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明亦没有觉得意外,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一下,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江城北慢慢走到门口,站在那里,伸出手去开门,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转过身来看住赵明明,说:“需不需要我再帮你找一份工作?” 赵明明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才点了点头说好,想了想又说:“如果有什么事,你要记得找我,就当是朋友。” “好。” “照顾好自己。” “好。” 赵明明答应完,见江城北还站在那里。想了想,终于说:“江城北,你就要实现你的梦想了,以后你要对自己好一点,要让自己快乐一点。” 江城北听了赵明明的话,只觉得心里蓦然一阵酸楚,又觉得有说不出的浓浓苦涩之意,似乎还有一种让他欲罢不能却不得不舍弃的温暖。几乎本能地,他伸出手去,只差一点点就要抚上赵明明的脸庞,只隔着短短一厘米的距离。他的手又停了下来,虚掷在空中,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又慢慢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握紧门手,仿佛用尽了全力,终于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再也没有迟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明明关上门,悲伤再也不能自抑,她抱紧自己,蹲了下来,大声哭泣。她哭得撕心裂肺,好似要将心中的难过都在这号啕中宣泄出来一般。其实她知道,就算哭到眼泪流干,也只能这般无可奈何。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大声哭泣,仿佛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是啊,除了哭泣,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可是,这一刻真正来临,她还是觉得那样的难过,好似心肝肺被人牢牢攥在手中,疼得让人无法呼吸。 命运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无奈和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让人生充满遗憾。可是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么会真正明白希望、珍惜、幸福这些东西的真正意义呢? 何家的房子是一栋独立的三层楼房,房子西边山峦起伏,前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花园,后面是大块的草坪。园丁打理得非常精心,草坪修剪得十分整齐,打扫得又干净。正值**月的时节,小花园里的花开得正是繁茂的时候,姹紫嫣红,红花绿树,十分好看。 何淼在楼上房间看到江城北的车,得意地笑了一下,又对着镜子细细打量了一番,略略补了补口红才算是满意了,整了整衣服,这才慢慢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到门口接江城北。 她站在那里看江城北下了车,也不动,只等着江城北自己走过来。江城北下了车,见何淼站在那里,明白她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生出几分不耐来,可是面上仍只是寻常,微笑着走过去揽住何淼的肩。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淼斜睨了他一眼,说:“来这么早干吗?再晚点嘛。” 江城北不理她,只笑了笑,说:“我还不都是听你的差遣,你这气也该消了吧。” 何淼听他这样说,才露出笑来,说:“就知道你不会不来。” 江城北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厌恶,心浮气躁得几乎不能自抑,强压着心中的不耐,也不想再跟何淼多作口舌纠缠,只说:“快进去吧,你爸妈等着呢。” 何淼想了想,也就挽着江城北的胳膊进屋子里面去了。见他们进来,何建辉和夫人赵欣瑶也笑着迎了过来。江城北伸出手去与何建辉握手,说:“何先生,又见面了。”因为是在家里,何建辉穿寻常的家居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江城北又转过身来与赵欣瑶打招呼,说:“阿姨您看起来真年轻,比何淼还要漂亮。”说得赵欣瑶心花怒放。正说着话,何家的园丁搬了盆花进来,还没有说话,赵欣瑶就已经惊呼着走了上去:“好漂亮的石斛兰。” 那园丁见她如此,连忙说道:“江先生送过来的。” “城北,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这花最是娇气,你居然在北京把它养活了。”边说着边弯下腰去细细地看那花儿。那花开得极好,一朵一朵簇成一团,白色的花瓣,边沿处却是一团紫色,像是特意镶着的花边。 “阿姨您喜欢我就高兴了。”江城北站在一旁笑着道。 何淼见如此,转头笑着瞪了一眼江城北,说:“你可真会拍马屁,知道我妈妈就喜欢花呀草的。”她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几个人坐着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何家的阿姨进来叫吃饭。何建辉便站起来,道:“饭好了,就边吃边聊吧。” 饭厅的空间很大,一层又被特意挑高了空间,因此光线极好,更显得一桌子菜肴丰盛,色香味美。都坐下了,何建辉才说:“城北,不要拘束。今天是家宴,都是家里人,你不要客气。” 江城北笑着说了声“是”,又向赵欣瑶致了致意,见都动了筷子,才夹了块鱼到自己碗里。过了一会儿,何建辉才说:“城北,我不管你是什么动机。但是既然何淼选择了你,我就希望你对她好。你成了何家的女婿,你放心,何氏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事业。就我个人来说,也十分乐意与你这样的年轻人合作。现在能成为一家人,更是皆大欢喜。” 何建辉说完,赵欣瑶又接着道:“淼淼从小被我和她爸爸惯坏了,要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还要多包容她。我们把她当掌上明珠般养到这么大,就怕她受委屈。” 江城北面上虽笑着,听何建辉和赵欣瑶不停地说这说那,心里的不耐烦却好似到了极处,强压着心里的厌恶,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站起来告辞离开。何建辉和赵欣瑶、何淼三个人送到门口见他离开了才转身进屋。 一进屋,何建辉就看着何淼,问:“淼淼,你真的决定就是他了吗?” 何淼略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点了点头。 何建辉见她如此,才说:“江城北虽然不错,可是他那样的人,怕是轻易不肯臣服。” “爸,他要不是这样我还看不上他呢。” 何建辉听她这样说,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赵欣瑶,开口道:“我看着也不错。有我们何家在后面撑着,江城北也不敢对淼淼怎么样。”说着,她又瞪了一眼何建辉,才接着说,“就算江城北再不好,还能坏得过你去?” 何建辉见赵欣瑶如此,也不说话,只是拿起外套,叫司机准备出去。赵欣瑶见他往外走,也发了急,全然不顾形象,追上来,指着何建辉,道:“要不是江城北要来,你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家。哪天我死了,你干脆把那个姓庄的寡妇娶到家里供起来。” 何建辉好似没看见赵欣瑶这个人一般,看也不看她一眼,对她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快步离开了,留下赵欣瑶一个人在那里伤心啜泣。 何淼早已见惯了这样的情形,她知道留不住何建辉。便走上前来安慰赵欣瑶,劝她看开些。赵欣瑶抬头看了看何淼,说:“淼淼,你以为我想这么闹吗?这么多年,妈妈真的难过啊。” 何淼见自己母亲如此,也难过起来,心里想起庄馨和赵明明母女,眼中不禁露出深深的恨意来。 江城北从何家出来,坐在车里脸上神色虽是平静,可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像是在极力地压制着什么。仿佛连他自己都知道,如果不拼命按捺,不竭尽全力地阻止,他一定会失去一直让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而一旦他不能自制,那他就会失去对整个事态的控制,而如果他失去对全局的掌控,那么他的公司包括他都将掉入万丈的悬崖。他的心中燃着一点微弱的光芒,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磁力,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前行,像扑火的飞蛾。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样飞扑上去,所以只能用尽一切力量去扑灭那一点点温暖的微光。 他没有关车窗,风吹过来,吹得头顶的发丝飘摇,道路两旁种着参天大树,树干笔直挺拔,枝丫相连。时不时会有车一路呼啸而过。江城北不知道想了什么,发动了汽车驰骋而去。 这个时候,偌大的陵园没有一个人,只有一排排墓碑沉默地立在那里,每一个墓碑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生命。不论这个生命生前是鲜活,是落寞,是荣宠,是艰辛,现在,都已经化作了尘埃。 江城北来到自己母亲的墓碑前慢慢地蹲了下来,他伸手从墓碑上母亲微笑着的照片上轻轻抚过,时至今日,心中仍是说不出的辛酸。他靠着墓碑缓缓坐了下来,阳光透过陵园茂盛的大树照在他的身上,形成了淡淡的光圈。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都暗了,他才站了起来。看住母亲的照片,说:“妈妈,我就要成功了,等着我帮你把那口气争回来。” 江城北说着便转身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宁静沉默的陵园里都是簌簌的风声。夕阳下,江城北的身影又细又长。第八章 亲密的爱人 他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他的人生一直为一个目标而活着。可是现在,他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比如爱,比如笑,比如牵挂,比如有一个自己的家。因为是她,让他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滋味。 赵明明的离职手续办得很顺利,一个上午就差不多走完了流程,就差陈峰和江城北的签字。她拿着离职单来到陈峰的办公室,把离职单递到他的面前,笑着说:“领导,还得再麻烦你一次。” 陈峰拿着她的离职单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她,问:“真的想好了?出了这个门,要想再进来可就不容易了。” 赵明明笑着点了点头,答道:“想好了。” 陈峰听她这样说,也就在那张纸上该他签字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铁划钢钩,一气呵成。签完了,还拿起来看了看才递给赵明明。 赵明明接过来,抬起头来,看着陈峰,说:“陈峰,这一年多的时间,谢谢你,教会我这么多的东西。” 陈峰听她这么说,笑了一下,才说:“那你光是说句谢谢可不顶事,至少得请我吃个饭吧。” 赵明明见他如此,自然是欣然允诺。两个人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找了位置坐下。赵明明递过菜单让陈峰点菜,陈峰倒也不推辞,点了几个菜便把菜谱交给服务员。赵明明看着他忍不住说:“以后再想要我请吃饭就难了,今天还不多点几个菜。” 陈峰听她这样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微笑。他的笑容里都是了解,反而让赵明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说:“是不是看我要失业了,替我省钱呢。” 陈峰见她如此,面上神色一沉,伸手就唤服务员,问:“你们这里什么最贵?燕窝,鲍鱼还是佛跳墙?推荐一下。” 赵明明见他如此,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脱口便说:“你还真要点啊,我说的都是客气话,你怎么能真下狠手呢?你天天应酬,这些东西还没吃够呀。” 陈峰见她又气又急,忍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支走了服务员,才说:“赵明明,你可真是经不住考验。” 赵明明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陈峰见她如此,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问:“就这么离开,觉不觉得可惜?” 