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持。”她的倔强让他觉得可爱,忍不住嘴角的笑容,“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你不用劝我。我已经想好了。”“别说得这么绝对。我需要你帮我。”“助理不需要高科技,别人一样可以做得很好。”“我是个挑剔的人。”“我知道。但你总会找到让你满意的。我会尽快把我的东西拿回来,等我搬完的那一天,我把钥匙交还给你。”她固执地说。“好吧,那至少今天帮帮我,我的工作室一团糟,你回来一下,告诉我所有的东西是如何放置的就好,行吗?要不,我今天的工作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干。”她一向以工作为重。沉默一会儿,她说:“好吧。但是我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青杉毫不担心,快乐笼罩着他。只要他见到她,对她说明一切,事情将很快圆满解决。薄暮。素弦回到别墅。徐大姐打开门,见了她就喜滋滋地说:“今天青杉特别高兴,你是没看见,他整天都哼着歌。是不是唱片销量又上涨了?还是最近他又得奖了?”青杉是这个家的灵魂。他的喜怒哀乐影响着家里所有人的情绪。素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微笑,她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事业发展顺利吧。他在吗?”“在三楼客厅呢。程小姐来了,他们正在聊天呢。程小姐还是那么漂亮,她不演戏太可惜了。”素弦正要上楼,听到她的话脚步略停。徐大姐催促说:“你快上去吧,青杉等你呢。他让你一回来马上去见他。”“好。”素弦走上三楼,客厅没有人,倒是书房传来话语声,只闻声,听不清言语。她走过去,正要敲门,忽听里面传来明媚的惊呼:“什么?是素弦?”素弦的动作停止。明媚说:“真的是素弦?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原来是你跟她。”青杉淡淡地说:“你还不知道我吗?那只是演戏而已。”停顿片刻,他又说一句,“只是演戏而已。”“你不是一向反对吗?你还说这样影响工作。李嘉也反对啊。”“情势所致,只能顺水推舟。”“当时的感觉好吗?”明媚调皮地问。“一点儿都不好。”青杉闷闷地说,“不过,所有的生活经历对演员都是有用的,用心收集,慢慢积累,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素弦停在半空的手颤抖着,慢慢地缩回来,握成拳,她的脸苍白得像死人,倏然转身,跑下楼梯,经过一楼客厅,徐大姐要和她说话,嘴刚张开,她已经冲出了门。明媚说:“你的影迷要是知道那个镜头你面对的是素弦,小源就不会挨那么多骂了。”“此话怎讲?”“据说你的影迷看到你打完女主角之后的表情,杀了小源的心都有,因为她害得你那么难过。唉,什么世界啊,挨打的人还挨骂。不过说真的,你的演技十分精湛,感人至深。”青杉笑,“谢谢夸奖。你是我师傅,我跟你学的。”“别这么说,我没那么老。”谈笑之后,明媚静下来,说:“我想,我的事还是由我亲口告诉你的好,免得故事传到你的耳朵里走了样。春天的时候,我和方颀量订婚了。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了他,因为他向我求婚,我必须告诉他。他听后,依然对我说,他爱我。我想,不计较我的往事的人或许有很多,等我三年的人也很多,可是亲耳让我听到求婚的,只有他。我同意嫁给他,相信他能让我幸福。我已经跳到圈外,他又是个低调的人,所以我想等结婚之后再告诉你和别的朋友。婚礼的筹备很顺利,可就在结婚前半个月,我收到了一份信,来自英国。是他。”不须明说,青杉知道“他”指的是谁。“他经营的公司面临破产,他四处奔走,极力挽救,用尽办法,还是无法挽回败局,他急病了,进了医院。那时的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只等公司倒闭,他就自杀。住院期间,他给我写了那封信,希望能见我一面。青杉,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我。从住院到给我写信,只用了三天。