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 上 悄悄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方才打了个小盹儿,就被云渚推醒了。我迷迷瞪瞪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向云渚撒娇道:“好妹妹,现在天色尚早,我再睡一会儿,啊。” 云渚见我半醒不醒的样子好笑道:“姐姐,不是我催你,刚才林公公已经来叫过一道门儿了,再有一刻钟所有秀女就要到前院集合去了。” 我一听这话,浑身打了个激灵马上坐了起来。才反应过来宫中不比家里,在家里平时无事可干自然是依着在现代的习惯7点多钟才起来。宫里面早则三点晚则五点就要上岗工作了,像我这般睡到7点钟才慢悠悠醒过来的人种定会被冠上一个“生性惫懒,不学无术”的帽子。 一骨碌爬起来洗漱梳妆,又淡淡施了层脂,浅浅扫了蛾眉,点了绛唇,穿上昨天精心配好的衣饰。看向镜中人儿,身着银色雕纹嵌丝旗袍,耳戴景泰蓝的碧蝶耳坠,头上松松挽了个髻,其实却是仔细打理过的,上斜斜插了朵水红色蔷薇,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小鸟依人。云渚在一旁也看得出神,直道:“姐姐真是好生漂亮。”心里满意地一笑方才出门。 虽然打定主意不让自己这肥水流入爱新觉罗家的田,但身为现代人,熟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今天既是见东家的第一天,怎么着也得花些心思。二来自己也确实喜欢这一身装扮,想着没准以后就要过着天天穿工作装的苦日子了,今天说什么也要把最喜欢的衣服最后穿一次吧。 入院一看,满目所及具是一片山花灿烂、满园□,我一身素装倒反而显得别有韵味。但素中却有不是虚白,一朵水红色的蔷薇花半开未开,更是衬得肤如凝脂,瞳如剪水。 众人见我皆是一愣,随即底下便叽叽喳喳丝丝窃语了起来。一些昨晚上到我厢房一同玩笑的女孩子见我来了高兴的打着招呼,一些不认识的盯着我看,还有几个估计是朝中有大背景的,直接用眼神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几个来回的扫视。 我淡淡一笑,这种情况在现代我可算是见怪不怪了,想当初“四人帮”横行之时,满校园满大街皆是侧目之众。加之我自小到大担任主持的晚会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几十场了,被几千来人的目光刷刷刷的扫射尚且不在意,又怎会去理会那几个垂髫小儿的眼神呢。 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正拿着一本名册一边点到一边用笔在上面钩钩点点,估计他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关键人物了。以前只听说过昭君和毛画师的故事,想来在清朝,这位公公也是充当着毛画师的角色了。不过这在坐的群芳又有哪位是昭君呢? 想来有趣,不禁微微一笑。侧头与身边的女孩们调笑了几句,只听见点到的有之,聊天说笑的有之,故意喧宾夺主哗众取宠的亦有之,耳畔一片嗡嗡之声。本就喜静的我早已耳朵发涨,眉头微微一皱。 突然一声嘹亮高亢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惠妃娘娘,宜妃娘娘驾到!”好嘛,感情是来慰问祖国的花骨朵兼自己的情敌来了。我心中暗叫不好,早知她们回来,今儿个早就做附和众人的花枝招展状了,怎么说也不会穿得如此与众不同。 果然,一双粉底滚边斜纹金雀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我面前。“你叫什么?”上面传来故作和蔼的声音。 在一边的老太监连忙说:“回惠妃娘娘的话,她叫赫舍里?未名。” “我问她,没问你,真是个不懂事的下人!”惠妃道。 “奴婢赫舍里?未名给惠妃娘娘请安,惠妃娘娘吉祥。”本来一个“我”字呼之欲出,但咬了咬牙,还是硬生生从牙缝间逼出了“奴婢”二字。和蔼可亲的毛爷爷啊,当您看见一个21世纪女性居然有一天要下跪的同时口呼“奴婢”,老花眼镜是否会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呢? “原来是赫舍里家的小姐,倒也还懂得规矩。”那个声音变得更加和蔼了,我的心也更加一抽一抽的了。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话说到一半,惠妃看见我的脸,突然脸色变得惨白,石化在原地。“啧啧,好一双秋水眼,果真是顾盼生姿啊。”在一旁的宜妃看见惠妃突然失态,连忙过来打圆场,手中的帕子却被攥得死死的。 我连忙低头道:“二位娘娘才叫倾城倾国,风姿卓越,未名只不过是乡野间的一只灰头土脸的麻雀罢了。”“一张小嘴儿可真甜,”她还欲再说什么,惠妃忙道:“姐姐,咱们快走吧,不好多打扰了魏公公。”两人又绕场走了一周,方才离开。 围观 中 待两人走远,众人起了身,我则成了聚光灯的光源,各色各样的眼神皆投了过来,嫉妒的有之,不屑的有之,敌视的有之,挑衅的有之。我微微一笑,不发一言,随着慢慢散开的众人和云渚一起回了屋。 进屋后,云渚一脸担心的对我说:“姐姐,刚才可吓死我了。”我冲她安慰的一笑道:“没事的,我又不跟她们抢老公,以后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云渚道:“姐姐难道是看上了哪家的阿哥?”我被他逗乐了,道:“慢说阿哥,就是这宫中的雄蚂蚱我都没见着一只,何来芳心暗许一说?” 云渚不解道:“姐姐长得国色天香,难道甘愿在这宫中做个宫女?”我喝了口茶慢慢道:“人各有志罢了。有的人爱去争争抢抢那些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我倒喜欢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能够把握的日子。”云渚想了想,道:“如今像姐姐这般生性淡泊的人倒不多见。” 我打趣道:“以后姐姐这个在宫中做下人的,没准还得管你叫声主子那。”云渚闻言面红了一红,啐道:“姐姐又在拿我寻开心了。”说着便欲上前捶我,我笑着跑出了房门。 即使经过今天早上这么一闹腾,由于起得早,因此现在还只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模样。我不住的哀叹自己以后就要变成起早摸黑的童工,想想还是觉得现代比较舒服,虽然加班加的呕心沥血,但既有加班工资而且周末还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那个金刚怒目的老板此时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独自顺着一条偏道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路的一侧是一望无际的荷塘。现在正值春天,荷花未开,湖面上一片静谧。再走一段路边种上了高高的杨柳。北方的柳树与南方不同,南方的娇小,北方的高大,长长的柳条也比南方的青健不少。我一时起了玩心,故意走在柳树底下,伸手挡开一层层的柳条,拂柳前行,自觉有了一股古代文人雅士的风流之气,自个儿得瑟不已。 正自娱自乐得起劲儿,迎面走来了一帮年轻男子。当下一愣,抬步便想避开他们,但眼见人已近身,但又不明他们的身份,只估摸着是下了早课的阿哥们。唯有堪堪闪在一边,低着头让在道旁,盼着他们能够主动把我这个路人甲视而不见。 想不到康熙生的这帮儿子们个个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了,一个声音咋咋呼呼地丢了过来:“这是谁家的奴才见了主子们也不请安!”我苦笑不已,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认识你们谁是谁,怎么请安啊。只好硬着头皮学着TVB肥皂电视剧上演的,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赫舍里?未名各位给位阿哥请安,各位阿哥吉祥。” 那个乍乍呼呼的声音却依旧不肯放过我:“有你这么请安的嘛?各位阿哥,各位阿哥,你这个下人眼里还有没有主子了!”我心里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你上课被先生责骂有必要把气出到别人身上吗,开口奴才闭口下人的,不就是有了个好老爸吗,真是个暴发户。面上却依旧恭恭敬敬:“还请各位阿哥见谅,奴婢是刚刚进宫选秀的秀女,这宫里的规矩还不甚熟悉,也从未见过各位阿哥的真颜,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阿哥见谅。” “起身吧。”一个如春风拂面般温和的声音传来,我起身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三人,为首的二十出头模样,温润如玉,靡颜腻理,雍容闲雅。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八阿哥胤禩?