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算算有八天了,都没有捎信回来。”“不捎信便是好消息,证明不用我们帮忙。”话音才落,已经响起敲门声,兰心抢着去开门:“可不是说什么来什么,送信的来了。”“你又知道是送信的了。”“门外那个是庄子上腿脚最利索的,不是来送信也是做什么。”九如接过信封一看:“是父亲写来的。”“沈老爷也算是个厉害的人物,俩个姑爷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在其中周旋,居然滴水不漏的,不过双方都是姑爷,沈老爷一碗水要摆平也不容易的。”“父亲心里通透着呢。”“我看是你更加明白。”兰心揶揄道,“你一定没在沈老爷面前提出让他一定要帮你,但是父亲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吃了苦,多少都会更加偏袒你些的。”“父亲的一片苦心,用在我这个不孝女身上,我都觉得羞愧。”九如撕开信封,里面厚厚的一叠,她飞快地看下去,又换了一页。“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父亲留意表少爷的手段,将沈家的多半生意门道收在自己手中,没有放权,表少爷最近好像有些急了,还有,他去了薛家一次,说是要上门拜访亲家,谁都不能推辞这样的要求,结果在老爷身边看到了春琴,居然是春琴在服侍老爷的用药。”九如惊讶地将最后一页信纸都看完了。“春琴是不是跟着你的那个年长的丫鬟。”“是,她原先是我母亲的人。”“你觉得当日是她出卖了你,所以心中不平。”“我仔细想过,当日的情形,便是没有她的言行举止,大太太一定也就早早安排了人手监视我的一言一行,不能怪她。”兰心刚要张口接话,听得外面乒乒乓乓很大的动静,吓了一跳:“你在屋子里坐坐,我去看看出什么事情。”九如下意识地将父亲的来信往枕头下面一塞,庄子中一向安静,兰心又设置了层层的安排,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那么能够找到这里的就不是一般人。“表少爷,这是庄子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乱闯。”兰心的声音传进来。九如根本来不及找地方躲闪,门已经被人重重地推开,赵凌琪站在门外,与她面对面而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找到这里,气喘得厉害,胸口一起一伏,也不说话,眼神直勾勾地她的身形笼罩住。两个人一时无语,兰心赶过来,试图拦在两个人中间,被赵凌琪一掌推开,他手底下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将兰心推出房间,随即下锁关门,用脊背将门顶住,由得兰心在外面边拍门边惊慌失措地喊道:“表少爷,你要做什么,你关门做什么。”“你没有死,九如你没有死。”赵凌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样一句话。九如有种感觉,她不想和眼前这个男人说话,不想和这个依然保持着温润如玉外表的男人做任何的交流,她知道那张伪装的皮囊下面藏着的到底是多么阴暗的东西,她知道。赵凌琪等不到她的回应,上前一步,像是要更加仔细地看清楚她:“谢天谢地,九如你还活着,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不是你将我与母亲的身世泄露出去,怎么会有这一场浩劫,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地说这些话。”九如觉得既然虚伪的装扮都撕开了,那么已经用不着过多的客套。她不明白,已经走到这一步,赵凌琪怎么还可以当着她的面,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像是真的,她却有种想要作呕的厌烦。赵凌琪一呆道:“九如,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我泄露的。”“知道那些旧事的人原本就不多,而你在沈家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想到她当年一片真心,换来的都是处心积虑的伤害,九如恨不得抓起身边的任何物件,对着眼前这张好看的皮相砸过去。“我是知道你的身世,还有关于你母亲的,不过是因为当年你外祖父犯案时,我父亲正好参与其中,你知道赵家怎么会一败不起的,一方面父亲是个纯粹的败家子,另一方面便是国库失窃案受到牵连,就此再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赵凌琪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九如,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你,一直在骗你。”