短短三天,他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当我已经不在娱乐圈的时候?答案是,他一直都在关注我的情况,我拍的戏,他每一部都看,所以当他想找我的时候能够马上与我联系上。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作何反应,我不知道,但是我是明媚,我是我,我决定去看他。那时,我真的只打算见他一面就回来。我和方颀量商量,他坚决反对。我无话可说,我认为我必须去。于是,婚礼取消了。我去了曼彻斯特。我见到了他,听了他生活近况和公司现状,向你借钱就是为了帮他的公司周转。你看,我永远不安分,现在又开始投资了,以股东的身份进入他的公司,管理公司事务。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日后,如果你听到传闻说我傍大款,做第三者,别惊讶,那是同一个故事。”一段话,包含人生几次起落,她却说得轻描淡写。青杉佩服她的胆色和义气。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给你,借据。”青杉看了,皱一下眉,“30%的年利率?”明媚板着脸,眼睛含笑,说:“借都借了,难道你想反悔?”“明媚。”“别说我阴险。他无意中破坏了我的婚姻,和我的损失相比,30%的年利率算得了什么?”明媚开玩笑,笑容里却含着轻愁。后来当青杉和李嘉说起此事时,李嘉惊讶:“没想到外表温柔的她竟然是个有情有意有胆色的角色,我当初错看了她。”临别,青杉衷心地说:“祝你好运。”明媚望着眼前英俊清新的人,忽然收敛轻松,轻声说:“我从不认为自己错了,直到遇见了你。你让我知道了干净的人有多么美好。”青杉深深地凝视她,无语。明媚端详他的脸,遗憾地说:“可惜,你对我的故事不感兴趣,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你无意探寻我的过去。你在乎的人,你不会错过任何有关她的事。”青杉依旧沉默。两个人走出门,青杉目送她远去。走了一段路,她回顾。那俊朗的人依旧伫立台阶上,在他清澄的目光下,明媚自惭形秽。路已经选择,岁月流逝,再不允许她回头。一步步远离,走出他的视线,她流下眼泪。名与利,她现在都得到了,但她内心里知道,她错失了生命中最珍爱的东西。天黑下来。素弦还没回来。他去问徐大姐,徐大姐说:“她下午回来了,你没见到她?”“没有啊。后来呢,她去哪儿了?”“她回来的时候你正和程小姐说话,我还以为她见到你了,怪不得她那么快就下来了。”青杉焦急地问:“她去哪儿了?”“她没说啊,走的时候好像挺急的,估计是办什么急事去了。”“哦。等您看见她,告诉她马上来找我。”郝民把他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尽管受伤在家,要做的事还是很多。忙完私事,他开始工作。幸福还在他体内荡漾,给他许多灵感,他紧紧抓住,动手写歌,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黑夜过去,东窗发白。他满意地看着写好的两首歌,伸个懒腰。楼下大门发出声响,一定是她回来了。他忙下楼去迎她,走下半层楼梯,只见素弦脚步沉重地踏上二楼,转过拐角,背靠在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青杉心一沉,模糊地预感到事情不妙,脚步也放缓。他走过去。素弦的脸色苍白,看起来憔悴无力。“素弦。”他轻轻唤她。她马上睁开眼睛,站直了,向他的方向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冷漠而疏远,俨然换了一个人。他的心继续下沉。“出了什么事?”“没事。”她冷静地说,清晰果断。“我来和你做交接。”他们之间的关系恢复成最基本的雇佣关系,她的口吻是公事公办的,不掺杂一丝一毫个人情感。他想缓和一下这种气氛,说:“别站在楼梯口,到我房间来谈吧。”他把她带到卧室,事件从这里开始,应该在这里解释。他步态从容,慢慢关上门,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思考该如何开口。他想好的话在看见她表情的一瞬间都说不出口。他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故作不知,抢先开口,热切地说:“郝民昨天跟我说有个广播电台请我做节目,每星期播出两次。