赵明明听他这么问,脸上的笑容慢慢停在那里,顿了一会儿,才说:“也没有觉得可惜,只是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公司和老板,有点舍不得。” “是舍不得公司,还是舍不得人?”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了。” 赵明明听陈峰这么说,对着他笑了一下,才说:“陈峰,谢谢你。其实我没事,你不用替我难过,真的。” 陈峰听她这样说,本来满腹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又觉得心中感动莫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说:“你呀。” 赵明明见他这样,只是笑,好一会儿,才说:“是啊,我呀。”她说的时候,脸上都是轻浅的笑,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光芒,却浮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尽的惆怅。让陈峰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忍不住觉得酸酸的。 但很快地,赵明明又露出她明朗的笑容来,对陈峰说:“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上司,虽然我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上级,但不会有比你再好的了。我知道我不是好下属,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知道说谢谢没什么用,但是我还是真心谢谢你。” “赵明明,你别想一句谢谢我就要跟我撇清关系。我反正已经被你拖下泥坑,你要是找不着工作,遇到什么事情就不要假装不好意思了,只管厚着脸皮来烦我,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陈峰还是一贯的老样子,面上不动声色,犀利的言辞之间却都是脉脉的温情。 吃完了饭,赵明明和陈峰从饭店出来,陈峰见赵明明要走了,便问:“你不拿离职单给城北签字吗?” “我已经交给苏倩了,请她代为转交签字。签完了我再来找苏倩拿。” 陈峰见她这样,心里只觉得好似无尽感慨,又似乎无限的怜悯,忍不住伸手拨了拨赵明明的头发。 苏倩拿着赵明明的离职单到江城北的办公室,放到江城北的办公桌上,说:“江总,这是赵明明的离职单,因为她属于总裁办的员工,离职需要您的签字。” 苏倩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江城北永远都是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形于色的样子。他听了,也只是瞥了一眼,连头都没有抬,只是说:“你放在这里吧。” 苏倩听他这样,连忙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江城北的办公室。待苏倩离开了,江城北才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拿起那张离职单来。 一张薄薄的A4纸,握在手里发出脆脆的声响,上面记录着赵明明的基本信息及需交接的工作内容。其他的对应主管都已经签了字,只有最下面签字栏还空在那里,等着他的签署。 他握着那张纸,发着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只手用力地握着笔,手背上青筋毕现,还不知心里是怎样的辗转挣扎。仿佛他是逼到悬崖边上的兽,退无可退,除了勇往直前,别无他法,否则,便是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 他握紧笔,在自己签字的那一栏落下笔去,大概是太用力了,戳穿了薄薄的纸。提起气,早已烂熟于心,在各种场合写了千万遍的自己的名字,不过短短的三个字。此刻,他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 办公室里空调出风口不停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好似声嘶力竭,又仿佛苟延残喘,在此时静寂的办公室里一声一声,突兀得让人心生厌倦。江城北坐在办公桌前,身后是玻璃墙幕,似有似无地映出他的身影来。 心中的焦灼纠结仿佛到了极致,将他的内心生生撕扯出一个巨大的黑洞,让他觉得空洞而疲倦。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像一盘接近收官的棋局,已然胜券在握。可是,他却只觉得意兴阑珊,没有即将获得胜利的喜悦,只有说不出的茫然。 突然地,江城北站了起来,开门快步向外面走去。他的步子又快又急,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去,去,去。四四方方的电梯间,明亮的灯光,一路下行,中途偶尔的停顿,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烦躁,怎么会这么慢。 从大厦的大堂出来,阳光照着大地,漫漫的人潮。江城北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惧意,如果赵明明就这样消失在人海,他们此生是否就这样成了不相干的路人。他这么想着,心里突然觉得无端的害怕,如果就这样分别,那以后他要如何面对漫漫余生里一个人的昼短夜长。 江城北的心里一阵发紧,莫名的惶恐将他席卷。他冲过人群,到处寻找赵明明的脸。那样多来来往往的人,那样多的面孔,却看不到她,没有她。江城北的心层层陷落,人却是越发地着了急,好似发了狂,一路狂奔地寻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他看到她的脸,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她慢慢地走在路边,莹白的面孔如玉,那样的瘦,眉目之间都是寂寥。江城北心里一热,又觉得说不出的莫名激动,像煮沸的水,沸腾到了极处,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赵明明。”他飞奔过去,仿佛她是他此生永不可抗拒的磁力。还没等赵明明回过神来,江城北便将她一把揽在怀里。他抱得这样的紧,仿佛用尽了全力,不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去。 “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怕自己来不及追上你,怕就这样失去你。刚刚在你的离职单上签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只要这字一签下去,你就要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突然我就明白了,什么东西失去了我都可以再挣回来。但是你,只有一个,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赵明明靠在江城北的怀里,感受着他怦怦有力的心跳声。耳畔是他对她爱的宣言,他极少喜形于色,若非因为心底深深的爱意,他又怎会这般禁不住的真情流露。这一刻,赵明**中百味杂陈,慢慢地都归为了欢喜。像被点燃的烟花,砰的一声,升上高空,哗啦一下,开出极致的绚烂。幸福,就这般绚烂地在赵明明的心中绽放,一朵一朵。 忍不住的泪盈于睫,却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她看着江城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这样抬着头,含着泪,笑着看他。他亦微笑着看着她,眼中都是坚定,她是他此生的命中注定,不论如何,他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他的人生一直为一个目标而活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目标。可是现在,他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除了击败那个人,还有其他许多东西。比如爱,比如笑,比如牵挂,比如有一个自己的家。如果这是上天的恩赐,他将发自内心地感激。如果这是命运的包袱,他亦甘之如饴。因为是她,让他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滋味。 这一刻,赵明明知道从此刻开始,她的人生必将只会钟情于江城北一个人。不管是贫富贵贱还是万水千山,不管光阴荏苒还是岁月无情,她都将追寻江城北的脚步,只为与他生死相依。 江城北低下头去吻住赵明明的脸,温柔的吻,带着各自特有的淡淡气息,这般轻和柔暖,像蝴蝶的触须拂过心房,又像婴儿的小手抚过彼此的脸。又仿佛春红、柳绿,好似看不尽的白云悠悠。 周遭喧嚣的一切都好似突然安静了下来,看不到尽头的长街,无数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的人流,各种交汇到一起的声音,在这一刻,好像都静止了。仿佛这偌大的天与地,长长的街道,只余了他和她。 江城北开着车送赵明明回家。外面的阳光灿烂,可是却已不那么灼热,九月下旬的日子,秋天的脚步已经近了,一地的金黄。和煦的风吹到脸上,痒痒的,心中亦是暖暖的。赵明明忍不住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时候,落魄的她在街头见到了俊逸非凡的他。 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就这样将她和他牵绊在一起。这一刻,赵明明在心中对众神虔诚膜拜,感谢命运让她遇见了他。心中又生出隐约的惧意,幸好,没有错过他,幸好,她终是遇见了他。 赵明明想到这些,脸上露出笑来也未自觉。江城北会时不时扭过头看看她,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怎么的,心底就变得无限柔软,禁不住伸手去抚了抚她的头发。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个人的脸上,闪烁着跳跃的光芒。 回到家,赵明明和江城北说着话,可能是这段时间的辗转不定让她太累了,此时全然放松下来,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暗了,屋里也亮起了灯。她掀开被子,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看到厨房里江城北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子卷起来到肘弯处,笔挺的裤子十分贴合,越发显出他的长身玉立。此刻他站在那里切一块土豆,他的动作十分纯熟,一看就十分有经验。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俊朗的面孔镀了一层薄釉,仿佛上好的白瓷。赵明明忍不住想到了江城北的身世,心中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那样的一个人,苦难打不倒他,历经熊熊烈火的千锤百炼,只是让他脱胎换骨,成就了由内而外的隽永非凡。 他做的饭菜特别好吃,让赵明明不禁生出**的感觉来,一连吃了好几碗饭。吃完了饭,江城北洗碗,赵明明收拾桌子。厨房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江城北的口哨声。口哨声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他到底吹的是什么歌曲,只能听得到他心头的明快。 他极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赵明明想起以往他连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紧皱的,忍不住一阵心疼。又觉得这片刻的时光是这样静好,只有他和她。没有泰悦集团,没有东方实业,没有周振南,没有何淼,没有收购,没有恩怨,只有她和他。要是永远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江城北洗完碗出来见赵明明站在那里出着神,便走过来搂住她,用自己的脸轻轻蹭着赵明明的脸,说:“发什么呆呢?”下巴处新生出的胡楂扎在赵明明的脸上,麻酥酥的,让赵明明忍不住轻笑起来。 也不待赵明明回答,他就吻住她,唇齿相依,带着暖暖的气息,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抱紧她,那样用力,似乎要将她嵌到自己身体里去一样。 激烈的交缠,热烈的喘息,他让她一次次地攀登到快乐的顶峰,飘飘欲仙一般。他不断地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明明,明明。带着如水的柔情,抵死的缠绵,极致的欢喜,几乎让她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 最后,两个人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这样浓烈的幸福,让赵明**里莫名生出淡淡的忧伤。