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 当你有一天下决心瞧我不起,用侮蔑的眼光衡量我的轻重,我将站在你那边打击我自己,证明你贤德,尽管你已经背盟。 对自己的弱点我既那么内行,我将为你的利益捏造我种种无人觉察的过失,把自己中伤;使你抛弃了我反而得到光荣:而我也可以借此而大有收获;因为我全部情思那么倾向你,我为自己所招惹的一切侮辱既对你有利,对我就加倍有利。 我那么衷心属你,我爱到那样,为你的美誉愿承当一切诽谤。 八九 说你抛弃我是为了我的过失,我立刻会对这冒犯加以阐说:叫我做瘸子,我马上两脚都躄,对你的理由绝不作任何反驳。 为了替你的反复无常找借口,爱呵,凭你怎样侮辱我,总比不上我侮辱自己来得厉害;既看透你心肠,我就要绞杀交情,假装路人避开你;你那可爱的名字,那么香,将永不挂在我的舌头,生怕我,太亵渎了,会把它委屈;万一还会把我们的旧欢泄漏。 我为你将展尽辩才反对自己,因为你所憎恶的,我绝不爱惜。 九○ 恨我,倘若你高兴;请现在就开首;现在,当举世都起来和我作对,请趁势为命运助威,逼我低头,别意外地走来作事后的摧毁。 唉,不要,当我的心已摆脱烦恼,来为一个已克服的厄难作殿,不要在暴风后再来一个雨朝,把那注定的浩劫的来临拖延。 如果你要离开我,别等到最后,当其他的烦忧已经肆尽暴虐;请一开头就来:让我好先尝够命运的权威应有尽有的凶恶。 于是别的苦痛,现在显得苦痛,比起丧失你来便要无影无踪。 九一 有人夸耀门第,有人夸耀技巧,有人夸耀财富,有人夸耀体力;有人夸耀新妆,丑怪尽管时髦;有人夸耀鹰犬,有人夸耀骏骥;每种嗜好都各饶特殊的趣味,每一种都各自以为其乐无穷:可是这些癖好都不合我口胃——我把它们融入更大的乐趣中。 你的爱对我比门第还要豪华,比财富还要丰裕,比艳妆光彩,它的乐趣远胜过鹰犬和骏马;有了你,我便可以笑傲全世界:只有这点可怜:你随时可罢免我这一切,使我成无比的可怜。 九二 但尽管你不顾一切偷偷溜走,直到生命终点你还是属于我。 生命也不会比你的爱更长久,因为生命只靠你的爱才能活。 因此,我就不用怕最大的灾害,既然最小的已足置我于死地。 我瞥见一个对我更幸福的境界,它不会随着你的爱憎而转移:你的反复再也不能使我颓丧,既然你一反脸我生命便完毕。 哦,我找到了多么幸福的保障:幸福地享受你的爱,幸福地死去! 但人间哪有不怕玷污的美满? 你可以变心肠,同时对我隐瞒。 九三 于是我将活下去,认定你忠贞,像被骗的丈夫,于是爱的面目对我仍旧是爱,虽则已翻了新;眼睛尽望着我,心儿却在别处:憎恨既无法存在于你的眼里,我就无法看出你心肠的改变。 许多人每段假情假义的历史都在颦眉、蹙额或气色上表现;但上天造你的时候早已注定柔情要永远在你的脸上逗留;不管你的心怎样变幻无凭准,你眼睛只能诉说旖旎和温柔。 你的妩媚会变成夏娃的苹果,如果你的美德跟外表不配合。 九四 谁有力量损害人而不这样干,谁不做人以为他们爱做的事,谁使人动情,自己却石头一般,冰冷、无动于衷,对诱惑能抗拒——谁就恰当地承受上天的恩宠,善于贮藏和保管造化的财富;他们才是自己美貌的主人翁,而别人只是自己姿色的家奴。 夏天的花把夏天熏得多芳馥,虽然对自己它只自开又自落,但是那花若染上卑劣的病毒,最贱的野草也比它高贵得多:极香的东西一腐烂就成极臭,烂百合花比野草更臭得难受。 九五 耻辱被你弄成多温柔多可爱! 恰像馥郁的玫瑰花心的毛虫,它把你含苞欲放的美名污败! 哦,多少温馨把你的罪过遮蒙! 那讲述你的生平故事的长舌,想对你的娱乐作淫猥的评论,只能用一种赞美口气来贬责:一提起你名字,诬蔑也变谄佞。 哦,那些罪过找到了多大的华厦,当它们把你挑选来作安乐窝,在那儿美为污点披上了轻纱,在那儿触目的一切都变清和! 警惕呵,心肝,为你这特权警惕;最快的刀被滥用也失去锋利! 九六 有人说你的缺点在年少放荡;有人说你的魅力在年少风流;魅力和缺点都多少受人赞赏:缺点变成添在魅力上的锦绣。 宝座上的女王手上戴的戒指,就是最贱的宝石也受人尊重,同样,那在你身上出现的瑕疵也变成真理,当作真理被推崇。 