“你没有骗我吗,那些话,那些事。”九如的脸色惨淡,她已经不想去回忆起来的,霆岚说过,已经发生地事情,再念念不忘只是伤害了自己,但是这个人,又出现了,像是噩梦一样挥不去,散不开,她恨不得用双手将眼睛挡起来,也不愿意见到他。“九如,你要相信我的话,我没有出卖过你,我说过我不会害你的,我说过的,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赵凌琪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她的身体,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看着我眼睛,看着我!”九如鼓起勇气,直视向赵凌琪,发现他的眼圈整个都红了,像是要哭一样,心中暗暗道,难不成他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要找她来索要赔偿,亏他有这个脸皮。“原来你怀疑是因为我出卖了你。”“不是你,就没有别人了。”“真的不是我。”“那么你说,是谁。”两个人站得很近,说话声音力气都大,谁都不想让步的意思,九如觉得心口像是有把火被点燃了,烧灼得全身发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重重一把将赵凌琪给远远地推开。“是我疏忽,我用这个秘密去换取了大太太的信任,让她觉得我可以和她站在一线,成为盟友,但是我没想到她会得把事情整个捅漏出去,她连薛家会受牵连都不怕了,明明她也是薛家的一份子,我真的没有想到。”“等你都想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以为霆岚会不同意大太太的做法,我算准他不会舍得你的,结果等我回来,你已经义无反顾喝下毒酒,你死了,他们告诉我,你死了!”赵凌琪的脸上显出异常痛苦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我不相信的,九如,我想去看看你的尸首,辛醅怎么都不肯让我去,他问我用什么资格去见你,见死去的你,我以为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恨他们,恨霆岚的懦弱无用,恨大太太的心狠手辣,但是我恨我自己,恨我自以为是的聪明。”九如冷冷看着他,这些话是真是假都无法令她再动容,数次被作为棋子摆布以后,她已经不会再栽在同一个人手中,她曾经是那么信任过他,将所有的身家交在他手中,让他帮忙,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信任,她看走了眼。“九如,我来带你走的。”第一百零一章 走眼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九如都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赵凌琪之口,他有什么权利开这个口,说这句话,想到后来,她真的笑起来,笑的乐不可支。赵凌琪呆呆看着她如花笑颜,她比最后一次相见,瘦了许多,衬得一双眼睛更大,深幽幽的,像是藏着漩涡般,看一眼就再舍不得挪移开目光,宁愿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以为她笑了,便是有些希望,源源不断地说下去:“霆岚可以给你的东西,我现在都可以给你,霆岚不能照顾你的,我可以完全地照顾你,他根本不能保护好你,九如跟我走,薛家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回来,我替你换个身份,以后我在外,你管内,我们能将那份家产做的更大更好的。”九如听他还在念念不忘薛家的财产,收敛了笑容,冷然道:“那份家产再大再好也是姓薛的,轮不到你这个姓赵的来霸占。”“为什么轮不到我,霆岚什么都不懂,他能和我比嘛,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一事无成,当日里,我知道你有这份天赋,让你嫁到薛家——”“然后做你的内应,与你里外勾结,霸占人家的家产是不是。”“九如,你的性格我十分了解,这种事情你无论怎么都不会做的,我也没有这样要求过你。”赵凌琪已经看不到她的笑容,知道她在心里一定恨极了自己,明明可以不介意,但是那股子抹不去的酸涩之意又为何久久都不能按住。一把如意算盘打得太好,赵凌琪又是自认先入为主的机缘,两情相悦中间纵然有些曲折,料定九如的一颗心始终会牵挂在自己心上,别说霆岚痴傻如孩子,便是有一天他醒转过来,变成普通人,怎么和自己的形貌能力比拟。