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和那小子离开,尹堂曜脸色开始苍白,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咣——!” 地动山摇的巨响! 尹堂曜一脚踹翻了前面的课桌! 教室里还剩几个同学,她们吓得面容失色。 “看什么!通通给我滚——!!” 傍晚时分的冰点店,夕阳的晕红透过玻璃窗弥漫进来。店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客人,气氛很宁静。靠窗而坐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男生面前的冰水从未动过,女生面前原本温热的奶茶早已凉透了。 “跟我回去。” 郑浩扬终于开口,声音冷凝沉郁。他不能看着她因为一个荒诞的原因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 “不。” 他抬头,眼睛里迸出凌厉的光: “他不是翌!” 小米捏紧手中的吸管:“浩扬,你回去吧。你学业那么出色,再转回去清远那里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小米怔怔看他。 他还跟以前一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好像再没有退让和回旋的可能。 “不。”她告诉他。 “小米!” 自从认识她,她已经对他说了无数的“不”。翌优秀出色,那天人一般的家伙是他无法打败的,他也无话可说。可是,翌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在继续对他说“不”! 小米沉默半晌。 “你回去吧,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说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郑浩扬发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力将她重重拉得跌坐回座位上!“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你才会记得!翌死了!他已经死了!那个人根本不是翌!!你听到没有!” “哗——!” 奶茶砸到郑浩扬头上! 微褐的液体迸流而下,小小的珍珠狼狈地跌落他的面颊…… 小米吸气,体内的颤抖使她无法吸到空气:“我也告诉过你,再让我听到你说出那个字,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 …… “我不喜欢郑浩扬!” 她嘟起嘴巴,不开心地抱怨。真是讨厌,为什么她和翌要跟郑浩扬是邻居呢,从小到大,他总是锐利得象鹰一样盯着她。 他坐在电脑前查资料,听到她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咱们往后不理他不要跟他说话了好不好?”她气鼓鼓地说,挖一勺果冻塞嘴里气鼓鼓地吃。 他还是微笑,一个月里她总是要这么跟他抱怨两三次的。 “喂!跟你说话听到没有!我生气了啊!”她冲到他耳边大吼,要用高音贝把他震聋。 他笑着终于从电脑屏幕前回头。 “又怎么了?” 她有点脸红:“那个……他……他居然……亲我的手指头!”气死了!该死的郑浩扬非要她看他打篮球,因为他总算也是翌的朋友,她勉勉强强也就坐下来看了,手里还帮他抱着衣服。可是,终场的时候她把衣服递给他,他就用那双讨厌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把衣服甩到他怀里,他居然——抓住她的手指亲了上去! 恶心死了! 不过,哼哼,她立时就给了郑浩扬一耳光! 他皱了下眉,然后掏出一方手帕,拉起她的手指,轻轻帮她擦着:“好些了吗?” “还是觉得恶心!” 他吻上她的手指,亲吻里似乎有松树的香气,她的心顿时变得象果冻一样软软甜甜的。窝进他的怀里,她找个舒服的姿势。 “反正我讨厌他。” “他喜欢你。” “……我知道。”她拉长脸,从小到大那个郑浩扬跟她告白过正式加不正式大大小小十几次了。“所以我讨厌他!” “浩扬是我们的朋友。” “才不是!” “你忘了吗,那年你急病住院,当晚就要交很多住院费,我把身边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还是不够。你在我怀里痛得掉眼泪,我怎么求那个主治医师,他也非要我先把钱缴齐……” “我恨那个医院!”她闷声诅咒。