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了手,撇下胤禟一人坐在那儿敷面膜,为老十十四斟上了这江南特产的碧螺春。 十四撇开了茶末,喝了口茶打趣道:“未名,今儿个又想去哪了?听说这两日九哥可是为你一掷千金,连眼都没眨一下啊。” 窑子 其实这两天我也没正经上过街,只是连瞒带哄地拉着胤禟到苏州城的外郊转了几圈,买了三座庄子而已。自然,这庄子的地契归我所有,此外,为了维护庄子的日常修缮,象征性地收了庄子价格的5%作为年租金,而这租金嘛,当然也落入了我的腰包。 当时胤禟一边命下人付账,一边看着我大摇起头,叹道:“没想到你这丫头长得一副剔透玲珑不食尘埃的模样,却也是个掉进了钱眼的主儿。” 我白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地契和银票,故意板着脸道:“非也非也,九爷难道没听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么?如此看来,未名可是大大的君子,又何来九爷您的一个‘却’字呢?” “行行行,这都是本大爷愿意的,你就算再买上十个八个的,爷也愿意。行不?”胤禟“啪”地一合扇子,用扇顶支着我的脑袋翘起右边的嘴角危险地笑着。 我低头躲开他灼灼的视线,轻轻打掉他的扇子,婉转一笑道:“未名也有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度’。未名虽然贪心,却不贪婪。” “好,好你个未名。”胤禟大笑道,向着旁人道:“拿上来。”那人便屁颠屁颠地捧着一沓纸过来了。 “诺,这是爷赏你的。”胤禟将纸递给我,眼睛神采焕然,发出熠熠的光芒。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纸草草看了一遍,顿时大惊失色:“你……”这胤禟送的不是别的,正是苏州城中大小五家商铺!有红火至极的当铺,有贵宾林云的酒楼,还有老字号的食点铺儿。其总资产大致算下来超过五十万! 我心一沉,敛了蛾眉淡声道:“请九爷恕奴婢无礼,只是九爷这份大礼,未名要不起。” “放心,本爷不会让你一人将便宜占尽的。”胤禟将脸凑到我的面前,诡媚一笑道:“还是以前的规矩,前三年你三我七,所有权归你。” “这么说,奴婢是没有推辞的权利了咯?”心下其实已是烦躁不已,却不得不按捺住,向着胤禟盈盈一笑,一边双手接过那几张重似千钧的纸。 我看了一眼摆在屋中的西洋钟,摆摆手道:“十四爷说笑了,未名不过区区一个下人,您就算把未名卖了,估计还不值这个价儿呢。”又稍稍一带话题,眼睛一转,笑问道:“今天十爷十四爷来这儿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如也带未名一同前去凑个热闹?” 十四听我这么一说脸上却是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额……没有……好妹妹,今天你要不就别去了,也让我们哥儿几个好好聚聚? “就是,你都霸占本爷近一个月了,也让我们兄弟几个说些体己话吧。”一直乖乖坐在一边呈雕塑状的胤禟突然发话,把我们仨都吓了一跳。 “咦,是你啊九哥。”十四恍然大悟道:“我刚才还奇怪为什么九哥您要让未名去伺候你的伶人呢。”我敢打赌,若不是有外面那层白色面膜,胤禟的脸色绝对在几秒之内连换了几副。或许是三人心有灵犀同时想起了去年上元节老十和胤禟的一番话,屋内的温度瞬间从春暖花开的二十几度骤降到零度以下。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啊…… “咳……咳……”清了清嗓子,我很不厚道地告了个安说:“三位爷,您慢慢说着体己话,未名先回避去了。” “哎,回来回来。”胤禟无奈地朝我招招手,待我走近把我一把拉到他的身后,自己笑着向十四阿哥说:“十四弟,但说无妨。她若是想去,便让她去罢。” 这个胤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善解人意了?我满腹狐疑地盯着十四,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了推十阿哥,道:“十哥,还是你说吧。” 老十瞪了他一眼,咋咋呼呼道:“怎么,在你妹子面前就不敢讲了?”又转头跟我笑道:“听说今天苏州城将在迎香阁举行三年一度的选花魁,我们几个便一早打算了要去凑个热闹。” 这不明明是去喝花酒嘛,还打着什么欣赏选美比赛的旗号,我脑门挂上了三根黑线。两眼突然一亮:女扮男装逛妓院不正是我穿越的十大必做之事之一吗?如此良机,不容错失!当即我激动地跳了起来,欢呼道:“太好了!我正想去呢!” 见我这么兴奋,似乎要去的不是青楼而是登科及第高中三甲将要进宫拜见皇帝成为天子门生一般,胤禟、老十、十四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冷汗长流。 “吭吭,那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三位爷就带未名一道去好不好。”我扯了扯胤禟的衣角,开始学习台湾电视剧中女主人公撒娇的戏码。 胤禟受不了我故作楚楚可怜无辜状的眼神,一副“爷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瞪了我一眼,向呆若木鸡的老十和那个成天自称是我哥的十四悲壮而决绝地点了点头,仿佛去的不是妓院而是菜市口。 十四和老十相视苦笑,也以革命同志般的坚定向我惨烈无比的点了点头。我情难自禁,兴冲冲地拍了一下胤禟的肩膀,便想告安下去换衣服。 “诶,等等,你打算穿哪件衣服啊?”胤禟好笑地看着我。 “那件月白的啊,九爷见过的。”我笑嘻嘻地不怀好意地看向胤禟。 他脸迅速地红了,又很快恢复了过来,上前用折扇顶敲了一下我的头笑道:“你以为你这两年没长高啊?” 啊,是了,到宫中这两年牙好胃口好,身体吃嘛嘛香,个儿长得也挺快,那衣服肯定小了。那怎么办,我可没有其他的衣服了,而胤禟他们都比我高了近一个头,也是不可能借衣服给我的了。 看到我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胤禟嘿声一笑,又打了一下我的头,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守在门外的一位曹府丫鬟说:“你跟她去换衣服吧。” 进了一个耳房,房中榻上正摆着一套与我原先那套月白长袍一个样式的衣服。心中多少还是感动了一番:没想到胤禟这个小子还是花了心思的。穿上衣服束了胸,拆了头发编好辫子再戴上一顶绛色嵌玛瑙瓜皮帽,活脱脱一位小潘安再世。 见我自信无比地走了出去,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皆是小小一愣。“怎么样,是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我一甩折扇,自恋地问道。 “嗯,还行,凑合达到了我们几个的平均水平。”十四咧嘴一笑,突然给了我一个爆栗。 我恨恨瞪了他一眼,这厮自从私下认我做妹妹以后(这种事当然不敢让他皇帝老爹知道,否则还不扒了他的一层皮)就经常假公济私地欺负我,爆栗已是家常便饭。转向胤禟和老十笑道:“走吧走吧,待会儿晚了好位置就没了。” “嘭”地一声,我疼的眼泪都冒出来了捂着脑袋看着刚才用扇子死命一敲我头的胤禟。 “怎么你比我们几位爷还着急?真是不给爷长面子。”胤禟哼了一声道,又扇扇扇子,笑道:“放心,去得再晚,咱也有好位置。” 这迎香阁果真名不虚传,女子皆是身段婀娜,小鸟依人,有着江南水乡浓浓的风情。仔细一看,则又是各有千秋,风情万种。有国色天香如牡丹者,有清丽脱俗如芙蓉者,有工诗文才比薛涛者,有善歌舞艳绝飞燕者。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这青楼不比京城里的灯红酒绿,而是清雅安宁。与其说是妓院,倒是书院二字更贴合这里边的环境。琴音袅袅,墨香四溢。