她知道,泰悦,东方实业,收购,周振南,何淼,何建辉,周钊平,还有她的母亲,这些事,这些人,并不会因为他和她的爱情而消弭不见,始终都会一直存在。 江城北好似明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轻轻吻过她的脸畔,说:“不要担心,那些事情,我会处理。明明,你要相信我。” 他的目光澄澈宁静,带着无比的坚定,连说话的声音中都似带着一种力量,让她顿时觉得无比的安心。 何淼来江城北的办公室找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极好,还和颜悦色地主动同苏倩打了个招呼,说:“忙吗?”让正琢磨着何淼心情的苏倩禁不住有受宠若惊之感。还没来得及答何淼的话,就见她已推门进入了江城北的办公室。 还没等江城北反应过来,何淼就兴致勃勃地说:“城北,我看了几款婚纱,你帮我看看,是穿Vara Wang好呢,还是Pronovias好?两个我都很喜欢,可是又只能选一件,你给我点意见。” 江城北虽然并不见得多欣赏何淼,可是此时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许的内疚,说:“何淼,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跟你说。” 何淼听他这样说,稍怔了一下,但很快回过了神来,说:“说什么呀?说泰悦和何氏合作的事情吗?我爸爸不是说OK了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不是这件事情?那是什么事情?婚期的安排,婚礼的地点,要请什么人,摆多少桌酒这些事情吗?”何淼说着顿了一下,笑盈盈地接着说,“你放心吧,这个我妈比你还紧张,早就开始筹划了,我们何家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出嫁可不能怠慢。当然了,我妈安排妥当了,也一定会跟你商量的。” 江城北听了她的话,略沉默了一下,才说:“对不起,何淼,恐怕我们不能结婚了。” 何淼听江城北这样说,人愣住了,但只瞬间,便很快明白过来,看着江城北,问:“江城北,你什么意思?” “都是我的问题,但是我真的不能跟你结婚了。” 何淼听江城北说完,眼中渐渐聚集了无数严冰一样的寒意,她看着江城北,慢慢地问:“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江城北,我选你,是因为我看得起你。你现在当我是什么人,你又当何家是什么?你想结婚就结,不想结婚就不结?你这是耍我还是耍我们何家?” 江城北听着何淼的话,虽然何淼娇纵如此,但事情毕竟因他而起,也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何淼见他如此,心中怒气更是抑制不住,问:“是不是因为赵明明?” 她说完也不等江城北回答,心中好似对就是赵明明万般确定了一般,冷冷笑了一下,说:“果然是那个贱女人的好女儿,难怪当初让你解雇她你不肯。母女两人都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专门抢人家的男人。江城北,她那个样子是怎么勾上你的?难道是因为她床上功夫与众不同?” 江城北见她越说越不堪,原本心中的一点内疚之情也就没有了,打断她,说:“何淼,不关赵明明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对我大发雷霆。我不喜欢也不允许更不会容忍别人对我的女人指手画脚。” “你的女人?”何淼喃喃重复了一遍江城北的话,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江城北,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为赵明明一条路走到黑了。连泰悦和何氏的合作都不顾了,你还真是豁出去了,连辛苦拼来的事业都不打算要了。” 江城北听何淼这样说,看了她一眼,才说:“何淼,你也不见得就是有多真心喜欢我。可能跟别人比起来,你觉得我更有趣一点。要是我不能一直带给你新鲜感,很快你也会厌倦我的。然后,你就会明白,我也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人。”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你不是呢?江城北。”何淼说着,挥出手去一把掀翻了面前桌子上的茶壶。上好的细瓷茶杯,“哐当”砸在地上,落了一地的碎片。滚烫的茶水四散溅了一地,打湿了室内厚厚的地毯,印满水渍的那一块颜色顿时深了许多。 正好这时陈峰进来,见如此情形,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从一旁又拿过一个杯子递到何淼面前,说:“何小姐,泰悦别的没有,茶杯多的是,您尽管砸。要是刚刚不解气,这里还有。” 何淼见陈峰如此,心中的愤怒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扭头狠狠地瞥了一眼陈峰,目光又凌厉地扫过江城北,带着恨意的目光,好似淬了冰,所到之处,都带着无尽的恨意,让人背上不禁升起一阵凉意。 大约是怒到极处,何淼反而镇定了下来,看着江城北,说:“江城北,既然你的爱情这么伟大,我一定会成全你。”何淼说得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一般,脸上浮起一层暴戾的气息,让她的脸都变得狰狞了。 何淼大力地摔门而去,门关上时那“砰”的一声似乎久久回荡在江城北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好一会儿,陈峰才看着江城北,问:“城北,和何家翻了脸,接下来怎么办?” 江城北听他这样说,脸上也少有地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资金实在紧张,就只能先放掉东方实业的股票用来缓解压力,以防他们反扑。” 陈峰听了他的话,想起为了这次的计划精心筹备了这么久,心里不禁生出一阵浓浓的惋惜之意,说:“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一击不致命,以后要出手,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江城北听了陈峰的话,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心情,一双朗目闪过无数的神色,但只是瞬间,让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便已归为了平静,稍纵即逝。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我怎么能让我爱的女人变成我妈妈那样的命运呢?” 陈峰听他如此说,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感慨,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又仿佛百味杂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抬头望去,窗外大厦林立,城市的繁华与雄伟尽在眼底。城市里每天都在上演无数的悲欢离合。有人离去,有人归来,有人欢喜,有人悲伤,但又有谁能说,这不是深深的情意呢? 陈峰拍了拍江城北的肩,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话来。倒是江城北笑了一下,说:“其实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虽然说了也是无济于事,但是我还是得对你说。”江城北说着,顿了一下,看着陈峰,郑重地说道,“对不起,陈峰。” 陈峰听他这样说,人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冷面孔,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年终奖至少要Double才显得有诚意。” 江城北见他这样,也禁不住露出来笑来,心里都是暖暖的情谊。 陈峰走到江城北办公室的门口,正要开门离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江城北说道:“城北,输给你我无话可说。” 何淼从江城北办公室出来,心中好似油煎火燎,不忿、怨恨、气恼,无数的愤怒在她的胸中激荡。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之间,心中的恨意几乎到了极点,像吹到极限的气球,马上就会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又似乎还是不能相信江城北会舍她而选赵明明。一想到赵明明,何淼心中的愤恨更像是到了顶点,脑中不断地涌起了恶毒的诅咒。又想到江城北,她从小到大,只心仪过这么一个男人,本来以为是佳偶天成,却没想到现在鸡飞蛋打。何淼心中对江城北和赵明明升腾出无尽的恨意,咬着牙这般用力,好似要将牙齿咬碎一般。 她开着车毫无目的地从大道上驰骋而过,愤怒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网住。也不知道车子走了多久,何淼心里的愤怒渐渐化成了一种难过,她的人生一向予取予求,怎么能受这样的窝囊气,还是因为赵明明。何淼想着,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她很快擦了一把眼泪,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心中都形成了一种切齿的、带着涔涔寒意的恨意。江城北既然和赵明明联起手来羞辱她,那她就一定要将这份羞辱百倍千倍地偿还给他们。 何淼这么想着,突然一个刹车将车子调了头,向另外的方向疾驶而去。 正在处理文件的周振南见何淼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何大小姐,你现在还不是泰悦的老板娘呢,就这样三天两头地闯我的办公室对我兴师问罪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何淼听周振南这样说,脸上神情一变,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看着周振南,说:“我不做泰悦的老板娘了,我要做东方实业的老板娘。” 她的话像一颗惊雷,炸得周振南一震,看着何淼,惊讶地说道:“你这是受了江城北什么气,来我这里找碴?快点打住,我可没有时间陪着你发疯。” “周振南,我并有发疯。我们谈一笔交易,如何?”何淼说着看向周振南。 周振南见她并没有半分戏谑的神情,自己脸上的调侃之意也慢慢地沉寂了下来,说:“什么交易?” “你和我联姻,你们周家有了我们何家的支持,不但可以轻而易举地渡过眼前的难关,更可以借机对江城北发起反收购。周家和何家联手,斗垮一个江城北算什么。” 周振南看了何淼这样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便问:“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江城北掰了?” 何淼听周振南这么问,怔了一下,脸上浮起一阵惆怅,但只是瞬间,便又恢复成了那副颐指气使的神色,斩钉截铁般地说:“是。那个庄馨的女儿赵明明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江城北要女人不要江山。真是家传的好本事,母女两个人都抢别人的男人。” 周振南听她这样说,人不禁一愣,像是想着什么,发起了怔。何淼说完话见周振南出着神,便不耐烦地说道:“周振南,你发什么呆?同不同意我的提议?” 周振南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笑了一下,说:“江城北既然跟你掰了,你爸爸自然也不会把手里的股票卖给他。他买不到股票,也就不可能收购成功,东方实业也就安全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合作?” “你说得是不错,江城北这次虽然不能收购成功,但又有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发起收购呢?看他这副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损敌一千的架势,可不像是会对你们东方实业轻易罢手的样子。假以时日等他恢复了元气,会不会再搞什么就不知道了。再说我爸爸也不见得会一直握着你们周家的股票,虽然他不会卖给江城北,可保不准不会卖给别的什么人,一样还是牵制你们周家的大忌。要是你和我结了婚,那就不同了,虽然他一直用这14%的股票牵制周家,但要是咱俩成了一家人,他用不着再牵制周家,周家也不用猜忌何家。” 周振南听了她的话,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眼底都是了然,说:“你话说得漂亮,但依着你何大小姐的脾气,怕是不只如此吧?” 何淼听他这样说,也不否认,接着道:“那是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我何必要跟你联姻。