郝民说电台的工作收益不高,约束性大,会影响我其他的工作,档期上不好安排。我还没想好,你的意见呢?”不等她答话,他又说,“碧石居闲置很长时间了,那儿的环境比这里好,我想年底之前搬到那里去住,你看怎么样?反正东西不多,那边家具齐全,搬家很简单。我想好了,你还是住二层。”“我……”素弦张口欲言。他抢着说:“好久没看见李嘉,怪想他的,等空闲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你还能见到你表姐,他们住在一个城市。你上次给我挑选的剧本我又看了一遍,觉得很好,我已经跟郝民说了,接下那个戏。那部戏的一部分外景在上海,到时候如果赶上越剧上演就好了。”“我想……”“你想不想听我的歌,我刚刚写好的,一共两首,我自认为写得很好。”他忙碌地找给她看。“青杉!”素弦忍无可忍,低喊。青杉的声音和动作戛然而止。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的胃被无形的手抓紧,心悬在半空,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我要辞职。”她恢复冷漠,看着桌上的花。他的若无其事无法再假装下去,他紧紧盯着她,轻声说:“对不起。”话一出口,心隐隐地痛。她的睫毛忽闪,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突然提出辞职,给你的工作带来不便,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请你留下来。”无形的手越抓越紧,五脏六腑都被牵动。她摇摇头,抿紧的嘴角写着坚决。“我知道我错了,我冒犯了你。”他说得几近艰难,“我以后保证不会侵犯你,我发誓!”真的,他明白了,他为他的天真懊悔不已,他知道他的行为对于她来说是亵渎了她的爱情。当他看见她的决绝和冷漠,他真的知道错了。她望着百合花,说:“去年我曾经犹豫是否该考研,今年,我想试试。我还有半年的时间来准备考试,我想专心致志做一件事。”“你尽管去考,工作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你几乎没有放过假,你可以用半年的假期学习和考试,等你有空的时候来给我帮一下忙就好。”心痛加剧,他的呼吸沉重。她还是摇头,说:“你给我的薪水太多了,多得让我不安。我不能再享受如此的善待。我已经告诉郝民让他再找一个助理,等新助理来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告诉她,以便她能立即开展工作。”“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助理。”他满嘴苦涩。她展开笑容,目光转向地毯,“谢谢。其实助理都差不多,因为助理的工作是固定的,同样的工作,做熟了都能做好。”“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尽管我是无心的,我天真得以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恳切地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她淡淡地说。“我答应过李嘉照顾你,你走了,我怎么对他交待?”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他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他会理解你。”她看着脚尖,“在我走之前,我会把你的东西整理好。如果你现在不打算整理,我想回房间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她转过身向门走去。他飞快抓住她的手腕。同样的地方,上演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节。他的手心都是汗,她感觉到,低头看着他的手,飘忽地笑笑,说:“我已经辞职了。”他握紧她的手腕,咬着牙忍住心痛。从头至尾,她没有看过他。如果她肯看看他,看看他眼中的祈求,看看他神情中的仓皇和心痛,看看他惨白的脸色,她就会知道他多么舍不得她。可是她不看。她头也不抬,话语淡淡地,完全不动感情。