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美丽依旧,笑容展开,妩媚顿生。“大隐隐于市。你怎么有空来日本?”“来做宣传。”“是为了《证人》那部电影吧。是不是快上映了?”“还早呢。五月的时候,导演心脏病去世,后期制作暂时停滞。后来又定为赶在十月上映,却又出了版权的问题正在打官司,看来还要往后拖。”“电影上映时,我一定要去看看,据说你在其中表现上佳。”“尚可而已。还要请前辈多指教。”青杉抱拳。明媚笑,“别提‘前辈’,把我叫老了。”“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大家都很担心你。”明媚客气地笑笑,说:“谢谢大家。”话说到这里,她却没有问及别人的近况,仿佛那些人都与她无关。他仔细打量她,柔声问,“过得好吗?”这是必要的寒暄,早知道他会问,但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让她胸口一热。“很好,换了新环境,压力都没有,轻松多了。”她端茶给他,“多谢你每天都发来短信问候,让我虽然孤身一人却一点儿也不孤单。”“我只是尝试着发一下,因为打电话你总是关机,还以为你停机了呢。”“原本是要销号,那天一开机就收到了你的短信,就冲这每天一条温馨问候,我也要保留这个号码。不过为了避开骚扰,平常都关机。”青杉眨眨眼睛,说:“你可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是出于私心。如果不发短信,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收不到回复岂不是更不踏实?”“不,”他温和地说,“心意送出去,即使得不到回复,也满足。”阳光从侧面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闪动着,“青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青杉忍不住笑,说:“我还以为那是形容女孩的。”“不是指容貌,而是心境。和你比起来,我觉得我都有一千岁了。”“胡说。如果千年妖精都这么好看,世上就不会只有一部《聊斋》了。”“连你也学的贫嘴了。一句话说得我都听不出好赖了。”明媚咯咯笑,然后问,“现在和谁走得比较近?绮丽,贝贝巧巧,还是别的新人?”青杉吐吐舌头,拍拍胸口,说:“好家伙,说得好象六宫选美似的。我的好名声就是这样糟践了!”“你想得美,我只说了三个,你就说六宫!”“你猜猜。要不,你给我推荐。”明媚真的思考起来,沉吟:“你一直都喜欢绮丽的性格,可惜,她这个人比较功利。我和贝贝巧巧不熟,感觉上她是个好女孩,但是有些沉闷。两个都不适合你。至于新人,我可不知道了。”青杉听着,静静地笑,望着她,等她说完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么快就转移话题,而且他在她提到那两个名字时,没有一点儿特别的反应。她说:“暂时还没想。在日本也是暂住,说不定一高兴下个月就搬家。”青杉缓缓地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离乡背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明媚低声说:“人活着,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她顿了顿,说,“我新学的奶茶做法,你尝尝。”青杉便不再问。她端起茶杯,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各戴了一枚钻石戒指,熠熠生光。青杉淡淡地问:“你结婚了?”明媚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明白了,抿着嘴笑问:“你觉得像吗?”青杉环顾屋子,说:“我不知道。”明媚眼中闪过调皮,问:“如果我说我结婚了,你会怎么样?”“祝福你。”青杉宁静地说。“如果我说没有呢?”“恭喜你。”青杉依旧平和。明媚怔住,继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青杉啊青杉,你实在可爱又有趣。”青杉并不笑,抽出纸巾给她拭泪。她原本真的是开心,却被他温柔而傻气的举动勾起无限辛酸,落下泪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她越着急越停不下来,心说:“你是演员啊,眼泪该收放自如才对,怎么管不住了呢。”她却不知道人动了真情,要做什么都是不由自主的。她哭得那么伤心,叫人看着心疼。青杉默默地把她拉进怀里,轻拍她的背,任她在怀中抽泣。