我帮你们周家渡过了难关,你得答应反收购江城北的公司。” “你倒是算得周全,江城北这次为了收购东方实业,调集了大量资金,现在的现金流一定很紧张。而我们两家一起合作的消息传出去,泰悦的股票价格必然大跌,银行也会闻风而动,对泰悦缩紧银根。要是何家单独收购泰悦,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你让周家出面收购,成功了,泰悦有你们一半。失败了,你们又可抽身而退,不过损失一点闲钱而已。” “话是这么说,可是周振南,我要收购江城北并不是闹着玩的,是一心一意想斗垮他,何家不是想抽身而退,而是要将泰悦收入囊中。” 何淼稍顿了一下,看着周振南又继续道:“泰悦的经营管理权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江城北手头的股份,这个你不能跟我抢。” 周振南见她脸上满是狠决的表情,不禁说道:“你这个女人真狠啊,为了出口气,就要对江城北赶尽杀绝。” “如果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女人,也许我还不至于此。但是他偏偏要赵明明,我当然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我要让江城北知道,没有了何家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我得让他来求我。让赵明明看着,江城北没有了泰悦,什么也不是。要让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就凭他们,也想跟我斗。” 何淼原本俊秀的脸也好似因为凌厉走了形,变得扭曲起来。而一双美目之中,都是戾气狠决,看着周振南,整个人都变得阴冷起来。 “成交。”周振南略犹疑了一下便同意了何淼的提议。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但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 周振南说着看着何淼,道:“何淼,你要明白,我并不喜欢你。同意跟你联姻完全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缔结婚姻是为了更好地进行资源交换。所以我不会要求你爱我,而你也不能要求我爱你。而且你也不能随便在我的面前耍大小姐脾气,我们是合作伙伴,我没有义务忍受你蛮不讲理的娇纵。我的心不会属于你,身体也不会忠贞,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生活。同样,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而且,交易一旦结束,我们就要立即终止合同,结束婚姻。这些,你同意吗?” 何淼虽然对周振南并无好感,但周振南这样对她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让她忍不住心里针扎一般地难受。她这样的一个人,从来没有谁敢不看她的脸色。从小到大只有周振南,不但对她的大小姐脾气毫不在意,还会时不时地出言讥讽,因此,除非必要,她也从来不同周振南打半分交道。 此时,何淼为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不得不强撑着一口气,对着周振南一脸倨傲,说:“当然。” 周振南见何淼同意,便说:“OK。我建议你也去找你的爸爸,征得他的同意。如果你爸爸不肯点头,你什么气也出不了。你爸爸同意了,我们再讨论细节吧。我现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就不欣赏你的大小姐脾气了。” 说着也不再理何淼,直到她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才抬起头来。周振南盯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似乎要将那深黑色的大门盯出一个窟窿来。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来,正好落在办公桌上一张他和父亲的照片上。 周振南看着那张照片,伸手拿了起来握在手中。那是他第一天到东方实业上班时在这个办公室拍的。那个时候,周钊平还很年轻,揽着周振南的肩膀,看着他,眼里都是自豪和关切。 知道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儿子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他作为小组长带领同学做一项商业实战模拟,他拿着自己做的计划书来和周钊平讨论。那天,书房里只有周钊平和何建辉。他正要敲门,却听到何建辉说:“那个年轻人叫江城北,应该就是你和小江的孩子,组建的公司叫泰悦。” 何建辉后来还说了什么,周振南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记得当时何建辉的这句话像一个炸雷一样炸响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头都是嗡嗡的,好久都回不过神来,只是反反复复回荡着“江城北”、“你的孩子”、“泰悦”这几个字。 他佯装无事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周钊平。没料到周钊平根本没有否认,向他坦白道出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当时的机缘巧合,命运的错综复杂,如今回头再看,依然很难说是谁对谁错,只是命运将这一切推到这样的境地,他只能直面相对。 他知道自己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他生就拥有的一切是很多人为之终生奋斗的目标。他一直被推在聚光灯下生活,比其他人优秀、比其他人夺目是理所应当的。如果稍有差错,则是大逆不道,给金光闪闪的家族抹黑。永远不会有人关心他真正喜欢做什么,只会关心他应该做什么。 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的流程,像一个演员,只能拿着剧本,照本宣科一幕一幕演下去,让看的人满意、欢呼。至于角色背后的演员的真实面目,没有人会真的关心。 从他知道江城北存在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留意关于他的一切,内心带着复杂莫名的东西,他有时会憎恨他,有时会敬佩他,还有时,甚至会羡慕他。虽然江城北什么也没有,可是他至少可以做他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和江城北必将一战,他们都将会不顾一切,给对方致命的一击。他明了他,就像他亦明了他,也许真的是血脉相连,所以彼此心照不宣。 江城北每天都会回赵明明这里,不论多晚,他都会回来。每每走到小区门口,不论多累,多疲惫,只要看到屋子窗口里透出的那一点灯光,就让他心里觉得无比的温暖。仿佛那小小的、晕黄的灯光带着一种魔力,吸引着他不能自抑地奔向那里。这一盏小小的灯,让江城北明白,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有时候,他回来得太晚,赵明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十分可爱,莹白的面孔无知无识,像个孩子。均匀的呼吸湿漉漉的,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像轻轻扇动的蝶翅。他强忍着想亲吻她的冲动,轻轻将她抱起来。 因为牵挂着他,即便这样轻的动作,还是让赵明明惊醒了。睁眼一看是他,就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以后太晚就不要等我了。我抱你进房间睡。” 他的臂膀沉稳有力,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赵明明攀附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淡淡的气息,这一切,让她觉得既妥帖又安心。他放她到床上,她还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江城北见她如此,便低下头去在她耳边不知悄悄说了句什么,顿时让赵明明的脸好似燃烧起来了一般,连脖子都好似红透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吻便扑了上来,细细地啮咬,带着浓密的爱意,有一种**蚀骨的甜。 难得江城北不忙的时候,会陪她一起去看电影,或者逛街,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说所有肉麻的情话,做所有犯着傻气的事情。 赵明明因为递了辞职信,又因为和江城北的关系,就一直没有回公司上班,只是在家里工作。这天下午正在做资金流向报告,没料到江城北却突然跑回来了。他从后面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淡淡的甜香,让他着迷,似乎这一生只愿就这样沉醉不息。 赵明明被他蹭得痒起来,边往后躲边问:“你不上班跑回来做什么?” “我想你了。”他的头还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听起来都是嗡嗡的,像一个孩子。 赵明明见他这样,不禁哑然失笑,心里又觉得无限柔软。想着他这样的一个人,待她如此,外面的人看到的都是他的光芒万丈。只有自己,唯有自己,看到过他的脆弱柔软。 “走,我们去看电影吧。”江城北说着拿起她的外套便往外走。 “你一个大老板,自己不以身作则,以后怎么管员工?” “员工上班还可以偷懒耍滑,我偶尔逃一次班怎么啦。我就今天这一回,以后保证不再这样了。” 电影演的是什么,赵明明没有记住。他们两个人各自拿着一大桶爆米花,赵明明喂给江城北吃,江城北喂给赵明明吃。起先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你一口,我一口的。渐渐地,不知道怎么就越喂越快,两个人都生怕输给对方,不停地将自己怀里的爆米花塞到对方的嘴里。嘻嘻哈哈地各自塞了对方满口,都忍不住咯咯直笑。好在这个时候,看电影的人很少,偌大的放映厅,只七零八落地坐着几个人,也没有人理会他们的嬉笑。 后来,江城北干脆直接用嘴喂了过去。漆黑的放映厅人声寂静,银幕上的光影时亮时暗,身后有电影里人物的对白。江城北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仿佛真的有光。耳畔是电影的音乐,舒缓而悠扬,回荡在赵明明的心头。 这一刻,赵明明的心仿佛软到极处,丝丝缕缕的爱意从身体的每一处流淌而出,几乎让她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发,恨不能让时光就停留在此刻。 看完电影,牵着手从电影院出来。江城北没有开车,两个人便沿着长街向前走。上班的时间,街上的人很少。路旁种着赵明明叫不出名字的树,叶子已经黄了,金灿灿的,簇拥在枝头,一棵棵,一簇簇,好似看不到尽头,美得炫目。 江城北走在前面,穿一件长袖的白衬衣,黑色的卡其裤子,这样简单的装束,却是说不出的玉树临风。起风时,吹得他的头发微微竖起来,迎风飘摇。赵明明停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让她挚爱的男人,他有最好看的脸,有最坚毅的骨头,最柔软的心。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淡淡的一点痕迹,像岁月在他身上流淌过的脚步。 看着他俊朗的身影,赵明明禁不住眼眶一热,心中的爱恋好似到了极处。她站在那里,突然大声地唤他的名字:“江城北。”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回荡在看不到尽头的长街,两旁金灿灿的树叶随风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是她唤着他的回音,响彻在江城北和赵明明的心头,爱意如此嘹亮,永远也不会停息。 江城北听到她唤他,便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好似天上的阳光,一双狭长的朗目里爱意拳拳,像天上看不尽的白云悠悠。他对着她张开双臂,动作这般自然,仿佛早已注定,等着她的归依。 赵明明向江城北奔过去,胸中对他的眷念喷薄而出,他的怀抱像带着巨大的磁力,吸引着她,让她这一生都不能抗拒。心里都是无尽的欢喜,仿佛齐齐奏响了天籁,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她大力地跑向他,重重地扑向他,这样用力,让江城北不禁后退了好几步。他感受着她飞一样奔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极少有笑得这样明媚的时候,眉目之间都是笑意,像是阳光落进了眼底。 所谓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吧。 晚上的时候,赵明明想吃烤肉,于是两个人挑了一家大名鼎鼎的韩式烤肉店,穿着韩服的服务员大声说着一句韩国话弯下腰去以示欢迎。服务员身上的韩服鲜艳,裙子撑起来像一把倒置的小伞,那么长,拖在地上簌簌作响。 