊看不清了。”小可说道。 “麻烦楼下警卫,把快递公司的名字和条形码传上来。”关关一边说一边走进书房,掀开笔记本电脑。沈约则拿起电话,拨通梁升,“梁组,我公寓这边的摄像头,有没有和你们警局联网?如果有的话,麻烦给我一个权限。现在我们楼下收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 “妖孽,不要挂机,我查到快件号了。”关关在书房里扬声道。沈约对着电话说了一句稍等,便快步走进书房,按下了免提键,“什么情况?” “梁组,麻烦以最快速度,对我公寓附近和快递公司的分货站附近进行排查。这个条形码对应的快件,本来送到W市,它现在出现在我公寓楼下,其中一定有问题。派人带透视仪来一下,在包裹拆开前,有必要做全面检测。” 快件被放在了警卫室,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关关和沈约下了楼,走到梁升的身边。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密封罐中,漂浮着两片微张的唇,毫无血色的萎靡。关关几乎能听到尖叫声从双唇间中逸出来,那是她临死前不甘心的呐喊,对于生命最后一丝留恋。 “现在我想要它们说出我想对你说的话,为的是你能听到如同我希望你听见的话。”沈约念出卡片上那两句诗,还是来自聂鲁达的作品,他皱起眉,“你们从前对他的调查,有发现他这么热爱聂鲁达吗?” “这张卡片有些不一样……”关关突然将那卡片送到鼻端,双眉皱紧,“这似乎是某种香水的味道。以这种留香程度看,绝对不可能是经过一天时间才送到的。换言之,梁组,这个东西原本的主人,就在S市市内。” “你是说――那个什么睡美人杀手在S市?” 关关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对路遥说,“路遥,打电话给包局。梁组,我建议H市和S市同步寻找遇害时间在三天之内女尸,或者女性失踪人口。侧重于年纪在25-35岁之间,身高160-170公分之间,长发,嘴唇部分与我有些相像。我需要她的失踪或者死亡的第一地点。” “这,关组,任华的案子你已经不能插手了。”路遥皱起眉。 “案发现场在S市――你们特定的那个人,现在不应该在H市的天罗地网之中吗?何况没有经过调查,怎么能确定这个案子和特定的某人有关?”这个任华还真有本事,怎么就悄无声息潜进了S市!沈约似笑非笑的表情背后,不难看出满涨的愤怒,“梁组亦或是其他人在侦破的过程中采纳我们的建议,并不违反法定程序。” “OK,路副组长,请你帮我接通包局,我会请我们局长正式要求协助调查。”梁升看了一眼关关,开口要求。 “突然这卡片上就有了香味,他是在向我传达某种信息。”关关将卡片递给梁升,“梁组,我建议找一个专业的调香师与鉴证组合作,查出这种香水的牌子与配方,也许会成为破案的关键。沈约,给你助理买好机票让他们先回B市暂避,梁组,请你挑选两个人,明天上午过来,和路遥一起将凤法医送回H市,我不希望有任何危险发生在他们身上。” “好。”梁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现在那个特定的人,已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还是先做笔录了,虽然不太可能,我希望能有蛛丝马迹作为我们参考。” “好,我去把这些东西带回警局,晚上再来。无论凤法医什么时候醒来,都别忘了,”梁升转头吩咐手下警员,“打电话给组里,叫他们向H市警方要几张任华的照片。问问快递员,今天他主要都去了那些地方送快递,调出所有的摄像头,让片警拿照片下去盘查,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 沈约看了一眼还在忙碌取证的鉴证科人员,扶着关关的肩膀,低声说:“咱们先上去吧。” 关关没有回应,只是头枕在他肩窝,掩去自己太过黯淡的表情。她这一瞬的软弱灼热了他的双眼,也舔噬着他的心。他无法问她好不好,世界上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苍白无力。因为无论说什么,睡美人杀手任华永远是一朵巨大的乌云,阴魂不散盘旋在他们的世界,除非他落网,只有他死亡……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亲手结束这个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除了忙就是忙,然后又感冒了,脑袋昏昏沉沉,见到微博上留言,来更新了。第五十九章 ... 凤君父母的案子告破,任华又出来作乱。然而这些混乱都没有影响到关关与沈约家的餐桌上,一如既往的热烈态度。景澜和丁匀都被包局派来S市协助调查,也加入了客人的行列。沈约特别开了一瓶红酒,众人一起举杯,为凤君的父母灵魂安息祝酒。风卷残云之后,大家转战视听室,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关关抓起沈约倒好的红酒,一饮而尽,开始讲述埋藏了二年的悲剧,语调是近乎机械的平静,“任华案是我们联合办案组成立初期,最棘手的一个案子。