明媚渐渐停止哭泣,直起身,擦干眼泪,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沉默许久,她说:“小时候,我家里很穷。小学我只念了三年,另外三年辍学。我借同学的课本自学,后来考上了初中。上初中时,家里的条件好了一点儿,父母打算供我上完初三让我考中专,好早点儿工作,赚钱帮助家里。可我不甘心啊,我想上高中,上大学,做一个有知识、有体面、有身份的人!这一切都需要钱,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我要么上中专,要么再次辍学。课余时间我都用来打工,捡废纸废铁,糊纸盒,帮别人看店,送货,卖花……只要给钱,什么都干。眼看期末就要到了,填报志愿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的积蓄还是少得可怜。就在我一筹莫展,忧心如焚的时候,奇迹,或者说契机,它来了。“那是一个周日的早上,我替花店送花给一家刚开业的公司,还要负责把花全部插好。就在那间公司里,我见到了一个人。“那一天是该诅咒还是该庆贺,我到现在也分不清。我努力装作是十八岁,别人都信了,唯独骗不过他的眼睛。我只好承认自己是十五岁,于是他就问起我这么小出来做事的原因。我觉得他为人亲切有礼,就告诉了他。谁知他第二天竟然找到我的学校,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说他可以供我读书。我那时的反应是所有正常人的反应,觉得这人这事丑恶无比,一口回绝。他不强求,留给我一张名片,告诉我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去找他。我把名片夹在我最不喜欢的一本书里,但愿永远用不上它。无奈命运弄人,三天后,我就用上了。我爸爸在一家小煤矿做矿工,瓦斯爆炸,他受了重伤,同时受伤的还有许多人,还有人死了。矿主跑了,无人赔偿。为给爸爸看病,我们到处借钱。爸爸的命保住了,双腿没有了。妈妈连急带累,也病倒了。我走投无路,找出名片,电话一打他就接了。我上来就说我答应你。这次换他迟疑,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没事,就是我答应你了。他说,好吧,你要什么?我说钱,一万块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句话我是咬着牙说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价钱’,一万元对我来说已经是天价。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因为他没说话就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他就派人到校门口给我送钱,不是一万,是十万。见到钱的一瞬间,我想,值了,从此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眨眼。我瞒着妈妈付医药费,一点点还借款。当她有点儿察觉的时候,我已经把十万元都花光了。她问我钱是哪儿来的,我说借的,我打工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借给我的。又说做了假身份证,已经找到很好的工作了。他们都是老实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把自己卖了,虽然觉得蹊跷,还是相信了我。我偷偷报了高中,一开学,他就帮我转学到了北京。我对爸妈说我到北京去工作。我怕再在他们身边待下去迟早露馅。“你听着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告诉你,生活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跟他到了北京,我十五岁,他三十五岁。我住在他买的房子里,对别人,老师,同学,就说他是我叔叔。他不在房子里住,每个月让人送钱来,自己很少露面,即使露面,也只是和我一起吃饭打球。我忍不住提醒他交易还没有完成,他却说不着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说我想见你,他很快就到达我身边。可是他从不碰我,我迷惑不解,问他,他就看着我说,你太小了,你不懂。“我和他就这样过了三年,清清白白。十八岁,我考上电影学院。一天,他带着我参加一个聚会,在聚会上刻意介绍我认识一位富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去后他对我说他在大陆的投资失败,必须尽快结束公司的一切,回英国去。