烤肉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搅得人食指大动,让赵明明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红彤彤的炭火上架着烤肉的架子,架子上的肉不时发出嗞嗞的声音,烤出的肉油落到炭火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火星子,但很快又灭掉了。江城北烤着肉,不停地将烤好的肉放进赵明明的盘子里,赵明明夹起来又喂进他的嘴里。 两个人正吃得欢快,突然江城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手里还拿着烤肉的夹子,便对赵明明说:“帮我拿下电话。” 赵明明放下筷子,拿起他的电话看了一眼,边接通放到他的耳边边对他说:“是陈峰。” 江城北拿着电话只叫了一声陈峰便没再说话。饭店里太吵,电话里陈峰说了什么,赵明明听不清楚。江城北亦没有应答,只是抬起眼来看着赵明明。 赵明明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突如其来莫名心慌的感觉,不等江城北挂断电话,便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江城北看着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才说:“没事。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的样子平静淡定,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来。 赵明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还只是觉得不踏实,禁不住又问:“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江城北边说边烤着肉,也不看她,只是接着道,“就是一会儿我要回公司开个会。逃了一个下午的班,就追过来了。谁说老板好当的,员工还有休息放假的时候,老板是一时半会都休息不得的。这不,现在就要还回去了。”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笑着斜睨了他一眼,才说:“你这个资本家有什么好抱怨的,谁叫你是赚钱最多的那一个。”她脸上一片娇嗔,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灵动可人。江城北虽然心里一片沉重,可是见她这个样子,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江城北回到公司,陈峰已经等在那里了,跟着他一起进了他的办公室,就说道:“我收到何淼要和周振南订婚的消息,这两天应该就会正式公布。” 江城北听了陈峰的话没有动,办公室里的窗户是关着的,下了班空调也关了,空气里仿佛有一种呛人的气息,劈头盖脸扑过来,让人无法躲避。 陈峰久经沙场,完全知道此时周何两家的订婚意味着什么。泰悦前期的资金调用已达到极限,撇开收购东方实业失败不谈,周何两家必然会联手对泰悦发起反收购,就算是放掉他们手中现在东方实业所有的股票,套现所回笼的资金此时也完全没有能力对抗周何两家的联手。陈峰想到这里,背上不禁一阵阵的寒意。看着江城北站里那里没有反应,不禁出声叫他:“城北。” 江城北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了,抽了一口,才说:“事已至此,说其他的也没有用了。我们还是一起想想怎么应对吧。”他说着顿了一下,又看着陈峰,说,“消息一出来,东方的股票必然会大涨,你借机炒高,把我们手上的东方实业股票放盘套现,然后回购泰悦的股票防止周振南的狙击。” 陈峰点了点头,说:“可是这样也拖不了多久,泰悦现在的正常经营资金链已经出了问题了,必须要有资金注入。就算我们成功回购了部分股票,可是如果资金出现困难的话,银行贷不到款,也只能卖股票筹钱,这样泰悦还是会十分危险。” 江城北看向窗外,此时正是城市里夜色最浓的时候,华灯璀璨,霓虹缤纷,灯火通明的繁华绚烂好似一个不夜天。江城北凝视着这个城市的夜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拍了拍陈峰的肩膀,说:“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看东方实业下一步要怎么做吧,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陈峰见江城北这样,心里犹豫了一下,终于说:“要不再找何建辉或何淼谈一谈,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江城北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才说:“不要说这次没有转圜的余地,就是有转圜的余地我也不会去找何淼的。如果我再去找何淼,那要把明明置于何地呢?如果一个男人连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最起码的责任都承担不起,那就算我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城北的语气平静,没有不甘,也没有惋惜,甚至都没有怅惘,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十分平常的决定,理所应当,本应如此。 陈峰看着他,心中只觉得好似有无尽感慨,又觉得钦佩。这个世界,有太多人习惯了用名誉地位、金钱财富来衡量一切。而江城北,却宁可冒着失去这一切的风险,只为了成全对一个女人的爱。 陈峰从江城北的办公室向外望去,色彩缤纷,点点灯火,不论沧海怎么变桑田,这城市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十丈红尘。 赵明明没有睡,等江城北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颗心还只是悬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江城北太过担心,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听到江城北的脚步声,便连忙跑过去开门,抬眼见他一脸倦色,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心疼,说:“看你累的,赶紧洗了澡睡吧。” 江城北点了点头,说:“还真是有点累了。”说着,便换了鞋径直进了卫生间洗澡,屋子里顿时传来热水器喷头哗哗的声音。赵明明站在那里,出着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一会儿,见江城北出来了,才迎了上去。 他刚洗完澡,发梢的水珠顺着额头一路漫延淌了下来,赵明明便从他手上拿过浴巾,说:“坐下,我帮你擦擦头发。” 刚洗过澡,他身上都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淡淡的甜香,让人沉醉。赵明明的动作轻软,拂在江城北的头上,十分舒服。突然,江城北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你住这里方不方便,要不要搬个家?”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一怔,才说:“挺方便的呀,为什么要搬家?”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男朋友可是个有钱人,你不要求名车豪宅,是寒碜我还是寒碜你自己呢。”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也笑了起来,手下的动作也加了几分力道,一迭声说:“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可是个有钱人,就算我不要个独栋别墅,怎么也要来个几百平方米的复式公寓,对吧?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伸手握住她正擦着他头发的手。他的手宽阔温暖,让赵明明瞬间就安下心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说:“不着急,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地想。咱们也可以先住独栋的别墅,如果你觉得不好,再住复式公寓。反正一辈子这么长,你慢慢选。”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胸中情意激荡,几乎泪盈于睫,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房子大小,装修是不是豪华,有什么关系。只要屋子里住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身体健康,有饭吃,就是家了。我小的时候,就一直盼望着能有这么一个家,家里的人也不会随便就离去。现在,我想要的都已经实现了,我很满足。” “是啊,一家人相亲相爱,有饭吃,不会有人随便不告而别,就是最幸福的家。” 江城北和赵明明两个人对于家庭的盼望与理解有着心有灵犀的默契,这是只有经历过无数眼泪、无尽失落的人才会真正懂得的心酸渴望。 江城北拉过赵明明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们一定也会有这样的一个家,可爱的孩子,相爱的我们,一家人身体健康,平时上班,放假的时候就出去玩,你把孩子惯坏了,而我会树立父亲的威严,偶尔也会揍他们。你会跟我吵架,我也会跟你生气,但是不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人随便离去,再也不回家。” 他这样说着,仿佛他们真的已经有了孩子,调皮地围着屋子乱跑,他大声地呵斥孩子,而她,则在一旁微笑地看。她抱住他,他亦抱着她,这样的时刻,仿如在梦里一样,如果这是世界的终点,赵明明也不会觉得人生再有什么遗憾。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有他,他亦有着她,就算整个世界离他们而去也都不重要。他们只要彼此,此刻眼前的彼此。 紧紧相依,不离不弃,从青春明媚到发白齿落,天长地久直至时间的尽头。 第二天一早赵明明起床的时候,江城北还在睡。他一向极其自律,很少有这样放任自己的时候,大概是实在累坏了。赵明明忍不住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庞,他的呼吸均匀,睡着时的面孔依然如此俊秀,只是少了平时的锋利,像小时候童话书里说的王子。 赵明明做好早餐,江城北才起床。从卫生间梳洗完出来,江城北的样子还是懒懒的,头发也没有打理整齐,就那样放任地耷在额头,穿一件长袖T恤和运动裤,就像一个普通的居家男人。对着桌子上的早餐做出极夸张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气,抬眼对赵明明一笑,说:“真香。”说完就坐下来开始喝豆浆。他喝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赵明明站在那里只是笑着看他,便问:“你怎么不吃早饭?”说着便把自己手里的豆浆递给她。 赵明明却不接,只是在他旁边坐下来,说:“谢谢,我不喝豆浆。” “你为什么不喝豆浆?”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爱喝。” “赵明明,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挑食。豆浆这么好的东西,你必须喝。”江城北说着,便将手里的半杯豆浆递到赵明明的嘴边。 赵明明见他如此,忙笑着避开了,说:“不喝不喝。” “你不喝,真不喝是不是?” 赵明明笑着点了点头,才答:“是,不喝。” 江城北也不说话,笑着看了她一眼,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大口。等赵明明看着他一脸的坏笑明白过来,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还没跑开便已被江城北一把捉住抱在怀里,捏着她的鼻子对着她的嘴喂了下去。 赵明明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心里是无尽的柔软。谁能相信江城北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呢。只有她,唯有她,能够看到这样的他。 两个人正嬉笑间,江城北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来短信的提示音。江城北并不理会,抱着赵明明不肯松手。这么早就发来短信,赵明明担心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边轻推开他边说:“别闹,你有短信。” 江城北还只是抱着她,细细地轻咬着赵明明的脖颈处,她的肌肤极好,滑滑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息,总是让他迷醉。