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一起走走吗?他问我。我仰起脸,看着他被微风吹散的褐色的发,心里暖暖地欢喜,暖暖地疼。台东的街,安格指着画满大朵彩色花卉的楼座,冲我笑,很漂亮,是吗,薇安?我点头。原来安格也可以这样笑,如罗恩一样的明亮的笑。我说,安格,你画油画吗?他诧异地回头,注视着我。我笑,因为你身上有竹节油的香。罗恩身上就有这种香,他的油画很棒。安格轻哦一声,继续看那些暖色花朵,眼睛细细描摹着。薇安,将来我一定给你盖一座画满大朵花卉的房子。我说,好吧,你可不能多收费。他笑,牙齿洁白,钱对我没用。我说,那一言为定。他伸出小指,笑,一言为定。离开时,他看着我,目光涌动,薇安,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四我告诉苏拉,我又见到安格了。苏拉噘起嘴巴,安格?拜托薇安,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相信艳遇?我说苏拉,那不是艳遇。只是场相遇,很纯粹的相遇。苏拉无奈摇头,将刚煲好的莲子粥装进保温杯,塞进我怀里,又将我推出她家大门,薇安,小心忧郁的安格将你拐卖进深山老林里。哦,苏拉不肯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纯粹的男子。其实,未曾遇见安格,我也会不相信。我更不会相信,安静如我,会和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纠缠,而且对他一无所知。或者,他的眼角眉尖,温柔流淌着他的经历和情绪,在我眼里,早已一览无余。回到家,罗恩冲我笑,安,你又搜刮苏拉了?我说,不是我搜刮她,是她心甘情愿要我搜刮。这什么逻辑?罗恩微笑着接过保温杯,莲子粥?会不会苦?安,给你加糖吧。不,我喜欢苦。安?你一向怕苦的。《乐小米·天已微凉》第三部分 眼角眉尖,将天使遗忘(2)我看着他,目光忧伤绵延,无法收拢。我说罗恩,那是多年前,现在不怕。哦。他愣了好久,把糖放回原处。黄昏微弱的光。穿过客厅,我发现他的手有些抖。五罗恩一直这样爱我,他就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忙忙碌碌地记忆我的喜好和厌恶。我却像个暗施诡计的巫婆,看着他中招,自己偷笑。苏拉整天将口水流到我脸上,说,薇安大姐,你命好呀。只是罗恩,却从不肯相信,宿命。饭桌上,罗恩给我讲他新学生的朝气和张狂。然后笑,安,我们老了。我喝了一口莲子粥,舌根满满的苦。第二天,我告诉苏拉罗恩嫌我老。苏拉笑,笨蛋薇安,二十四岁花样年华。他是在向你求婚!我说哦,原来这样。可苏拉,我遇见了安格。当然,最后这句我没说。我怕提起安格,泪水会流满脸,而我的唇角,还有着罗恩的浅吻。离开苏拉,我便到街上游荡。第一次,清晨,游荡街头。我不想承认,自己是这样希望遇见安格。六薇安。他挡在我面前,走路不可以低头,会有危险。他皱眉。安格?真的是你?我的鼻腔有种酸涩的感觉。你是在找我吗?他看着我,眼神有期待也有绝望。我低头,长发散落,我想找个人,一起走走路。安格扶扶我风衣领子,叹气,薇安,你总这样,犹豫、忐忑。害怕对事物的“肯定”,会给自己伤害。我惨白兮兮地笑,安格,你也是,你总在闪躲。你总把手放在口袋里,生怕张开手,怀里空空。他的眼神变得幽蓝,午夜的海一样静寂。薇安,去看海吧。海边的风,出奇的大。安格将围巾围在我脖子上。我笑,安格,我刚才还想笑你,可能是今年这座城市最早戴围巾的人。他静默,海风在他面颊肆意亲吻。他说,我怕冷,薇安。我看着他忧伤得如同孩子一样的脸,轻轻从身后抱住他,眼泪润湿了他的背。七回到家,罗恩抱着一只大玩具熊,甜蜜地笑,安,好看吗?我点头,给我的?他摇头,你多大的人了?给学生的,她的画获奖了。土豆这个女孩,你会喜欢的。我的心猛抽一下。