更是常有江南才子慕名前来,还有些诗社之类特意以此为聚所。一些空有言辞之力而无治国之道的文人骚客,本就以风流为荣,又使这迎香阁的风名更胜,无怪乎连这些个看惯宫中美女的皇子王孙也对此心向往之而要至矣了。 老十轻车熟路般地抓过一个跑堂的,中气十足地叫到:“把你们这儿最好的位置给爷让出来!” 那跑堂的哪见过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主儿,打着哆嗦小声道:“这位爷,咱们这儿最好的位置已经被另外一位爷给占了。” “拿去,让他给爷滚出去。”老十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巴掌打到那跑堂的胸前。 “是,是。”那可怜孩子连忙上楼,找他们的头儿说到去了。 “爷,那位爷不同意。您看我们这儿还有另外一个上好的位置,要不您屈就一下坐过去?只收您一百两银子。”跑堂的小心陪着笑脸道。 “你个狗奴才,是嫌爷的银子不够么?”老十撸了袖子上前想教训教训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主儿,被十四一下子挡住了。 “十哥,这里不是闹事的地儿,咱不就是图新鲜看个热闹么,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的。”十四向那位早已被吓得抖如筛糠的小跑堂微微一颔首,笑道:“这位小哥,还麻烦您带我们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胤禟,胤禟也向他点了点头,一行人便上楼去了。 “你知道那个坐了上席的人是谁吗?”胤禟招过一个小二,命下人给了二两银子低声问道。 “回爷的话,他不像是江南人,倒是和几位爷的打扮差不多。”那小二涎笑着接过银子,看见了我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位爷长的倒是和这位小公子有几分相似。” “行了,你下去吧。”胤禟危险的笑容又冒了出来,不过这次我明白它的含义不同以往。 故人 坐下莆定,楼下便人群骚动了起来。十八个身着统一水红掐腰刻丝旗袍的女子在轻扬婉约的江南乐曲中踩着舞步上了台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翩跹回旋,罗袜生尘。曼妙的身姿随着音乐的起伏时而轻摆,时而疾旋,似水波澜,变幻万千。 这想必便是那十八个竞选花魁名头的姑娘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个个都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一曲终了,老十一拍桌子,大叫一句:“好!”楼上楼下也都是叫好一片,只是一个开场便引得群情高昂,我不禁对接下来的比赛更感兴趣了。 第一个出场的名唤林依,着一袭素衣,怀抱琵琶,纤指一扬,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叮叮咚咚地从弦上泻了下来。一边轻拢慢捻抹复挑,一边媚眼如丝,向台下的各人频送秋波。 我开始还觉得兴致颇高,但挨个儿看下去,再怎么出神入化也跳不出琴棋书画歌舞这六样。没了新鲜劲儿也就觉得乏了,瞄了眼老十胤禟十四他们却看得津津有味,自觉没趣,便滴溜溜地四下张望起这满座的嘉宾来了。 突然一个人牢牢地吸引了我的目光。其实也说不上来那人有多特别,身着普通的斜纹暗蓝长衫,戴一顶绛红嵌翠帽。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眉宇间有俊逸潇洒之色,想必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富家公子。只是感觉与我而言,他在人群中像是遗世独立的鹤,有一股名士风流之气。 我一直持这样一种歪理邪说:具有相同气场的人总是能在人海之中很快辨识出对方,就好比佩戴了同样的徽章。这在古代依然行之有效,那人很快便也发现我在盯着他看,抬眼向我这边远远地望了过来。 他明显地愣了一下,招手叫过一个小二耳语了几句,那小二笑着点点头,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他转了头不再看我,我心里纳闷,又不便过去搭话,只好拉着胤禟三人东拉西扯。他们仨也忒有敬业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各显神通的歌妓们,嘴上只是胡乱地敷衍几句。 现在已近中午,但才轮到第七位歌妓表演。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撇撇嘴,不耐烦地说道:“九爷十爷十四爷,这花魁恐怕得等到晚上才能结束,可否让未名一个人先出去逛逛?” 胤禟这才把那双钉死在台上的招子拔了回来,向我嘲笑地一笑,道:“谁叫你非要跟着我们几位爷出来?后悔了吧?”我死要面子的强撑到底说:“才……才没有,要看就看花魁,前面的反正不是重点。” “算了九哥,也难为她陪我们几个大男人坐了快有一上午了,就放她出去玩会儿吧。”还是十四好,张口替我求了情。 “嗯,罢了,你去玩儿吧,记得早点回来。”胤禟笑着向我摇了摇头无奈道:“就你事儿多。”我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站在他的面前冲他一个劲儿地笑。 胤禟被我笑得发毛,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了张一千两的银票到我面前,白了我一眼道:“真是个败家子,省着点花啊。” 十四老十俩人看得目光发直,盯着那银票上“一千两”三个大字恨不得在上面烧出四个洞来。我回报了胤禟一个大大的媚眼,甜甜笑道:“谢九爷。”然后使出看家本领在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出了门,站在门口等了大约三四分钟的光景,之前注意到的那人吩咐的小二在意料之中地跑了过来,对我说:“公子,有位爷让我告诉您声他在前面的四合茶馆等您。”说完还向茶馆方向指了指。 我笑着递给他块银子,道:“这位小哥辛苦了,若是有人问起,还请说有人请我到拙政园共游。” 那小二满口答应,虽有些不解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便进去了。 我进了茶馆扫了大堂一眼发现一处偏门,便匆匆从那门穿入了后院。顺着小道左绕右拐到了后门走了出去。 “啪啪啪”,三下掌声从背后响起。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位蓝裳公子抚着巴掌微笑看着我。 “不愧是我德歆的妹妹。”那人笑着走近了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几年不见,都长成个大姑娘了。”一双晴朗如阳光般的眼眸中全是一个当哥哥的溺爱。 百闻不如一见啊,今天我再次体会到这句话的威力。从我穿越以来到进宫之前我都未能见上我这个二哥一面,似乎是因为他一心想去经商而与希望他参军入伍封王拜将的父亲闹翻了,几年也不曾回家一次。我向来对古代这种敢于反抗父母之命的大好少年心生好感,加上对那人极佳的第一印象,没想到他就是我的哥哥,一时间只觉得世界真呀么真美好呀吗。 “二哥,”我觉得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跟我来。”德歆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向一条巷内走去。又是一阵八卦图似的路线,我一看不禁咋舌,我们经过这么一折腾,居然到的是方才那家迎香阁的后院。 “这是你开的?”我目瞪口呆的看向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嗯,这苏州城中可是有一半以上的青楼归在我的名下呢。”德歆调皮地冲我挤挤眼:“若是阿玛知道了,非得拿个条凳把我赶出家不可。” 