“我不想伤害你!我发誓我不想伤害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快乐。”他诚挚地痛心地说,“我与你朝夕相处,你的喜怒哀乐我最在乎,它直接影响着我的情绪。我没想到我的冲动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那时我只是,我只是……我没想把你逼走。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才能让你留下来,你说,我一定照做!”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坚决在沉默中慢慢凸现,让人害怕,让人寒心。他紧张地盯着她的脸,等待着缓和气氛的机会,她却如同石像,再没有别的举动和言语。倒吸口凉气,用以缓解心痛,缓缓地,他松开手,浑身发冷。“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是吗?”他凄怆地失望地说,“无论我的悔恨有多深,我的忏悔有多诚挚,我的恳求有多强烈,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是吗?”他步步后退,转过身,挥挥手,声音有些喑哑,轻轻地说,“走吧,你走吧,走吧。”素弦心底叹息一声,有一种逃过劫数的释然和沧桑的疲惫。她低着头,走到门口,正要出门,忽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忙回头看,不禁惊呼。青杉站在桌旁,正用受伤的胳膊对着桌角一下一下地撞,他是那么用力,绷带上已出现血迹。素弦扑上去,抱着他的手臂,身体挡在他和桌子之间。肉体的疼痛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心痛因此显得减弱了,他疼得额头冒出冷汗,心里却好受了许多。素弦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让他挣脱不开,他痛苦的神色和悲伤的眼神落在她的眼底,她嘴唇哆嗦着,想劝他,眼泪先掉下来,嘶声说:“你在干什么?”青杉喘着气,痛苦地闭一下眼睛。如果他知道该怎么做就好了,可是他不知道。现在他只想做些事情让自己的心脏好受一些,心痛和悔恨使他暴躁而烦闷。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血,你流血了!”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头看他,眼中分明是痛惜和不忍,还有责怪和埋怨。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眼睛,不肯错过任何一点她流露的神情。她不忍看他受伤吗?她的眼泪烫伤了他的心。他想为她擦眼泪,可是他不敢。经过这件事,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唐突的举动。她跺着脚哭喊:“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他目光灼灼。“你知道,我只想让你留下来,原谅我。留下来!素弦,别走!”她摇头,泪落如雨。就因为这个吗?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就是想要这个吗?多么愚蠢,多么冲动,多么不值得!“谁允许你伤害自己了?谁给你的权利?”虽然是在责怪他,但她不肯原谅的是她自己。他是这么的好,怎么能够让他受伤害?“留下来,别走!答应我。”他执著地祈求。这才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事。她心酸至极,百感交集,唯愿这一切尽快结束,她已经没有心力再说服自己承受离开或留下的变更。她哽咽:“我答应你,我不走。”青杉一愣,抓住她的手赶忙问:“真的吗?”素弦使劲点头,泪落簌簌。“你说话要算话!”他不放心地说。素弦继续点头。他狂喜地喘息着,难以置信,这意外收获让他快乐得不知所措,他笑得合不拢嘴,口中说着:“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楼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郝民听见喧哗,冲进来,着急地说:“出什么事了?