她记得,翌当时脸色苍白地哀求医生,她的翌,她那么骄傲的翌,她痛死了也不能忍受翌去求别人。可是当时心慌意乱的翌根本听不到她的抗议和愤怒。 “幸好有浩扬……” “他不过是家里有钱而已。”她嘀咕。 “小米!” “好,好,”她投降,“朋友,好朋友,好了吧。” 他笑着摇头:“浩扬对你一直都很好。” 她转转眼睛,忽然嘿嘿笑:“是哦,仔细想想,浩扬是对我还蛮不错……不如……” “嗯?” “我试着跟他交往一段时间好了。”她两眼发光。“好不好?” 他望着她。 她笑得一脸灿烂。 他微笑:“好啊。” 她的笑容慢慢垮下。她瞪着他,胸膛气得鼓起来,如果目光可以如飞刀,她就要刀刀片飞他该死的笑! “有胆你再说一次!” 她要咬死他!呜~~~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居然不吃醋,居然不嫉妒!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他应该心神大乱紧张地抱着她喊,不,不,你是属于我的! “噗哧!”她为想象中的情景笑得呛起来。 他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刚才她还气得眼冒凶光,这会儿又笑呛到前仰后合,他摇头轻笑,唇边的笑意象从树叶间洒下的阳光。 “你应该吃醋!”她又绷起脸,瞪他。 “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别的男孩子交往了!” 他笑着轻咳。 “笑什么!不许笑,严肃一点!”她继续瞪他。“要是你让我不开心,我就……就……”她抓起吃了一半的大杯喜之郎,恶狠狠地威胁他,“我就一口果冻也不让你吃!” 他摸摸鼻子,苦笑:“哦。”他也很喜欢吃果冻的,虽然男孩子喜欢吃果冻有点奇怪。 “快说!” “因为你不会的,所以我不用吃醋啊。” “才怪,我为什么不会!” 他淡淡微笑,睫毛在脸颊映下淡淡的影子:“因为,我喜欢你。” “……” “因为,你也喜欢我。” “……”她抓住果冻的手指忽然变得又软又柔。 “这世上,最喜欢你的人是我,最喜欢我的人是你。”他抱住她,把脸轻轻放在她头顶,轻叹,“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像你知道我喜欢你。” 窗外的风吹进来。 他轻轻柔柔拥抱着她。 那一刻,只能幸福地闭上眼睛,让幸福的微笑爬上嘴角了吧。 可是—— “如果我死了呢?”她腾地睁大眼睛,“我死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轻叹。 她紧张地抓住他,皱起脸: “我死了你会不会再喜欢别人呢?以前看到有一首狗屁诗词,说什么他的妻子死了以后,为了让他的妻子放心,他就要每天过得比她活得时候还要开心,一天比一天更开心!气死我了!还有啊,小说和电视里也经常有这样的事,说是以前的女朋友或者爱人死了,然后男主角又找了一个,然后那对狗男女假惺惺地说什么,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你又找到幸福,会祝福我们……狗屁!狗屁!” 她瞪住他: “裴翌,我告诉你啊——我!不!会!开!心!的!” “嗯,好。”他哭笑不得。 “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欢别的女孩子,听到没有!”她咬牙切齿地说,“刚才你说,你最喜欢我,那不够啦!” “……” “你要‘只’喜欢我!不能喜欢其他的女人!” “我妈妈呢?” “废话!”她一拳打上他胸膛,“不要打岔!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欢别的女孩子,听到没有,否则我会从地底下爬出来,半夜三更变成女鬼来吓你!而且我绝对绝对不会祝福你!哼!” “你呀。”他好笑地摸摸她的短发,细细绒绒的感觉,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象只可爱的小刺猬。 “答应我!” “好。”他凝视她,“我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 她满意地笑了:“我也是。” “不要,如果是我先死,记得找一个好男孩来爱你。”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唇边的笑涡,“不要伤心,不要哭,不要只喜欢我一个人,要象现在一样开开心心,因为我的小米笑起来最可爱。要记得啊,我会祝福你们……只要,偶尔能够想起我就好……” “哼!你怎么不说完全把你忘记呢?那样你不是显得更伟大?”