大约在二年前的11月,H市发生了一系列的奸-杀案,先后有五名女性被发现陈尸于酒店……” 现在这间房里的人,除了梁升与沈约,都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侦破,都非常清楚他们是经过怎样的艰苦努力,才最终抓住那个恶魔。 “将这个案子上报并转到组里的,是我。”凤君接着关关的话,“最开始的十五天之内,法医组接到三具尸体,都是年龄在25-30岁之间的女性,从外地来H市洽公或者旅行,长发、大眼、身材高于本地女性平均身高,体型偏瘦。下-体撕裂伤,有强-暴过的痕迹,只是事后凶手使用了清洁液倒灌,破坏了DNA成分。受害人在性□的同时窒息死亡,作案工具是一截红绳。绳长1.12米,使用之后就绑在受害者的手腕上。” “现场的第一发现人都是酒店的服务员,每一次发现都像被编好的程序一样:有人送花给房客,当来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带着花束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象。”关关对小可点点头,后者打开投影仪,将受害现场的照片投射在幕布上。受害者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手腕上的红绳是唯一的装饰,衬着惨白无光的肌肤,透出阴森恐怖的气息。 “这就是那束被指定送到这里的花,来自网络预订――百合、飞燕草、翠雀花、金盏、紫菀、雏菊。”关关看着幕布上的照片,一一点出。 “这是什么意思?”梁升听得一头雾水。 “红绳的长度是1-1-2,百合是三瓣、飞燕草是五瓣、翠尾花有八瓣,依此类推是1、1、2、3、5、8、13、21、34――从红绳到花,一一对应。”关关说道。 “等等,这跟这些数字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明白。”梁升更晕了。 “原来如此,这是斐波那契数列 。”沈约豁然开朗,“这个数列有个奇妙的属性,随着数列项数的增加,前一项与后一项之比越来越逼近黄金分割的数值。” “黄金分割,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什么最完美的比例?”梁升问道。 “对,黄金分割被称为神圣的分割,最能引起美的共鸣。我们知道的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中,都运用了黄金分割。斐波那契数列是得到黄金分割最简单的办法。任华对于完美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要求。这个数列既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也是在向我们夸耀,他的犯罪是日臻完美,不可能被攻破。” “这家伙还真是个自大狂!”梁升长出了一口气。关关对凤君点了点头,凤君将话题引回了法医报告的内容,“鉴证组在皮肤检测和血液检测中,发现了大量的酒精和神经牵制类的药物――阿曲库铵、多沙氯铵,这种药物可以阻断大脑与肌肉之间的信号传递。检测中没有发现镇定安眠类药物,换言之,在整个强-暴和杀死的过程中,被害人全身麻痹,意识清醒,她们能感知到自己的死亡。” “这也是媒体送他睡美人杀手这个名字的由来,三件手法与现场都极端相似的案子,事态严峻,包局和赵检一致通过,将案子分派给我们小组。”路遥继续说道。无须讳言,他们小组当时还处于磨合期,连带着调查工作也是异常艰苦。 “当时关组给我们布置了三个主要问题,她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凶手和她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为什么会将她们定为目标?”小可补充说,“经过调查发现,这三个受害人一个是花花公主,私生活非常糜烂,这次是来见网友的;一个是报社记者来采访的,有老公有儿子典型的贤妻良母,不过据酒店的经理说,她值夜班的时候,曾撞到过她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回房,疑似发生了一夜情。还有一个是失恋了跑来当年的定情地‘断情’的。” “从第一位受害人手袋里的出租车票,我们还找到了在事发前一晚曾经载过她的出租车司机。那哥们和酒店前台都还记得她呢,大冬天冷成那样,她上半身皮草斗篷和下半身短裙,那对比度让人牙疼。”景澜摇摇头,依旧用了非常个性的表达方式,“他交代说将她送到了本地酒吧街,撂下就回去了。第二位受害人曾在那附近的ATM上取过钱。我们当时就推断,那混蛋极有可能是在酒吧里寻找下手的对象――要找点男盗女娼的破烂事儿,哪有比那儿还好的地儿!” “外地人本来就难摸排底细,再加上宾馆里人来人往,就算凭空多出一个人来,睁一眼闭一眼也过去了。选择这样的对象,最容易蒙混过关。”丁匀接着说。 “不仅仅是如此,离开熟悉的环境,人也更容易放纵。”路遥说道,“在酒吧街的摸排,并没有什么成果,那里艳遇太过平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到底是跟谁离开的。