他的根基,他的妻子都在那边。他对我说,对不起,我要走了,不能供你到大学毕业,我甚至没有多少钱可以留给你。你一个人在北京,无依无靠,而且你要走的是演艺道路,前途多坎坷,我觉得你需要一个靠山。今天你见的那个先生是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他。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完全是为你考虑。“这是我人生中面临的第二个重要抉择。事实上三年来他给我的钱足够我上完大学,丰衣足食,只是他走后,我的生活水准比起以前将下降很多,但还过得下去。不过我想我的确需要一个依靠。“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三个月后,顶多半年。我说好,我答应跟那个老板,但是要三个月后才‘过户’,这三个月,我陪着你。“就这样,我离开了住的地方,搬到他那里和他住在一起。三个月后,他走了,我也换了主人。至于去年的换角风波,是因为我后来的老板的妻子发现了我们的事,她也是一个有名的企业家,由于她的干预,戏临时换主角。其实我很感激她,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可不知该如何结束。她帮了我,解放了我,我自由了。”自始至终,她没有回过头。她怕看他的神色,也怕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她干笑两声,说:“想不到吧,名字叫做明媚,其实却是……哼。如果我说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后悔过,你信吗?我知道我的经历并不光彩,可如果当时我拒绝他的……帮助,一个人靠打工的微薄收入还债养家,活得卑微艰难,人们就会因此更尊敬我了吗?我看未必!这些年我虽然活得并不轻松,但我始终是一边养尊处优一边哀悼命运,与风里雨里挣扎活命的人大相径庭。就冲这,我感激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高高地扬起下巴,侧影那么孤傲,目光望向苍茫的天际,然后深吸口气,转过身,含笑问,“好了,听了我的故事,你有什么感受?”青杉的眼眸深似寒潭,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明媚飘忽一笑,目光飘向一边,说:“他乡遇故交,一时感慨呗。”“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猜我是第一个听见这个故事的人,是吗?”青杉啜口茶,说,“明媚,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当你想找人诉说你曲折的经历时,总找不到人,而当你慢慢地忘了它,却又有人突然出现在视线内,勾起你的回忆,让你觉得你等了许久的倾听者就是他。”明媚背靠着落地窗,目光没有一瞬离开他的脸。青杉说:“可是你不知道,这个人只是关心你本身,对于你的过去,他没有兴趣,你的现状和未来的幸福才是他牵挂的。”明媚凝视他,这个年轻人有一副水晶心肝。一再相逢,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缘,仿佛有一根细线连在两个人之间,走到千万里之外,也还是能在街头邂逅。既然如此,她觉得有责任、有必要、有义务把自己最丑恶的一面和盘托出,告知对方。他明白,所以他感谢她的坦白和信任,感谢她为人着想,并打消她顾忌,安抚她的忐忑。她满意而感慨,说:“和你聊天有一个好处,你永远知道我要表达的是什么。”可是同时,她想,他没有置评。临走时,他恳切地说:“明媚,说真的,何时回来?”“回去干什么?娱乐圈是个荷花池,荷花美,池水清,可下面有淤泥,被荷叶挡住,看不到。你怎么能保证自己长成荷花、荷叶?一不小心,落在池底,最幸运也得沾一脚泥。你不就是为此禁止饶小姐进演艺圈吗?”“咦,你怎么知道?”听她说起素弦,他一下子想起绮丽所说的素弦被辞退的始末。“听人说的。有人看好她,预备约她拍广告,你与李嘉极力阻拦。她现在还是你的助理吗?”“是。”明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你走的时候我不方便去送,多包涵。”青杉点头,“常联络。”回程的飞机上,他闭目休息。过道上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青杉?”竟是黄静。“远远看见了李嘉,接着就看见了你。真巧。”她指指自己的座位,笑着挥挥手,走开了。飞机降落,李嘉先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吐吐舌头,说外面至少有八百个他的粉丝等着。