多少绵羊会受到野狼的引诱,假如野狼戴上了绵羊的面目! 多少爱慕你的人会被你拐走,假如你肯把你全部力量使出! 可别这样做;我既然这样爱你,你是我的,我的光荣也属于你。 九七 离开了你,日子多么像严冬,你,飞逝的流年中唯一的欢乐! 天色多阴暗!我又受尽了寒冻! 触目是龙锺腊月的一片萧索! 可是别离的时期恰好是夏日;和膨胀着累累的丰收的秋天,满载着青春的淫荡结下的果实,好像怀胎的新寡妇,大腹便便:但是这累累的丰收,在我看来,只能成无父孤儿和乖异的果;因夏天和它的欢娱把你款待,你不在,连小鸟也停止了唱歌;或者,即使它们唱,声调那么沉,树叶全变灰了,生怕冬天降临。 九八 我离开你的时候正好是春天,当绚烂的四月,披上新的锦袄,把活泼的春心给万物灌注遍,连沉重的土星③也跟着笑和跳。 可是无论小鸟的歌唱,或万紫千红、芬芳四溢的一簇簇鲜花,都不能使我诉说夏天的故事,或从烂熳的山洼把它们采掐:我也不羡慕那百合花的洁白,也不赞美玫瑰花的一片红晕;它们不过是香,是悦目的雕刻,你才是它们所要摹拟的真身。 因此,于我还是严冬,而你不在,像逗着你影子,我逗它们开怀。 九九* 我对孟浪的紫罗兰这样谴责:“温柔贼,你哪里偷来这缕温馨,若不是从我爱的呼息?这紫色在你的柔颊上抹了一层红晕,还不是从我爱的血管里染得?” 我申斥百合花盗用了你的手,茉沃兰的蓓蕾偷取你的柔发;站在刺上的玫瑰花吓得直抖,一朵羞得通红,一朵绝望到发白,另一朵,不红不白,从双方偷来;还在赃物上添上了你的呼息,但既犯了盗窃,当它正昂头盛开,一条怒冲冲的毛虫把它咬死。 我还看见许多花,但没有一朵不从你那里偷取芬芳和婀娜。 一○○ 你在哪里,诗神,竟长期忘记掉把你的一切力量的源头歌唱? 为什么浪费狂热于一些滥调,消耗你的光去把俗物照亮? 回来吧,健忘的诗神,立刻轻弹宛转的旋律,赎回虚度的光阴;唱给那衷心爱慕你并把灵感和技巧赐给你的笔的耳朵听。 起来,懒诗神,检查我爱的秀容,看时光可曾在那里刻下皱纹;假如有,就要尽量把衰老嘲讽,使时光的剽窃到处遭人齿冷。 快使爱成名,趁时光未下手前,你就挡得住它的风刀和霜剑。 一○一 偷懒的诗神呵,你将怎样补救你对那被美渲染的真的怠慢? 真和美都与我的爱相依相守;你也一样,要倚靠它才得通显。 说吧,诗神;你或许会这样回答:“真的固定色彩不必用色彩绘;美也不用翰墨把美的真容画;用不着搀杂,完美永远是完美。” 难道他不需要赞美,你就不作声? 别替缄默辩护,因为你有力量使他比镀金的坟墓更享遐龄,并在未来的年代永受人赞扬。 当仁不让吧,诗神,我要教你怎样使他今后和现在一样受景仰。 一○二 我的爱加强了,虽然看来更弱;我的爱一样热,虽然表面稍冷:谁把他心中的崇拜到处传播,就等于把他的爱情看作商品。 我们那时才新恋,又正当春天,我惯用我的歌去欢迎它来归,像夜莺在夏天门前彻夜清啭,到了盛夏的日子便停止歌吹。 并非现在夏天没有那么惬意比起万籁静听它哀唱的时候,只为狂欢的音乐载满每一枝,太普通,意味便没有那么深悠。 所以,像它,我有时也默默无言,免得我的歌,太繁了,使你烦厌。 一○三 我的诗神的产品多贫乏可怜! 分明有无限天地可炫耀才华,可是她的题材,尽管一无妆点,比加上我的赞美价值还要大! 别非难我,如果我写不出什么! 照照镜子吧,看你镜中的面孔多么超越我的怪笨拙的创作,使我的诗失色,叫我无地自容。 那可不是罪过吗,努力要增饰,反而把原来无瑕的题材涂毁? 因为我的诗并没有其他目的,除了要模仿你的才情和妩媚;是的,你的镜子,当你向它端详,所反映的远远多于我的诗章。 一○四 对于我,俊友,你永远不会哀老,因为自从我的眼碰见你的眼,你还是一样美。三个严冬摇掉三个苍翠的夏天的树叶和光艳,三个阳春三度化作秋天的枯黄。 时序使我三度看见四月的芳菲三度被六月的炎炎烈火烧光。 但你,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明媚;唉,可是美,像时针,它蹑着脚步移过钟面,你看不见它的踪影;同样,你的姣颜,我以为是常驻,其实在移动,迷惑的是我的眼睛。 颤栗吧,未来的时代,听我呼吁:你还没有生,美的夏天已死去。 