恩,果真所传非虚啊,确实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只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否则去效仿那竹林七贤或是谢安林浦之辈定会引得一番风流佳话流传千古。 为他的身世小小叹息了一番看向他的右侧,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有些虎头虎脑,但也算得上是个帅锅了,看来他长大后倒是和我那大叔阿玛是一个系列的,这个,应该是老十了。 难道说……左边那人是举世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貌比潘安粉傅何郎大清后宫第一美男子九阿哥胤禟?!我满怀着少女花痴的心情颤颤巍巍无比激动的慢慢转头看向左侧那人,当场石化。 好吧,如果说我穿越了是我在大清朝第一雷人的事儿,那么此时此刻我再次感觉到头顶乌云滚滚雷声阵阵大有雷阵雨愈来风满楼的气势。 这个家伙……不就是上元节那天掀开我昆仑奴面具的那个人! 围观 下 见了是我,他的惊讶程度也没小于我,不由得“咦?!”了一声。“怎么,九弟,你们认识?”胤禩看看我,再看看站在他旁边双唇微张的宝贝弟弟。 “不对啊,”胤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仔仔细细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叹了口气道:“可能认错人了吧,长得太像了。”我心下奇怪为什么他要否认,才想起那天自己是一身男装打扮,今天则十足一副小女子扮相,许是他以为两人长的相似罢了,转念一想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有说穿,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 “啊,九哥,你说的是那个……”十阿哥说了半截的话被胤禟狠狠瞪了回去。“八哥,没什么事,咱们走吧。”八阿哥点了点头,三人正要抬步向前走去。话说人要倒霉还真是挡也挡不住,我正眼巴巴地为三位神终于要被送走了而长吁一口气,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咦?!” 抬头一看,一袭白衣胜雪飘然而至。我有些头晕,但还是保持镇定和风度的照之前福了福身子:“奴婢给……”“十三。”“奴婢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吉祥。”古代的话就是罗嗦,一句你好偏生要扯出这么一大堆话来。我一边腹诽着古代这麻麻烦烦的规矩,一边在心里抽了口气。原来十三阿哥就是他啊,没想到他居然还舞得一手好剑,只可惜圈禁的十年中他换上了腿疾,像昨夜那般潇洒磊落舞乱星河的剑法怕是再难见到了。念及于他的身世,不由得起了几分怜惜敬重之心。 起身抬头,看见他一双朗星般的眸子冲我挤了挤,我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在阿哥们面前,是万万没有我插话的道理。 “十三弟,真是巧了,你也认识她?”十三皱了皱眉,问道:“请问八哥,这个‘也’字从何而来?”“哈,是我失言了,刚才九弟把这位姑娘认作是一位故人了。”胤禟的眼睛却依旧没有从我身上挪开,两道剑眉紧拧,手中扇着的扇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这么说来十三弟认识她?”十阿哥又开始咋咋呼呼。“昨儿她迷了路,问我怎么回去。”十三撇了我一眼,唇角带着笑意有几分促狭的说道。 我面色一红,这家伙,居然这么不厚道。我好心好意的开导他,居然还抖我的包袱,真是难以想象他怎么和那个雍正御赐的“忠敬诚直 勤慎廉明”称号联系在一起。不禁在心里大摇其头,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分明是一个带着浓浓孩子气的大小孩嘛。 “哈哈哈哈,迷路,哈哈哈哈。”十阿哥很不给面子不知好歹地开始笑了起来。我悄悄看向八阿哥和胤禟,两人也都俱是嘴角含笑,只是为了保持风度而没有像老十一样笑的如此之放肆。迷路有这么好笑吗?我着实有些恼了,这还有完没完了都,便又福了福,平平道:“诸位阿哥,若无其他事情,奴婢先行告退了。”说罢也不等他们回话,便准备自行退了下去。“你,等等。”十三突然把想要溜之大吉的我猫抓耗子般毫不留情地给逮了回来。 我心中已是对这个落井下石的小怡亲王恨的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发作,干脆木着脸呆在一边,看他们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去。面前早已是以十阿哥为首笑笑闹闹成一片了。 “八哥,九哥,十哥,十三哥,什么事儿把你们乐成这样?也讲给我听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远远地就飘了过来。好吧,又来了一个,这下更有的热闹看了。我心里除了苦笑就只有无奈。他们这是打算搞个兄弟围观吗?看来计划生育确实是一项伟大的国策,我不由得由衷佩服起制定这项政策的人了。脑海中刷刷刷浮现几个大字: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不对,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强势围观。 “十四弟,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快过来!”十阿哥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见有人加入这支围观队伍更是喜上眉梢。 “奴婢赫舍里?未名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好吧,终于能够请一个完完整整的安了,我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咦?”十三阿哥没忍住,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咦。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十三赶紧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众人又看向我,我也有些莫名其妙。 “赫舍里?未名?可是赫舍里?昶海家的?”十四阿哥的语气中带了点惊讶,问道。众人闻及此语皆是一愣,笑声也止住了,霸占探照灯齐齐聚焦在我身上。“家父正是赫舍里?昶海。”我答道。 “咦?!”这次这几个兄弟们好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异口同声像合唱似的齐齐叫出了这个“咦”字。 我低着头,眉头大皱,这些阿哥们的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七七八八的东西啊。看来我在宫中的这个头次亮相倒是有够“亮”了,“前途无亮”的亮。 正当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康熙的这帮宝贝儿子们搞得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小林子正四处找我。见着这一堆阿哥们,他赶紧上前打了个千给众阿哥请安,起身时发现我尴尬地立在旁边。 小林子虽有点儿搞不清状况,但还是赔笑道:“诸位阿哥,未名姑娘头一回到宫里来还不懂规矩,有冲撞了阿哥们的地方奴才给您赔不是了。只是现在魏公公招所有秀女到储秀宫中集合,您看是不是……”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还是胤禩有做哥哥的风范,他有些玩味的看了我一眼,还是一片春风的对小林子和我说。我自是求之不得,拉着小林子快步告退了。 断袖 其实回到储秀院也没什么,无非是听魏公公为我们这些个头一回进宫的刘姥姥们讲了一些宫中的大体情况和要遵守的规矩,做个最初一级的扫盲活动而已。 真正的选秀结果,则要经过上级太监和宫中主要娘娘们的筛选,经过对秀女的容貌、品性以及家庭出身做综合考察,最后定下一份名单递给皇上作为妃嫔等等的人选。而剩下的秀女则优先给王子贝勒们挑选为妻妾,最终像我这般幸运之人得以到宫中做一个高级一点的宫女,然后夹着尾巴做几年人满了25岁就可以放出宫来过正常人的生活。 当然,前提是在宫中的这十几年既没有犯事儿而被拉出去剁了,又没有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宫中,最后,还得没有不小心被圣眷顾了一下,否则从此牢底坐穿,永无见天日之时。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要在这深宫之中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待完十几年,是个技术活儿。 