她嘟起嘴,“老是这样,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坏人,你就是完美无暇的好人,讨厌!” 他笑了:“我不舍得你完全忘记我啊。如果你真的完全忘记我,也会很伤心的。你就把我放在你心里面一个角落,一个最小的角落,就会很幸福了。” “才不会!”她得意洋洋继续开始吃果冻。 “……?” “你才不会死呢,你一定会死在我后面,”她犹豫地望着杯子不多的果冻,思想斗争要不要分一点给他吃,“因为你才不舍得丢下我,谁照顾我你都不会放心的……那,给你吃果冻,只能吃一点点哦……” 窗外的风吹扬起纱帘。 她小心翼翼地把果冻喂到他嘴边: “一点点哦……” …… ………… 奶茶从郑浩扬脸上缓缓流淌下来,他没有用纸巾擦,眼睛望着小米,低沉阴郁。 “他确实已经死了。” 冰冷的感觉贯穿她的身体。她吸气,打开包从里面找出钱夹,拿出一杯奶茶的钱放在桌上。 她不想再同他说话。 “那小子不是翌!如果他知道你接近他只是为了他的心脏,如果他知道你的笑容你的关切只是为了别人,会怎么样?!”郑浩扬痛声说。 “你在威胁我吗?” 小米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耳语。 不知为何,她如此轻的声音却让他忽然失神。他想起小时候,她总是靠在翌的身边笑着闹着,而看到自己的时候,却总要瞪他一眼。 她站起身,对他说: “我知道他不是翌,可是,翌和他在一起。” 说完,她离开了冰点店。 夕阳暮色浓浓地透过玻璃窗涌进来,郑浩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 哪怕自从翌逝去,他整日陪伴在她身边,他想让她重新快乐起来,他想让笑容重新回到她的面庞,可是,只是当她知道翌的心脏被移植到那个叫“尹堂曜”的小子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在她的眼中又看到光彩。她去到圣榆,去到那小子身边,那么,他从清远也转学到圣榆,然而,她连一个欢迎的微笑也吝于给他。 她却对“他”笑。 纵使知道那明明不是翌,可是,她宁愿对着一个幻影微笑,也不肯把目光稍稍转移到自己身上吗? 郑浩扬闭上眼睛。 奶茶冰凉地滑进他的脖颈。 下午,窗外飘着一些细雨。教室内,国际结算老师正在上课,国贸二班的同学们紧张地做着笔记。 这个国际结算老师是出了名的“四大名捕”之一,每学期都会抓很多人来重修,而且她讲的很多内容教材上并没有,笔记必须做的非常认真才可以。并且,基本上她每堂课都会点名,有前辈师兄师姐说,凡是她点名三次不到,那么考试就肯定没有及格的希望了。 “这个问题我请一位同学来回答,”国际结算老师低下头,打开点名册,同学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暗中祈祷,“尹堂曜同学。” 国际结算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找。 “尹堂曜同学?” 小米向尹堂曜的位置看去,她咬住嘴唇,眉心皱起来。郑浩扬也抬起头,他望着小米,眼神漆黑。 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一只麻雀飞来,对着那个座位啾啾叫。 “旷课是吧,”结算老师面无表情拿起笔在点名册上做了个记号,“尹堂曜同学已经旷课两次。” “他生病了!” 小米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地对老师“解释”。 “生病?什么病?” “感冒。”这是钻进小米脑子里第一个词。 “感冒就可以不来上课?”国际结算老师面有不豫。 “然后发烧了!” “多少度?” “……三十九度。”小米的脸红红,好像发烧的并不是尹堂曜,而是她自己。 国际结算老师怀疑地打量她片刻,转头看向前排的成媛:“班长,尹堂曜同学向你请病假了吗?” 成媛慢慢抬头,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斜后方不安地握紧手指的小米,犹豫一下,她沉声说: “嗯,是。” 国际结算老师点头,在点名册上做了修改。 小米松口气,额头凉飕飕的,竟已挂满了虚汗。忍不住,她又扭头去望教室后面尹堂曜常坐的位置。 麻雀拍拍翅膀飞走了。 课桌桌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尘。 他已经三天没有来上课了。 白色花园别墅。 风带着细雨的清凉吹动窗纱,白色的窗纱轻轻扬起,在宁静的客厅里悄无声息地曼舞。一阵手机的音乐从二楼飘传下来,固执地响着,然后只听“咣当”摔砸出去的声音,音乐声嘎然而止。 