一○五 不要把我的爱叫作偶像崇拜,也不要把我的爱人当偶像看,既然所有我的歌和我的赞美都献给一个、为一个,永无变换。 我的爱今天仁慈,明天也仁慈,有着惊人的美德,永远不变心,所以我的诗也一样坚贞不渝,全省掉差异,只叙述一件事情。 “美、善和真”,就是我全部的题材,“美、善和真”,用不同的词句表现;我的创造就在这变化上演才,三题一体,它的境界可真无限。 过去“美、善和真”常常分道扬镳,到今天才在一个人身上协调。 一○六 当我从那湮远的古代的纪年发见那绝代风流人物的写真,艳色使得古老的歌咏也香艳,颂赞着多情骑士和绝命佳人,于是,从那些国色天姿的描画,无论手脚、嘴唇、或眼睛或眉额,我发觉那些古拙的笔所表达恰好是你现在所占领的姿色。 所以他们的赞美无非是预言我们这时代,一切都预告着你;不过他们观察只用想象的眼,还不够才华把你歌颂得尽致:而我们,幸而得亲眼看见今天,只有眼惊羡,却没有舌头咏叹。 一○七 无论我自己的忧虑,或那梦想着未来的这茫茫世界的先知灵魂,都不能限制我的真爱的租约,纵使它已注定作命运的抵偿品。 人间的月亮已度过被蚀的灾难,不祥的占卜把自己的预言嘲讽,动荡和疑虑既已获得了保险,和平在宣告橄橄枝永久葱茏。 于是在这时代甘露的遍洒下,我的爱面貌一新,而死神降伏,既然我将活在这拙作里,任凭他把那些愚钝的无言的种族凌辱。 你将在这里找着你的纪念碑,魔王的金盔和铜墓却被销毁。 一○八 脑袋里有什么,笔墨形容得出,我这颗真心不已经对你描画? 还有什么新东西可说可记录,以表白我的爱或者你的真价? 没有,乖乖;可是,虔诚的祷词我没有一天不把它复说一遍;老话并不老;你属我,我也属你,就像我祝福你名字的头一天。 所以永恒的爱在长青爱匣里不会蒙受年岁的损害和尘土,不会让皱纹占据应有的位置,反而把老时光当作永久的家奴;发觉最初的爱苗依旧得保养,尽管时光和外貌都盼它枯黄。 一○九 哦,千万别埋怨我改变过心肠,别离虽似乎减低了我的热情。 正如我抛不开自己远走他方,我也一刻离不开你,我的灵魂。 你是我的爱的家:我虽曾流浪,现在已经像远行的游子归来;并准时到家,没有跟时光改样,而且把洗涤我污点的水带来。 哦,请千万别相信(尽管我难免和别人一样经不起各种试诱) 我的天性会那么荒唐和鄙贱竟抛弃你这至宝去追求乌有;这无垠的宇宙对我都是虚幻;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财产。 一一○ 唉,我的确曾经常东奔西跑,扮作斑衣的小丑供众人赏玩,违背我的意志,把至宝贱卖掉,为了新交不惜把旧知交冒犯;更千真万确我曾经斜着冷眼去看真情;但天呀,这种种离乖给我的心带来了另一个春天,最坏的考验证实了你的真爱。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请你接受无尽的友谊:我不再把欲望磨利,用新的试探去考验我的老友——那拘禁我的、钟情于我的神袛。 那么,欢迎我吧,我的人间的天,迎接我到你最亲的纯洁的胸间。 一一一 哦,请为我把命运的女神诟让,她是嗾使我造成业障的主犯,因为她对我的生活别无赡养,除了养成我粗鄙的众人米饭。 因而我的名字就把烙印④接受,也几乎为了这缘故我的天性被职业所玷污,如同染工的手:可怜我吧,并祝福我获得更新;像个温顺的病人,我甘心饮服涩嘴的醋来消除我的重感染⑤;不管它多苦,我将一点不觉苦,也不辞两重忏悔以赎我的罪愆。 请怜悯我吧,挚友,我向你担保你的怜悯已经够把我医治好。 一一二 你的爱怜抹掉那世俗的讥谗打在我的额上的耻辱的烙印;别人的毁誉对我有什么相干,你既表扬我的善又把恶遮隐! 你是我整个宇宙,我必须努力从你的口里听取我的荣和辱;我把别人,别人把我,都当作死,谁能使我的铁心肠变善或变恶? 别人的意见我全扔入了深渊,那么干净,我简直像聋蛇一般,凭他奉承或诽谤都充耳不闻。 请倾听我怎样原谅我的冷淡:你那么根深蒂固长在我心里,全世界,除了你,我都认为死去。 一一三 自从离开你,眼睛便移居心里,于是那双指挥我行动的眼睛,既把职守分开,就成了半瞎子,自以为还看见,其实已经失明;因为它们所接触的任何形状,花鸟或姿态,都不能再传给心,自己也留不住把捉到的景象;一切过眼的事物心儿都无份。 