怎么了?”他一眼看见素弦捧着青杉流血的手臂,惊讶:“怎么回事?素弦,你别光顾着哭,怎么不赶紧送他去医院?”这时徐大姐也来了,一见,也吓了一跳。郝民拉着青杉说:“快跟我走!”他和徐大姐簇拥着青杉下楼去。青杉回头想要对素弦说话,可已经被拉出了门。到了医院,医生给青杉处理伤口,郝民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说:“上次的伤还没好,这次又撞伤了旧伤口,要是留下伤疤就麻烦了!手头的工作还得往后推。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住院吧,治好了再出院,家里不方便,别再伤着。”青杉一直笑吟吟,说:“一点小伤,哪儿至于住院?”但是郝民坚持。青杉知道自己屡出状况让郝民跟着着急为难,觉得抱歉,就依他的主意。这次受伤,他严禁郝民告诉别人,尤其是他的父母。住院的第二天,郝民领来一个女孩,对他说:“这是赵晓欢,我为你请的新助理。”青杉与她打过招呼,问:“素弦呢?”“她有事要办,请假了。李嘉走的时候和我商量,要给你再找一个助理。当时咱们正在外地拍摄,没有机会,回到北京后我一直在留意,正好昨天素弦也跟我说起。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赵晓欢。她毕业于护校,厨艺相当好,以后你加夜班就有人做宵夜了。我想,大家一起先工作一段时间,试试看。”赵晓欢留着短发,脸庞清纯,看起来聪明伶俐,有些紧张,听到这里接口说:“我托朋友给我找工作,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竟然有缘认识郝民,认识你,真是让人惊喜。你和电视上一样,和我想象的一样!”青杉对她温和地笑。“郝民,你让徐大姐把二楼的另一个卧室收拾一下,给晓欢用。”“呃,我习惯晚上回家,可以吗?当然,如果需要加班,我不会耽误工作。”赵晓欢迟疑地说。青杉说:“好的,不过还是收拾出一间房间,方便你休息。”郝民看看他们,说:“这次你住院,就由她来照顾你。”“我不需要人陪护,晚上让郝民送你回家。”赵晓欢点点头,紧张的神经悄悄放松。走出房间时,她对郝民说:“青杉比我想象的更加平和亲切,善解人意。”而且,她想,他比她想象得还要英俊。赵晓欢坐在一旁念信。青杉站在窗前,边听边望着院子里散步的病人他手中握着手机,犹豫是否给素弦打电话。她已经答应留下来,他许诺给她放假,现在她有事请假,按理说他不该打扰她,但他心中忐忑。她答应留下是因为不忍看他伤害自己,尽管他是请求她而非威胁,可这种情况下的许诺事后是否还算数,他拿不准。他把电话本翻到她那一页,手指虚放在按键上,踌躇良久,放弃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伤还没痊愈,但已无大碍,郝民同意他出院。郝民开着车,赵晓欢提着行李,三个人回到家。经过二楼,他看见素弦的房间敞着门,她不在屋里。他把郝民叫到书房,问:“素弦还没回来?她去办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郝民知道瞒不过去了,把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推,慢条斯理地说:“她已经走了。”青杉心里咯噔一下,沉声问:“怎么回事?”“我把她辞退了。”青杉瞪大眼睛,目光阴沉,说:“什么?你把她辞退了?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你受伤那天。素弦是个谨慎周到的助理,但是遇到问题她就手忙脚乱,没了主意。那天她看着你流血,却想不到要处理伤口或者带你看医生,只是吓得哭。况且她不止一次提出辞职,我就把她辞退了。”他耸耸肩。青杉皱紧眉头。为了留住她,他想尽办法,受伤也是因为留她不住伤心所致,现在反倒成为她被辞退的理由!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才留住了她啊!他挥挥手,简短地说:“你去把她找回来,立即,马上!”“赵晓欢做得还不错,素弦主动提出辞职,我想……”青杉提高声音,说:“我不管你怎么想,素弦是我的助理,直接受雇于我,你可以给她分配工作,但是她的去留要经我的同意!