由于今天上午的围观事件使我着实受了惊,整个下午我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临帖看书,云渚本想拉着我和其它几个姐妹一块儿出去走走的也被我一口推掉。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必是今天早上起来的太早不大适应,将临摹好的字信手用书一压,便关了门一掀被子开始补觉。 一觉睡醒,却在床上赖着不肯起来,眯起眼晴想看看外边的天色如何,却看见一张好看的少年的面孔正拧着眉毛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吃了一惊,半撑起身子诧异的看着他。他正坐在床沿上盯着我却又发着呆,还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回味着什么。“咳咳……九阿哥,您找我有事吗?”我看了他半天见他没有回复元神只好打断他的神游。 “额……”他脸红了一红,出现了男孩子常有的羞涩,光线从外面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上,连两颊细小的绒毛似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简直就是人间萌物一枚啊。我在心里暗暗赞叹不已,优良品种果真是极品之至,这简直就是达尔文进化论优秀成果的写实版嘛。 “我……你家中是否有年纪与你一般大小的兄弟?”看来那天他果真没有认出我是女子,我心里偷着一乐,嘴上却道:“家中却有两个哥哥……”胤禟的眸子亮了亮,急切地等着我的下文。“不过他们都已经十七、八岁了,另外的兄妹就只有一个黄发之龄的妹妹了。”“哦。”少年的头低下去了,语气中尽是满满的失望。 “没事了,你继续睡觉吧。”胤禟怏怏起了身,转身关门便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那天他看上我了,所以才向我打探自己的下落?不可能吧,他喜欢男人么?可是历史上明明记载着他三妻四妾朝秦暮楚,私生活乱到令人乍舌的地步。不过自古便有皇室宠爱男伶之说,没准这孩子是个双性恋? 躺在床上乱七八糟地瞎想着,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十三 下午起床后与云渚一同吃过晚饭,便由着她领着我去了今天下午结识的几个秀女的房中串门儿。我在现代就是个闷葫芦,虽然有时为了社交的需要与陌生人也能够侃侃而谈,但骨子里还是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加上古代的女孩子和我这个现代人的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本不愿去,但想想觉得面子上也抹不开,就打定了主意多听少说。 聊天伊始谈的基本上都是我技能指数为零的刺绣女红之类的活计,当然,这只是开胃小菜。渐入佳境之后就开始抒发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美好憧憬,还有一道加餐就是对今天见到的其他秀女挑肥拣瘦。 开始我还假装颇有兴致地参与其中,但后来觉得乏了,就干脆找过一个枕头靠在上面睁眼发呆神游天外。间或听了几句,不禁叹道,女人心思,看来自古以来便没有进化多少,与大学当年寝室卧聊的重点话题如出一辙。 正神游得起劲,突然听到云渚兴奋的说:“你们猜,今天我单独出去的时候看见谁了?”“谁啊?谁啊?”女孩子们果真对这种八卦事件很感兴趣,左一个问右一个问的。饶是我这种 云渚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虚荣心也得到满足了,便慢悠悠地开口道:“今儿个下午,我看见九阿哥了。” “九阿哥?”“你看见九阿哥啦!”“那个九阿哥我在宫外就听说过,据说长的是一表人才、潘郎在世呢!”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今天上午来看咱们的那两个娘娘中的宜妃娘娘就是他的亲额娘呢,看宜妃娘娘那么漂亮,想必她的儿子也定是一位美男子。”女孩子们立即唧唧喳喳地闹开了锅。而后又引发了一堆有关各阿哥们的评论,居然最后还评出了个“宫草”的排名,看样子若不是有晚上强制熄灯这一措施,我们这屋子的人大有秉烛夜谈通宵之意。 许是今天下午睡过头了,躺在床上却一直睡意全无,在心中预演了一遍明天见德妃的场面,又将明天要梳的发型、穿的衣服鞋子、配的耳坠头花一一想好,才迷迷糊糊地浅浅睡去。 半梦半醒之中,我仿佛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完全忘了我已是身在清代,还以为是现代家中床上的那个巨大的毛绒熊,便两手一攀,将那个东西紧紧地抱住。就这样睡了一会儿,但到底没进入深度睡眠,一下子脑子清醒了起来:不对,我现在可是带清代紫禁城里面,哪来的什么毛绒熊啊?! 睁开眼睛,在月色下,十三睡的正香,脸上一副正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大惊,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且……而且还睡在我的床上!再看看自己,双手抱着他,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标准的奸夫□睡姿。这时候若是有人举着火把破门而入捉奸在床,那可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我又急又气,但又怕惊扰了云渚,只好暗暗地使劲推十三。十三这厮没想到竟是个无赖的家伙,明明已经被我推醒了,却依旧闭着眼睛假寐。我气极,这家伙怎么这般过分,便伸手去捏他的鼻子。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十三终于开了法眼,见我恼羞成怒想说又怕吵醒了云渚不敢说的模样面露得色,伏到我耳边悄声说:“爷可还是童男子一个,爷还没觉得吃亏呢你紧张什么。”我此刻也顾不得他是那劳什子的天潢贵胄龙种不龙种的了,在腰上用力的掐了他一把,恨声道:“先到外面再说。” 他倒也不恼,翻身拿起放在床头的披风就走了出去,我也赶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院子的偏僻之处,他笑道:“没想到你真叫未名,昨儿晚上我还以为你故意不肯告诉爷你的名字呢。仔细一琢磨还真是个好名儿。”我挑了挑眉问道:“什么风把十三阿哥给吹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天,将披风解下搭在我身上淡声答:“没什么,睡不着觉,就过来看看你。”我甚觉无趣,低头自顾自的用手逗弄夜间半开未开的玉兰。他看了我一眼,低眉道:“昨天……是额娘的生辰,谢谢你。”我心跳登时漏了半个节拍,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见我看向自己,十三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也想做皇阿玛的妃子么?”好歹我也是21世纪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女性好吧,未免也太低估我了。我冲他笑道:“做不做妃子好象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吧?” 十三转过身盯着我,眼中已带怒意,他两眉一扬,沉声道:“我问的是你想不想。”我故意想戏弄戏弄他,道:“皇上文治武功,自是为万民敬仰,也是未名的偶像之一。”“你到挺实诚。”十三撇了撇嘴,冷声道。 “可是……”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前鄙人还没有为偶像献身的打算。”十三侧头看着我用手指拨弄着玉兰花,虽未吭声,但眼中怒意已消。 真是个小孩子,喜怒哀乐全部都写在脸上。当他在受尽圈禁之苦成为怡亲王之后,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我在心中低低叹了一声,忽对这静谧的皇宫产生了浓浓倦意,将披风还给他,福了福身子道:“十三阿哥若没有别的事未名就先行告退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晚上寒气重,十三阿哥也早些回去就寝吧。” 十三听闻此语,促狭地笑着看着我。我想起刚才在房中之抱着他睡觉一事,不觉面上一红,赶忙抬步离开。只听十三在我身后轻声说:“放心,我定会求了德额娘把你留下的。”心中一暖,饶是这森冷的宫中也平添了几分温情。 德妃 上 在各种潜规则百花齐放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黑箱操作之后,每个秀女的去向终于定了下来。 云渚得其所愿的被封为了贵人,而我则在意料之中的被分去了德妃的寝宫。 “妹妹真是好福气,看来以后见着妹妹了还得称一声主子呢。”我给云渚递了杯刚泡好的茶,笑吟吟地说。“姐姐真是折杀我了,以后见面了咱们还是以姐妹相称吧。”云渚红着脸诚恳的对我说。又替我惋惜道:“我们这几个人中就属姐姐生的最美,姐姐又是这么聪慧的一个人儿,可偏偏……” 我喝了口茶笑道:“姐姐我生□静,最怕宫中这些个繁琐礼节了,一颗心却偏生又野得很。