这院子从外边看起来不大,却是越走越深。曲径通幽,花香鸟鸣。亭台轩榭,五步成景。 “二哥,难怪人人都说江南好,你这儿倒不似人间,胜似天堂了。”我禁不住笑赞道。 “嘿,你这丫头的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甜了?”德歆好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假装不正经地说:“这儿可是姑娘们歇息的地方,再苦再累不能让我的财神爷们委屈了不是。” 切,又一个衣冠禽兽的资本家诞生了。我笑哼了一声,问道:“你不在那边看着没事么?” “他们又不是吃干饭的,跟着我这几年怎么着也能应付个大场面什么得了吧。”德歆搂着我的肩头拐入了一个暗厢。 “哥,我只有中午加下午的时间,还有,麻烦您托人帮我打听好三四家卖上好的扇坠的店家,最好帮我看好价和货,我到时须得去买一趟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我眉头一拢,有些担忧道:“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他。” “我明白,”德歆点点头道:“他是个既聪明又心狠手辣的主儿,很难对付啊。你在他身边,我很担心。” “放心啦,我本来是伺候皇上的,只是这次因为他生天花被临时调过去当差而已。”我笑着安慰德歆,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嗯,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跟在皇上面前服侍。皇上巡幸到哪,如有可能,你一定要尽量跟着。”德歆沉吟道:“不过以这次的情况看,若是出巡塞外,你最好找机会推脱。” “为什么?”一进门就说上了这么玄乎的话题,我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刀剑无眼啊。”德歆叹了一声,又道:“如果你还是跟去了,记住,一定要随时呆在人群中。” 我沉默地点点头,觉得我的这个二哥所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我玩弄着桌上摆着的白瓷杯,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容未名多嘴一句,您可是四爷门下的人?” 二哥 “不,你二哥我并未投在任何一位阿哥门下。”听到这句话,我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不仅是我,其实阿玛和大哥看似与雍郡王交好,但也并不属于他的门下。”德歆说着慢慢皱起了两道好看的眉毛。 闻言我心一惊:“什么?他们不是?那为什德妃和四阿哥会特别照顾我?”脑海中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眉头大皱不已。 “十三和十四阿哥早年都曾在阿玛营中操练,当时皇上亲征葛尔丹他们也一同跟了去了。但毕竟年幼玩心甚重,一次外出玩耍时不小心被敌军抓了去,正碰上外出巡视的阿玛,是阿玛单刀直入抢回了二位阿哥。当是四阿哥便答应阿玛可以满足他的一个愿望,阿玛便将这愿望许在了你的身上。”德歆看着我越来越差的脸色,知妹莫若兄的笑了一下,捏捏我的鼻尖道:“放心,他们当时还小,宫里的人为了遮丑都将这事瞒了起来,他们是不会清楚是谁救了他们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德歆笑了笑,却觉得嘴角僵硬,叹了一口气自嘲道:“这么看来,我倒是一块味美汁多的肥肉了。” 德歆担忧地看着我:“是的。阿玛圣眷日隆,虽在明里是作为臣子理所当然地辅佐皇上和太子,也与表面为太子党的四阿哥交情匪浅。但是实际上以阿玛的为人是不可能让他投入任何一个党派中的,而这也正是皇上看重他的原因。” “嗯,我明白。所以这样一来谁抢到了我就等于抢到了半个阿玛的心,也就占了一步先机。”我苦笑道,摇摇头:“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皇上不收了我呢?这样不是既可以牢固阿玛的臣心,又断了其他皇子的念想么?” 德歆用他那修长白皙的近乎半透明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堪忧道:“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不论从你酷似孝诚仁皇后的外貌来说还是从政治需要来说这都应该是他的一个最佳选择。除非……” “除非什么?”我紧张地看着他。 “除非他也想押一把。”我简直要对面前的这位哥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可以收买到宫中这么多秘密情报的,简直就是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神仙一枚。 德歆看着我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由得莞尔:“这年头,不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可是愈来愈少了。这些眼线什么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圣心难测啊。” “这也算二哥您作生意的一个信息优势么?”我笑道,有如此畅通的信息渠道,无怪乎才短短几年时间,他就笑傲商界了。 德信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正是。你哥我的钱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经商,是个技术活儿。” 我被他这么一逗,先前的担忧立刻灰飞烟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未名,有些话当哥哥的本来不好管你,但我还是得说。”德歆沉默了片刻,见我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便开口道:“如今这情形你是难以依着自己的心意了。只是要在考虑全盘利益的局面上全衡利弊,做出对赫舍里这一族利益最大的选择。你要记住,你不仅仅是赫舍里?未名,更是我们这一脉的一份子。不仅是你,就连阿玛、大哥以及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族人的兴衰荣败。” 靠,弄来弄去这个哥哥还是希望我走政治联姻的这一条老路么?亏我还以为遇见了什么大清朝的先进思想和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方向,原来也不过是有着封建王朝局限性的精明商人一枚而已。 见我低着头不语,德歆叹了口气道:“哥哥也明白这些话你听来不好受,但哥哥知道若是我不说,以阿玛和大哥的性子定会无论如何都护着你。可是未名,你知道由着性子胡来这样他们会付出多大风险吗?所以为了这个家着想,不论你爱不爱听,听不听得进,哥哥也不得不说。” 我冷笑道:“那依二哥来看,未名是嫁给哪位皇子好呢?难道是太子么?” “不,这一点我目前看得也不甚明白,但是太子和八爷党你是万万不可嫁去,皇上也不会将你指给太子、老八老九和老十的。” “嗯。”我想起了前段日子皇上拒绝了老九的要求,这点他说的倒是不错。或许他说的有道理,本来就是霸占了别人的身体,还要拖累人家一家老小我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二哥,说说你吧。为什么你生意做到这么大却可以不和任何一位皇子有过多交往?按道理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啊。”我疑惑地看着德歆,不明白为什么他就可以全身而退。 “做生意可不是嫁人,礼数到了自然不会有人要故意和你作对。再说,商场虽然激烈,但远没有官场那般惨烈。商场的游戏规则虽多,但摸爬滚打一段时间也就熟稔于心。而官场,人心难料,一步错,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德歆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了赫舍里族早做后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不好跟阿玛明说,说了他也不会理解的。”俊美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苦涩,竟是我没有料到的表情。 “二哥。”我开口唤了一声他,只觉愁肠百结,才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们都是痴恋这千丈红尘的凡夫俗子,有太多的理由放不下。 生意 “对了,二哥,你是知道我在京城中和九阿哥合伙办生意的事咯?”我心念一动,赶紧问道。 “嗯,你这丫头心思还挺活泛的嘛。生意倒是不错,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想分一杯羹了。”德歆眼中又盛满了笑意,看着我颇有些欣慰地绽开了笑颜,仿佛在说:“嗯。不愧是我德歆的妹妹。” “好了,哥,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敲敲桌子,道:“你看这事可有什么问题?” “应该没有问题。你既然掌握了经营权就掌握了主动权,他就算凭借自己的势力也只能影响你的一部分生意。不过九阿哥虽然为人狠绝,但在做生意上的诚信却是没话说。和他做生意,你大可以放心。” “那二哥你看这些。”我从袖中掏出那几家商铺的所有权证明递了过去。 德歆脸上颜色忽变了一变,道:“这几家虽然表面上看来是做正经生意的,但实际上是八爷党在苏州的洗钱作坊。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我点点头:“现在是康熙四十四年了,皇子们间的斗争也渐渐激烈起来,都在暗中储备力量。可是在这个档口儿胤禟把这几家喉舌交给我,怕是想诱你入他的门下啊。” “对,所以这事情我不能插手,你得自己接手这几家店,然后最好想办法在这几天把他们再次转手。” 我向德歆忽地狡黠一笑道:“不,哥哥,这次我决定收下胤禟的这份大礼。” “你?”饶是德歆也吃了一惊,道:“若是八爷他们东窗事发,你也脱不了干系!” “不,未名这次施的是将计就计。”我摇摇食指,道:“我要以这几家为饵,调出他们在江南的整个贪污链!” “不行,太危险了!”德歆激动的一拍桌子:“你这是任性!” 我给德歆到了杯茶推过去笑道:“二哥,八阿哥他们的这些小动作皇上怎会不知?只是碍于几乎所有皇子都多少有自己的小金库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是几家小小的店铺,即便查起来我一问三不知也就推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若能查出来,那么拔起萝卜带着泥,等到肃清吏治的那天就有了大用场啊。” 见德歆皱着眉头,我淡淡一笑:“二哥在外地可有信得过的生死之交?算是未名求二哥这一回了。” “好吧。”德歆长叹一声:“不过我是不会正面出来的,也不能去做胤禟门下走狗。你便和他直接联络罢。你身在京城,我便以你的身份暗中行事可好?” 我起身长拜道:“谢谢二哥!” “你这孩子能够从大处想我又怎么能逆了你的这份心呢。”德歆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还有什么事都赶快一并说出来吧。” “二哥,我想在江南广开‘聚香阁’的对手店‘同芳居’。一来我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影响力,而你以江南为圆心辐射,受众面大大增广。二来我还是担心今后受胤禟的掣肘,因此希望另开门路。三来有利于形成稳定的对峙之势,有了‘聚香阁’和‘同芳居’两大巨头,其他同类店铺想要再进入这个市场也只能分的一小杯粥了。”谈及生意金钱,我的眼睛立刻变成两座小金山,顿时一扫之前的阴霾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激情四射。 “咚!”头被德歆打了一下,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短短的一个上午,头就饱受这些个大老爷儿们的折磨。 德歆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笑道:“要是你是我弟弟,没准儿比我还出息呢。” “嗯,所以哥哥你好好的庆幸一下吧。不过,我希望做‘同芳居’的幕后老板,这也是我生意的重心。哥哥能否派一个面生的心腹?” “愿闻其详。” “‘聚香阁’不过是我对市场的一个初级试验品,现在时机成熟,需要进行更新换代了。江南富庶,女子好打扮,其喜好与北方多有不同。我将以季为单位定期推出当季新品,同时不定期推出新的产品。还可以增设女子美容养颜课堂,专门传授名门闺秀的养颜秘术。更可以开舍女子会所,作为名嫒身份的象征。等品牌推广有了稳定的高端市场后,推出二线品牌,走大众化路线。”我又一口气喋喋不休地把心中大致的框架向德歆这位资深主管描述了一番。只见他一双招子变得雪亮,金光照耀。 “而且我可以保证我所有的产品都是出自这里,”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绝无二家。” “哥哥可以以初始资本入份子,当然最好也是以他人身份出面。至于这笔启动资金嘛,三千两是否足够维持一个月?”我想起来前些天赖着胤禟先付给我的三千两分红,和德歆打着商量。 “开上一季都可。”德歆接过我手中的银票又是对我一阵夸奖:“不错,先前我听闻一些你的事还半信半疑,今天一看,妹妹果真历练了。” 我趁机拍马讨好:“哪儿的话啊,未名跟哥哥比起来,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啊。” “哈哈!”德歆瞧我这副模样乐不可支,忽又看了看外边低声道:“你呆待会儿若是被问起就说今儿个中午随便上街啃了个烧饼,咸肉馅儿的,半文钱一个。剩下的半文钱赏了个旁边的小乞丐。” “嗯。” “你现在自己出门,自会有人告诉你应该到何处挑选对比扇坠。”德歆不舍地看着我道:“我必须得到前面去了,你一个人,多小心。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还有,若是他主动为你指婚,你有拒绝的权利,不过只有一次。” 我看着他出门的背影不住苦笑:怎么他比起我来倒更像个未卜先知的。 脑中一个激灵,我赶忙跑出门外走到他身边:“哥哥!” “什么事?” “未名想拜托您帮我打听两个人。第一个人您见到他后务必与他结成莫逆,保持联系并支持他捐钱入仕。第二个人您一旦打听到他请使他脱困,并养在府中以礼相待,使他对您忠心不二。”我故作平淡道,手却暗暗攥紧了。或许他日,这二人能够帮我扭转乾坤,或未可知。 “什么人?”德歆的语气中藏了惊讶。 “第一个叫做李卫。”我一边说一边拉过德歆的手在他掌中划着。 “第二个呢?” “他叫邬思道。”我的唇边缓缓绽开一朵如花笑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花魁 我按照一个小厮的指点,雇了一顶轿子到拙政园后街的几处玉石店细细挑了一块蓝田玉的柱形扇坠,又写了个“禟”字让店家刻在底面上。无良店主漫天要价三千两,有智买家就地还钱五百两,最终以九百九十九两的价格成交。 “咦?”胤禟见我两手空空地回来长眉一扬笑道:“真是稀奇啊,怎么没见你大包小包地提回来?” 我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切,又不是买菜,作甚么要大包小包的?” “爷倒要看看你这丫头买了什么好东西。”