裴优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抬头望一下天花板,苦笑地摸摸鼻子。三天前曜说要介绍一个女孩子给他认识,结果他在咖啡店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回来后,就听尹阿姨说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晚饭也没有吃。那天晚上,曜开始生病,任院长赶了过来,尹阿姨跟任院长交谈后表情看起来很担忧,接下来两天再没有到公司去。 “优。” 尹赵曼站在窗外,她的身影被笼罩在飞舞的白纱窗帘中,如烟如雾,肌肤似乎晶莹得透明,眼角微微的细纹就如秋水的涟漪。她的声音低柔,也如雾一般轻。 “是,尹阿姨。”裴优很敬佩曜的母亲,她二十五岁丧夫,如此柔弱的女子独立打理偌大的集团公司,无数的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可是她坚强得好似完美无暇。 “曜最近发生了什么?” “……”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他的心事都会告诉你。”尹赵曼凝视他。 “嗯……”裴优苦笑。他没有什么确定的事情可以告诉尹阿姨。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裴优吃惊地抬头。 “曜恋爱了,对吗?”尹赵曼叹息。也只有恋爱才能让一向对学业散漫的曜忽然会很认真地每天去学校,晚饭的时候会忽然出神,坐在沙发里会忽然笑出声,早上出门的时候会对着镜子检查下衣服头发是不是好看。“你见过那个女孩子吗,优?” “没有。” “听他说起来过吗?” 裴优犹豫一下:“是的。” “怎么样?” “好像是个蛮可爱的女孩子。”裴优摸摸鼻子,微笑,“听曜讲起一些她的事情,那个女孩子好像真的很可爱。” “可爱?……” 尹赵曼望着窗外迷漫的雨雾。 曜是那种傻傻的孩子,小时候他喜欢过一只可爱的小猫,每天都要喂完它等它睡着了才肯自己去睡。后来那只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曜整整哭了好久好久,心脏病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发作,住了整整一个月的院。 这个女孩子也很可爱吗? “尹阿姨,我上去看一下曜。” 裴优担忧地站起身,这是曜手术后第一次生病,他原本以为换心手术以后曜应该不会再生病了才对。 “好。”尹赵曼轻声说,“问他想吃些什么,我亲手去做。” 裴优走上二楼,他走到曜的房间门口,转一下门把手,房门是锁着的,他敲一敲门: “曜,是我。” “走开!”门里面传出一声闷吼。 裴优又敲敲门,轻笑说:“发生了什么事?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跟朋友分享才对啊。” “要你走开!听到没有!” “曜,有人来看你呢。” 裴优挑眉,“或者你不想跟我说,想跟她说?” 门里面突然一阵古怪的静默。 “喂,曜,她说她是你同学,一定要进来看望你。”裴优斜倚着墙壁,摸着鼻子笑,“她现在楼下客厅正在跟尹阿姨说话。” 持续静默。 然后—— “……是谁?”隔着一扇门,尹堂曜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好像是什么‘小米’。” 门“砰”地从里面被打开! 尹堂曜头发乱乱脸色铁青黑着一张面孔,他瞪住裴优,怒声说:“让她走!告诉她,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 “你自己跟她说吧,”裴优叹息,“这么伤人的话我说不出口。” 尹堂曜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法国镂花栏杆前,低头向客厅看去。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飘起的白色轻纱和母亲临窗而立的身影,哪里有什么来访的女生! “你骗我!” 他怒不可遏地回头低吼,因为优的欺骗,也因为心底突然涌起的一阵难以忍受的失落。 裴优走进卧室,坐在宽大的床上,对门口处满脸愤怒的尹堂曜微笑说:“不是不想见她吗?果然没看到她,却怎么一幅想要揍我的表情?” 尹堂曜绷着脸闷闷走进来,将自己扔进沙发里,仰面,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 “失恋了?”裴优好笑地摸摸鼻子。只有失恋才会让曜这么别扭郁闷吧。 “想要打架就直说!”声音从尹堂曜的牙齿间磨出来。 “真的是失恋了啊,”裴优摇头,低笑,“为了一个女孩子,竟然连朋友都要打。” “你——!”尹堂曜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直跳,“我没有失恋!听到没有!” “好,好,没有失恋,只不过在为一个女孩子伤心难过而已。”裴优看到大理石地面上被摔出电池来的手机,伸手把它捡起来,“伤心难过到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到吗?” “裴、优、”尹堂耀眼底满是怒火,“你够了没有!” 裴优将曜的手机电池装回去,开机,然后,他有趣地发现屏幕上显示出竟然有二十多条新的短信和十几个未接电话。查看一下,这些短信和电话的主人都叫同一个名字——“小米”。 他凝视尹堂曜: “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可能是误会也不一定。” “不是。” “不是误会?” “……嗯。” 窗外雨雾的凉意沁进来,沙发里,尹堂曜面无表情,他鼻翼的钻石暗暗的,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阴影中。心底一阵阵象被咬噬的酸涩,他的手指抽紧,嘴唇抿得就如地面的大理石一般冰冷。 ……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 阳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 他冷冷望她。 “如果你跟他走,就再不要跟我说话。” 他的声音比钻石的冷芒还要冰冷。 可是—— 她还是跟那小子离开了…… …… 没有误会,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在他面前,她就那样跟别的男生离开,甚至没有多做犹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尹堂曜的面容渐渐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好,既然她选择跟那小子走,就再也不要跟自己说话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打电话来! 正这时,手机音乐突兀地响起! 裴优低头一看,不禁笑了,来电显示赫然又是“小米。” “关掉它!” 尹堂曜劈手想将手机夺回来摔掉! 宿舍里,小米怔怔地听着手机里的震铃声。 他还在生气吗? 不回她的短信,不接她的电话,他是真的生气了吧。那天被郑浩扬拉着离开教室时,她看到了尹堂曜愤怒失望的表情。 手机里震铃声持续传来。 这是三天里她打的第三、四十个电话了。她知道尹堂曜是不会接的,可是,她就是想打给他,只要听到震铃声就好,听到他掐断,也是就好像在他身边一样。 “喂,你好。” 手机那边忽然传过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小米习惯了电话被掐断,骤然间接通了,竟然一时间想不到该说什么,怔在那里。 “你好,是小米吗?”那声音温柔耐心,“我是曜的朋友。” 就像一道闪电炸开!她脑中一片轰然!那声音……那声音……她拼命想听清楚那个声音,呆怔着回应说:“……呃,你好,我是小米。” “你找曜有什么事情吗?” “他……他三天没有来上课了,我想知道……”小米说得有些心神恍惚,因为,不知是否电话失真的缘故她觉得手机里那个声音好熟悉。真的好熟悉……熟悉得就像她的呼吸,熟悉得连做梦也不会忘记…… “曜生病了,所以没有去。”那声音里有微笑,恍若初夏的阳光穿过清香的树叶,轻轻柔柔洒照下来。“我替曜谢谢你的关心。” “……” “喂?” “……” “小米,还在吗?”关切的询问。 她拼命摇摇头,不,不可能的,一定是电话线失真她才会有幻听。她不可能会听到翌的声音,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深深吸口气,说:“……在,我在……对不起,可以请问一件事情吗?” “好。” “可以告诉我尹堂曜同学的住址吗?我……”原来是他生病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回到学校呢,他不肯接她的电话听她解释,那么,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微笑的声音:“好,我告诉你。”他把详细的地址给了她,然后说,“不过——” “怎么?” “你不会准备现在就来吧。” “我……”小米咬住嘴唇,她是打算通完电话马上就过去的。 “外面在下雨,等雨停了再来吧,否则如果淋雨你可能会生病的。等雨停了你再来好了,我也去劝一下曜,让他的火气不要太大。好吗?” “……谢谢你。” “不谢。”声音里柔和的笑意,“对了,曜比较别扭也比较害羞,有什么误会的话还要麻烦你多跟他沟通下。他很喜欢你啊,跟我提起来过,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传来一声惊人的怒吼—— “闭嘴!!” 声音好大,小米的耳膜一阵轰鸣。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发怒的人一定是尹堂曜。 隐约的挥拳和躲闪声从手机那端源源不绝地发出,她咬住嘴唇听着,直到好像听见有人夺过了手机。 “是你吗?我是小米!” 她急声说,希望尹堂曜不要那么快将电话关掉。 一阵低咒传来。 “你生病了吗?现在好些了吗?” “见鬼!” 可以骂人和打架,那么病情应该是好多了吧。小米松口气,然后,她低声说:“对不起,那天我其实不想跟他离开。” “闭嘴!我说过我永远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可是已经听到了不是吗?” “你——!” 她努力微笑说,“你还在生气吗?” “……” “要怎样你才不会生气呢?”什么她都愿意去做,只要他开心,只要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想死是不是!我说了,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声音!”说完,一声巨响,像是那边的手机彻底被摔裂了,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小米望着手机发怔。 窗外的雨雾飘进来凉意,良久,她轻叹口气。 第二天,雨停了。 夏天就是这样,每下一次雨,天气就会再热上一层。艳阳在晴空中烈烈照耀,树叶也亮得仿佛耀眼,浓密树梢间有此起彼伏喧闹的蝉声,道路两旁每家别墅前的花园里都盛开着各种灿烂的花。 下午,迎面吹来的风带有热热的感觉。山路修得笔直宽阔,但是行人很少,路上的车辆也很少。 只有小米一个人在走。 公交开到山脚下就停了,据说住在这个别墅区的人们都是有私家车的。在这条路上足足走了有大约四十分钟了,她的后背已经热出了薄汗。应该很快就到了吧,手机里那个声音告诉她,尹堂曜家是这个山腰最高处的那栋白色别墅。 她隐约可以看到那栋白色的欧式建筑了。在绿树的掩映中,它显得分外高贵典雅。 擦擦额头的汗珠,她继续向山上走,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弯过山路,前面驶来一辆白色的奔驰。树影和阳光投影在车身,白色雅致而不张扬。车速并不是很快,平缓地开过来。 白色宝马行驶过小米身边。 一缕音乐自车内飘出,音乐美妙低柔,随风飘进她的耳中。 她赫然惊怔—— 那首曲子…… 是翌从初中起就非常喜欢的恩雅的歌,每当做功课或是睡觉前,他都喜欢放来听。 白色宝马缓缓自她身边擦身而过。 她惊怔地扭头看去—— 车窗内,恍惚有熟悉的身影,含笑柔和的唇角,清爽的头发,挺秀的鼻梁,优雅但是谦逊的五官线条…… 灼热的阳光象烈烈火球般照射! 喧嚣的蝉拼命地尖叫,“知了——”“知了——”,迎面的风酷热得令人眩晕窒息,她眼前一阵漆黑又一阵暗红,脑袋里象是陡然间炸开了,耳膜轰轰作响! 白色宝马驶过。 白色宝马从浑身僵硬的小米身边驶过。 待她拼命克制住晕厥的冲动,想要重新再看清楚那车里的人究竟是谁时—— 山路尽头只剩下一点白色的影子。 风,吹过树梢,天地间静得只剩下她细弱紊乱的呼吸和全身血液狂乱的奔腾。 她想要去追。 可是,她僵硬得正如一只散了线的木偶。 她想要唤出那个名字。 可是,声音窒息在她的喉咙里“咔咔”地响仿佛下一秒钟就可以咳出血来。 白色宝马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闭上眼睛,双腿虚软,突然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了,她跌坐到地上,把脑袋埋在膝间。 寂静的山路上。 空荡荡没有人影,树叶轻轻摇晃,蝉不知疲倦地声嘶力竭地叫着,阳光刺眼而眩晕。 小米的肩膀微微抽动。 在山间,她小小的身影就像迷路的孩子。 暮色渐起。 山路渐渐染上晕红。 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而她依然孤独地在路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每辆从她身边经过的车都会按下喇叭,而她似乎都没有听到,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再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太阳几乎完全落山的那一刻。 