听赵明明这么说,便说道:“管它呢。”说着又故作十分不满地抱怨道,“我说你就不能专心点吗?短信比我有吸引力吗?” 赵明明被他这个样子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的绵软虽然已到了极处,但这样的非常时期,还是怕他耽误了事情,仍只坚持道:“你快看短信。” 江城北见她如此,故意大声叹了口气,说:“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做广告的,贤妻你去看吧。”说着又坐了下来开始吃早饭。 赵明明也不理他,进房间拿了他的手机看了一眼,见是陈峰的短信,便大声说:“是陈峰的短信。” 江城北“哦”了一声,也没想太多,径直便说:“他说的什么?” 赵明明打开陈峰的短信,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城北上网。 不知道为什么,赵明明看了陈峰的短信,心里莫名的一阵慌,只觉得心突突的。转身就连忙开了电脑,心里焦躁不已,觉得连电脑的开机速度都好似比以往慢出许多。 江城北见她没有应声,便从外面屋里走进来,问:“陈峰说的什么?” 赵明明站在电脑前,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整个人就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屏幕敛声静气,像是十分震惊不能置信一般,又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盯着电脑的屏幕一动不动。 江城北见她这样,禁不住也边看向电脑边说:“你这是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说着话,抬眼看着屏幕也怔住了。 屏幕上周振南和何淼笑颜如花,照片背景不一,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每一张都是精心挑选。照片上俊男美女,景致美丽,漂亮得如同电影海报。粉色的标题字体恍如炸弹一样:东方实业周振南与何氏千金何淼宣布订婚。 赵明明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也不知道此时心里想些什么。她只觉得屏幕上的一个字一个字都好像浮动起来一般,一个一个地凸现在她的眼前。她参与泰悦收购东方实业的项目这么久,虽然并不懂得所有金融操作,但是也知道这个消息基本决定了泰悦收购东方实业的项目失败了。 江城北脸上还只是一贯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平静地看完了这段新闻的全部内容,从赵明明手中拿过鼠标,点击了屏幕右上角的那个小叉叉,关闭了页面。扭头看着还一脸失神的赵明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对她露出笑来,说:“别人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抬起头来看向江城北,努力想对他露出笑来,可是用尽了全力,整颗心像是突然僵住了一般,怎样用力,也无法露出笑来,问:“是不是因为我跟你在一起,何淼才会跟周振南订婚的?” 她的眼神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又是歉疚,看着他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江城北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是怜惜,又是爱恋,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笑着道:“你还真瞧得起自己。商场纷争,互相联手,弱肉强食,一向如此,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套,也许跟你有一点关系,但充其量你就是个催长素,起不了决定性作用。有没有你,东方实业、何氏都有可能联手。” 赵明明听江城北这样说,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便轻轻“嗯”了一声。江城北见赵明明这样,才说:“我现在要回公司了,相信陈峰等我开会已经等了很久了,要是我再不回去,他又要替我应付各路记者又要应付股东们的各种询问,该炸锅了。” “那我跟你一起回公司吧,也许能帮到你。” 江城北听赵明明这样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才说:“你还是待在家里,我和何淼前段时间走得近,大家都知道。你这个笨丫头,别说那些记者,就是公司里的员工你都应付不过来,何况现在这样的时候,我可不能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赵明明听了江城北的话,心里只觉得一暖,可还是禁不住担心,说:“我……” 话没说完却被江城北笑着打断了,他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说:“明明,你要相信我。”他的话语铿锵,看着她的眼神坚定而有力,带着一种和煦的温暖,仿如冬日的暖阳,让赵明明的心里也好似突然升起了一种力量,仿佛只要有他在,即便对手这样强大,即便身处险境,即便未来如何艰险,她仍然坚信只要江城北在这里,就是她人生幸福的所在。 江城北一出赵明明居住的小区,脸上的神情便变得严峻起来,他一路驱车到了公司,才到公司门口,便有蹲守的记者冲了上来,问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江先生,您知道东方实业的周振南先生宣布与何氏的何淼小姐订婚的消息了吗?对于他们二位的订婚您怎么看?” “江先生,何小姐和周先生的订婚对于泰悦收购东方实业的计划会带来什么影响?” “前段时间有很多关于您和何小姐的各种传闻是否属实?” …… 各路记者们将江城北团团围住,闪光灯照在他的脸上咔咔响起。泰悦的工作人员见江城北到了公司,也很快出来了,在蜂拥而至的记者群中艰难地挤出一条路来,好让江城北能够从大批的记者群中突围出来。 记者们见江城北对提出的问题并不回应只是越走越快,着急起来,也就更加的杂乱无章,一个年轻男记者从重围中冲到江城北的面前,挡住他前行的路,直接问道:“江先生,何氏和东方实业的联姻,泰悦准备如何应对这场危机呢?”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记者,江城北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一个个不停向他拥过来的记者,眼波扫过之处,不怒自威,像是带着一种力量,让原本嘈杂拥挤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江城北对着记者们露出笑来,说:“这么多问题,干脆我一起回答大家吧。 “对于周振南先生与何淼小姐的订婚,我个人表示最衷心的祝福,他们两位是金童**,佳偶天成,我祝他们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至于周先生与何小姐的订婚,会给泰悦带来什么,我想大家应该去问两位当事人。我不知道媒体朋友为什么都会一致认为,周先生和何小姐的订婚会让泰悦陷入危机。婚姻是喜事,难道你们认为周先生与何小姐的结合不是因为爱情,而只是为着商业利益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记者们没料到江城北会将问题向他们抛了回来,一时之间不禁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江城北说完也不理会记者们的反应,径直进了公司,由公司市场部和公关部相关的工作人员来应付这些记者们。 江城北一进办公室,陈峰便将手里的笔记本屏幕呈给他看。江城北却并没有看电脑,只是拿出一根烟点燃了,问:“泰悦的股票跌了多少?” “到目前为止已经跌了6%了,有跌停的趋势。” “有没有发现异常的大量买入情况?” “暂时还没有发现。按我的估计,泰悦的股票最近应该会持续下跌,东方实业要反收购,不会现在入手,会把泰悦的股价再压低20%左右后入手。” 江城北点了点头,掐灭了手头的烟,看着熬得满眼通红的陈峰,拍了拍他的肩,缓缓说道:“陈峰,辛苦你了。” 陈峰脸上还只是惯常一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听了江城北的话,看着他,才说:“士为知己者死。” 江城北听了他的话,禁不住心头一热,看着陈峰,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江城北才对陈峰说:“在30这个价位时放掉我们手头东方实业的股票。” “为什么是30?按现在东方实业的股票走势,我们完全可以等到更高的价位再抛,套取更多的现金。” 江城北听了陈峰的话,对着他摇了摇头,才说:“东方实业的股票上涨是因为何淼和周振南联姻的利好因素,市场冲高的成分居多,维持不了多久,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贪利。同时,我们先下手买入泰悦的股票,增加了东方实业收购泰悦的难度,也是为泰悦赢得一点时间。” 陈峰听江城北这样一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满心钦佩地看了他一眼,才说:“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江城北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记住不论是买入还是卖出,都不要大量入货出货,尽量避免被周振南察觉。” 陈峰说了声“知道了”,便离开了江城北的办公室。 周振南看了一眼东方实业和泰悦的股票走势,便关了电脑,正准备离开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便听何淼得意的声音:“怎么样,周振南,这一下可是扬眉吐气了。” 周振南仍只是淡淡的,说:“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彼此,你不过是沾着我的光……”何淼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周振南打断了:“何淼,我们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没有谁沾谁的光,所以请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否则你一个大小姐下不了台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何淼被周振南气得不知要说什么好。 周振南也不等她说完,便若无其事地挂断了电话,站在那里出着神,也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拿了外套离开。 周振南进病房的时候,周钊平正戴着老花镜看新闻。周振南一见这个情形,便笑着唤了声爸爸,说:“您今天精神看着不错。” 周钊平见是周振南,也笑了起来,说:“这么忙,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想来看看您。” 周钊平听周振南这样说,禁不住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都是慈爱,似乎又带着说不出的复杂之意,好一会儿,才轻唤了一声:“振南。” 周振南见他这样,便笑着坐到周钊平的身边,说:“爸爸,跟您说个好消息,东方实业的股价已经稳定了,接下来我准备对泰悦反收购。” 周钊平听周振南这样说,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周振南,说:“振南,我以为你会带何淼来见我。” 周振南听周钊平这样说,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常,说:“爸爸,这些都是小事情,用不着您操心。” “婚姻大事哪是小事情?” 周振南听了周钊平的话,略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跟何淼订婚只是场交易。”周振南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周钊平,目光越过窗外,不知看向什么地方。秋日和暖的阳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照出他脸上的苍茫,眼底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那是阳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振南,一定要这么做吗?” 周振南听周钊平这样问,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不能言说,可是却又如影随形,无法摆脱,他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便说道:“现在这个情况,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钊平只是看着他,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他的人看起来似乎又苍老了许多,满头斑白的发丝,眼角的皱纹都彰显着岁月的脚步与时光的痕迹,又因为长年身体不好,更是生出几分佝偻之意。 