胤禟一摊手掌:“拿来瞧瞧。” 我故意不配合,慢悠悠道:“九爷,你可是只说了负责买单,可没说还要兼职搜身啊。” 胤禟气哼哼地回过头继续看比赛,老十和十四向我做了个败家子的手势,也又复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这是第几位了?”我蹭到胤禟身边坐下,厚着脸皮问道。 “不知道。”九大公子冷着脸硬邦邦地冲我丢下三个字。 我埋头暗笑,一边在底下轻轻握过胤禟的手,再一分开,他的掌心中赫然安静躺着那块小巧古拙的玉石。 胤禟带着一半笑意一半疑惑地看着我,眸中东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扇坠,给你的。”我学着他先前的模样,依样盯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女子,简短坚硬地掷回给他。 手突然被他猛地抓住,我吓了一跳,对上他熠熠生辉的凤目。十指交握,宽大的袖袍好像温暖的家,牢牢遮住这一方小小的留恋。 我忽然豁然开朗:难道这宽大的袖袍当初是一位同性恋患者设计的,专门为私底下的这些苟且之事(误)制造条件? “你运气真好,这是第十七位。”是温柔得直想让人溺毙其中的语调。散着淡淡脂粉气息的空气依稀调出了暧昧的意味,融融落入交握泛凉的指尖。 “谢谢。” “不客气。” 有那么一瞬,在这个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青楼中,我竟有了那么一丝的恍惚,那么一丝的希望:若是能够这样一直握着手走下去,也是很好的吧。不去堤防那些心术,不去相互设着机锋。 只可惜,时间、地点、人物身份皆是不对,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胤禟,此刻我虽在你的掌心,却是咫尺天涯。 正黯然伤神,忽闻台上想起一串清越的歌声“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正是稼轩的《水龙吟》。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做男装扮相上了台来。一身改造过的修身淡青长衫弋地,芙蓉入面,粉色飞颊。 “好!”匍一出场便赢得了个满堂彩。 胤禟老十和十四齐刷刷地掉转了脑袋促狭地看着我,我脸一红,气鼓鼓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那女子随后走到摆好的书桌前,这一回却是左右各执一笔,蘸了墨在背景乐中左右开弓,双管齐下。一曲终了,笔锋忽顿。举起宣纸却见左右正是上下两阕,字迹清丽雅致,可见功底不凡。稍通墨理的便知这一手功夫没有个三年五载怕是难成。 “好好好!”又是一片掌声。我的兴趣又被她点燃了,打起精神仔细看她下一步要演什么好戏。 “唰”地一声,她展开了一把黄稠面油纸伞,轻轻一旋伞把,一朵朵迎春花儿竟从伞下飞旋而出,纷纷落于台下。嗯,看样子是在玩魔术,有点儿意思。 “咦,未名,她怎么也会这一招儿?”我以前在宫里闲得无聊,便慢慢回想起一些大学时自学的一些简单魔术然后的空的时候不时给老十十三十四哥儿几个露一手,这个便是我曾经表演过的项目之一。 我笑道:“这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全天下会的人何止百千,未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过这魔术对于初次接触的人来说却有致命的吸引力,这位歌妓倒是会取巧的紧。 后边是接二连三的小魔术接踵而至,底下可以放进历史博物馆陈列的土包子们像是十分受用,叫好不断。 表演完毕,接下来便进入了本次“青楼梦中人”十八强进一决赛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选花魁。 毫无意料之外的,最后那位压轴的女子拨得头筹,冠绝苏州。 其实说是选花魁,但但凡青楼举行类似的活动,往往吸引大批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并非这选秀本身,而是选出的花魁将在众人的竞拍之下献出初夜。这种既满足了感官也满足了生理刺激的活动极大地激发了男人们的积极性,此时已是台上台下一片骚动,众人方才斯文的面子到此时已全部揭下,剩下一幅幅极尽猥琐之能令人望而生厌的面孔。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开始按照排名由低往高依次拍卖。叫到花魁前面的那位女孩子时已经到了白银一千两。果真江南有钱人多啊,我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这些钱不能用在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的身上,而只是成为一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纵情声乐耽溺欢场的工具。 开始出价了,这起步价就是前一个女子的成交价一千两。 人们开始先是以一百两为单位往上加价,加到一千五百两时太子那边一下就报出了两千两的价钱。 二千五百两,底下有人回应。三千两。太子继续加价。 四千两。一直静默坐山观斗的胤禟突然报出了这个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数字——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非要买一个歌妓?! 我眉头大皱地盯着胤禟的侧脸,他一脸认真,就像是在完成康老爷子派给他的任务一样。这副表情,绝对在他这种平日里对外人桀骜倨傲的脸上难得捕捉到。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四只眼睛扫扫一本正经的胤禟,又扫扫满脸黑线的我,一时相顾无言,唯有汗千行。 太子那边突然停止了报价,胤禟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脑门儿全挂着黑线的我,轻佻地斜着嘴角笑着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怎么,吃醋了?” 我没好气地说:“早知道就多敲诈你一点了,省的您老费心为这大清朝的□事业添砖加瓦,要是累坏了身子骨那可是大大的不好了。” 胤禟忍着想要仰天长笑的冲动在底下捏了捏我的手,忽然听到太子那边报出了一个四千五百两的价格。 五千两。胤禟迅速冷了脸,回头继续追加。 举座皆是大惊失色。即使是花魁,之前有过的最高报价也不过是三千两。这五千两的价格漫说在这苏州,怕是放到全国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听说。 我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这厮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那丫头买下。而太子那边似乎已经开始捉襟见肘,最多再撑过两轮。反正我也乐得看他们几位亲兄弟搞些这么个小动作,最后出的价越高,白花花的银子还不都流入了我哥的腰包,嗯,也跟流进我的腰包差不多了。 八千两。四下已是鸦雀无声。看来太子已是押上了全部家当,非憋着一口气要将那女子买下。 我捏捏胤禟变得冰凉的手,打着暗语:你小子活腻了?要和太子抢女人? 胤禟铁青着脸冷笑一声看向太子的厢房,拿出带的所有银票,发现正好是八千两,想了想要把身上的玉佩扯下来也抵上。 “九哥,你疯了?!”老十死死地按住胤禟的手,怒道:“那可是你小时候读书得了第一皇阿玛赏你的,可是你最为重视的东西之一啊。” 胤禟没发话,掰了老十的手硬是要拿下来。我摇头拿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道:“押上这个吧。”