这样一来倒好,不仅可以省去许多寒暄,以后等年岁满了还可以放出宫去四海为家,饱览祖国的大好江山,何乐而不为呢。” “姐姐,我听说实际上是惠妃她们……”云渚看看外面,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忙截住她的话头:“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儿可不兴乱说,妹妹的好意姐姐我心领了,其实这样确实是甚合我意。” “开始见着姐姐只觉得姐姐是个冷性子的人儿,这几天接触下来才越发觉得姐姐其实是真的淡泊性子。”云渚想了想,说:“只是云渚真的不明白,姐姐的容貌头脑在我们这批秀女中皆可算出类拔萃,就是放在整个后宫也是难得的。姐姐若想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为何偏要……” 我向她举了举茶杯,笑道:“或许是人各有志吧。” 其实我的聪慧淡薄一来不过是仗着身为现代人,能够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这段历史,所谓旁观者清是也;二来只是我出生的年代提倡男女平等西式教学,因此看问题的方式角度有些不同读的书比这时候的女子多些罢了。但真要论起勾心斗角权谋术数,比起那些在后宫生存了几十年的女子来说,怕是连小学都还没毕业。 在这个地方,我的目标只是平平安安地生活,然后找到回去的办法。 赫舍里?未名早就死了,这个时代,我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我。 和云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说话间,小林子进来对我说:“未名姑娘,收拾好了咱就去的德妃那儿吧。”我点点头,向云渚互道了珍重后便随小林子离开了储秀院。 这宫中本就大,估摸着至少还得有半个时辰的脚程,我便和小林子一路上攀谈了起来。这才知道他是河北人士,就在德妃宫里当差。祖上本是在朝为官的,只是家道中落难以维持生计,双亲又早亡,便为了谋生到这宫中做了太监。还有个妹妹,在北京郊区住着,全靠他在宫中赚得的银子维持生计。 我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唏嘘不已。若非生活所迫,又有谁愿意眼睁睁断送一生幸福到这么个地方做太监呢?只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又悄悄和我说了一些德妃宫中的事。德妃最疼的小儿子十四阿哥今年年初刚娶了福晋,在宫外有了府邸,但还是经常去德妃处请安。德妃对于四阿哥倒有些生分,母子两人见面总是客客气气的。还有十三阿哥,德妃倒也像亲生儿子般疼爱这个孩子,因为自小和四阿哥一起长大,因此感情也甚好。 看来这些历史还是和我所知道的有些不一样。在我看来倒不是德妃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只是一方面胤禛已到青年期,难免和自己的老妈产生代沟,本性又低调不懂得撒娇,加上从小又不在德妃身边长大,因此母子二人见面自然有些僵硬。只是十四阿哥,我之前还以为十四也应该是和八九十他们混在一起,现在来说这些小阿哥们之间的帮派还未成形。 已经进了德妃的寝宫,又在一条路上左右拐了几次,看见一个小别院,里面只有一栋房子,但院中却有一小块未经开发的平地。“未名姑娘,到了。”小林子提醒我道。 “这是我住的地方?”我打量了一眼房子,觉得甚为满意。“对,今后姑娘就住在这里。”小林子见我露出满意之色,又道:“姑娘先在这里稍事休息,会有管事嬷嬷来交姑娘一些规矩然后带姑娘去见德妃娘娘。”我点点头笑道:“有劳公公了。”又塞了一块银子给他:“既是在一处当差,未名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公公多加照应。” 小林子咧嘴一笑:“未名姑娘,您也别客气,以后就叫我小林子吧。有是姑娘尽管吩咐,只要是小林子办得到的,一定帮忙。” 将包袱打开,简单收拾了下房子,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想心事。 这么看来我的居住条件还不错,不知道这是我那个阿玛的功劳还是蒙了十三阿哥的情。恩,对了,屋外头的那一小片空地一定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胡思乱想着,一声“咳咳……”声从门外传来。 我翻身下床,开了门,只见一个约莫40岁左右的女人穿着宫中统一的嬷嬷制服叉着腰站在我的面前。那女人脸上抹着厚厚的一层粉,细脚伶仃,梳了个把子头,头发油光铮亮一丝不苟。我不禁想到中学语文课本中鲁迅所说的那个“圆规”,觉得甚为贴切,暗自好笑。 这估计就是小林子刚才所说的管事嬷嬷了,见她一直盯着我,我心里发虚,掩饰性地朝她笑笑道:“小女子未名,不知嬷嬷如何称呼?”那位嬷嬷朝我瞥了一眼,冷声道:“王。” 真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我在心里暗道,面上仍旧笑着说:“王嬷嬷,今后在宫中就还请您费心了。”说着也递上一块银子。 她收了银子,面无表情道:“德妃娘娘刚刚吩咐过,你就不用换衣服了,先随我去向娘娘请安。”说完兀自走了。我连忙在她身后跟上。 德妃 下 随着王嬷嬷走到了一处大厅,只见上座正坐着一位妇人,想必就是德妃了。她也是四十出头的模样,并不是像之前想像的长得面如满月,眉宇英气,隐隐有男子面容的大气有福之相。两蹙柳眉细长,眼神清亮,低眉抬眼时尽显风流妩媚。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清丽婉约的美人儿,虽然已经是不惑之年,但保养的非常好,眼角虽有尾纹但并不明显。 我有些发愣,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生出了雍正这么个儿子,而且另一个儿子也是威风赫赫的大将军王。 只听一声高亢的“娘娘吉祥,奴婢王翠琳给娘娘请安。”,王嬷嬷已经跪伏于地。 我赶紧把思绪拉回现实之中,也依样跪下请安。 “起来吧。”清清淡淡的言语从两片薄唇中吐出。 “你就是未名?”德妃看了我一眼,笑道:“上来让我瞧瞧。” “是。”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任她拉着我的手。 “恩,倒是好生俊俏的一个孩子,想来这副摸样竟有几分神似我当年呢。”德妃笑吟吟道。说话间,德妃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变,轻轻握着我的手突然攥紧了。 “娘娘过奖了,未名怎能和娘娘相提并论。”我心里也是一惊,手上吃痛,连忙大声说。 德妃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我的手,淡声道:“可是识字?能写吗?”语气故意放缓,离得近的我却可以听出其中的微微发颤。“字倒认得,但认得不多;写也能写,但写得不好。”我恭恭敬敬答道。 “好,那你今后就负责这宫中赏赐的录入整理工作了,闲暇时也陪我读读书。”德妃话说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是。”我顾不上去探究德妃的情绪突然失控,心下想这倒是个闲差事,既不用做粗活,也不用费心费力去做些讨好别人的事儿。 “那就先这样办吧,王嬷嬷,你好生教着她这宫中的规矩。”“是。”王嬷嬷答道,便领着我告退。 恩,看来第一关已经过了,我正抬脚要跨过门槛,却听见德妃在我身后淡淡说了句:“以后就像今天这般打扮,那套银色的衣服记得放在箱底。” 德妃的几句话清清浅浅,我听了却有似如芒在背,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服。她说的是昨天上午那事儿,没想到这些消息在宫中传播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不禁为自己的天真捏了一把汗。 看来果真在学校是被老师宠坏了,在家是被阿玛额娘宠坏了。忘记了在这个深似渊海的宫中,最为忌讳的,便是个性,便是出挑。要不是德妃的提醒,我还没准就真应了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到头来,还不定怎么个被整死法儿呢。虽然还不明白德妃到底是好心还是假意,但这话我算是听进心里头去了。 我连忙回身,向德妃跪下,诚恳的说:“未名谨记娘娘的忠告,今后必当谨言慎行,请娘娘放心。”德妃依旧轻轻浅浅地笑了笑,手拿杯盖撇了撇兰心奉上的茶水,看向我道:“怪不得胤祯只见了你一面便如此上心,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冷汗涔涔,冷汗涔涔,我的心情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了。她什么都知道,不对,她应该只知道我昨天碰见诸位阿哥的事了,但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我汗如泉涌了。看来古人诚不我欺,这个空空荡荡的皇宫中,没有秘密就是最大的秘密。 