我们跟出租车公司联系,请所有曾在当天晚上10点之后,从酒吧街载客回去的司机到警局录口供,还是一无所获。酒店的监控录像也没起到什么作用,没有可疑车辆,虽然拍到犯罪人,却没有照到正面。” 11月份H市已经见凉,犯罪嫌疑人一身冬装,呢帽和围巾盖住了脸,只余一双眼睛,刻意瞥了一眼摄像头,带着微笑的神气,令人抓狂的从容。只能够根据他身边的受害人推断出他大概的身高,在175-180公分之间。 “侦查进入死胡同,似乎真的就是如他本人所说,这是一次完美犯罪。”关关长出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第四个受害人出现了。当时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利用行为分析学,侧写犯罪嫌疑人。” “Somnophilia,通常翻译成‘沉睡性-嗜好’ ,对于这种类型的嫌犯,获得女性的青睐与爱慕易如反掌。这也使得他们对普通的男女关系产生厌弃的情绪,更倾向于追求刺激。与没有知觉的人发生性关系,通过完全的控制甚至主宰的姿态,他们可以获得生理和心理上的满足。”路遥说完之后看着关关,双眸中都是追思,“这是关检给出的最初侧写。” “年龄在25-35岁之间的男性,本地人,家世优越,受过良好的教育。聪明、自信、冷静、注重细节。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可以瞬间赢得女性的好感,他的容貌与风度,乃至洞察力方面,都高出常人。他比沉睡性嗜好的强-奸犯更进了一步,已经走向了Necrophiles,就是我们常说的恋尸狂,证明他已经膨胀到近乎狂妄。他敢于顶风作案,如果我们因此寄希望于他犯错,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关关说,“我们没有更有效的办法,只有让他找上我们。” “我们选了完全符合他偏好的女警小苏,在酒吧里下了饵。”路遥说,“我们等了三天,第五件□杀人案发生了。他选择的受害者,当晚也在我们埋伏的那间酒吧,他在谋杀现场留下了小苏的**照片,证明他已经拆穿了我们设下的局。” “能够看出我们设局,目标人物必然曾近距离观察过小苏,甚至与她发生过直接接触。我们把那天晚上针孔摄像头拍摄下来的图像反复观看,还是咱们女王发现了线索。”小可找到那天的视频,点击了播放。 梁升和沈约看了十分钟,几乎同时将头转向关关,梁升问:“7分18秒那里,任华确实出现过,他对着镜头笑了笑,但是他和苏美眉还有一段距离,在整段视频中,他和苏美眉并没有直接接触过。” “梁组眼神真好,当时我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小可摇摇头,说道。 “我觉得有些异样的,是这个人的举动。那天晚上来搭讪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做出了这个举动,并且很快的离去了。”关关示意他们看向视频,小可也配合着让视频变成慢动作,“这个人在做的,叫做杯子技巧,是Cold Reading,中文翻译成冷读术惯用的手段。冷读术在国内并不为众人所知,不过学习过心理学的人大概都知道一二,这是一种瞬间打开陌生人心房惯用的心理学方法。” 眼见关关又陷入到心理学的世界里去,沈约轻轻咳了一声,她这才又把话题拉回到画面上,“杯子技巧主要是用来测量与对方距离感的。这个人过来和小苏搭讪,两个人交谈了半晌之后,他将自己的杯子,似乎很不经意地把杯子移近了小苏的杯子,小苏将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他态度冷淡多了,接着就借口找朋友离开了。”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梁升有些不明白。 “这种撤走杯子的动作,一般被认为是对方想要保持距离。”关关解释说,“小苏言语上没有破绽,但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和她表现出来的姿态不符合。任华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对小苏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过这也给了他最大的挑战和刺激。” “当时我们并没有怀疑任华,我们怀疑的是这个小子。”景澜努努嘴,说道,“这人对外地女特别感兴趣,身高体形年龄都符合我们掌握的线索,长得也人模狗样的,这身皮据小苏说,怎么也得万把来块钱银子,一看就是好吃懒做欠抽的富二代。这样小子出来在这种寻欢地儿搭讪,都是必中的。再加上还懂这么冷僻的心理招数,碰上不对撤得这么快,至少算个嫌疑人。我们就找扫黄组的同事,装成临时检查就冲进去了。” “我们手上有了这家伙的身份证和家庭地址,本来想说先秘密调查。却没想到第二天又出事了。我们只有把这人直接抓进来。这家伙是个软蛋,根本没那杀人的本事,吓了吓就把任华交待出来了。冷读术什么的他根本不懂,是他一哥们教给他的。