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还骗我说她请假了?”郝民低下头,声音依然清晰,说:“我知道你是念旧的人,你看她要走,肯定会挽留。当时你自顾不暇,我不想让你分心。要是告诉你,你为了劝她,估计连住院治疗都不顾了。”青杉厉声道:“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就要素弦做我的助理。你怎么辞退她的,怎么把她请回来!”郝民不解地说:“助理有的是……”青杉目光凌厉地看他一眼,他把后半截话咽回去,改口说,“她走了一个星期了,我怕联系不上她。”“砰”,青杉一拍桌子,喝道:“她要是回不来,你也不用回来见我!”郝民愣了!自从他为青杉做事,从来没见他发脾气。青杉一贯温和可亲,即使对剧组的临时工,对群众演员,都谦和有礼,对待为他工作的人,更是亲切。李嘉常常与他争辩,他总是微笑着听。对于素弦、晓欢和郝民,他从没有以雇主的身份对他们颐指气使,而是平等地和他们商量事情应该怎么做。今天这是怎么了?门口传来嘤嘤哭声,青杉和郝民面面相觑,打开门,见赵晓欢抱着一个本子站在门外抹眼泪。她抽泣着说:“青杉,是不是我工作做得不好,你不满意?可我是严格按照饶小姐教我的去做的呀!早上你起床后先给你沏一杯茶,她说你胃寒,不能多喝绿茶,我就给你沏别的茶,没有一次做错过。她说,在你睡眠不好的时候,要我在你卧室的角落放一盆米兰,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做的。你用钢琴作曲的时候,要把水放在左边桌上,不能放在右边,因为右边你要写字,怕你碰翻。你工作时间不规则,睡眠的时间就特别宝贵,每次你睡觉,我都把你的手机调成振动,放在起身就能够到的地方,但是又要防辐射,要远离头部,这些我都记着呀。你看,我都是按照她本上记的做的。”她把手中的笔记本扬起来。青杉接过来,本上记的都是生活琐事:——夏天,青杉喜欢在睡觉前开空调,不设定睡眠模式,半夜两点需要根据夜间温度为他调整空调温度。长期开空调,室内空气不流通,需开窗放入新鲜空气。切记要开离床最远的窗户,以免夜风直吹导致他着凉,开半扇即可。——绿豆汤能消暑,但青杉不喜欢绿豆汤的味道。记八宝绿豆汤一品,在做绿豆汤时,加入西米、青梅、金橘饼、金丝蜜枣、糖桂花、玫瑰花、山楂糕条、莲子适量。——每天检查床头饼干盒,保证青杉夜间起来工作时食用。饼干即可,曲奇油多,盒中往往只剩曲奇,要少放。——暖胃汤:薏米猪蹄汤。做法:将薏米仁碾碎,猪蹄切成小块,放入砂锅,加黄酒、姜、清水,猛火煮沸后舀出汤沫,用文火煨两个小时,猪蹄烂后加入盐、酱油、葱、少量胡椒粉。功效:健脾益胃,壮腰膝。——整理青杉的书案,纸片残张务必保留,它日再看,他或许能从中得到灵感。……整整一本,写的都是照顾他的方法。郝民凑过来看,恍然感慨:“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要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了。像她这样用心的助理实在难得。”青杉对赵晓欢说:“这个本你都看过了吗?”“都看过,背下来了。”“那你能不能把它给我?”赵晓欢嗫嚅:“你要是辞退了我,我留着它也没用。”青杉笑了,“谁说要辞退你了?你继续做我的助理,但这个本我想好好看看。”赵晓欢松口气,说:“你看吧,反正我都背下来。”笔记本沉甸甸,他的心情亦如是。因他而受伤害,又因他而被辞退,此刻她的心情该当如何?想到这里,他觉得简直难以忍受。一天又一天,郝民越来越惶恐,因为他找不到素弦。她家中没人,打手机只听到留言,电子邮件也没有回应,他完全失去她的踪迹。青杉没有催促他,提都不提,但他不敢天真地以为他忘了,或者他只是说说而已,他知道如果他找不回素弦,青杉真的会辞退他。每当青杉看他,哪怕只是扫他一眼,他都觉得他目光中带着询问,下一句话问的将是素弦。当郝民终于收到素弦回复的邮件时,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告诉青杉:“她现在在表姐家,参加完婚礼回来。”青杉长舒口气。他也长舒口气。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青杉和郝民走出门。郝民正对他说今天的工作,猛抬头,看见路对面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身淡蓝色长裙,白色宽沿遮阳帽,双手提着一个小行李箱。