因为一见粗俗或幽雅的景色,最畸形的怪物或绝艳的面孔,山或海,日或夜,乌鸦或者白鸽,眼睛立刻塑成你美妙的姿容。 心中满是你,什么再也装不下,就这样我的真心教眼睛说假话。 一一四 是否我的心,既把你当王冠戴,喝过帝王们的鸩毒——自我阿谀? 还是我该说,我眼睛说的全对,因为你的爱教会它这炼金术,使它能够把一切蛇神和牛鬼转化为和你一样柔媚的天婴,把每个丑恶改造成尽善尽美,只要事物在它的柔辉下现形? 哦,是前者;是眼睛的自我陶醉,我伟大的心灵把它一口喝尽:眼睛晓得投合我心灵的口味,为它准备好这杯可口的毒饮。 尽管杯中有毒,罪过总比较轻,因为先爱上它的是我的眼睛。 一一五 我从前写的那些诗全都撒谎,连那些说“我爱你到极点”在内,可是那时候我的确无法想象白热的火还发得出更大光辉。 只害怕时光的无数意外事故钻进密约间,勾销帝王的意旨,晒黑美色,并挫钝锋锐的企图,使倔强的心屈从事物的隆替:唉,为什么,既怵于时光的专横,我不可说,“现在我爱你到极点,” 当我摆脱掉疑虑,充满着信心,觉得来日不可期,只掌握目前? 爱是婴儿;难道我不可这样讲,去促使在生长中的羽毛丰满? 一一六 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会有任何障碍;爱算不得真爱,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或者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 哦,决不!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爱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颗恒星,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却无穷。 爱不受时光的播弄,尽管红颜和皓齿难免遭受时光的毒手;爱并不因瞬息的改变而改变,它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 我这话若说错,并被证明不确,就算我没写诗,也没人真爱过。 一一七 请这样控告我:说我默不作声,尽管对你的深恩我应当酬谢;说我忘记向你缱绻的爱慰问,尽管我对你依恋一天天密切;说我时常和陌生的心灵来往,为偶尔机缘断送你宝贵情谊;说我不管什么风都把帆高扬,任它们把我吹到天涯海角去。 请把我的任性和错误都记下,在真凭实据上还要积累嫌疑,把我带到你的颦眉蹙额底下,千万别唤醒怨毒来把我射死;因为我的诉状说我急于证明你对我的爱多么忠贞和坚定。 一一八 好比我们为了促使食欲增进,用种种辛辣调味品刺激胃口;又好比服清泻剂以预防大病,用较轻的病截断重症的根由;同样,饱尝了你的不腻人的甜蜜,我选上苦酱来当作我的食料;厌倦了健康,觉得病也有意思,尽管我还没有到生病的必要。 这样,为采用先发制病的手段,爱的策略变成了真实的过失:我对健康的身体乱投下药丹,用痛苦来把过度的幸福疗治。 但我由此取得这真正的教训:药也会变毒,谁若因爱你而生病。 一一九 我曾喝下了多少鲛人的泪珠从我心中地狱般的锅里蒸出来,把恐惧当希望,又把希望当恐惧,眼看着要胜利,结果还是失败! 我的心犯了多少可怜的错误,正好当它自以为再幸福不过;我的眼睛怎样地从眼眶跃出,当我被疯狂昏乱的热病折磨! 哦,坏事变好事!我现在才知道善的确常常因恶而变得更善! 被摧毁的爱,一旦重新修建好,就比原来更宏伟、更美、更强顽。 因此,我受了谴责,反心满意足;因祸,我获得过去的三倍幸福。 一二○ 你对我狠过心反而于我有利:想起你当时使我受到的痛创,我只好在我的过失下把头低,既然我的神经不是铜或精钢。 因为,你若受过我狠心的摇撼,像我所受的,该熬过多苦的日子! 可是我这暴君从没有抽过闲来衡量你的罪行对我的打击! 哦,但愿我们那悲怛之夜能使我牢牢记住真悲哀打击得多惨,我就会立刻递给你,像你递给我,那抚慰碎了的心的微贱药丹。 