她这算是在警告我吗?深呼了一口气,我俯了个头道:“未名明白娘娘都是为未名好。”德妃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道:“既是我宫里的人,以后在这儿不必如此拘谨,只是这宫里人多口杂……”,她喝了口茶道:“罢了,未名,你先下去吧,宫里的规矩多,你先跟着王嬷嬷好好学着。”我点头称是,一边退下。只是短短几句对答,已是精疲力竭。 徐思海 跟着王嬷嬷学习了一天的规矩后,我已是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首先是练习踩花盆底儿。在现代我就经常足踏十厘米的高跟鞋冲锋陷阵于各大卖场与地铁车站,虽然穿这花盆底儿和高跟鞋的重心落点不一样,但走几个来回也就不成大问题了。 但是,人家王嬷嬷发话了,会走和走得好是两个概念。为了达到她口中所描述的:“如履平地、摇曳生姿。”我愣是来来回回走了二个时辰没停歇。 二来就是练习请安。福身倒还好,苦的是练习下跪。下跪讲究的是快、稳,但既然一快就必然惯性大,膝盖与坚硬地面的亲密接触那可真是叫钻心的疼。这完全就是个技术活儿,掌握不好其中的奥妙暗暗叫苦的只能是自个儿。 一天下来,我整个人就虚脱了,这比当年在大学的军训过犹不及。拖着两条提前折旧接近报销的双腿回房,想要倒头大睡一觉,却见十三坐在我的床上。 十三见我愣愣地看着他,不觉好笑道问:“想什么那?”“在想要不要给十三阿哥请安。”我讷讷地回答,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膝盖。神啊,饶了我吧,这一跪下去估计我就起不来了。 十三无奈起身道:“我就是想让你给我请安估计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罢了罢了,跟爷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必拘礼了。”说罢上前将我一把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自己也盘腿坐在床上。 “我有话要问你。”十三想了想,吞吞吐吐道:“你……你是怎么认识十四弟的?”“十四阿哥?”我坐起身,一头雾水,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啊:“除了那次碰到你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他们那次,之前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那就奇怪了,十四弟居然跑在我前面就跟德额娘求了情把你给要了过来……”胤祥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昨天听到我阿玛名字的时候你们干嘛那么惊讶啊?”“你阿玛?你阿玛是谁?”见我不满地盯着他,十三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不好意思地说:“昨天听到你真叫未名的时候我就开小差了,后面你们说的话也没听进去。” 我笑道:“家父赫舍里?昶海。” “咦?!”胤祥又咦了一声,说罢也不解释,只是把我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自个儿不停地傻乐着。 “干嘛?”我没好气的推了推他,“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问你,你阿玛给你请的那个老师名叫什么?”“徐思海啊。”我不解。“这便是了。你可知道十四弟府上请的先生名叫什么么?”十三冲我眨了眨眼。 “徐思海?”我皱眉道:“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四弟自小习武,他的武艺在我们这些个年纪大些的阿哥们中排第二。”“那第一是谁?”我插嘴道。“正是在下。”十三见我入套,笑眯眯地说。这个家伙真是俩字——得瑟!我脑门起了三条黑线。 “十四弟虽然擅长武艺,但在读书上却不如二哥三哥五哥九哥,”他又顿了顿道:“和我。”,我脑门的黑线又多了三根。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样自恋的。 “所以在府中十四弟请了先生,明着是教十四弟府上大阿哥功课的,实际上却是教十四弟书法和诗书。这事儿虽然十四弟明着瞒着我们哥儿几个,但老九这人古灵精怪的,也不知怎地被他给抖了出来。” “嗯哼?”我示意他继续。 “徐思海见十四弟总是没有长进,就经常刺激他说自己教的赫舍里?昶海家里的千金‘饱读诗书,下笔成文’,‘明慧灵颖,七窍玲珑’,把十四弟天天气的见着那徐思海就远远地绕道而行。” 我不禁莞尔:“想不到原来还有此般个中奥妙。不过那徐思海倒是夸张了,只是为了激将一法而故意将我谬赞一番罢了。” 十三道:“夸张是有,不过徐思海身为文人,倒不会信口开河胡吹海吹。想必你也确是有过人之处。”说罢看着我:“今日看来,徐先生确实所言非虚。” 我叹了口气:“看来十四阿哥这是准备踢馆来了。”十三哈哈一笑,道:“十四弟其实也是小孩儿脾性,看他当日并未为难你想必对你并无恶意。” 我点点头:“谢谢十三阿哥提醒。”胤祥低头想了想,道:“未名,以后你我二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叫我十三阿哥。” “那叫什么?”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祥?小祥?小祥子?”见他一副要发怒的样子赶忙说:“那你说叫什么?”“就叫胤祥吧。”“好。” “对了,我就猜到你今天会练成这个样子,喏,拿着。”十三从胸前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用这个涂抹在膝盖上再按摩至发热就行了。” “谢谢,胤祥。”我冲着他离开的背影说道。 手中的瓷瓶依然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用力地握紧瓶身,那张酷似孔川的面容挥之不去。 虽然内心清楚的明白胤祥与孔川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是那张微笑的脸生气的脸却总是同样有让我心生温暖的力量。 过去与现在,古代与现代,孔川,难道你注定是这一盏蛊,将所有的残酷与温情,通通施与我的人生么。 记账 康熙四十二年,我,赫舍里?未名,正式成为这森然的紫禁城中三千宫女的一名,见证着历史按照自己的既定轨道缓缓前行,向世人宣告着自己强大力量不容抵抗。 来到德妃宫中已有一个星期了。由于德妃担心我不懂规矩四处走动会遭到主子们的责罚,因此将我禁足在自己宫内的后院中并命令王嬷嬷加紧对我进行训练。 在这一个星期中,我每天都经受王嬷嬷的魔鬼式训练,经过无数次的下跪起身练习后,现在终于形成了完美的条件反射。宫规宫矩也已熟稔于心。作为通过训练的奖励,我现在已经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而不必成天在后院霉着一张脸面对着恨铁不成钢的王嬷嬷。 不过说来奇怪,胤祥那个难缠鬼这些天到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次也没看到。我开了会儿小差,摇摇头,又开始在小林子的指导下进行宫中赐品的校对工作。 由于德妃生的两个儿子都还算为他们的额娘争气,而后宫向来就与政治分不开,因此德妃圣眷正隆,宫中隔三差五就会接受赏赐,需要及时补充和更新库存记录。我的上任是个吃里扒外的主儿,许多库存的皇家珍品被那个宫女私自转手出宫拿到专门的销赃店里卖了,也因这事被后宫家法处置了。 我接手时的明细报告记得太过杂乱,由于那个宫女为了遮掩宫里物品记录的减少而做了不少假账,甚至出现很多前后矛盾、账实不符的情况。而且那本库存记录完全是流水账,全按时间顺序排列,要想查找某样物品甚为不便。 我的宗旨是要么不干,要么干好。对于那些个皇家古董我是真一窍不通,也难以一一对上号,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央着小林子同我一起一件一件地与记录查实。他报一件的名字,我在对应处打一个小钩,若是出现盘盈则补上记录,盘亏则在旁边画一个小叉。 仓库里通风不好,密闭性又强,一天下来我和他都是腰酸背疼,汗流浃背。 盘点库存确实是个苦差事,我和小林子还有特地向德妃求的几个熟练此行的宫女太监又是忙了整整九个白天早出晚归才把所有的东西清点完毕。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我一身轻松的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桌前整理这几天核对的资料。大致翻阅了一遍这些资料,我将所有物品按照自己的粗浅认识分成了几大类,每个类别下面又有一级科目和二级、三级科目。在现代我的母亲是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审计师,对于会计我也有些粗浅的了解,这便拿会计科目之石来攻玉了。 草草拟了个表,我便拿着这两张纸跑了出去找小林子进一步核对修改。