他出来泡妞,也是和那票不着调的富二代哥们儿打的一个赌。”丁匀摇摇头。 “就凭着一个杯子?这也太邪乎了吧?万一他死不认账怎么办?”梁升完全不敢相信。 “不仅仅是一个杯子,还有这一段!”关关向屏幕方向扬了扬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年份比较特殊,这篇文又涉及到了不太好弄的题材,所以找了几家出版公司,前阵子又破裂了一家,估计今年都没有办法出版了。为了不让大家等下去,我决定把这篇文最后更完。所以还有下一章~~第六十章 ... “用冷读术超控一个人,除了杯子技巧之外,还有一种很简单的神经语言。”关关说道,“被人称为巧妙法则。” “什么意思?”梁升皱起眉,问道。 关关拉了拉沈约,后者低下头,听她在耳边面授机宜,之后又点点头,很快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关关又招来凤君,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这才转回头,紧盯着梁升的眼睛,说道:“这有两个盒子,左边A,右边B,请你不要犹豫,凭立刻直觉选出你想要哪一个?” “B!”梁升马上说道。所有人都是会心一笑,景澜拍着桌子笑着说,“果然又中了!” “凤君,你告诉梁组,我刚刚对你说什么了?”关关对凤君点点头。 “刚刚关检说,要让你选B。”凤君也笑了,“千真万确,她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拆穿了很简单,我想让你选B箱,我会用左手指A,右手示意B,这样看着你的眼睛,在说‘立刻’的时候,用右手抚摸过B箱,在你的潜意识里B的印象就会深刻很多,我让小苏用摄像头跟了他一阵子,他们一群人在临近吧台的圆桌上也在玩类似的猜左右手的游戏,你看,他也是用这套把戏来骗人的。我曾经给他们演示过,所以他们才知道你会选B。” “你这样算是黑进别人脑袋了!”梁升禁不住咋舌。 “这种手法出现两次,就不可能是巧合了。”路遥接着说道,“可是单凭这样的认知,我不能对任华采取任何行动,也不能只凭借这个,就认定他是犯罪嫌疑人。这五个案子里,我们一共只有两位勉强可以算是目击证人。一位是酒店的房客,曾与他和第四个受害人乘同一部电梯。两人同一电梯,一个是第五位受害人的朋友,当时已经喝醉了,警方突袭之后就回酒店睡觉了。她只记得自己的朋友之后和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去续第二摊儿,但是我们找她画像的时候,她却完全想不起这个男人的脸。” “这人渣当时在富二代圈子里,是有名的有能力又会玩的,每次去泡吧都是美女环绕,他带美女去逍遥大家司空见惯,也就没人注意了。”丁匀叹了口气说道。 “那最后是怎么把他定罪的?”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激怒他。”关关说,“事实上,他算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梁升不敢置信。 关关沉默了,现在想来,他那次找上门来,应该已经安排好了逃狱吧。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自投罗网,他说,那是为了验证她是世界上唯一那个了解他内心的人。如果她是个男人,他已经杀死她了;可是她刚好是个女人。 “关检”、“女王”、“关关”……他们看着她低头出神,几乎是同时开口。 “人海茫茫,我们找不到他。这次也一样,只有等他来找我。”关关抬起头,看向沈约。沈约心里一紧,他读懂了那目光,她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需要的,是他的谅解和支持,就像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然后她说,“妖孽,我们开始准备婚礼吧。” 当关关洗完澡走出浴室,沈约没有如往常一样地走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说着绵绵不绝的情话。他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沉默如一座高山,这一次没有他帮忙,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化解。 身后的半面床一沉,她的味道、香草沐浴乳的味道融为一体,充斥在鼻翼,霸道得让人无处可逃。这是他最眷恋的味道,无论何时,让他情不自禁的沉溺与欢愉。只是他不知道,这份甜蜜在心底发酵、酝酿,到最后,竟泛出几分苦涩来。 她将胳膊环上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依旧一动不动,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关关的头抵在他的后背,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得多荣幸啊,他有生之年居然能从她口中得到一句“对不起”!