但你的罪行现在变成了保证,我赎你的罪,你也赎我的败行。 一二一 宁可卑劣,也不愿负卑劣的虚名,当我们的清白蒙上不白之冤,当正当的娱乐被人妄加恶声,不体察我们的感情,只凭偏见。 为什么别人虚伪淫猥的眼睛有权赞扬或诋毁我活跃的血? 专侦伺我的弱点而比我坏的人为什么把我认为善的恣意污蔑? 我就是我,他们对于我的诋毁只能够宣扬他们自己的卑鄙:我本方正,他们的视线自不轨;这种坏心眼怎么配把我非议? 除非他们固执这糊涂的邪说:恶是人性,统治着世间的是恶。 一二二 你赠我的手册已经一笔一划永不磨灭地刻在我的心版上,它将超越无聊的名位的高下,跨过一切时代,以至无穷无疆:或者,至少直到大自然的规律容许心和脑继续存在的一天;直到它们把你每部分都让给遗忘,你的记忆将永远不逸散。 可怜的手册就无法那样持久,我也不用筹码把你的爱登记;所以你的手册我大胆地放走,把你交给更能珍藏你的册子:要靠备忘录才不会把你遗忘,岂不等于表明我对你也善忘? 一二三 不,时光,你断不能夸说我在变:你新建的金字塔,不管多雄壮,对我一点不稀奇,一点不新鲜;它们只是旧景象披上了新装。 我们的生命太短促,所以羡慕你拿来蒙骗我们的那些旧货;幻想它们是我们心愿的产物,不肯信从前曾经有人谈起过。 对你和你的纪录我同样不卖账,过去和现在都不能使我惊奇,因为你的记载和我所见都扯谎,都多少是你疾驰中造下的孽迹。 我敢这样发誓:我将万古不渝,不管你和你的镰刀多么锋利。 一二四 假如我的爱只是权势的嫡种,它就会是命运的无父的私生子,受时光的宠辱所磨折和播弄,同野草闲花一起任人们采刈。 不呀,它并不是建立在偶然上;它既不为荣华的笑颜所转移,也经受得起我们这时代风尚司空见惯的抑郁、愤懑的打击:它不害怕那只在短期间有效、到处散播异端和邪说的权谋,不因骄阳而生长,雨也冲不掉,它巍然独立在那里,深思熟筹。 被时光愚弄的人们,起来作证! 你们毕生作恶,却一死得干净。 一二五 这对我何益,纵使我高擎华盖,用我的外表来为你妆点门面,或奠下伟大基础,要留芳万代,其实比荒凉和毁灭为期更短? 难道我没见过拘守仪表的人,付出高昂的代价,却丧失一切,厌弃淡泊而拚命去追求荤辛,可怜的赢利者,在顾盼中雕谢? 不,请让我在你心里长保忠贞,收下这份菲薄但由衷的献礼,它不搀杂次品,也不包藏机心,而只是你我间互相致送诚意。 被收买的告密者,滚开!你越诬告真挚的心,越不能损害它分毫。 一二六* 你,小乖乖,时光的无常的沙漏和时辰(他的小镰刀)都听你左右;你在亏缺中生长,并昭示大众你的爱人如何雕零而你向荣;如果造化(掌握盈亏的大主宰),在你迈步前进时把你挽回来,她的目的只是:卖弄她的手法去丢时光的脸,并把分秒扼杀。 可是你得怕她,你,她的小乖乖! 她只能暂留,并非常保,她的宝贝! 她的账目,虽延了期,必须清算:要清偿债务,她就得把你交还。 一二七 在远古的时代黑并不算秀俊,即使算,也没有把美的名挂上;但如今黑既成为美的继承人,于是美便招来了侮辱和诽谤。 因为自从每只手都修饰自然,用艺术的假面貌去美化丑恶,温馨的美便失掉声价和圣殿,纵不忍辱偷生,也遭了亵渎。 所以我情妇的头发黑如乌鸦,眼睛也恰好相衬,就像在哀泣那些生来不美却迷人的冤家,用假名声去中伤造化的真誉。 这哀泣那么配合她们的悲痛,大家齐声说:这就是美的真容。 一二八 多少次,我的音乐,当你在弹奏音乐,我眼看那些幸福的琴键跟着你那轻盈的手指的挑逗,发出悦耳的旋律,使我魂倒神颠——我多么艳羡那些琴键轻快地跳起来狂吻你那温柔的掌心,而我可怜的嘴唇,本该有这权利,只能红着脸对琴键的放肆出神! 经不起这引逗,我嘴唇巴不得做那些舞蹈着的得意小木片,因为你手指在它们身上轻掠,使枯木比活嘴唇更值得艳羡。 冒失的琴键既由此得到快乐,请把手指给它们,把嘴唇给我。 一二九 把精力消耗在耻辱的沙漠里,就是色欲在行动;而在行动前,色欲赌假咒、嗜血、好杀、满身是罪恶,凶残、粗野、不可靠、走极端;欢乐尚未央,马上就感觉无味:毫不讲理地追求;可是一到手,又毫不讲理地厌恶,像是专为引上钩者发狂而设下的钓钩;在追求时疯狂,占有时也疯狂;不管已有、现有、未有,全不放松;感受时,幸福;感受完,无上灾殃;事前,巴望着的欢乐;事后,一场梦。 