心里正计划着怎样让这表的布局更合理化一些,没注意看路,走出几步路就碰的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的身体宽阔坚实,我倒抽了口气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鼻子,抬头看向不明物体。 一张脸清瘦矍铄,下巴有着坚毅的线条,两片薄唇紧抿,一双眸子神采粲然,正探究地看着我。 “额……对不起……额……”我摸摸鼻子,冲他不好意思的一笑。 “四哥,十三哥呢?”十四阿哥边跑边嚷道。见我他微微一愣,道:“咦?怎么你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的吧。我在心里朝十四翻了个白眼,俯下身子请安:“奴婢赫舍里?未名给四阿哥,十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十四阿哥吉祥。” 哈?!说完这句话我立刻石化了。刚才我撞到的那个人就是雍正?千想万想,没想到我与未来大清国的皇帝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了第一次双方会晤。 冰释 看来古代的人和我在现代了解到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雍正哥哥好像并没有那么令人怕怕嘛。转念一想现在才康熙四十二年,饶是雍正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愣头青,估计强大的气场现在还没被培养出来吧。想到这里不禁稍稍放了心,心里先入为主的畏惧感也减少了几分。 “还没回我话呢,爷问你怎么在这儿。”这儿是后院,我不在这能在哪啊?心里不服,口上却恭恭敬敬道:“回十四阿哥的话,奴婢接手了库存录入整理的活儿,正有些事要去向林公公请教。” “哦?”十四阿哥看见我手上拽着的两张纸,遂拿了过来看。 “这些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十四看了几眼不耐道。 又不是我逼着你看的,不耐烦个什么劲儿啊。正要回话,四阿哥接过那两张大致一看,便开了口:“十四弟,这是用来记录入库物品的表格。这是入库时间,这是出库时间,这是物品大类,这是大类下面所属的小类,这是物品名称。这样做账的好处是既可以根据每一类别的详细划分而使物品进行归类,也方便以后的查找核对。” 恩,不愧是未来的皇帝,只是扫一眼,便明白其中道理。我笑吟吟道:“四阿哥果真好眼力。”四阿哥笑道:“未名姑娘过奖了,不过这还是我头一回看到库存物品用此方式记录的,倒不失为一个好点子。不知姑娘是如何想出这个法子的?” 记忆中胤禛好像是管过一段时间国库亏空的问题吧,倒是可以给他一些建议。感激他刚才替我解十四的围,我笑答:“四阿哥过奖了,这个法子并非奴婢所创。在奴婢的故乡,大人们在记账的时候通常先对资金来源和用途分类,再分支出和收入两块相应做账。这样方便又可以减少差错。”复式记账在古代尚未出现,当时也没有条件能够做到这一步,因此我只是讲了个在可操作范围内的大概。 听完此言,胤禛在一旁拧着眉毛陷入了思考,十四阿哥这个家伙乘虚而入,故意打击我道:“四哥,我就说这么巧妙的主意怎么可能是这个小丫头想出来的。”又歪着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冷笑道:“早听说赫舍里家的千金知书达理聪慧明颖,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不过没当上主子倒是可惜了这么张俊俏的脸儿。” 这家伙就是诚心和我过不去撒,我偏生不恼,微微一笑:“十四阿哥武艺超群奴婢是早有耳闻的,至于诗书嘛……”十四紧张兮兮地盯着我,像要随时发怒一样。我转了转眼睛,笑道:“以前未名在家时请的先生常常说未名太过愚钝,总是拿十四阿哥作为榜样,说十四阿哥是‘文武全才,好进爱学’之人,‘其人聪颖,过目不忘’直听得未名好生汗颜。因此想来十四阿哥的诗书功夫,定是又远远在未名之上的了。” 十四听闻此言半天不吭声,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那为什么……”胤禛方才一直微笑的听我说,现下接话道:“十四弟,看来你那老师是为了刺激你好生学习才这么说的,做不得数,不必认真。” 我感激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要不是他今天这番话,没准十四以后会当众给我什么难题呢。胤禛也对我报以微笑,复道:“我方才听未名姑娘所说的记账之法觉得甚为有趣,但一时也难以想得明白。不知可否有机会时未名姑娘抽出些许时间将此方法详细告知呢?” 我点点头笑道:“四阿哥既然开了这个口未名又岂有不应之理?四阿哥何时得了空儿想学,召未名过去便是。” 心下觉得虽然胤禛这个人古板了些,但也不失有趣,一时间觉得历史还是挺有意思的。虽然被孤身一人抛弃在了这个时代,但却有许多东西等着我慢慢揭开。 别过四阿哥十四阿哥,我便匆匆去找小林子了。走出还没50米,突然听见十三大嗓门儿的对他的四哥和十四弟说:“真是奇怪了,那丫头今天居然不在房里。四哥,十四弟,我看我们要不改天再来吧。” 这个难缠鬼,我说怎么堂堂两位阿哥会放下架子到我们这些下人住的地方来,又不是学他们的老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敢情是胤祥带他们过来的。 我脚下加快了步伐,希望在胤祥这个家伙发现我之前赶紧溜之大吉,却觉背上有四道目光纠缠着投来。两道是清冷玩味的目光,两道是灼热恼怒的目光,心下却并未多想,继续低着头快步走着。 许是发觉了他的两个好兄弟们齐刷刷的目光,胤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马上发现了正要夹着大尾巴逃跑的鄙人。 “哈,原来你在这儿!”胤祥拍掌大笑,“快过来给爷请安!” 我无奈地回身向他们一行三人走去,好嘛,这下又回到了起点。“奴婢赫舍里?未名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吉祥。” “十三哥,你要见的就是这丫头?”十四盯着我向十三问道。 “是啊。你们刚才见到她了?”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的宝贝弟弟的表情,方才恍然大悟。 “嗯……”十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四阿哥打断道:“十三弟、十四弟,我看我们还是边回去边说吧,老是呆在后院被额娘知道的话怕是又要被唠叨了。” 好人啊真是大大的好人,四阿哥与我擦肩而过时我抬头冲他的侧面感激的一笑。他并未回头,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十三这个家伙故意走在最后,离开我时用手挑起一缕我尚未干透的头发,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凑到我的耳边低声笑着说:“嗯,好香。”说话间气息的吐送吹得我的耳根发痒,脸上不禁一红。 顿了顿,他又悄声说:“今儿个本来是打算消消十四弟心中那口恶气,否则以他那火爆脾气,没准儿什么时候给你个小鞋穿,有四哥在这儿压着他不敢太放肆。”见我微微点头,他笑道:“不过看刚才的情形,想必你已是自行解决了,倒省了爷的唇舌。” 我笑道:“若是没有你,我也不能在这儿碰见他们,所以,还是得谢你。” 眼前突然一晃,只觉右侧脸颊触到了两片柔软的唇,一掠而过。我大窘,摸着半边滚烫的脸呆呆地看着他。 “既是谢,总要有个谢礼才好吧。”十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促狭笑道。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哭笑不得,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 康老爷子 经过身心的考验之后我找到小林子,两个人讨论了一晚上,小林子又告诉我一些珍品的划分依据的规律和其辨识特性,我又照着他说的三易其稿,终于在近半夜的时候将一个还算完善的记录体系确定了下来。我向小林子道过谢后便走入了茫茫月色之中。 许是刚刚完成了今天规定给自己的任务,心情大好,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并不困,便给了自己一个小奖励,乘着晚上无人,溜出德妃的寝宫四处转悠。虽是春末,但早晚温差还是很大,走了没多久已感到地上的寒气丝丝浸入鞋底。不知不觉,竟又转到第一次遇见十三阿哥时的小院落,我在进院前留心看了看入院的石门上的匾额,上书“延禧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 延禧宫?想起十三阿哥说过的话,这想必是故人旧宅了。 轻步进院,却见中庭里一位老人负手而立,仰望月空,一言不发。说是老人其实也并不准确,那人已届知天命之年,却面容精瘦,目光炯炯。只是脸上惫态毕露,为他添了几分憔悴之色。 