罗恩的笑如同夏日阳光,刺伤了我的眼。见到土豆,在一个周末。那时罗恩正陪我逛街,突然一个重物飞来,将我撞开。她喊罗恩,老师。亲密有加。我缓过神,她正扯着罗恩的衣袖。罗恩笑,土豆,那只熊喜欢吗?她用力点头,青春的马尾如同胜利的旗子在风中飞。他们谈了半天,罗恩突然想起我,说,土豆,这是薇安。土豆骄傲地扬着小脑袋,淡漠地扫了我一眼,甜蜜地冲罗恩笑,又甜蜜地作别。在她背影中,我仿佛听到清脆的碎裂声,那是我同罗恩七年的感情。我说,罗恩,我不喜欢她。罗恩笑,她只是个孩子,别介意,安。八土豆给罗恩打电话,一旦我接听,她都会声音出奇的硬,仿佛我曾给了她不可饶恕的伤害。后来,她登门找罗恩。抱着画。罗恩递给我看,满眼赞赏,安,看她多有灵气。土豆皱着眉头夺过画,不是人人都能看懂。我说,罗恩,土豆针对我。他笑,安,别傻,她只是个孩子。我急了冲他吼,十七岁还是孩子吗?他说,安,别这样。我眼睛急急流泪,罗恩你是不是喜欢她?九我告诉苏拉,我和罗恩完了。天,她惊呼。我说他和他的学生,一个叫土豆的女孩……说到这里,眼泪开始翻滚。苏拉摇头,叹气,安,别这样,罗恩那么爱你,你知道的。世界寂寞起来的时候,人找不到伴。苏拉永远看不到我的寂寞。最后一次遇见安格,他眉眼间的忧郁更浓重了。他说,薇安,你过得好吗?我摇头,看着他温柔的眼睛。他叹气,我也不好。薇安。《乐小米·天已微凉》第三部分 眼角眉尖,将天使遗忘(3)秋天最后一个黄昏,他喊我,薇安。他说,跟我走吧。我悲哀地望着他,久久不语。他伤感地看着我,将一张机票放在我手中。薇安,如果你握住它,我就不离开。我哭了。反手,将机票放在他温热的掌心,安格,一路顺风。十跌跌撞撞回家,土豆端坐在客厅,罗恩在看画。我皱眉,天很晚了。罗恩抬头,是啊,天很晚了,土豆就在这里睡吧。不行!我尖叫。怎么了?安,你不舒服吗?罗恩走来,轻拭我的额。我刚想开口,土豆已拽起包,扬起骄傲的笑,离开。第二天,世界颠覆了。罗恩进门,满脸痛楚,紧紧拥着我,一言不发。最后他说,安,土豆……昨夜车祸……这时电视传来坠机的噩耗,无人幸免。安格就在这架飞机上!企图逃离这座不能相守的城池!昨天黄昏,我残忍地将他推上这架飞机!十一我疯一样,对着苏拉哭,我害死了安格!害死了土豆!她摇着我,薇安你清醒一下,世上没有安格!也没有土豆!你别臆想了!别伤害自己,求你了!我瞪着她,长久。泪水喷薄。两年前。眩晕中我走进医院……医生说,你可考虑好了,很多人后悔了一辈子。我毫无思想,满脑袋都是罗恩的笑。他像只勤劳的蜜蜂,不停地买玩具买儿童用品,然后傻笑,安,我们结婚吧……他的幸福令我开始畏惧未来。于是我在混沌中逃到医院。手术台上,我依稀听到有人叹气,真可惜了,还是龙凤胎……走出医院时,我依旧眩晕着。罗恩驾车奔来,手里拿着一只大玩具熊,一下车就冲我舞弄,安,漂亮吗?这是给我们家土豆的——因为我们曾约好,等将来有孩子,男孩叫安格,女孩叫土豆……我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惨白的脸色似乎宣明了什么。罗恩手里的熊重重掉在地上,他蹲在医院门口抱着我大哭,孩子一样……那天,我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安格。如果有一个忧伤的孩子,那就是流泪的罗恩。而我,从那天起,也开始不停地臆想。十二还有,我在键盘上敲打的字是:分离,就像一场,永远躲不了的宿命。因为从医院回来那夜,我对罗恩说,我想喝鲫鱼汤。罗恩眼睛红红的,我去给你买。可他再也没回来,因为夜里一辆车疾驶而过……爱情中,他给我一袭华美的衣,而我却还他一身带血的战袍。从此,每个夜里,我都孤独地在键盘前,打这句话,无休无止——分离,就像一场,永远躲不了的宿命。罗恩就在我身后的相片里,微笑,眼底眉尖。《乐小米·天已微凉》第三部分 天涯之远(1)乐小米11999年以前,我一直穿着布袋裤在校园里默默行走,耳朵塞着耳机,背着灰色帆布背包,里面装着甜得发腻的零食,还有我最喜欢的漫画《凡尔赛的玫瑰》。