这一切人共知;但谁也不知怎样逃避这个引人下地狱的天堂。 一三○ 我情妇的眼睛一点不像太阳;珊瑚比她的嘴唇还要红得多:雪若算白,她的胸就暗褐无光,发若是铁丝,她头上铁丝婆娑。 我见过红白的玫瑰,轻纱一般;她颊上却找不到这样的玫瑰;有许多芳香非常逗引人喜欢,我情妇的呼吸并没有这香味。 我爱听她谈话,可是我很清楚音乐的悦耳远胜于她的嗓子;我承认从没有见过女神走路,我情妇走路时候却脚踏实地:可是,我敢指天发誓,我的爱侣胜似任何被捧作天仙的美女。 一三一 尽管你不算美,你的暴虐并不亚于那些因美而骄横的女人;因为你知道我的心那么糊涂,把你当作世上的至美和至珍。 不过,说实话,见过你的人都说,你的脸缺少使爱呻吟的魅力:尽管我心中发誓反对这说法,我可还没有公开否认的勇气。 当然我发的誓一点也不欺人;数不完的呻吟,一想起你的脸,马上联翩而来,可以为我作证:对于我,你的黑胜于一切秀妍。 你一点也不黑,除了你的人品,可能为了这原故,诽谤才流行。 一三二 我爱上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晓得你的心用轻蔑把我磨折,对我的痛苦表示柔媚的悲悯,就披上黑色,做旖旎的哭丧者。 而的确,无论天上灿烂的朝阳多么配合那东方苍白的面容,或那照耀着黄昏的明星煌煌(它照破了西方的黯淡的天空),都不如你的脸配上那双泪眼。 哦,但愿你那颗心也一样为我挂孝吧,既然丧服能使你增妍,愿它和全身一样与悲悯配合。 黑是美的本质(我那时就赌咒),一切缺少你的颜色的都是丑。 一三三 那使我的心呻吟的心该诅咒,为了它给我和我的朋友的伤痕! 难道光是折磨我一个还不够? 还要把朋友贬为奴隶的身分? 你冷酷的眼睛已夺走我自己,那另一个我你又无情地霸占:我已经被他(我自己)和你抛弃;这使我遭受三三九倍的苦难。 请用你的铁心把我的心包围,让我可怜的心保释朋友的心;不管谁监视我,我都把他保卫;你就不能在狱中再对我发狠。 你还会发狠的,我是你的囚徒,我和我的一切必然任你摆布。 一三四 因此,现在我既承认他属于你,并照你的意旨把我当抵押品,我情愿让你把我没收,好教你释放另一个我来宽慰我的心:但你不肯放,他又不愿被释放,因为你贪得无厌,他心肠又软;他作为保人签字在那证券上,为了开脱我,反而把自己紧拴。 分毫不放过的高利贷者,你将要行使你的美丽赐给你的特权去控诉那为我而负债的知交;于是我失去他,因为把他欺骗。 我把他失掉;你却占有他和我:他还清了债,我依然不得开脱。 一三五* 假如女人有满足,你就得如“愿”,还有额外的心愿,多到数不清;而多余的我总是要把你纠缠,想在你心愿的花上添我的锦。 你的心愿汪洋无边,难道不能容我把我的心愿在里面隐埋? 难道别人的心愿都那么可亲,而我的心愿就不配你的青睐? 大海,满满是水,照样承受雨点,好把它的贮藏品大量地增加;多心愿的你,就该把我的心愿添上,使你的心愿得到更扩大。 别让无情的“不”把求爱者窒息;让众愿同一愿,而我就在这愿里。 一三六 你的灵魂若骂你我走得太近,请对你那瞎灵魂说我是你“心愿”,而“心愿”,她晓得,对她并非陌生;为了爱,让我的爱如愿吧,心肝。 心愿将充塞你的爱情的宝藏,请用心愿充满它,把我算一个,须知道宏大的容器非常便当,多装或少装一个算不了什么。 请容许我混在队伍中间进去,不管怎样说我总是其中之一;把我看作微末不足道,但必须把这微末看作你心爱的东西。 把我名字当你的爱,始终如一,就是爱我,因为“心愿”是我的名字。 一三七 又瞎又蠢的爱,你对我的眸子干了什么,以致它们视而不见? 它们认得美,也看见美在那里,却居然错把那极恶当作至善。 我的眼睛若受了偏见的歪扭,在那人人行驶的海湾里下锚,你为何把它们的虚妄作成钩,把我的心的判断力钩得牢牢? 难道是我的心,明知那是公地,硬把它当作私人游乐的花园? 还是我眼睛否认明显的事实,硬拿美丽的真蒙住丑恶的脸? 我的心和眼既迷失了真方向,自然不得不陷入虚妄的膏肓。 