一个声音在她身前恼怒地响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寂静的山路,路旁郁郁绿绿的树木,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下午的热气仿佛消散了些。夕阳的红晕笼罩大地,尹堂曜站在霞光里,亚麻色的短发倔强地立着,却奇异地被晚霞映得有温柔的光泽。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凶巴巴,眼底涌满怒火。 小米呆呆坐在地上,她从膝间慢慢抬起头,面孔晶莹,乌溜溜的眼珠里好像有雾气,她静静瞅着他,眼珠转也不转,有些失神,有些空洞,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我问你来干什么?!” 尹堂曜对她低吼,气恼得握紧双拳。说过了不想见她,她又偏偏跑过来;从卧室窗户看到她行走在山路的身影,原本打算不给她开门,就算她等在门外再长的时间也不给她开门;可是,她却忽然不走了,失魂般跌坐在路边,抱住膝盖埋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他还是准备不理她的,然而,她竟然在路边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她在玩什么花样?! 尹堂曜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瞪住她: “喂!说话啊!” 被他握着肩膀摇晃,小米渐渐好像睡醒了一般,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幻觉中清醒。那是不可能的,是她的错觉,以前她也常常看错,拼命去追去喊,却绝望地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场可笑的错觉! 而站在她面前的尹堂曜…… 虽然有点凶,有点孩子气,有点笨手笨脚,有点爱欺负她,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可以感觉到他眼底深处羞涩笨拙的关心,也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树叶在傍晚的风中沙沙轻响。 又是错觉吗?她仿佛真的可以听到那心跳声,比晚霞中的微风还要温柔的心跳…… “……你生病了吗?”吸一口气,她的眼睛不再失神,关切地凝视着他。 “没有。” “好些了吗?是感冒?发烧?拉肚子?还是胃不舒服?” “我没有病!你听不懂吗!” 她似乎真的听不懂,踮起脚尖,伸出右手用手背轻轻贴在他的额头。她的手好凉,就像一片初冬的雪花,雪花飘进尹堂曜体内,凉凉的,令他的心瓣一颤。 “嗯,好像没有发烧。”小米笑了,笑容很轻,也轻得象一片雪花,“对不起啊,你总说自己没病,所以我不大相信了。” 尹堂曜绷紧面容:“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过,你好像瘦了一点,脸色也苍白了一点,”她仔细打量他,疑惑地说,“会不会是其他地方不舒服呢?” “米——爱——!” “会不会是……心脏……”她惊疑地睁大眼睛,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惊恐,“是心脏不舒服吗?!” “你是不是永远听不懂我说的话!”尹堂曜恼怒地对着她喊,“我说我没有病!我说我不要再听到你的声音、不要再见到你!你全都听不懂是不是?!你是白痴吗?!” 小米怔怔望住他。 晚霞满天,山路上尽是灿烂的霞光,路边的树木在傍晚的风中轻声沙响,树叶在温柔的晕红里像是要醉得睡去了。 良久,站在他面前,她点头说: “嗯,我听不懂。” 回答的真是简洁干脆,尹堂曜瞪着她,不知应该是好气还是好笑,就好像一只被气吹得要爆炸的气球突然被莫名其妙的针扎了一下。 她苦笑着对他说:“因为我不准备按照你的话去做,所以,就索性全都听不懂好了。” “你!” “想要跟你说话,想要再见到你,想要留在你的身边,想要看到你笑看到你开心,所以,你的那些话我就统统全都听不懂好了。”黑白分明的目光就象清澈流淌的泉水,她唇边的微笑有些颤抖,然而直直凝视着他,眼睛一瞬不瞬。 尹堂曜从心底窜出一股深切的恼意。 “该死,凭什么你以为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额角青筋直冒,鼻翼的钻石闪出刺眼的光芒,“我说了不想见你就是不想见你!” 她静静笑一下。 “……哦。” 低下头,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软皮本子,拉起他的手,把本子放进他的手掌里:“这是几天来各门课的笔记和一些复习资料,再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必须好好复习才可以。” 他瞪着那个本子,手一握紧,本子顿时皱得象烂菜叶,他挥起胳膊—— “不要啊!”她跳起来,象猴子一样吊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拉,将他的胳膊死死抱进她的怀里,“拜托,不要啊,这些内容要整整一个晚上才能抄好!你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像大熊猫?拜托你,如果再熬夜说不定我也会生病的!” “你是白痴?!” “……呃?” “本子就算扔出去也摔不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呃……是哦,呵呵。”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他的胳膊松开。 他面无表情:“应该把它撕掉才对。”说着,他嘴唇紧紧抿住,两只手握着本子,只要稍一用力…… “我马上消失!”小米大喊,双手慌忙抓住他的手掌,连声喊,“我立刻就消失好了,你不要撕掉它!” 尹堂曜冷冷挑眉:“即使我撕掉它,你再抄一遍也就可以了。”原来,她所谓的对自己好,也会觉得熬夜很辛苦。 “可是,那样你就会晚一天看到笔记啊。” “……” “今天我走了,明天还可以来看你,后天也可以来看你,在学校说不定也可以看到你。可是,你如果今晚就看到笔记应该会多记住一些内容。”她笑容可爱,眼睛弯弯的,“而且,晚上我也会有时间多整理一些新的复习材料出来啊。” 晚霞中。 笔直的山路上只有他和她。 他瞪着她,高帅的身子有些僵硬。不知为什么,当他面对她时好像很多时候只会瞪着她,除此之外,他笨拙地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表情是合适的。 她娇小的手紧紧抓着他宽大的手掌。 他的手有些烫了。 她的手清凉得象昨夜的细雨。 小米松开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咳嗽一声,对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定要看笔记啊!”说完,她背起包包,转身准备离开。 他瞪着她的背影,眼看她越走越远。 “喂!站住!” 尹堂曜闷喊,表情也闷闷的。 这次她很听话,乖乖地站住了,转回身来望住他: “哦。” “你——” “……”她疑惑地看着他。 “你来只是为了笔记?!” “呃,不是啊。” “那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你的病怎么样了。” “跟你说了我没有病!!” “……哦。”就跟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疯子总说自己没疯是一个道理吧,小米吐吐舌头暗自想。 “还有呢?!”尹堂曜凶巴巴地瞪住她。 “还有?……”她抓抓头发,想了想,然后脸悄悄有点红,“还有就是,几天没有看到你了,我……” “还有呢?!”他用力不去理会心底忽然涌起的喜悦,继续板着脸问。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望住他:“……没有了啊。” “想死是不是!还有呢?!” “……那个……还有什么?” “自己想!” “……”冥思苦想中。 “快说!” 她苦恼地拉扯头发:“还有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了。偷偷看他一眼,哇,他的样子好可怕,眼睛好像在喷火,好像生气得下一秒钟就会把她痛打一顿。 “米——爱——!” 又来了,每当他发脾气都会连名带姓地喊她,她缩缩脖子,往后面退一步。 “呵呵,对不起啊,我这会儿脑袋有点死机……拜托……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一下下就好……” 小米满脸堆笑,在他可怕的目光下又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