一边挣开胤禟的手,从腕上褪下一个碧血翡翠镯,淡声道:“这是我在德妃娘娘那儿时娘娘打赏我的,只是用来配衣服罢了,没你们几个爷儿们讲究多。” 老十和十四又是相对一眼暗自咂舌,我在心里朝他们翻了个大白眼,也都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跟着他们的八哥九哥长几个心眼。 镯子被一个小二拿下去定了两千两的价,胤禟毫不迟疑地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都掉下来的天价——一万两。 太子那边显然山穷水尽,放弃出价,气哼哼地带着一帮随从从后门先走了。 待众人散尽后,那老鸨满脸堆笑地领着花魁上了楼来拜谢。胤禟看也不看他们,把玩着我给他新买的扇坠冷声道:“第一,我要把她带走。第二,你对外就说她已服毒自尽,从此世上再没有苏州花魁这么一号人。” 老鸨连声答应,这世上估计还没人会跟钱有仇的。 我们一行人带着那个女子从后院的偏门离开,一辆胤禟事先备好的马车停在那儿。 “你叫什么名字?”胤禟坐在马车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爷的话,奴婢没有名字,就叫小春。”女子声细如蚊,埋着头战战兢兢地回答。 “好,你记住,小春已经于今晚服毒自尽。从现在开始,你叫郑春华。”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高,实在是高。 出塞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宫中尽心尽力勤勤恳恳工作了三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伴驾出塞的机会。虽然去年二哥的话还是时时刻刻萦绕在我的心头,但我说什么也不能辜负这个在我那张《穿越必做的十件事》的表上名列第三的的事情啊。于是打点好我的小行装,便随着康老爷子向塞北浩浩汤汤地进军了。 康老爷子靠在榻上好笑地看着我坐在窗边掀了帘子的一角向外探头探脑。这可是我特地求了皇上的恩典,让我这个土包子领略领略什么叫漠北风情。 正是黄昏时分,西北特有浩瀚干净的天穹中点燃了一轮落日,火焰随着云朵的边缘渐渐蔓延开来,烧成了一路五彩霞披。无穷无尽的天际与一望无垠的茫茫戈壁相映生辉,远处起伏的山峦像沉睡的雄狮,一旦梦醒,即将仰天啸出最壮丽的吼声。 再看前方,龙锦随风猎猎起舞,马蹄声如雷,蹄下卷起滚滚龙烟。士兵大臣和阿哥们皆身着戎装,气势恢宏,叱咤天下。只觉心胸顿时豪情万丈升起,与这大漠的旷寂辽广相生相成。 “什么东西,看得你眼睛都亮了。”康老爷子半倚着笑着看向我。 “回皇上,奴婢是看见这大好江山多娇,又见皇上三军威猛气势恢宏,只觉这九重真龙果真不同凡响,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一时心中也觉着豪情起来。”我笑着上前跪下,又磕了个头浅笑看向龙颜大悦的康熙。 “嗯,那这么好的景儿让你看了去你要怎么谢谢朕啊?”康熙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老奸巨猾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我撑着脑袋想了想,宛然一笑道:“皇上,不如未名给您献歌一首吧,保管应景应情儿。” “好。” 我清了清嗓子,便清唱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好好好!”康老爷子拍着巴掌,笑道:“这首歌朕喜欢的紧。叫什么名儿?” “精忠报国。”我都快对自己炉火纯青的拍马技术赞叹不已了。 事实证明把上司伺候舒服了好处那是大大的有,康熙一高兴,竟为我破了例,笑问道:“明儿个就是木兰秋弥的日子了,朕赐你一套戎装,你随朕骑马而行可好?” 还好我没有白看这么多的清穿小说,早就知道骑马是一门必做功课,于是早在进宫前便练就了还算凑活的马术,今天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未名谢皇上恩典!”我赶紧跪伏于地叩谢圣上天恩。 是日,康熙一身戎装,骑马走在队伍的中心,两翼是八旗军队随扈伴行。各位皇子们随军压阵,不时穿梭在军队之中。 我身着小号银白色铠甲,红缨飘扬,身姿挺拔,伴在康熙左侧。由于铠甲宽大,又有帽子遮掩,竟也没有人发现我是女眷,只当是皇上新近看中的年轻小将。 康熙见我一个人自顾自地傻乐呵,举鞭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盔道:“一个人笑什么?你这孩子看看过去挺伶伶俐俐的,却总是不时做出些这种傻傻楞楞的举动来。” 我朝康老爷子龇牙一笑道:“回皇上,奴婢只是想到了一句诗。” “噢,说来听听,也让朕高兴高兴。” 我摇头晃脑地念叨:“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还没说完,脑门上又挨了一鞭子。 康熙冲我一个劲儿地摇头,佯怒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把朕比作兔子。” 我赶紧讨好地笑着说:“哪儿能啊,就算皇上是兔子,那也是广寒宫中的玉兔。奴婢只不过是山林草莽间的一只小野兔罢了。” “就属你嘴儿甜。”老爷子又是一乐,一扬手前后左右的军队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马蹄踩在松散土壤上柔软的蹄声。 “把你昨天唱给朕听的那首歌在这儿再唱一遍。”康熙向我微微颔首。 我笑笑,轻启朱唇,朗声道:“下面我为各位将士们献上一曲《精忠报国》!”听见我是个女声,底下有了些许的骚动。康老爷子又是一扬手,三军皆静。 我挺直了身子,清亮的嗓音在这空旷的大漠上传递的异常清晰。一曲终了,全军沸腾。绵延数百里上万人的队伍同时振臂三呼“精忠报国!”“精忠报国!”“精忠报国!”,直让天地为之色变,英雄为之瞠舌。 回望身后,旌旗蔽日,黑云压城,金鳞乍开。再一顿首,正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凤目,往日的嬉戏调笑之色一扫而空,里面是爱新觉罗家流淌不尽的霸气和王者之尊。一身金甲,灿灿生辉。 只觉得他不再是我昔日认识的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在阳光下他光芒四射壮志问天,如同阿波罗在世一般。 而他看我的目光也是熠熠冉冉,里面有惊,有喜,还有如获至宝般的宠爱。 我心中一动,回了头不再看他。 踏雪 随康熙入了行宫,晚上换了诚儿当值,我便乐得偷闲换下一身戎装做了普通蒙古女子打扮偷偷溜了出去玩。 忽然看见前面聚了一堆的人,我这副好凑热闹的坏毛病又犯了,急急吼吼地蹭了过去。 只见八阿哥和十阿哥还有十三阿哥领了一圈侍卫围在外圈,焦急地看着圈中什么人。我三挤两挤,好在个头小,一下便从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的侍卫中进入了内圈。 这一进去,我便傻眼了。十四阿哥骑在一匹通体赤红高硕健壮的马上,那马还没套上马鞍,想来是未经驯化的。马匹全身毛光水滑,一眼望去便知是千里良驹。更为奇特的是虽然马全身赤色,但独独四蹄雪白,不沾半点杂毛。想不到三国演义中那匹赤兔居然是真有其马,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 只是那马不停打着响鼻,驮着十四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我心里一惊,浑身冒出一层冷汗:这应该是马受惊的前兆。 果然,那马开始在原地摇着头,忽然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身子立起。十四死死拽住马的鬃毛才没有被摔下去。 