“我早料到了。”李嘉得意。公司派了两辆车来,一辆停在前面,由李嘉大摇大摆坐进去,另一辆停在僻静处,没有司机,当李嘉吸引众人注意力时,青杉在保安人员的护送下悄悄到了车旁,自己开着车出来。偶然回头,见黄静站在空荡荡的出租车站等待,于是过去招呼她一起上车。车子远离机场,黄静说:“好个金蝉脱壳。”又看表,“凌晨三点半,你的号召力很强啊。不过别忘了,我也是娱记。”青杉但笑不语。他先送她。路上车很少。忽然他减慢车速,黄静昏昏欲睡,抬眼皮,“到了?”“还没。”青杉说着下了车。黄静打个哈欠,睁大眼睛,看见前面有辆车停在路边。做了多年娱记,一看车牌号就知道是赵凌风的车,顿时清醒。赵凌风和青杉之间的事她知道,曾经还试图采访,但是一无所获。她下车跟过去。车灯还在闪,青杉敲车窗,赵凌风打开车门,人就滚了出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问,原来他肚子疼得厉害,手机又恰好没电。青杉二话不说把他扶到车上,直奔医院。忙碌一番,大夫说是急性胰腺炎加严重胃溃疡,需住院。办完住院手续,两个人去看他。他疼得太厉害,医生给他打了镇定剂,正在输液,折腾了半夜,他睡着了。两个人稍稍放心。身边人走净了,黄静低声说:“我真想不到,你为他停车。我听说……那件事是真的吧?”“是。”“那你还停车?听说在那之后你们已经不来往了。”“他的车灯在闪,闪的频率正好是SOS,我就停车了。”黄静瞄他一眼,说:“如果是我,报警就够了。”青杉微笑,说:“我刚进演艺圈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黄静望着他,眼神带着研究和好奇。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主编的声音:“小黄,你到北京了吗?有人看见青杉和赵凌风的车一起停着,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亮点。”黄静应着,挂断电话,忙对他说,“事情败露了,咱们快走吧,我们得到了消息,其他人肯定也知道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不采访了?”青杉打趣。“我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两个人将赵凌风托付给医生,黄静给他家里打了电话,便离开了。赵凌风微微睁开眼睛,回想青杉的话,胸中热血上涌,又惭愧,又感动。青杉把她送回家,停好车,她睡得正香。他熄了火,习惯地摸向后座,这个季节,素弦总是把一件薄外套放在他的车上。他将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静静地等着。熟睡的黄静素面朝天,恬静温和,很符合她的名字,完全没有了平日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精明干练的样子。安静的车中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青杉看着她,嘴角浮上笑意。鸟鸣大得惊人,迫使她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青杉寒潭般的眼睛。她心慌意乱,一句话冲口而出:“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青杉笑出声来。黄静没想到自己也有脸红的一天,说:“你总是这样看人睡觉吗?”青杉故作认真地说:“不是。”黄静脸更红,继而发现自己披着人家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你,我该走了。”“再见。”她下了车,跑上台阶,走进楼道,不放心地回头看,他还在那儿,一直望着这边。她满心欢喜,冲他挥挥手,跑了进去。10青杉先回父母家,一进门,妈妈就说李嘉有急事找他,让他马上回家。他回到别墅,贝贝巧巧的车停在门口。刚走上台阶,就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我说过这花不能晒,一晒就不中看了,你看看,都变色了!”徐大姐嗫嚅:“我哪儿顾得过来。”李嘉在旁边一个劲儿说:“疏忽,他们也没养过花。”“可我昨天特地叮嘱你,千万要照看好了。”贝贝巧巧很生气。青杉推开门,没有人注意到他。素弦静静走过来,站在徐大姐前面,说:“这花是由我负责的。”李嘉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叫她让开。“出了什么事?”青杉一出现,所有的声音都静了静。