一三八 我爱人赌咒说她浑身是忠实,我相信她(虽然明知她在撒谎),让她认为我是个无知的孩子,不懂得世间种种骗人的勾当。 于是我就妄想她当我还年轻,虽然明知我盛年已一去不复返;她的油嘴滑舌我天真地信任:这样,纯朴的真话双方都隐瞒。 但是为什么她不承认说假话? 为什么我又不承认我已经衰老? 爱的习惯是连信任也成欺诈,老年谈恋爱最怕把年龄提到。 因此,我既欺骗她,她也欺骗我,咱俩的爱情就在欺骗中作乐。 一三九 哦,别叫我原谅你的残酷不仁对于我的心的不公正的冒犯;请用舌头伤害我,可别用眼睛;狠狠打击我,杀我,可别耍手段。 说你已爱上了别人;但当我面,心肝,可别把眼睛向旁边张望:何必要耍手段,既然你的强权已够打垮我过分紧张的抵抗? 让我替你辩解说:“我爱人明知她那明媚的流盼是我的死仇,才把我的敌人从我脸上转移,让它向别处放射害人的毒镞!” 可别这样;我已经一息奄奄,不如一下盯死我,解除了苦难。 一四○ 你狠心,也该放聪明;别让侮蔑把我不作声的忍耐逼得太甚;免得悲哀赐我喉舌,让你领略我的可怜的痛苦会怎样发狠。 你若学了乖,爱呵,就觉得理应对我说你爱我,纵使你不如此;好像暴躁的病人,当死期已近,只愿听医生报告健康的消息;因为我若是绝望,我就会发疯,疯狂中难保不把你胡乱咒骂:这乖张世界是那么不成体统,疯狂的耳总爱听疯子的坏话。 要我不发疯,而你不遭受诽谤,你得把眼睛正视,尽管心放荡。 一四一 说实话,我的眼睛并不喜欢你,它们发见你身上百孔和千疮;但眼睛瞧不起的,心儿却着迷,它一味溺爱,不管眼睛怎样想。 我耳朵也不觉得你嗓音好听,就是我那容易受刺激的触觉,或味觉,或嗅觉都不见得高兴参加你身上任何官能的盛酌。 可是无论我五种机智或五官都不能劝阻痴心去把你侍奉,我昂藏的丈夫仪表它再不管,只甘愿作你傲慢的心的仆从。 不过我的灾难也非全无好处:她引诱我犯罪,也教会我受苦。 一四二 我的罪咎是爱,你的美德是憎,你憎我的罪,为了我多咎的爱:哦,你只要比一比你我的实情,就会发觉责备我多么不应该。 就算应该,也不能出自你嘴唇,因为它们亵渎过自己的口红,劫夺过别人床弟应得的租金,和我一样屡次偷订爱的假盟。 我爱你,你爱他们,都一样正当,尽管你追求他们而我讨你厌。 让哀怜的种子在你心里暗长,终有天你的哀怜也得人哀怜。 假如你只知追求,自己却吝啬,你自己的榜样就会招来拒绝。 一四三 看呀,像一个小心翼翼的主妇跑着去追撵一只逃走的母鸡,把孩子扔下,拚命快跑,要抓住那个她急着要得回来的东西;被扔下的孩子紧跟在她后头,哭哭啼啼要赶上她,而她只管望前一直追撵,一步也不停留,不顾她那可怜的小孩的不满:同样,你追那个逃避你的家伙,而我(你的孩子)却在后头追你;你若赶上了希望,请回头照顾我,尽妈妈的本分,轻轻吻我,很和气。 只要你回头来抚慰我的悲啼,我就会祷告神让你从心所欲。 一四四 两个爱人像精灵般把我诱惑,一个叫安慰,另外一个叫绝望:善的天使是个男子,丰姿绰约;恶的幽灵是个女人,其貌不扬。 为了促使我早进地狱,那女鬼引诱我的善精灵硬把我抛开,还要把他迷惑,使沦落为妖魅,用肮脏的骄傲追求纯洁的爱。 我的天使是否已变成了恶魔,我无法一下子确定,只能猜疑;但两个都把我扔下,互相结合,一个想必进了另一个的地狱。 可是这一点我永远无法猜透,除非是恶的天使把善的撵走。 一四五 爱神亲手捏就的嘴唇对着为她而憔悴的我,吐出了这声音说,“我恨”:但是她一看见我难过,心里就马上大发慈悲,责备那一向都是用来宣布甜蜜的判词的嘴,教它要把口气改过来:“我恨”,她又把尾巴补缀,那简直像明朗的白天赶走了魔鬼似的黑夜,把它从天堂甩进阴间。 她把“我恨”的恨字摒弃,救了我的命说,“不是你”。 一四六 可怜的灵魂,万恶身躯的中心,被围攻你的叛逆势力所俘掳,为何在暗中憔悴,忍受着饥馑,却把外壁妆得那么堂皇丽都? 赁期那么短,这倾颓中的大厦难道还值得你这样铺张浪费? 是否要让蛆虫来继承这奢华,把它吃光?这可是肉体的依皈? 所以,灵魂,请拿你仆人来度日,让他消瘦,以便充实你的贮藏,拿无用时间来兑换永欠租期,让内心得滋养,别管外表堂皇:这样,你将吃掉那吃人的死神,而死神一死,世上就永无死人。 