见他望着明月出神,我也不禁随着他抬头看向天际一钩弯月,月朗星稀,清风徐来,所有的疲乏一扫而空,不禁轻轻吟出: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那位长者随口接出下句,快速转过身盯着我,问道:“谁?”一个字,平平淡淡水波不兴,我却感到一股逼人的威力。心里倒抽了口冷气,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五十岁上下,半夜一个人在宫内可自由走动,不是太监(= =|||这点很重要),气场强大。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康熙康老爷子! 我当时只想尖叫,今天是什么日子?早知如此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估计是“天龙冲煞,不宜出行”。短短一个晚上我就对大清国两届皇帝分别进行了接见。只可惜我有当狗仔队的运气,却没当狗仔队的环境,不仅扼腕叹息,否则,这大清国第一娱记的名头就非我沈未名莫数了。 现下的问题是,我到底要不要三叩五拜,山呼万岁呢? 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福了福身道:“回这位爷,奴婢赫舍里?未名,是这批的秀女。进宫当差不久,各位主子认的还不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爷谅解。”遂起身,目光坦然地看着他。 “赫舍里?未名?赫舍里……”康老爷子捻着胡须踱到我面前扫了眼我道:“长得还不错,倒可惜没入了后宫。”传说康老爷子也是花心大罗卜一枚,我的脑门上挂下三条黑线,面上笑道:“能为各位主子当差也是未名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怎么会走到这里?难道不知道这座院子是座禁院,没有特许不得入内?”康老爷子挑了挑眉逼视着我的眼睛。 怪不得胤祥上次见我冒冒失失闯到这儿那么生气,看来这位千古一帝倒是个多情的种,对这敏妃是眷爱有加。 “回爷的话,奴婢见今晚月色清朗,便在这宫中信步走了走,可是……”我故意面露尴尬之色。“可是什么?”“可是不想奴婢愚笨,竟迷了路,也不知怎么便走到这里来了。奴婢该死,请爷责罚奴婢。”这正是:天涯地角有时尽,路痴绵绵无绝期。 “这倒听着新鲜,”康老爷子听闻此言也是一乐。“罢了,这次就算了。”他摆摆手,我赶忙谢恩:“谢爷不追究之恩。”便起身立在一旁。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康熙又低低吟了一遍这首诗,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 “爷叫奴婢来可有吩咐?”他看了我一眼,道:“爷给你说个故事。”抬头又看了一眼月亮,叹了口气:“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小城里面有一个县官。他很热爱自己的人民,因此也励精图治,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是,这个县官家中尚有一群妻妾和儿女。县官因为要花大量精力于政务,因此对自己的妻子儿女照顾得多有不周,使很多深爱自己的人受到了伤害。甚至有的时候,因为考虑到县城的治理,而不得不对自己的家人进行严厉的责罚。你说,一个连自己最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县官,是不是很没用?” 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不算是个好父亲,但康熙这一生确是伟功赫赫,名震千古,是一个好皇帝。而这些无奈,又是哪个朝代没有的呢?想起正是前不久,“裕亲王福全有疾,康熙帝连日视之。内大臣索额图挑唆皇太子,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于宗人府。”这康熙老爷子估计是对月伤怀,感念故人,一时心生几分怜悯。 我轻声道:“奴婢小的时候,阿玛曾经跟奴婢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治水期间,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能不说是有负于家人。但是,正是因为大禹能够放下一己私情,才能够治理好河水,拯救了数以万计的黎民苍生的性命。因此,奴婢拙以为,能够置自身的私人感情于下位,而以自己的子民社稷为先,舍小利而就大义。此等胸怀气量,是常人万万所不能及的。反观这位县官,其行为已近乎于圣,又怎可说他是无用之人呢?”我叹道:“不过圣人难做,其间苦楚,怕是只有那位县官自己知道。得如此之人为官一方,真真是百姓之福。” 一席话,虽有拍老康马屁之意,说他与大禹一样是圣人,但实际上,也是我的一番肺腑之言。 康熙听罢,默然沉思。良久,才幽幽叹道:“世人皆只看见那表面的风光,想不到其中的各中滋味,竟被你这丫头一语道破。” 我说完此番话,想起今后个人的命运,不禁也是黯然神伤。却听康老爷子道:“你这丫头口口声声说自己愚笨,依我看,你怕是比谁都通透。”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大树背后走去。我听他语气已是轻快不少,想是不会与我计较许多,便起身尾随他的身后,也绕到了树的背面。 “嗯?”康老爷子面露诧异之色,之见原本一桌一凳之处不知何时在原本孤单单的石凳对面又多加了一张石凳。 是胤祥那个家伙,我心里一暖。看来那天的话没白说,他果真上了心。这新添的一张凳子便解开了多年的郁结,我念及于此,不由得微微一笑。 那厢康熙见了更是好生欢喜,似乎想一个人独自细细品味这份释怀,他对我道:“你先下去吧。”“是。奴婢告退。”我拔腿欲走,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是哪个宫中的?” “回爷,奴婢是德妃娘娘宫中的。”见他不再发话,我便悄悄退了出来。 “出门向左拐一直走。”我刚走出院门,就听到康熙的话远远飘来。微微一笑,大声道:“多谢!”。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 龟苓 虽然只是夏至,但这几日天气反常的热。天上万里无云,半点风儿也没有,树木花草全都纹丝不动,为这本是严热的天气带来一丝烦闷。虽然古代的环境保护的很好,臭氧层也没有空洞,还没有温室效应这么一说,但一方面就算再凉快,这诡异的酷热天气温也有近30度;二来古人的衣服本来就多,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不透风,没做几下事就已是汗流浃背了。 德妃自天气突热以来气色一直都不大好,之前请太医来诊断说是天热中了暑气,有些热伤风,开了几味清热去火的药却一直不见好转。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着元代忽思慧的《饮膳正要》,想着法子为德妃做几道新鲜的药膳点心,既可消暑又可进补。看着德妃每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德妃虽然有手段,但对于下人向来都是宽厚仁慈,因此深得人心。 依平时一样做完了日常登记验库的工作后,我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想起了当年上大学的日子。苏州虽然地处江南,但热起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以前每当这种天气“四人帮”便全面出动,四处搜刮解暑的小食。 突然灵机一动,我一把拉过在一旁不停扇扇子的小林子问道:“小林子,这宫中可有龟板?”这近两个月来我和小林子已混熟了,说话间便也随意起来。 “龟板?”小林子有些莫名地看了我一眼:“龟板既是药材,想必太医院中是有的。” 我大喜忙找来纸笔,快速写了龟板、土茯苓、仓术、干地黄、金银花、苦参、防风、枸杞、生地、鸡骨草等十余种中药材递给他,谗笑道:“麻烦公公到太医院去抓这几味药材与我,至于药量就让他们看着互相的药性来配,配十剂解表清热的来。”。 “就是你鬼点子多。”小林子已经习惯我这幅死缠烂打央着他办事的德行了,笑着接过纸便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我卷了卷袖子,把昨天刚采的一些桂花放入一个棉袋中,将棉袋放入一个添满了水的大锅中开始煮。待水沸腾后,仍将棉袋放在水中直至冷却。做完基本工作,我又开始忙里偷闲地练起了字。恩,今天临的是孟浩然的《宿建德江》。写至“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时,竟也觉得一阵清风徐来,凉爽不少。 刚写完三张,小林子就拎着十剂配好的药材来了。他好奇的问我:“姑娘要用这个做什么呢?我问太医院的太医们,他们只道这是解暑的方子,但之前也从未开过。”我抿嘴一笑,道:“先卖个关子,等做出来后,定送给你一碗尝尝。”边说边打开了两剂药材,一股脑地扔进了刚才煮好的一大罐水中,盖上盖子开始熬。 以前在学校时最喜欢和陈琪、孟宇、孔川跑到学校旁边的一家特色小店吃龟苓膏。