见他似乎无动于衷,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手臂,好似一种无声的安抚。他现在还无法面对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却好似流水潺潺,叮叮咚咚就入了心,“刚刚你去洗澡的时候,我已经给两边的爸妈都打过电话了,我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登记了。希望他们下个月可以到H市来,帮我们筹备婚礼。我爸已经暴躁了,不过好在有我家太后在……” 她越说沈约越生气,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因为湿润而微凉的长发覆在枕上,又被怀旧色的夜灯笼上了温暖的色泽,连那骄傲的眉眼也柔和起来,眸中的水光滟滟,那么鲜活的妩媚。他满腔的怨气,只为她一个眼神,就土崩瓦解,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这一刻沈约不知道自己是败给了她,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眼底跳跃的星光渐渐黯淡,终于熄灭了。关关觉得自己的心不规则地拉扯了一下,人生第一次,她是真的慌了。她伸出胳膊,有些急躁地圈住了他的颈项,将自己的唇凑过去。 他偏过头,没有让她如愿。两人僵持良久,他叹了口气,最终眉心印下一吻,“关关,我真的不想这样。” 关关皱了皱眉,几乎是凶狠地看着他,类似虚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感官世界。在这段关系里,始终是他在不停的退让,不停的迁就,却始终割舍不下。他甚至没想过割舍――她是他的一生一世,所以他爱得毫无保留。可是他也会觉得累,“关关,你爱我吗?” 关关正要说话,就被他堵住了口,“就这一次,安静地听我说。关关,你的心太小了,也许在你心里某个角落,你是爱我的,但是这份爱太浅太少了,根本没有办法和你生活中的其他的事情相提并论。我已经厌倦了每天去考虑,对于你而言,我和你的工作哪个更重要,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是我自己的错,我爱上世界上唯一的女王,她的光芒偏偏在工作的时候最闪亮!” 关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水光愈来愈亮。沈约苦笑了一下,“我这么说,并不是想向你索取什么……” 她几乎是粗鲁地扯下他的手,有些哽咽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交合的双唇,“笨蛋,其实你可以索取的……” 著名博客“王与后”上,知情人爆料了一个重大新闻。退出娱乐圈依然倍受关注的天王沈约和女检察官关关已经在月前在H市登记扯证,婚礼也在筹备中。第二天这对传说中的夫妻下午出现在H市一间会员制超市,他们携手购物、在冰激凌专柜前试吃并甜蜜接吻的几张照片被挂在网上,一夜之间,‘王与后’的粉丝急剧增加,微薄留言与转发指标迅速超过了十万。 娱乐记者对沈约的经纪公司狂轰乱炸,数十个锲而不舍的狗仔驻扎在沈约在H市购置的湖畔别墅外。然而这对焦点中的新人却并没有降低自己的曝光率。转眼间,他们两人在家具广场选购窗帘的照片又上了网,蜂拥而至的记者和粉丝造成了人流拥堵。对于那些隔空喊话求证,沈约笑而未答,只是握着关关的手,向众人展示指间耀眼夺目的钻戒。 接下来的一周,由沈约的经济公司主导,关于沈约与关关婚礼的相关新闻密集放出。沈约晚上在火车站候车的照片也出现在网上,爆料人说听到他讲电话时提到“婚礼”、“请客”等关键词汇,众人推断他是前往B市接两家的老人,共同商讨婚礼事宜。 筹备婚礼的工作才做到一半,起诉“城郊多尸案”的工作也正式移交给了检察院。关关的“假期”正式宣告结束,顶着全民的热议,关关照常上班投入工作,无论是追逐着她上下班的狗仔,还是任华的死亡威胁,仿佛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在平静的外表下,暗涌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路遥和小组同事都拧紧了名为“紧张”的发条,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任华没有半点音信,焦躁感也开始在小组内部蔓延。下午的例会上,关关看着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我们着急,任华肯定更着急。”关关摇了摇头,“婚礼越近,留给他的时间就越少。他现在等的,就是我们沉不住气。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他很快就会落网。” “万一这小子跑了怎么办?”景澜把手上正在转着的笔甩了出去。“这个倒不用担心,在解决我之前,他哪里也不会去。”关关笃定地说,“对于任华而言,他处于作为杀手一个很重要的转变时期。