就这样一个孤单而执拗的女孩,齐着碎碎的刘海,木偶娃娃一样,走在校园里。阿吉常会从我身后飞来,喊我背包考拉。我回头,总能看到她异常明媚的笑脸,千越港上的向日葵一样。1999年,我像所有青春叛逆期的孩子一样,有那么多固执的念头。固执地只吃香草口味的冰激凌,固执地只用五月花纸巾,固执地喜欢一个叫梁天的男子。那时,琼瑶剧风靡了大陆。我和阿吉似懂非懂地看着,然后第二天到课堂上再悄声讨论一番。我以为自己某天也会站在思念的尽头,然后痛苦得像某个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崩溃,发疯,然后选择跳崖或沉水,来结束这段痛苦的思恋。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为自己跳崖自杀好一些还是沉水自杀好一些踌躇不已。最后阿吉一句话点醒我,她说,别胡思乱想了,你这样的跳到水里去,水神也会将你抱上岸!他怎么会容忍自己整天在水底面对着你这张脸呢?母亲一直说,我们的小涯像玫瑰花一样漂亮。小涯是我,我叫方涯。玫瑰花永远比向日葵漂亮的,所以,很显然,阿吉嫉妒我,才这样说。可我永远不会生阿吉的气,因为她是唯一陪我哭过的女子,我们一同用五月花纸巾擦拭眼泪。纸巾清香淡淡,莹亮的泪挂满她向日葵一样明艳的脸。那时,阿吉说,我们哭起来都好难看,小涯,以后我们再也不哭了好吗?那天起,我和阿吉再也没抱在一起哭。当然,独自时,我依旧哭过,譬如,看琼瑶剧,哭得稀里哗啦,用了很多五月花纸巾。我相信,阿吉独自看琼瑶剧时肯定也像我一样,特没出息地哭过。谁又能恪守自己的诺言呢?就像我的父亲。我相信,他一定也对母亲许下过白头偕老的诺言。可他终究辜负了诺言,离开了母亲,离开了他疼爱过的方涯。这也就是那天,我抱着阿吉哭的原因。当时,我才十一岁,以为整个世界遗弃了自己。2我在高中时,一直有一个极坏的习惯,就是逃课,这仿佛一种不可克制的心理病症一样。母亲不止一次地安慰我,说,小涯,父亲离开了我们,不是因为他不爱你了,而是因为母亲不够好。可我依旧逃课,我总觉得逃课时,我推卸了自己作为学生应尽的责任,这样,就是我遗弃了学业!没人知道,父亲到底留给了我多大的伤痕,让我非要遗弃某些东西,才能获得微薄的心理平衡和些许的安全感。每次逃课,我都会躲进旧城窄窄的巷子中,一遍遍沿着灰旧的沾满绿苔的墙壁走下去,随身听里的音乐总能让时光停滞在某个时刻。半空中,太阳遮在云彩后,不像往常那样刺眼。梁天就在旧城的某个小巷里开着一个音像店。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他的店门,随身听没电了。他店里恰好飘着一首很好听的音乐,古典,婉转。我本无意停留,音乐却将我带到那个店里;我本是想为自己选一盘磁带,却见到了梁天。他坐在店门前一个向阳的地方,那时,太阳恰好晃出云层,阳光划过树影,明明暗暗,映在他脸上。他嘴角上翘,眼神清澈,听到脚步声后,脸轻轻侧移,唇角荡开一个美好的弧。他说,你好,小姑娘,进来看看吧。这个情景一直埋藏在我心底,从1999年那个下午,一直到现在。那时的梁天,就像《薰衣草》中金城武扮演的堕入凡间的天使,堕入我的视线中,然后生了根。那天,我选了一盒王菲的磁带。我喜欢这个女子的声音,干净,清澈,略微的慵懒,如不甚强烈的阳光一样。付钱时,我才知道,梁天那双异常明亮清澈的眼睛竟然是看不到东西的。他微笑着,坐在阳光里,说,十八,你给我整数最好。3这个叫梁天的男子成了我心底的秘密,这是阿吉都无法知晓的。中午,我们在食堂里吃米饭,还有水里捞出来一样的青菜。阿吉的嘴紧紧抿着,很没胃口的样子。我塞着耳机听王菲的音乐。时间仿佛倒退到那天下午,天使一样的男子,纯净的模样,令我胃口无比的好。后来,我常去梁天的店,听那种很缠绵很缠绵的音乐,看那个很美好很美好的梁天。梁天说,你怎么天天都来啊?