一四七 我的爱是一种热病,它老切盼那能够使它长期保养的单方,服食一种能维持病状的药散,使多变的病态食欲长久盛旺。 理性(那医治我的爱情的医生) 生气我不遵守他给我的嘱咐,把我扔下,使我绝望,因为不信医药的欲望,我知道,是条死路。 我再无生望,既然丧失了理智,整天都惶惑不安、烦躁、疯狂;无论思想或谈话,全像个疯子,脱离了真实,无目的,杂乱无章;因为我曾赌咒说你美,说你璀璨,你却是地狱一般黑,夜一般暗。 一四八 唉,爱把什么眼睛装在我脑里,使我完全认不清真正的景象? 竟错判了眼睛所见到的真相? 如果我眼睛所迷恋的真是美,为何大家都异口同声不承认? 若真不美呢,那就绝对无可讳,爱情的眼睛不如一般人看得真:当然喽,它怎能够,爱眼怎能够看得真呢,它日夜都泪水汪汪? 那么,我看不准又怎算得稀有? 太阳也要等天晴才照得明亮。 狡猾的爱神!你用泪把我弄瞎,只因怕明眼把你的丑恶揭发。 一四九 你怎能,哦,狠心的,否认我爱你,当我和你协力把我自己厌恶? 我不是在想念你,当我为了你完全忘掉我自己,哦,我的暴主? 我可曾把那恨你的人当朋友? 我可曾对你厌恶的人献殷勤? 不仅这样,你对我一皱起眉头,我不是马上叹气,把自己痛恨? 我还有什么可以自豪的优点,傲慢到不屑于为你服役奔命,既然我的美都崇拜你的缺陷,唯你的眼波的流徒转移是听? 但,爱呵,尽管憎吧,我已猜透你:你爱那些明眼的,而我是瞎子。 一五○ 哦,从什么威力你取得这力量,连缺陷也能把我的心灵支配? 教我诬蔑我可靠的目光撒谎,并矢口否认太阳使白天明媚? 何来这化臭腐为神奇的本领,使你的种种丑恶不堪的表现都具有一种灵活强劲的保证,使它们,对于我,超越一切至善? 谁教你有办法使我更加爱你,当我听到和见到你种种可憎? 哦,尽管我锺爱着人家所嫌弃,你总不该嫌弃我,同人家一条心:既然你越不可爱,越使得我爱,你就该觉得我更值得你喜爱。 一五一 爱神太年轻,不懂得良心是什么;但谁不晓得良心是爱情所产? 那么,好骗子,就别专找我的错,免得我的罪把温婉的你也牵连。 因为,你出卖了我,我的笨肉体又哄我出卖我更高贵的部分;我灵魂叮嘱我肉体,说它可以在爱情上胜利;肉体再不作声,一听见你的名字就马上指出你是它的胜利品;它趾高气扬,死心蹋地作你最鄙贱的家奴,任你颐指气使,或倒在你身旁。 所以我可问心无愧地称呼她做“爱”,我为她的爱起来又倒下。 一五二 你知道我对你的爱并不可靠,但你赌咒爱我,这话更靠不住;你撕掉床头盟,又把新约毁掉,既结了新欢,又种下新的憎恶。 但我为什么责备你两番背盟,自己却背了二十次!最反复是我;我对你一切盟誓都只是滥用,因而对于你已经失尽了信约。 我曾矢口作证你对我的深爱:说你多热烈、多忠诚、永不变卦,我使眼睛失明,好让你显光彩,教眼睛发誓,把眼前景说成虚假——我发誓说你美!还有比这荒唐:抹煞真理去坚持那么黑的谎! 一五三 爱神放下他的火炬,沉沉睡去:月神的一个仙女乘了这机会赶快把那枝煽动爱火的火炬浸入山间一道冷冰冰的泉水;泉水,既从这神圣的火炬得来一股不灭的热,就永远在燃烧,变成了沸腾的泉,一直到现在还证实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但这火炬又在我情妇眼里点火,为了试验,爱神碰一下我胸口,我马上不舒服,又急躁又难过,一刻不停地跑向温泉去求救,但全不见效:能治好我的温泉只有新燃起爱火的、我情人的眼。 一五四 小小爱神有一次呼呼地睡着,把点燃心焰的火炬放在一边,一群蹁跹的贞洁的仙女恰巧走过;其中最美的一个天仙用她处女的手把那曾经烧红万千颗赤心的火炬偷偷拿走,于是这玩火小法师在酣睡中便缴械给那贞女的纤纤素手。 她把火炬往附近冷泉里一浸,泉水被爱神的烈火烧得沸腾,变成了温泉,能消除人间百病;但我呵,被我情妇播弄得头疼,跑去温泉就医,才把这点弄清:爱烧热泉水,泉水冷不了爱情。 注释①诗神:即诗人,故下面用男性代词“他”字。 ②当时制造假发的人常常买死人的头发作原料。 ③土星在西欧星相学里是沉闷和忧郁的象征。 ④烙印:耻辱。 ⑤当时相信醋能防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