李嘉明显松口气,说:“好家伙,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半宿。”贝贝巧巧展开笑容,说:“你回来了。”“我回家了。”青杉说,“你怎么有空来?”贝贝巧巧一努嘴,说:“喏,前天从国外回来,给你带了一束极品的香槟玫瑰,本想着你昨晚一到家就能看见。可是经了阳光,花瓣晒蔫了。”徐大姐露出不安的神色。青杉走近花瓶,李嘉低声说:“我有点儿事和你说。”他示意他等会儿。花瓣边缘确实皱了,颜色暗淡,一个花苞还没开就出了褶,他笑笑,说:“没关系。还是很漂亮。完美的东西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就是这样有一点缺憾的才好,显得亲切,叫凡夫俗子也有野心一近芳泽。”贝贝巧巧本来还有点儿不乐意,听了这话才完全展开眉头。李嘉咳嗽一声。青杉说:“你到书房等我。”李嘉只得上楼。贝贝巧巧问:“日本有什么好玩的?”青杉还没来得及说话,楼上传来李嘉的声音:“青杉,你妈妈来电话了。”贝贝巧巧不自然地笑笑,说:“你忙吧,我先走了。”送走她,就看见李嘉笑嘻嘻地从楼梯口探出头来。青杉失笑,问:“到底什么事?”李嘉拉着他到楼上,指着一张报纸给他看。青杉一愣。报纸上非常清楚地登着一张照片,是他抱着哭泣的明媚的照片。李嘉无奈地说:“我的手机都快给打爆了。你没开机,要是开机了,也是一样。”青杉“啪”地把报纸拍在桌上,怒道:“无耻!”他抿紧嘴唇,思考片刻,说,“李嘉,你帮我去发表抗议。从今开始,我不接受任何采访!”“公司已经抗议了。不接受采访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呀。这事一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你最好想个说法,见到媒体,解释一下。”青杉厉声说:“我用不着跟他们解释!”他给明媚打电话,依旧是关机提示。他烦恼自语:“她刚刚安顿下来,又遭到了打扰,还是我引起的,唉。”李嘉苦笑:“她可以一走了之,媒体的触角没那么远,咱们可怎么办?今天早上你也见到了。贝贝巧巧多温婉的一个人啊,这么发脾气,肯定是因为这件事。”“你别乱猜,人家有男朋友。”“我乱猜?对,一大早,见着她那样子的不是你。”这句话提醒了青杉,他问:“徐大姐和素弦呢?”“一个在厨房生闷气,一个回房间。我要走了,你家今天的午饭肯定特难吃。”青杉又气又笑。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对媒体,他一个字都不给,让李嘉去应付。对父母,他告诉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对朋友,一旦问起,他以微笑的沉默相对。唯有对小荷,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他苦笑。每天他都发短信给明媚并请她回复,可她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儿回音。青杉最近的睡眠很差。睡梦中,他看见一双如水双眸哀伤地看着他。对不起!他大声说,对不起!过几日,他发现卧室角落多了一盆米兰,幽幽地散发香气,淡黄色的小花娇弱无比。这天贝贝巧巧讪讪地来道歉。她解释:“我那天心情不好。”“我知道,我心情也不好。”他很温和。她犹豫地开口:“……是真的吗?”他安宁地看着她。她低下头。他轻轻说:“李嘉对我说你是因为这个心神不宁,我说不可能,你有男朋友,这种话不能随便说。”贝贝巧巧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他微笑,“多么难以置信,和我的好朋友?”贝贝巧巧盯着他,他有一双清澄的眼睛,像深潭,清澈至黑。就是这双眼睛,总给人以温暖和鼓励。半晌,她目光转向别处,说:“勉强不得。喜欢,或不喜欢,都不能勉强。”他送她出门。一阵风吹来,已然深秋,风凉嗖嗖的,他很自然地为她拉紧风衣的领子。她忽然泪盈于睫。对方明明表示无情,但这份关怀啊,怎让人不心旌摇曳?整日采访不断,他决定搬家,征得父母同意后,李嘉陪他在郊区选中一栋二层小楼,有近三百平方米的院子。购房后,他带李嘉和素弦去看房子。一层依旧是客厅、厨房、健身房,二层有三套卧室,还设有客厅、书房、音乐室。分好房间,他问:“你们怎么不问我关于明媚的事?”李嘉撇嘴,“问你你说吗?”素弦头也不抬,“和薪水有关吗?”青杉折服。他有两个最好的助手。来到院子,他和李嘉讨论院中的布置。李嘉提议种各色玫瑰花,中间铺彩色石子路,路两旁搭花架,种藤蔓植物。青杉笑:“那么多花,招蜂引蝶。”又问素弦。素弦说:“人人都知道唐诗好,我更偏爱宋诗。晏殊有一句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柳絮池塘不稀罕,附近有个公园,要看去那儿看。