我很奇怪,为什么他看不见,却从一开始就能猜出我是女孩,而且能知道是我来到他这里,而不是赵钱孙李,以及其他路人。梁天说,因为只有女孩子的脚步才能那么轻,而只有你,身上才有玫瑰花瓣一样的香气。他的话,让我脸红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梁天看不见。这种香是母亲给的。在她心里,我是玫瑰一样的女孩,所以我的衣服她都用玫瑰精油香薰过。我明白,她想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总有玫瑰和阳光的。阿吉身上也有这种香,因为她很喜欢我身上的这种味道,我便向妈妈索要了这种玫瑰精油。阿吉捧着精致的小瓶子笑,小涯,有个做香水师的妈妈真幸福!可是,每当我从阿吉身上嗅到这种香,总会哧哧地笑。你想啊,一个大脑袋向日葵,飘着一股玫瑰花香,难道,不好笑么?千越港上的向日葵在每个夏末都会成熟,那么大的一片,香气飘荡。这时,阿吉总会在我不懈诱惑下,同我一起逃课到千越港,摘向日葵。有时候,阿吉掩埋在花丛中,只露一张大脸,对着天空抽筋似的笑,我都分不清哪棵是向日葵,哪棵是阿吉明媚的大脸。下午,我从千越港回来,就去找梁天。拿了一棵大大的向日葵,我放在他眼前。他就很认真地嗅,怎么一股青草的味道呢?那时,我和梁天已经很熟了。当然,我不敢告诉他,我是一个喜欢逃课的女孩。因为逃课,我才天天来他这里。从梁天眉眼中,可以看出,他是那种有些许刻板的男子。我怕他听到我逃课,会吓傻,以为我是那种染着七彩头发的问题女生。我一直都骗他,我说,我是对面某书店里的女孩。是不是书店二字,可以让我比较斯文一些?可以让他对我多一些好感呢?4千越港是这个城市的海岸线上唯一没有城市化的小渔村,靠近海边的山石嶙峋,百米后边是沙土地。就在这片沙土地上长着大片野生的向日葵,生机勃勃。《乐小米·天已微凉》第三部分 天涯之远(2)第一次带梁天到这里时,我才知道,梁天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海风吹着梁天的短发,让他的脸看起来特别清爽。梁天问我,这里是不是特别的美?我说,这里有很大一片向日葵,太阳一样的颜色。梁天说,在海那边,也有一片美丽的花海。至于是什么花,他不清楚,不过,也很像太阳。很久以前,他在那里写生,画下他看过的每一件东西。然后,他问我,小涯,你是什么模样?我笑,我说,梁天,我说了,你可别喜欢上我啊。我说,我是一个像玫瑰花瓣一样芬芳的女孩子。梁天就笑,他的手突然触碰过我的眉际,脸上荡起淡淡的红晕,很小心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说,我只是想触碰一下,那个陪了我这么久的姑娘。关于梁天的点点滴滴,我后来才完全清楚。那时,我已经整整光顾了他的音像店一年的时间。我讨厌铺天盖地的试卷,那让我有种窒息感。所以,我就躲到梁天的小屋里,听听音乐,看看自己喜欢看的书。呃,还有池田代理子的《凡尔赛的玫瑰》,一年多来,我不曾完整地看完。我惧怕美好的故事,怕看到最后,总免不了一个伤心的结局。但它依旧是我背包里唯一的漫画,因为只有这本书里的玛丽,才担当得起“玫瑰花瓣”四字。我给梁天读报纸,给他读一些自己见过的很美丽却很零散的文字,那一整年时间,我几乎变得不食人间烟火。很矫情,是不是?5每次考试临近,我也会附在梁天的桌上刷刷地抄笔记做习题,梁天问我在做什么,我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说我在给书店做结算,快累死了。梁天就笑,他说,小涯,你真是一个小地主婆。我不理睬他,继续考虑着那些令人头疼的物理题,到底该用左手法则还是右手法则?该是动量守恒定律还是动能守恒定理?学习的痛苦,梁天绝对是体会不到的。他从小就随父母在那个自由的国度中生活,绝对不必如同我一样,为考试而柔肠百结。