周振南看了一眼父亲,心里生出一阵内疚,说道:“对不起,爸爸。” 周钊平听他这样说,只是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振南,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周振南听了父亲的话,心中说不出的复杂莫名,好似酸甜苦辣人生百味齐齐涌上心头,又仿佛含着一口气,呼不出,咽不下。似乎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可是仿如宿命,不容也不能有半丝辩驳。 “跟周家的基业相比,周家个人的事都不值一提。您不是从小就教我,身为东方实业的掌舵人应该要怎么做吗?” 周振南似乎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说完还没等周钊平说话,便又接着道:“爸,您身体才刚有点起色,这些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振南,对你来说,何淼并不适合。” “她不适合,那谁适合呢?”周振南好似耐心耗尽,一直强压着的焦躁终于失去了控制,一下子喷薄而出,“以现在东方实业的情况,还有谁是比何淼更好的选择呢? “爸爸,您到底是不同意我和何淼的交往,还是要阻止我对江城北的公司发起收购,担心他的公司被逼上绝境?您知道吗?我的手段并不比江城北更卑劣,若不是他临时改变主意,那今天和何淼订婚的就是他了,而被逼上绝境的就是我了。如果绝境上的那个是我,您是否又会去让他收手放我一条生路呢?” 周振南说完看着周钊平,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可是看着周钊平苍老满是皱纹的脸,又觉得内疚,却又隐隐有一种将心中多年隐秘宣泄出来的痛快,仿佛多年盘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化成倾盆的大雨落了下来。 周钊平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由得震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说:“我只是觉得你和何淼在一起很难幸福,并没有想到太多关于东方实业与泰悦的事情。” “爸爸,当婚姻变成交易的时候,说幸福是很可笑的事情。从江城北要收购东方实业开始,或者更早一点,大家知道彼此存在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这已经不是要不要打这场战、想不想打这场战的问题了,这场战争是注定存在的,因为它不仅决定了泰悦和东方实业的命运,还关乎着我和江城北的尊严以及对各自立场的捍卫。所以,不论是江城北还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最重要的是要赢,至于过程,远没有结果重要。” “但是江城北放弃了和何淼的婚姻,这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对东方实业的收购。” “他放弃了与何淼的婚姻是因为他找到了更为可贵的东西,但这并不表示他放弃了对东方实业的收购。只不过是以他目前的实力,失去了何家的支持,必然无法完成对东方实业的成功收购,他只能调整计划,等待时机再出手而已。要是他就这样放过了东方实业,那他就不是江城北了。在商言商,这次对东方实业来说是很好的机会,我若不趁此将泰悦击败,难道还要等着泰悦恢复元气来和东方实业竞争吗?我如果这样做是对公司和董事会不负责任。” “振南,你和城北是兄弟。” 这句话终于从周钊平的嘴里说了出来。偌大的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周钊平的脸上带着几分悲哀,看着周振南目光复杂。周振南听到父亲的话,微怔着沉默下来,刹那间,他的心中像是生出千头万绪,错综莫名的情绪,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血缘上也许是的,可是情感上一定不是。血缘没有办法选择,情感却可以。我理解江城北为什么会这么恨周家,我相信他一定也会明白我为什么想赢他。游戏规则很公平,他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不会对他手软,大家各凭本事,我和他,谁都可能会输,谁也都可能会赢,但就是不会握手言和。” 周振南说完,便拿起外套对周钊平说了句“下次再来看您”的话便走了,留下周钊平一个人坐在那里。风从半开着的窗口簌簌吹了进来,外面似乎变了天,瞬间便刮起了大风,吹得房间里柜子上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咣当”一声响彻在静寂的屋子里,让人莫名地心惊。外面的护士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来边关窗户边说:“起风了,周先生。” 周钊平淡淡地“嗯”了一声,还坐在那里,听着外面怒吼一般的风声呼啸而过,胸口剧烈地跳起来。第九章 时光难再回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个让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来了,他的脚步仍旧充满力量,身影依然俊秀潇洒,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如故。这就是他的人生,这就是万丈光芒的代价,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选择。 周振南从医院出来,心中的烦闷好似到了极点,好似有一团烈火熊熊地炙烤着他的胸口。焦躁的情绪也似乎到了临界的边缘,几乎让他无法自控。他飞快地迈着脚步,越走越快,像要将这所有的一切摆脱干净一样,地下停车场里空旷而寂寥,只有他脚步的回声匆匆。 蓦然地,周振南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似乎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悲怆与深深的疲惫仿如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他靠着停车场的一根柱子坐了下来,屈着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上去带着几分不羁,又好像有一种无尽的落寞。 周振南坐在那里,想起了许多人,父亲、母亲、江城北,想起自己第一天到东方实业上班的情形,想起初见江城北的情形,这些人与事像电影般地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最后,他忍不住想到了赵明明,那个总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女孩子。他拿出手机,找到赵明明的号码。可是拇指只是停留在她的名字那里,最后拨出去的那一分力气到底是没有使出来。 原来,人生有时候最无奈的事情并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根本就没有选择。 好一会儿,停车场的保安走过来,对他说道:“先生,您是否不舒服。按规定,这里不能停留。”这个保安十分年轻,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灰色制服,上面都是咖啡色的脏渍,看着他好奇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稚气,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 周振南说了声抱歉,站了起来,向自己的车走过去。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个让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来了,他的脚步仍旧充满力量,身影依然俊秀潇洒,举手投足之间自信如故。这就是他的人生,这就是万丈光芒的代价,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选择。 赵明明人虽然没有去公司,心里却记挂着泰悦,在网上不停地看着各种关于两家公司的最新动态。每条新闻的字里行间虽然用词谨慎,但是态势几乎都是一边倒地倾向东方实业。赵明明作为泰悦收购东方实业的核心项目参与人,对于泰悦目前的资金状况了如指掌,心里自然十分清楚泰悦的处境。一想到江城北现在面对的情况,赵明明就越发心急如焚起来。 她迅速地在心里将各种情况理了一遍,到底还是忍不住给陈峰打了个电话。陈峰一接通电话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泰悦现在的状况很危险。以我们目前的资金储备,根本不可能从各股东手上回购泰悦的股票,这样的时期,也不会有哪家银行愿意给我们提供大量的资金贷款。这样的话,泰悦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要么申请破产,要么就是城北卖出自己的股份换取资金让公司正常运营,但是城北股票一旦售出,就意味着泰悦易手他人。” 赵明明听完陈峰的话,心里凉了大半,既然陈峰都这样说了,可见目前情况的严峻程度。她握着电话,心里说不出是慌是急,只是问:“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陈峰听她这样问,说道:“除非东方实业放弃收购泰悦,这样两家公司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可是周振南和何淼这么高调地宣布婚讯,做的是什么打算,明眼人一看便知。要么何氏放弃与东方实业的合作,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何淼和周振南订婚,起码有一大半就是冲着城北来的。胜利在望,怎么可能罢手。” 赵明明听着陈峰的话,一颗心更是跌到了谷底。她知道陈峰说的句句是实情,江城北目前的状况真的是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要想勒住缰绳,谈何容易。她握着电话,心里一片纷乱杂陈,好像想起了许多事情,可是一凝神,却又抓不住丝毫头绪。 陈峰听不见电话那边赵明明的回应,便不禁唤道:“赵明明?” 听到陈峰唤她,赵明明仿佛才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人却还只是站在那里,心下一片惶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江城北跟她说过的那些往事来。房间里晕黄的灯光下,豆大的眼泪从他的面庞上落了下来,那样狼狈地伸手抹去,让人心疼。 刚下过雨的天气,窗外升起一团团白色的雾气,让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朦胧而不分明。就像此时堵在赵明明胸中的一口气,又湿又冷。过了好一会儿,赵明明才似回过神来。本来茫然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将手里的电话放进包里,穿上外套,关好了门,离开了。 城市的街道永远这样车水马龙,水泄不通。赵明明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只觉得此起彼落的各种声音似乎格外的刺耳,让人心生烦躁。东方实业的大厦在城市里的最中心地段,棱角分明的玻璃墙幕终年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高高挺立在大厦顶端的四个大字:东方实业,彰显着这家企业在实业界的地位。 赵明明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这座拔地凌空的巍峨大厦,略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进去。 周振南接了电话听赵明明说就在他的公司,人惊了一下,也没顾得上挂电话就开门迎了出去,见赵明明正拿着电话微笑地看着自己。她的笑容仍旧恬淡清新,让人心生温暖,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了淡淡的忧伤。 周振南也笑了起来,对着赵明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赵明明见他还是这样的做派,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忍不住咧嘴一笑,走进了周振南的办公室。 “我没有预约,又不愿意跟你的秘书纠缠,就直接给你打了电话,果然老板就是老板,你露个面,我这一路就畅通无阻了。” “赵明明,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预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一个办公室给你。”周振南虽是玩笑的语气,看着赵明明的眼神却并没有半分打趣的意思。