他兴奋地挥手,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激动,远远大喊:“素弦!”然后忙回头看青杉。青杉望见了她,淡淡一笑,点头示意。对面的人盈盈浅笑,回以一个点头,姗姗走来。到了面前,青杉说:“我去公司,你不用跟我去了。”素弦颔首应道:“好的。”郝民甚觉惊奇,因为辞退了她,青杉都跟他急了,见了面,两个人却举止如常,仿佛中间这两个月没有过,仿佛之间的变动都没发生,连句问候都没有。郝民热情地说:“你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整理,你只要把行李放好就行了,你好好休息吧,等我们回来再给你接风。哦,对了,中午我们不能回来,你自己解决午饭吧。”素弦含笑说:“谢谢,我知道了。”他们两个人说话这当儿,赵晓欢蹦蹦跳跳地出来,口中嚷着:“不好意思,我落了点儿东西,可以走了,咱们上车吧……”她看见了素弦,喜悦地说,“你回来啦?”见到她,素弦一怔,很快地看了看青杉和郝民,静静地笑着说:“是,我回来了。”“真好,以后有人和我聊天做伴儿了。我们赶时间,先走了。”她对郝民说,“快!快!”三个人坐进车里走了。素弦目送车消失在路尽头,推开门,缓缓走进屋子。屋内装饰摆设依旧。她走进她的房间,放好行李,推开窗,窗外翠绿的树木散发木叶清香。箱子里有一个很厚的信封,她把它拿起来,抱在怀里,笑容荡漾在唇边。后来她才知道为何郝民告诉她要自己做饭。徐大姐的儿子去深圳打工,她一家都迁到深圳去了。青杉因为工作忙,很少在家吃饭,便没有再请保姆。下午,他们回来稍作休息,又去参加电视节目访谈。等到晚上十点,郝民打来电话,说青杉去和朋友相聚,不回来了。她放下话筒,走到他的书房找书看,翻了翻,兴味索然,在三楼客厅看见钢琴,便在钢琴前坐下。她本不会弹琴,对着钢琴上放的几页手写的谱子,用食指敲琴键,钢琴发出悦耳的叮叮咚咚,尽管节奏完全不对。次日,她听到钢琴声醒来,匆匆洗漱出门,上楼,看见他正在弹琴。“早。”她说。“早。”他回头看她,微笑着说,又继续弹琴。她想到该给他倒水,一念至此,目光扫向他左手边的桌子,却发现那里已经放了一杯水。“晓欢正在厨房做早饭,你想吃什么告诉她。她手艺不错,不过如果你点的是好吃的,你要小心,她喜欢边做边吃。”他手指灵动,指尖飞出一串音符。她静静点头,回房间,从大信封中拿出一叠书稿,来到他身边,他正拿着那几页谱子看,听见她走来,没有抬头,说:“徐大姐走了。”“我听郝民说了。”“你表姐好吗?”“很好。”“看见李嘉了吗?”“见了几次面,我表姐不知道他在那里。”青杉一边看稿子,一边弹着,时而停下用笔修改。默立片刻,素弦把书稿递给他,轻声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看看这个。”青杉半抬头,扫一眼书稿,封面上写着“笑之殇”三个字,他说:“好,放在那儿吧。”说完又埋头作曲。素弦迟疑一下,把书稿放在桌上,又等了数秒,默默地走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靠在门上叹息。第三卷15青杉出道七年,大大小小的奖拿了近百个,成为影视歌三栖明星,全面开花。和他同时期出道的人或退或改行或星光暗淡,只有他锋头不减,走到哪里都歌迷蜂拥。由他出演的影视作品收视率都很高,他的歌曲清新隽永,旋律优美动听,成为各排行榜的宠儿。他的演技和唱功都受到好评,实力为评论界和大众所公认。在娱乐圈中,他的口碑极佳,人缘很好。有人这样评论他:“艺德与实力并重。”当然,有关他的报道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正面报道占所有报道的九成,尽管他认为自己快老了,可绯闻只多不少,绯闻的另一主角包括著名模特、影视新秀、歌坛红星、某经纪人、某知名闺秀等等等等。一开始,郝民提醒他留意并谨慎,他只是付之一笑,慢慢的,郝民习以为常。除了郝民,青杉的生活和工作都倚重晓欢,每次在公共场合露面,晓欢都如影随形跟在他身边,加上他为人平和,与她亲切谈笑,落在别人眼中,便有媒体报道他和晓欢关系暧昧。他知道了,还是一笑,但从此不再接受该媒体的采访。情人节,青杉在北京开了生平第一场演唱会。演唱会盛况空前,一票难求,演唱开始后,还有数千名来自各地的歌迷等候在场外,有人找黄牛买票,有人就站在风中听从演唱会中传出的歌声,有人着急地哭。