但是前半句就难得了。”青杉点头。院子最后的方案是种草,中间铺彩色石子路,路旁搭花架,种下紫藤,沿墙一排种常春藤,院中载梨树,树下摆白色石桌石凳。因那石子路多为青绿色石子,青杉戏称其为“碧石居”。一切准备好了,他却迟迟不搬家。潜意识中他怕某天明媚回来找不到他。电影赶在贺岁档上映。他在片中的表现实在出色,影评人用“令人震惊”来形容。无论圈内圈外,对他的表现都极为关注,赞不绝口。他的粉丝在宣传会上大叫他的名字,会开不下去,主持人只好请他讲话救场。李嘉感慨:“偶像的力量无穷大。”采访、片约蜂拥而至。明媚的事渐渐冷下来。黄静来采访他:“听说当电影演到你打女主角,电影院一片唏嘘,不是为浅谷,是为你。对此你有何感想?”“我没想把他们弄哭,我更愿意人们因我而笑。”他说,“下次我考虑演喜剧。”黄静被逗得笑。“你现在片约不断,下一步戏是什么?”“还没有选好。”“你倾向于演什么?”“喜剧。”他认真地说。“真的是喜剧?为什么想演喜剧?”“幽默是一种力量,比恐惧、眼泪、大悲大恸更有力。让人哭很容易,让人笑却很难。我认为演喜剧是最难的,最能考验编剧和演员。”结束采访,主编埋怨黄静,“你的采访中规中矩,怎么不趁机问点儿别的?”“他已经很久没接受采访了,今天是赶上他心情好,我怕惹毛了他他甩手走了。这次收获不小,他的话可圈可点。”春节后,青杉应邀去上海参加某电影节。他主演的电影没来得及送选,但他已然成为焦点。车行驶在上海街头,路过上海越剧院,海报上正在宣传越剧《红楼梦》,主演是钱惠丽、单仰萍。青杉对李嘉说:“我想在上海多待一天。”“好,我去办。”到达酒店,素弦整理携带的物品,《人间词话》中露出淡蓝色的一角。她抽出那淡蓝色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两张票。素弦:元宵节快乐!一年又一年,时光匆匆。来上海无数次,只有这次赶上上演新版越剧《红楼梦》,我想你一定喜欢。送你两张票,带上朋友一起去看吧,记得带手绢。你的朋友:青杉于元宵节午后收到他的照片贺卡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年有多少节日他就送多少份礼物,连学雷锋日、植树节、儿童节也不例外,只除了情人节、七夕和七月十五。第一次收到元宵节贺卡,她很惊讶,跑去问他。他说:“谁规定元宵节不可以送礼物?”“可是,太多了。”她不安。他大笑:“还有嫌礼物多的?”她轻咬嘴唇,“我该送你什么?”他止住笑,似乎感染了她的担忧。“我并不要你还啊!”她坚决摇头,“不行,礼尚往来。”他沉吟:“如果这样说,你早就送过我了。”她迷惑,“我送过吗?”他笃定地说:“是啊,所以不必再送了。”她回去想了许久,想不出自己送了什么。她拿起票,日期是明晚的。啊,因此他说要多留一日。这“凑巧”的事是凑上去的巧。电影节于当晚开幕,红地毯上星光耀眼。青杉走上红地毯,正遇见绮丽。绮丽大方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同走进会场。衣香鬓影间,他看见了明媚。她身穿鲜红晚礼服,戴一串钻石项链,皮肤雪白,风采依旧。她正和主办方说话,望见他,眨一下眼睛。李嘉凑到他耳边说:“著名导演程明媚小姐。”青杉瞥他一眼,示意他别大惊小怪。娱乐圈中什么都不稀奇。开幕式结束,他找到明媚,对方也在等他。可是还来不及说话,记者就拥上前来,把两个人隔开了。明媚暗暗做个打电话的姿势,被簇拥走了。青杉也被包围,好不容易上车回到酒店。次日一早,明媚果然打来电话。两个人在她下榻的酒店见面。青杉开门见山:“没想到你回来。”明媚笑笑,拿来两个杯子。“不知怎么被邀请做了嘉宾,稀里糊涂就来了。”她倒一杯酒给他。青杉从不喝酒,可他接过来,慢慢转动杯子,看琥珀色液体在其中流动。明媚与他碰杯。“一回来,到处都听到关于你的评论。恭喜。刚一部电影就成绩骄人,从此没人敢把你当新人。”“共同努力。”明媚巧笑倩兮,一张脸生动无比。“你不问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听说在做导演。”明媚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胳膊托着腮,姿态优雅至极。“导演兼制片人。不是不看好我做演员吗?说我是花瓶,我就拍给你们看。”“是电影吗?”“纪录片。去年做了一部关于日本青少年犯罪心理的专题片,反响很好。接下来我打算做自杀方面的纪录片。”他肃然起敬。“社会题材不好拍吧?”“还可以。拍出来效果非常好,因为是真人真事,特别震撼。”终于,他轻声问:“这几个月过得好吗?”明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搬个家他们就找不到我。”“你现在住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