赵明明亦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是笑意,就这样交汇在一起,好似千言万语,又仿佛都想要看进各自的心底。 过了一会儿,赵明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才说:“周振南,我想求你件事情。”可是话没有说完,就被周振南打断了:“我以为你是来祝贺我胜利在望。”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我不是来祝贺你的,我是来请你高抬贵手,放泰悦和江城北一马。” “赵明明,如果我和江城北易地而处,你会不会求江城北放我一马?”周振南说着便看向赵明明,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狭而长的朗目。等了一会儿,见赵明明不回答,便又接着说道:“这个胜利是我用自己人生的幸福作为代价换取的,凭什么说放就要放?”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心里只觉得又酸又涩,咸酸苦辣百味杂陈般地堵在胸口,不知道是不忍还是难过,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想要赢,而选择和何淼结婚,作为朋友,我必须要说,泰悦和江城北都不值得你这么去做。难道一场意气的输赢,比你一生的幸福还要重要吗?” “意气的输赢。”周振南不屑地重复了一遍,说,“如果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江城北何必这么多年来抓着东方实业不撒手?如果这么简单,江城北何必一定要将东方实业置于死地?” “可是,这次他撒手了。” “他撒手了吗?”周振南看了一眼赵明明讥讽地问道,“他真的撒手了吗?江城北找到了爱情,暂时地放缓了一下事业的脚步,你就说他是对东方实业撒手了,你不觉得可笑吗,赵明明?” “周振南,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咬死了对方,谁都不肯先退一步的话,现在也许是痛快,可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老天爷是公平的,江城北选择了爱情,就要牺牲事业。我放弃了爱情,所以赢得了事业。没有谁可以占尽一切,我不可以,江城北也不可以,人生就是这样的。” “你说的没错,没有人可以赢得一切。却可以选择和平共处,至少不会两败俱伤。” “为什么你们都期望我和江城北和平共处?难道你们不明白吗,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周振南。周振南看着她的表情,须臾之间,也明白了一切,笑了笑,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也说道:“原来你也都知道。”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都觉得,因为我独占了周家大少爷的荣光,所以理所应当就要对他退让三分?” 赵明明听了周振南的话,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周振南的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静谧,让赵明明和周振南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慢慢地,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悲哀爬上周振南的脸庞。他觉得像有什么在他的胸腔大力撞击着,一下一下,撞得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带着莫名的酸楚。 良久,周振南才说道:“赵明明,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原来你也跟他们是一样的。” 周振南轻笑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只是笑意里浮起了一种掩饰不住的凄清落寞。仿佛扑火的飞蛾,明知那团小小的火焰不过是一种温暖的诱惑,可是,到底因为不甘心,一头撞上去,在冰凉的隔板上碰得头破血流,拔不出来,也无法挣扎。 赵明明见周振南这样,只觉得心中万千情绪,盘根错节,复杂莫名,亦觉得难过,走到周振南的面前,说:“我如果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我对江城北的心意你一直是知道的,他也是因为我才会陷入到现在这般境地。就算有失偏颇,我于情于理,都要帮帮他,是不是?” 周振南听了赵明明的话,满眼复杂地看了一眼赵明明,走到她的面前,拨了拨她的头发,说:“我不得不说,江城北的选择是正确的。” 赵明明听了周振南的话,像是触动了什么,问道:“如果你是他,你也会这么选吗?”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么问,沉静下来,柔和地看住她。办公室里小小的空间,他听得到她每一次的呼吸,看得到她每一次眨眼,感受得到她心里的百转千折。赵明明就在那里,不过咫尺之间,却是他永不可触碰的梦想。 但只瞬间,周振南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想知道我会怎么选,可以试一试呀。” 赵明明摇了摇头,才说:“我知道你不会选我,但是我也不希望你选何淼。就算没有泰悦,我仍然会这么说,虽然她长得好看,家里有钱,可是她做不了一个好妻子。”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么说,笑了一下,看着她说道:“我当然不会选你了,不是美女,没有钱也就算了,还那么笨,就真的叫人不能忍受了。”周振南这么说着,顿了下来将目光从赵明明的脸上移开,露出一阵恍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我知道何淼配不上我,可是娶她却是我快速击败江城北的最好选择。我厌倦了,不想再斗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放过江城北?” 周振南听得出赵明明语气里无尽的失望,他沉默了瞬间,但很快便抬起了头,眉头微挑,目光犀利,看着赵明明,说:“对不起,赵明明。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时,响起敲门声,周振南的秘书推门,道:“周先生,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周振南点了点头,看秘书关门离去,才拿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说:“我就不留你了,你一定也不想看到我宣布反收购泰悦的情形。”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才发现周振南今天穿的是正装,笔挺的西装映衬得他越发英气逼人。他一步一步向办公室外面走去,神色敏锐而专注,像是看准了猎物的豹子,全身上下每一处每一分都是蓄势待发的力量。 实际到来的记者比邀请的记者要多得多,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都是记者,一看到周振南出现便骚动起来,“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没有进到会议室的记者们更是一拥而上,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周振南却只是笑而不语,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从容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来,说:“现在我代表东方实业宣布,我们将在未来的六个月内对泰悦集团进行反收购。” 他的话刚落音,便有记者站起来问道:“何氏会在反收购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前段时间盛传何小姐与泰悦江先生的婚讯,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看法,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有机会挑选让自己如意的心上人,像我未婚妻这样的女孩子,就更应该好好选择了,这是女孩子们的特权。何氏几代与周家在商业上都保持着良好的互动,且又是东方实业的第二大股东。此次反收购是东方实业董事会的决定,并非我个人决定。” 周振南说着,微笑着扫过整个会议室,淡淡的眼波,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略顿了一下,周振南又接着说道:“我相信我已经回答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所以就不再一一逐个回答了。 “我想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可以约我的未婚妻一起吃顿饭。相信你们都知道,恋爱中的男人虽然是甜蜜的,但也是不容易的。”他说着,故意调皮地笑了一下,露出极少有的一点孩子气,让在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打心眼里心悦诚服,觉得这就应该是东方实业掌门人周振南的风范。 吃饭的时候,发布会的新闻就已经是铺天盖地了。何淼看着iPad上的新闻配图,瞥了眼周振南,才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好演员。” “彼此彼此,有泰悦这样的好彩头。虽然是演戏,也会尽心尽力。” 何淼听他这样说,不禁扭头打量起周振南来。他大概饿极了,正低头大口地吃着米饭,连何淼也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就是好,连狼吞虎咽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她和周振南一向是互不理睬,周振南厌恶她的大小姐脾气,而她对那些用在周振南身上的溢美之词不以为意。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里,却是谁也没有正眼看过谁。 不知怎么的,何淼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周振南,我发现其实你真的还挺不错的。” 周振南没料到何淼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错愕了一下,一口饭噎在那里。他瞪了何淼一眼,忙拿过面前的水一口饮了下去,说:“我谢谢你啊,大小姐。不过我是错还是不错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何淼听了他的话,难得地没有跟他计较,只是问:“周振南,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周振南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地答道,继续低头吃他的饭。 “你喜欢的是谁?” “反正不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周振南听了何淼的话,顿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面前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餐厅里耀眼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他脸上的无尽恍惚。水晶灯的晶亮光芒像星星一样跳跃在他俊秀的脸庞上,照出他脸上惘然的气息。半晌,他才低下头去,继续吃那碗还没有吃完的米饭。 “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他的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仿佛是在说什么最平常的事情一般。 何淼却被他的话炸了毛似的,满脸不置信地看着他,问:“你这么样一个人,真心去追一个女孩子还会追不到,你到底追过没有啊?你怎么知道你追不到?”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她我喜欢她,因为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周振南。” 何淼听了周振南的话很是不屑,又完全不能理解,便不解地看着他,说:“不明白。” 周振南抬头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才说:“你当然不会明白。”他说着,看着何淼打量着她,说,“何淼,你是不是觉得你生得好看,又有个有钱的爹,别人就都活该看你的脸色,贴着你,唯你是从了?” 何淼听了周振南的话,微怔了一下,眼波瞟了瞟周振南,才说:“是又怎么样,老天厚爱我,我命好。谁叫那些人没我漂亮,没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