还记得在那个小店第一次吃龟苓膏的时候孔川摇头晃脑地对我们介绍龟苓膏的特性和做法:“龟苓膏主要以鹰嘴龟和土茯苓为原料,并加入干地黄、金银花、苦参、防风、枸杞、蜂蜜等数十种原料熬炖而成,具有清热去湿、滋阴补肾、养颜提神等功效。” 没错,今天打算做的正是这龟苓膏。以前听闻龟苓膏乃清朝宫廷秘方,后流入民间。但我在这宫中也呆了近两个月,饶是我这般爱贪口腹之快之人却也没有听说宫中有此种小吃。哈,难道说这龟苓膏的秘方竟是我发明的?想来觉得有趣,不禁莞尔。 那些以为早已吹散在风中的回忆现在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触。我对自己笑了笑,既然无法改变现实,那么就学着自我取暖罢。只是当初在小吃店里嬉戏怒骂之时,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手中的那碗龟苓膏,竟是今天的我回到三百年前发明的。 “喂!”一只大手放在我面前使劲挥来挥去。 “十阿哥十四阿哥?您大驾光临是做什么来了?”我笑道。看向屋外,八阿哥九阿哥正在外边聊着天,不时向我的屋里瞟来几眼。 说来也怪,自从那次与十四阿哥就“谁的文采更好”这一问题达成了双边协议以后,十四就常常领着老十顺便拖家带口地拉着八阿哥和九阿哥往我这儿跑。倒是十三那个促狭鬼,像是被他亲爱的四哥抓了壮丁,帮着他处理一些手下的事情而难得有空上我这儿来。 “爷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十阿哥和十四俩人像演双簧似的异口同声道。 “行行,二位爷来了,未名这儿可是蓬荜生辉金玉满堂啊。”这老十和十四都是爽快之人,熟悉了以后互相也就没那么多拘礼,请安什么的没外人在的时候也自然给我免了。 “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呢?”老十抽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 “放心,做好了少不了你的,到时候会让小佑子给你送过去的。”我笑着嗔了他一眼。小佑子是十阿哥在德妃这儿的眼线,这些个潜规则早已成了规则所以也不必太忌讳。所谓内鬼处处有,宫中特别多。五步遇一人,十步有我师。 “未名,”十四看了我一眼道:“马上皇阿玛就要去巡幸塞外了,这次我和九哥十哥都会去,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说到皇上,自那次碰见康老爷子后就再没有幸亲睹圣颜了。每次皇帝来德妃寝宫,德妃却总是派人来带我的差,而给我另一些活计将我支开。虽然心生疑惑,但转念一想德妃这么做必有她的道理。 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已是明白德妃绝非那种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的人。虽有心机,却都是为着护着我们下人和自己的几个儿子。更何况在这宫中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去挑明,反而乐呵呵地任德妃差遣。 “谢谢十四爷有心,不过未名在这儿吃的好穿的好,一时倒也想不出来要什么。”我笑嘻嘻道。 “那爷可就随便带了,到时候不要说不喜欢。”十四故意板起脸来。 “未名不敢,未名那是对十四爷的眼光很有信心。”我趁机拍马。 “嗯,算你聪明。”十四咧嘴一笑,趁我不注意,敲了我一个爆栗。 我捂着脑门儿看向十阿哥,十阿哥笑道:“放心,我这份也少不了你的。” “那我先谢过十阿哥啦!等你们回来后我给你们做新鲜的吃食。”我冲他俩做了个鬼脸。 “十弟,十四弟,该走了。”八阿哥的声音还是一同往日的温和,和九阿哥一道踏入房中,见我微微一点头。 “就来就来。”十四看看我又看看八阿哥九阿哥,磨磨蹭蹭地向外挪步。 “十四弟,放心吧,我们去塞外的这段日子未名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直接跟八哥说就行了。”胤禟看了他亲爱的弟弟一眼后好气又好笑地说,一双美目中透着对弟弟的溺爱。 “吭吭……”十四红着脸看了我一眼,赶忙拉着他的八哥九哥还有十哥离开了,只剩下老九那故意取笑十四阿哥的笑声渐行渐远。 求教 这次巡幸塞外,康老爷子带了大阿哥、太子、三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人前行,留下四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驻守京城。 没了老十、十三和十四的突然袭击,我倒是清静了不少。便趁着这段难得的清闲日子加紧研发各式小吃甜点,以应付老十和十四这两个催命鬼。他们俩自从吃过上回的龟苓膏之后对我是赞不绝口,要是不做出点新鲜的玩意儿怕是难打发这二位神仙。 一边还找了德妃宫中几个通音律的宫女太监,让他们把我在现代喜欢的一些歌曲曲谱给写下来,回去照着曲谱练习古筝。日子虽然平淡但也别有味道。 这一日,我见天气晴朗,阳光甚好,便将屋内的摇椅拖了出来。又顺便把小茶几也带了出来,泡上一壶清茶,看起了《孙子兵法》。读着里面再熟悉不过的的文章,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清风的微拂,一时间只觉得人生闲适,岁月静好。 想想若是在古代能一直过着这样的安宁小日子直到我回到现代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虽然骨子里还是更喜欢那种一萧一剑走江湖的洒脱磊落,可谁叫我偏生进了这错综复杂的宫中。即使眼下这安好恐怕也只是片刻,历史正缓重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去,而我,束手无策。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下子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等醒来时发现手中的书已不见,地上也并没有。有人来过了?心里纳闷着回了屋。 进屋只见床上斜斜卧着一人,脸被手上拿着看的书遮住了,正是我不见的那本《孙子兵法》。听见有人进来,那人拿开了书,一看是我连忙起身。 “四阿哥?”我心里奇怪,虽然我与十三十四交往甚密,但他们的这位大哥哥却基本上没有来过我这里。请了个安问道:“四阿哥来此可是找未名有事?” “嗯,”胤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刚才我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了,不好打扰你就进屋等你来了。”脸上不知为什么红了一下。 “想不到你会喜欢读《孙子兵法》。”胤禛举了举手中的那本书道。 “未名不学无术,让四阿哥见笑了。”我叹了口气,心道孙子兵法只能算是入门读物了,我在现代10岁就能背诵,玩《帝国时代》的时候后调兵遣将设局布阵,那可是把孔川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是在这男权至上的古代,我这弱小女子无用武之地啊。 胤禛想了想道:“倒不是不学无术,只是这种书自有男人们去读,女人嘛……” 我听了心中不快,反唇相讥:“女人就应该去读读那些《西厢记》、《牡丹亭》么?”话一出口,才知坏事,搁清朝,《西厢记》《牡丹亭》这两部可还是大大的禁书。方才只顾着想古代言情小说的名字,到忘了这一茬儿。 登下只觉两颊发烫,偷偷看向胤禛,他则愣在那儿了,脸上又是一红。 想不到雍正帝年轻的时候还挺纯情的,听到个“黄书”的名字也会脸红,我不仅在心里偷偷乐着。不过想来我也是他第一个估计也希望是最后一个遇到的敢于明目张胆地说这些“淫词艳曲”的新新女□。 “咳咳……四阿哥还没有说找未名所为何事呢……”我有些尴尬的打破冷到极点的气氛。 “额……是这样的……咳咳……”四阿哥回过神来,整理整理了情绪,方才说:“这几天我得了空儿,还想请未名姑娘就上次所说账目之事指点一二,不知未名姑娘是否有空。” 我点点头,朝他打趣道:“我这个大闲人可是等四阿哥这个空等了俩月了呢,自是随叫随到。” 本来以为胤禛会玩笑地回几句什么实在抽不出时间之类,却见他大窘,只是盯着我书桌上讷讷不言。我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觉哑然失笑。他正看着他的宝贝十三弟送给我的象牙嵌银雕花小狼毫。敢情他之所以不敢来是因为他那两个弟弟天天赖着我? 我在心里大摇其头,这个胤禛,虽然看起来帮他老爹处理政务的本事一流,但情商却着实不敢让人恭维。无怪乎康熙老头子被他气得御赐他了个“性情不定,喜怒无常”呢。 许是被我盯得心里发毛,胤禛避开我的目光赶紧说:“那是再好不过了,请姑娘借一步到书房说话吧。” 我笑着点点头,他看到我的笑容却赶紧走到我的前面带路,颇有些忌惮似的。 我也不理他,俩人闷着头走了一段路,便拐进了一个别致的院子。 淫 书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旁专门辟了一小块地,上面种着一片竹子。青竹挺秀,绿叶摇摇,竹子在北方本来极难生长,没想到胤禛倒是把它给种活了。手扶竹干,看着这本是江南常见之物,心里顿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