根据犯罪学的理论,连环杀手可分为三类。第一种是一般的连环杀手,也可以称为常规杀手。任华在第一次‘自投罗网’之前,一直是这种类型。固定的作案类型,精心挑选的对象,以及一定长度的冷却期,这是常规杀手的一般特性;第二种是混乱杀手,这种人通常喜欢血肉模糊,他们的手法通常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伤。而最后一种则最危险,被称为狂欢杀手。任华的形式风格,已经逐渐出现了这种情况。他杀人不再局限于特定的手段或者对象,他的行踪会更隐秘,他的手段会更随意,再去寻找他,就会更困难了。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倾向。他离狂欢杀手之路越来越近了,只要他能除掉他最后的‘心魔’――我。”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关关,关关却镇定如常,“我的存在,是他最后的阻碍。” “那个变态任华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吗?”终于熬到下班时分,沈约套上围巾,对着关关满腹怨气地说,“这死变态最好赶紧祈祷,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别牢骚了,你先回家准备招待朋友,我在公寓试完婚纱就过去。”关关催促他道。因为知道关关绝对不可能为了定制婚纱专门出国一趟,沈约调动关系又砸下大把的钱,请设计师亲自过来为她量体裁衣,并试穿几件她最新设计还未上市的婚纱。 “明明应该是我陪你去试婚纱――”说到这里,沈约更怨念了。都是他伟大的母上大人的错!她老人家听说他们拒绝花费一天时间拍摄什么婚纱照之后,立刻火冒三丈,直接下令――既然他们不肯乖乖地给她去拍那种美美的婚纱照,那么干脆完全按照西方婚礼的习俗,结婚之前绝对不允许新郎看到新娘穿婚纱的样子。最为雪上加霜的是,另一尊惹不起的大佛――他的岳母大人关家太后和他母上大人结成了同盟,坚决支持这项主张。 沈约本来想着阳奉阴违,关关却不肯同意。既然她答应了,就一定会履行诺言。他曾无数次幻想她穿着婚纱的样子,会是何等的美丽无瑕,光艳绝伦。可惜――不仅婚纱看不到,他还要暂时形单影只,去见那只正春风得意的爱情鸟――他的好友戴鹏狄。难得他来H市一趟,又指名要向来恭喜并拜访他们“夫妇”,他怎么能拒绝!他的老婆就B市挟持人质案中那个脱线孕妇,曾与关关有共患难之情。如今人家孩子都快生出来了,他还得与老妈和岳母斗智,真是令人郁结! 送走了情绪不太高涨的沈约,关关叫上小可送她回家。最近这段时间多尸案的移交起诉工作,已经到了收关时段。方寒和路遥加班加到癫狂,恨不得住在办公室。相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任华,堆在案头的工作显然更重要。 何况如果不“放松”警惕,有心人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女王,门外有个美女,自称是婚礼策划公司的,你要见吗?”小可敲了敲卧室门,大声说道。 “你给她一张沈约经纪公司的名片,让她直接和敏姐谈。”关关抬起手臂,让婚纱设计师调整好婚纱的角度,门外又传来小可的大呼小叫,“美女啊,都说了让你预约,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关关皱了皱眉,推开房门走出来。小可长大了嘴巴,象牙白的婚纱穿在她身上没有多少新娘的娇羞与喜悦,倒更像是女王的华服,高贵典雅,让人止不住肃然起敬。 “你是――” 关关看向眼前高挑如模特般的美女,一身剪裁别致的连衣裙和白色的高桶靴,精致的妆容,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她看到关关出来,双眸中热切的火光燎原,疾走几步向她伸出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关检察官,您真美!我是您的粉丝,啊,我是要说,您穿着这件婚纱,真的好像女神降临!” 关关伸出手与她交握,“你是――” “不好意思,我心情太激动,都语无伦次了。关检您好,我是perfect wedding的策划师姚筠。”她有些慌张地拉开自己的包,翻出一个U盘和一个薄册子递给她,“这是我们公司的策划书,我们很愿意免费为您提供服务。” 关关翻了翻那份策划书又抬头看了看他,“这份策划书我会转交给经纪公司,请你留下名片,稍后会有专人和你联系。” “关检察官,我只需要十分钟时间――”姚筠不死心在她身后大声呼吁,“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好吧,我给你5分钟时间。”关关转过头,指了指电话机,对小可说道,“打电话给沈约,就说我已经选好婚纱了,顺便送设计师下楼。” 小可从善如流走向电话,关关则带着姚筠一起进了书房,一边移动鼠标,一边对她说:“坐吧,你们公司能为我的婚礼提供什么样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