当然最令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老师还要声情并茂地宣扬学习是快乐的。学习是快乐的话,为什么高中校园里关着那么多不快乐的丫头和小子呢?有很多时候,我是妒嫉梁天的。这个在美利坚合众国长大的男孩,似乎永远不懂忧郁。他说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父亲说,只有中国的大好河山才是世界上最壮丽的画卷,只有这个地方才能成就一个伟大的画家。梁天的想法让我哂笑不已,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大好河山多半已经污染不堪了。当然,如果人造美景可以弥补的话,我的话基本属于自说自话。梁天的眼睛是去华山写生的时候出现的事故。那确实是一场事故,重重地从后山跌落,身在血泊之中。后来因为淤血压迫视神经,眼睛暂时失明了,母亲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等待治疗的最好时机,转回美国。所以,不难想象,梁天生活之所以如此从容,还是因为家世良好,而且,他的双眼是可以治愈的。那些可以治愈的伤,本来就不需要伤痛。会让人伤痛的,是那些永远不能得以痊愈的伤口,因为时间,辗转成痕,永不能磨灭。譬如,父亲遗弃了方涯。6圣诞节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因为我的逃课,新班主任已歇斯底里。我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女人,她太嫩,太不爱接受现实。她不能容忍我是不乖的,所以开始向母亲控诉,字字句句民族血泪。我觉得阿吉的命真好,她已去了美国,不需要为高考惆怅,不需要面对着新班主任那张脸。我在QQ上对阿吉说,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哀愁全写在这个女人脸上了。阿吉说,你要挺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女人真没同情心。7母亲跟踪我来到梁天这里。那时,梁天正在磨咖啡豆,他说要给我煮最纯正的咖啡。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我安静地看着他,看他漂亮的眉毛和漂亮的眼。他说,以前,圣诞节时见过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姓名。我皱着眉头,他的话使我心里不痛快。他说,小涯,你的眉毛似乎是皱着的。他的话让我心惊,慌忙低下头,紧紧低着。我说,你怎么知道?你眼睛好了?梁天笑,你怎么这么爱紧张啊。说完,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真的,我本来以为这一年,我会很寂寞。可是,我却遇见了你。他说,小涯,你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拉着他的手,轻轻地划过左面颊,微笑着,看着他。他的手指真漂亮,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拿画笔的男子,都有一双如此漂亮的手。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忧伤。那个圣诞真是风大雨狂,咖啡壶跌落在乳白色的地板上,音乐突然杂乱。母亲将我从梁天的房子里拽走,漫天的雪花冲过布帘卷了进来,梁天紧张地呼喊,方涯方涯!我回头时,雪花飘在他的眉毛上,白白一片。《乐小米·天已微凉》第三部分 天涯之远(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