唱完最后一首歌,站在聚光灯下,听着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呐喊声,看着挥舞的手臂和荧光棒,青杉深深鞠躬,然后张开双臂,眼角湿润。回到后台,众人纷纷向他祝贺,他一一道谢,晓欢给他递水,帮他擦汗,郝民给他扇风。小小的工作室全是花,有人从花丛中拉过椅子让他坐下。场中歌迷要求返场的呐喊隐隐传来。他略作休息,留郝民处理剩下的事,赶往方颀量开的酒吧。在那里,一帮好朋友正准备给他庆祝。去往酒吧之前,他让晓欢转告素弦,过几天郁明的孩子满月,他让她去买礼物。素弦接到命令,写在记事本上。她做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了。她现在的工作轻松简单,都是琐事,比如为小荷和舒彬结婚准备礼物,青杉的父母去外地旅游时接送他们去机场,在青杉要回家之前买好给他父母的营养品,在他不能回家的节日陪他父母过节,为他查找书籍和资料,为他买话剧票等等等等。如果因工作需要去外地,他能带一个助理绝不带两个,即使带两个,晓欢的工作是围着他转,她的工作则是打外围。在北京的时候,她连见到他的时间都不多。他工作的时候一般只带郝民和晓欢,布置给她的任务与他正在做的事关系不大。虽然也有忙碌的时候,但过后细想,那些事占用的时间长,花的心思多,但太细微,可以忽略不计。青杉走进酒吧,里面顿时响起掌声。今夜,酒吧停业,只为他庆祝。来的人很多,有绮丽和她的男朋友、赵峰夫妇、贝贝巧巧、郁明和他录音棚的人、青杉的同学、文青青和她的助理、某导演、编剧、制片人、记者……酒吧里挤满了人。除了青杉,大家都喝了酒,方颀量知道他的习惯,特地为他准备了枇杷汁。聚会开始时很热闹,等到大家都有些醉意,热闹就变成了喧闹。方颀量喝多了,倒在角落沙发上就睡。赵峰半个小时前就说要离开,却对着青杉说了一百多遍“祝贺”,没走出门。一个制片人抓着文青青的手,絮絮叨叨。绮丽和另一个女演员嬉笑怒骂,舌头都大了。郁明借着酒意给家中的妻子打电话,非让她过来一同庆祝。小峰拉着他嚷:“嫂子还要带孩子呢,你别耍酒疯了。”他一边说,一边拍郁明的肩膀,身体摇晃着,怎么都拍不着他。贝贝巧巧还算清醒,穿过人群过来与青杉碰杯,说:“你和公司的合约还差半年就到期了,现在媒体上到处可见关于你去留的报道,你本来就红,这次演唱会这么成功,你就更抢手了。有没有想好下半年去哪儿?”“不确定,正在谈。”“不管以后是否在同一家公司,咱们永远是好朋友,对吗?”青杉笑了:“那还用说。”贝贝巧巧凑近他,声音低了些,说:“嗳,和你商量一件事。如果你讨厌饶小姐,不如把她让给我。”青杉笑容微微收敛,问:“谁说我讨厌她?”“啊,难道消息有误?”贝贝巧巧失望地说,“我还以为能趁机挖墙脚呢。”“不好意思,这次我要驳你的面子了。”他目光炯炯,问,“为什么你会说我讨厌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出入都带着赵晓欢,而你分给饶素弦干的都是打杂的工作,明摆着是排斥她嘛。大家都说,你是因为答应了李嘉要照顾她,才没有辞退她。”他喃喃:“大家……都说?”“是啊。听说赵晓欢被你调教得十分机灵干练。既然你有两个优秀的助理,不如分给我一个,放着也是浪费。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是一个难得的助理,一个顶俩,有她在,我万事不用愁。”他笑笑,说:“素弦的工作很重要,交给别人干我不放心,我看只好请你另请高明了。”“什么重要啊?不过就是跑跑腿,取送东西,帮你查资料什么的。”“不止这些,我和郁明共同出资的录音棚我一直无暇顾及,相关事务全由她处理。我的几处房产都是她帮我管理着。诸如此类还有很多。”贝贝巧巧扬起眉毛,点点头,“好吧,看来我还得等。等你不红了,没有那么多事务需要别人帮忙,她就能来帮我了。”她调皮地说。青杉不断接到祝贺的电话,他含笑,衷心感谢。酒吧里一半的人都醉了。他从人群中挤出去,走到门外,吸一口新鲜空气。月色明亮,夜色晶莹,他静静伫立。远方的大广告牌换成化妆品广告,一个浓妆女子正在展示她的睫毛膏。他看着天空自语:“快到元宵节了。”几个字出口,惘然若失。身后一个人叫他:“青杉。”他回头,见是一个导演。“青杉,来来来,我手头有一部戏,我觉得很适合你,我跟你好好说说。”“好。”青杉回头看了一眼天空,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