我正担心着,人圈突然成一个簸箕状让开,只见四阿哥和九阿哥各骑着一匹马从左右分别骑入了圈中。他们从两侧向十四骑的那匹马慢慢逼近,估计是想要让十四先从马上脱身。 眼见他们的策略就要成功,但那匹赤兔感觉到了威胁,身上戾气过重竟感染得四阿哥和九阿哥的坐骑也躁动不安起来。两人见状无奈,只好迅速调转马头走出包围圈,下了马回身另想良策。 经过刚才那一折腾,赤兔开始猛烈地摇摆身子,又不停地四处腾跃想要把十四给甩下来。见十四实在是快要撑不住了,胤禛胤禟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以双臂搭成了一张软床,冲十四同时点了点头。十四也心领神会,瞅准了时机从马背上借着惯性腾空跃下,摔在两位哥哥为他做的人肉软床上。 见十四安全下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正在各人回身往回走的当口儿,那马却又长嘶一声,跑了几步双蹄腾空向正背对着马浑然不知的八阿哥头上踏去。 “八哥!”“八弟!”“八阿哥!”一时间众人皆惊呼出声,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离八阿哥身边太远,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我想也没想,乘那马掠过我身边时扬手用力抓住马背的一缕鬃毛,借力使力,纵身一跃跳上马背。那马发觉有人在自己背上,停在八阿哥头顶上空的蹄子转了个方向落了下来。 “未名!”这会儿轮到众人齐刷刷地喊出我的名字了。顾不得分辨他们语气中的惊讶和担心,我紧紧地将全身贴服于马背之上,双手牢牢拽住马背鬃毛,一边用脸轻轻蹭着马的脖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光,马终于安静了下来。我慢慢起身,轻扯着鬃毛引导着马的方向。走到了几个阿哥们身边时,放手跃下马背。这才发现双腿发软,一下子站立不稳几欲倒在地上。十三十四俩兄弟见状想过来扶我一把,却被胤禟抢先一步把我打横抱起,往我住的地方走去。 一进门,他便脸色铁青地把我用力摔到床上,自己转了身去倒茶喝。 我揉了揉快被这小子摔断的腰,扶着床沿坐了起来,两只脚悬空晃来晃去,漫不经心地朝他的背影说:“九爷,我可是救了你哥一命诶,有你这么对待自家恩人的么?” “你给我住嘴!”难得看到胤禟发这么大火。其实和胤禟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和胤禛一样都喜欢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千年不变的外表之下。照这个理论推测,八阿哥也是属于此种人类。平日里皆是一副宠辱不惊我自昆仑的模样,但发起脾气人格失控起来却是绝对大大的可怕。 于是乎我明智地选择了沉默,看胤禟气急败坏地在我的房中走来走去。 等缓过劲儿来才发现方才紧紧抓着鬃毛的时候手掌有些磨破了,现在一阵一阵烧的厉害。便自行下了床翻出一瓶伤药倒了点药粉在上面。 胤禟见我在给手上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扯过我的手看了看,见没有大碍才又板着面孔冷冷地将我的手甩开了去。 真是一个别扭小受,我在心里偷笑着讨好似地拉着他的手笑道:“好了啦,我这不是没事吗,劳烦九爷操心了。” “哼!”胤禟白了我一眼,嘴角笑得不怀好意,捧起了我的脸,在上面布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忽然唇被重重啄了一下,我痛得眼噙泪水,指控似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教训。”胤禟理直气壮地点了点我的唇,背过身牵了我的手便向外走去。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被胤禟拖着一路疾走,心里只觉这康老爷子的儿子们个个都是喜怒无常,便恶声恶气的问道。 胤禟却不理睬我,只是闷着头一路快走。我在后面无奈地跟着,在心里对这位莫名其妙的大少爷直翻白眼。 两人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胤禟这才放开了我的手。他举掌轻拍三下,二位身着统一制服的侍卫一左一右牵了两匹马来。一匹通身紫黑,骨架硕大,光线照在黑缎般的毛皮上泛着油油的光彩,一望便知是一匹神驹。而另外一匹,正是方才的小赤兔。 说来也怪,那小赤兔见了我打了个响鼻,挣开了侍卫手中的缰绳,撒着欢儿跑到我的面前。先是绕着我走了一圈,接着又将脸蹭到我的脸上讨好似的来回晃悠。 我被它的这个举动乐坏了,环手抱住它的脖子顺着它的鬃毛摸了摸。小赤兔像是十分受用,又是轻轻打了个响鼻,还不忘顺带吃吃豆腐蹭了蹭我的脸才离开。 “这马既是你驯服的那么就归你了。给它取个名字吧。”胤禟冷笑一声,双手抱臂打量着那匹马。 我踮起脚凑到小赤兔的耳边道:“叫你踏雪可好?” 踏雪仿佛听懂了我的话,点点头,又要上来蹭我。 胤禟冷哼一声,接过一个侍卫手中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冷着脸用马鞭指了指踏雪道:“今天你便用这赤兔与我的紫骝一决高下如何?” “既然九爷有这个兴致,那未名自然也当奉陪到底。”我二话不说,冷笑一声也骑上马背。 一声哨音未落,一乌一赤两道身影如同两条闪电飞掣而出。 踏雪果真是难得的千里马,身轻如燕,如雾如电,一跃千里。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呜呜而过,挟着草原秋季特有的干燥的草木气味一拨又一拨迎面袭来。顿只觉得真真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转眼间已把胤禟和他的紫骝甩得远远的,心里正暗自得意不已,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骑着马慢悠悠地向我们这边走来。 这两个身影好熟悉啊……看来应该是熟人。我暗自思忖着是否应该勒了马下马请安,一个不留神突然从右侧被一只手搂住了腰部。再被那手稍稍一带,我低呼一声发觉身子已经离开了踏雪的背部,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坐定了才发现胤禟这厮不知什么时候从后边赶了上来,还跟我来了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我金刚怒目地砖头瞪向他,胤禟微微一笑,放慢了马速,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我的额头语气出奇地温柔:“怎么,吓坏了?有我在呢,放心。” 我紧拧眉头看着胤禟上一秒还是疾风骤雨这一刻却是冬日暖阳瞬息万变的脸,心里暗自琢磨:怎么,这孩子什么时候去了一趟四川学会了国粹变脸? 我正想着心事,突听头顶上的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温和愉悦:“四哥,十三弟,真巧你们也在这儿啊。” 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我的一颗脆弱的心灵啊那是拔凉拔凉的。 回头正对上十三那双晴朗如遥远星辰般的眸子,那里面有难以置信的伤痛与惊诧,或许还有我从未见过的他的愤怒。他抿了抿唇,再不看我一眼,随即也无比自然地笑道:“九哥好兴致啊,携美同游,真是让弟弟好生羡慕。” 直到骑马与我擦肩而过时,十三都没有对我露出一丝熟悉的微笑。 我在心里仰天长啸,我是上辈子欠胤禟这位大爷五角钱,不,半个铜板了么,见着他就是命犯太岁。 自那次主动请缨去照顾这个恩将仇报的胤禟大少爷以后,十三见到我每次都是欲言又止,脸上的微笑也是越来越少。或许今天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令人心生温暖的笑容了吧,我心中一阵惶然。 目光落到在十三身后慢慢策马而行的胤禛身上。一身石青斜纹长衫与他千年不变的扑克脸可谓是相得益彰。他略略向胤禟一顿首,便引马前去,完全忽略掉了我这个大活人。 得,看来刚才十三眼中一晃而过的情绪被这位素来精明过人的雍郡王发现了。为了他这个宝贝弟弟,他肯定在心里把我大卸八块个好几十遍了。看来我又多得罪了一位爷,还是我的一把保护伞,虽然从目前的光景来看,也只起到了名义上的作用。 路痴 待胤禛和胤祥走远,我用手使劲儿抓住胤禟控着马缰的手,怒声道:“我要下来,快把我放下来!” 胤禟冷笑一声,双手丝毫不受影响地掌着缰绳,紫骝便撒着蹄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飞驰。 身畔是呼呼的风声,一轮落日如火如金,半映新月。五彩铄金的火烧云肆无忌惮地延伸至天的尽头,与苍茫的草原泾渭分明而又相映生辉。一时只觉得纵横驰骋,逐鹿中原。 这样一幅画面看起来非常完美,身着一袭正红色镂金百蝶穿花旗袍的女孩和身着灰色藤纹银鼠褂容貌无双美艳的倨傲男子共乘一骥,在这无边无涯的草原上飞驰。所有的语言在声势浩大的青春面前都显得苍白和空乏,只有会心地一笑,将这无边的艳羡还予草原。 只可惜,若是有人离得近一些,便能发现女孩脸上布满黑线,杏眼圆瞪,美目含怒。而男子则一脸铁青,薄唇紧抿,紧紧握着马缰的白皙手背上青筋凸现。 我开始手脚并用的不配合,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停下把我放下去。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真是让我觉得煞尽了风景,好好的良辰美景,没想到居然是被人设了套。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大地利用,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这么一来,你丫的连我的智商也一带侮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放我下来啦!”我开始抓狂,使劲地在他双手圈成的怀抱中挣扎。 “怎么,是要急着回去跟你的十三爷解释么?”胤禟附到我的耳边,嘲笑地低声问道。 我被这厮气得快尖叫起来:我是招谁惹谁了,碰上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主儿。 “九爷既是担心这个,依未名看倒是有个好法子。”我怒极反笑,盯着胤禟的眼睛笑道。 胤禟勒了缰绳停了下来,也笑着说:“哦?说来听听。” 我暗地里悄悄调整好了姿势,做好随时跳马的准备,然后深吸一口气,笑得妩媚风情:“依奴婢看,这里偏僻无人,九爷您不如在这儿把奴婢给办了,这样一来奴婢保证再也不敢看十三爷一眼。” 你小子不仁,就休怪本姑奶奶不义了,我挑衅地看向胤禟。 做好了充分的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半天却连个雨点儿也没见着。我正心下奇怪,身子又是一轻,发现已被胤禟抱下马来。 他他他不会真的要采纳我的“建议”吧,我脑子有点儿不大好使了。 胤禟将我放下来,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翻身上马,策马远去。 我看着这位大爷尽显王室雍容高傲的背影消失在与太阳轨迹背道而驰的方向,扶着脑门儿,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不管怎么说,把这位爷打发走了就算公德一件,我舒展了下被马颠得酸痛的身体,深呼吸了一口草原傍晚清新的空气向着行宫方向走去。 这一走,我才是真正地傻眼了。 虽然刚才和胤禟只骑了半个时辰不到的马,但这两匹马皆是神骏非凡,速度惊人的快,只是刚才那么一会儿,便与行宫离得远远的。 我在心中大致估计了一下,一般马的常速为20-40公里每小时,而刚才它们的速度应该达到了70-80公里每小时的程度,也就是说,我现在处于离行宫70公里开外的荒郊野岭。而正常人的步行速度为每小时5-6公里,我即使是走回去也得走上十多个小时。当然,这还是在不迷路的基础上。 对于我这个路痴,白天还能勉强通过太阳来辨识方位,而到了晚上,连北斗七星都认不全的我想不迷路,那概率比中了乐透还要低。 乘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我迎着太阳向西北方向走去。半途中遇见了一片林子,正是和胤禟骑马时路过的那片,心里稍稍放了下心来。这是才想起来我和胤禟其实并没有走直线,而是绕着林子外围骑了一段弧线。或许从林子里直接穿过去能够更快?我心中一喜,抖擞了精神便拨开树枝向林中走去。 没想到这林子从外边看起来不大,却越走越深。没过一会儿,天全黑了下来。漆黑如墨的苍穹透过密密匝匝的巨大的枝叶的黑影在脚边投下几点零星的星光,黑暗好像一只潜伏了许久的巨兽随时都有可能向我倾天扑来。 气温越来越低,我手脚冰凉,身上却不断地冒出汗来。夜间入林,即使是我一个未在草原上生活过的人也知道是一件何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我现在甚至连一个最基本的火把也没有。正值秋夏之季,林中活动的野兽随时可能将我当作盘中之餐,而难以分辨的方向能够让我这种野外生存的菜鸟级人物轻而易举的迷路。 没有水源、没有食物、除了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再无防身之物。我很没骨气地想:早知道这样,我宁可做胤禟那花花大少的一个小老婆,也不要成为这林中的一具冤魂,那可真的是孤魂野鬼了,而且没准连骨头也没得剩。嗯,没办法,我觉得与其无谓的挂掉,还不如苟且偷安地活着。有句话不是说什么来着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当务之急是保住小命要紧。 我环顾了一圈四周,很高兴穿越的这具身体有着保护得非常好的视力。勉强看清了周围基本上全是树,还有着一些高低不平的起伏的小丘。照现在看来,目前最佳的保命方法就是呆在原地,等第二天天亮再赶路。 但最大的问题是在这个野生动物保护的非常好的年代,在深林里碰上那么一两只老虎啊一两群狼啊什么的概率还是比抛硬币的概率还要更大上那么一些的。不过老虎和狼什么的应该不会爬树吧?我试了试旁边一棵刚好可以围抱的树的手感,一跳一攀便爬了上去。 坐到离地两米左右的一个粗壮的分支上我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开始学着古人的闲情逸致望月吟诗。嗯,只不过人家那是感事伤怀一舒胸襟,我搁这儿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我抱着双臂看向黑沉沉迎面压来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心中把胤禟这厮的祖宗十八代除了康老爷子外都问候了个遍。 “什么人?!”一道厉喝从下方传来,我低头首先看见的便是一束跳跃的火把。 那个声音坚硬而威严,而在我听来,却犹如天籁。 阿日斯兰 我欠起身向下看去,一位年约20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正举高了火把向我看来。 那男子一身蒙古人打扮,身着黑缎镶襟紫色大襟长袍,腰系五彩刻丝腰带,上挂着一把嵌着红蓝宝石做工精致的金刀。足蹬一双红色香牛皮花纹蒙古靴,剑眉浓密,目光炯炯,额阔鼻挺,英武非凡。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比起康老爷子的那帮儿子走的俊美路线,眼前这位倒有些别样的性感。 从气度和穿着来说他应该是蒙古的某位王公大臣的公子,此次应该是随父觐见。嗯,看样子不是坏人,我窃喜不已,果真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