天算不如人算,日夜相随,不离不弃,九如爱上了霆岚,将与自己过往的那一段情全然地放下来,她原先是被束缚了翅膀的鸟儿,赵凌琪以为只要给她足够的天空,她便能展翅而飞,却没有想过,待她完全铺开羽毛,会华美炫丽至此,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一刻再不能放开,从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掉进了局中,尽管那个局是他自己设的,他却甘愿为她越来越沉迷而不走出来。当她笑着将所有嫁妆的首饰堆在他面前时,他以为还有转机的,他以为只要他进一步,能够挽回她留在薛霆岚那里的一颗心。等到他从庄子回来,不幸遭到伏击后,她特意前来探病,话语中,他的安危比她的全副家当更家重要,他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已经看到九如看着霆岚的目光,那种目光,温柔如水,带着微微的甜香,连四周的人都被那种氛围波及,他才惊觉到他们俩人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他所能想象得到的。心痛加上不甘,他在养伤的日子里,足不出户,心里来回盘算,终于做出决定,薛家偌大的家产他要,那个笑颜如花的九如,他也要。兰心在外面拍门拍得像在打鼓,但是生怕招引来太多人的围观,不敢高声呼叫。“我不想和你同在屋中。”九如往门口走去,要去开门。赵凌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回到身边,冲着门外呵斥道:“安静下来,我们在说话。”兰心的动作只是稍微一缓,期间夹杂着她压低声音的询问:“九如,九如,你没事吧。”“我没事,表少爷在与我叙旧。”九如不想与他有任何方面的身体接触,努力想从赵凌琪手中挣脱。不挣还好,赵凌琪的神情变得扭曲起来:“九如,你就这样不待见我,连我碰你一下都不能接受,你忘记了吗,忘记我们以前怎么情投意合。”“那些都不过是你为了博取我的好意,刻意而为,骗人的所有,我都不会稀罕,不会留在心里。”赵凌琪握紧了拳头:“是不是,你看我脸上就写着骗子两个字,我说什么都是假的,做什么都是伪装的,你心里只有霆岚才是最真的,他还不是欺骗你,一路装傻充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真相,告诉你,他从头到尾,十几年都是装的,装的!”“霆岚和你不一样,他尽管装了十几年,但是他心里有苦,他是迫不得己的,不是为了要横夺别人的东西,他要的一直不过是他自己的东西。”“他都是好的,我都是坏的,他是不得已,我就是伪善。”赵凌琪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九如总是能够逼出他性格中最要隐藏的那部分,他又气又恨,索性锁住了九如的手臂,扳到她身后,腾出另一只手来,捏住她的下巴。九如见他的脸在视线中放大,整个人对着自己凑过来,猜到他要做什么,力气却远远没有他的大,手腕处怎么都挣不开,赵凌琪像是完全被她激怒了,换了个人似的,平日里那种温文儒雅尽扫一空,她强行躲闪,他的嘴唇落在她的面颊边,肌肤相亲,九如大叫道:“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尔容姐姐。”提起尔容的名字,赵凌琪的动作缓了一缓,九如趁他不留神的片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将门锁挑开,一个踉跄冲了出去。兰心还在拍门,手掌收势不住,差点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赶紧收起手,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屋内的赵凌琪,一时之间看不懂形势,还是斩钉截铁地将九如护到自己身后,陪着笑道:“表少爷,你与她单独关在屋中总是不妥的,你说是吧。”“她,她是什么人,你倒是说与我听听。”赵凌琪一旦有外人在场,立刻变了神态,气定神闲地问兰心,料想她不敢真的承认九如就是还活着的薛家小王妃,否则怎么会连拍门的时候都只敢喊闺名。“表少爷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做下人的吗。”兰心不是害怕他,但是九如的身份,不宜在此时此刻从她的嘴里暴露出来,以免生事。“既然,你答不出来,兰心你给我让开。”赵凌琪绝对不想给碍眼的人好脸色,叱喝道。兰心挣扎一下,双腿纹丝未动。“兰心不能回答的问题,表哥,我替她来回答可好。”霆岚施施然地走过来,面上含笑,冲着惊魂未定的九如招招手,让她站到自己的身边来,随即不避嫌地拉住九如的手,仰起脸冲着赵凌琪说道,“表哥非但记性不好,怎么连眼神都变得不好了,她是你的弟媳,薛家的小王妃,沈九如,才个把月不见,你怎么连她的身份都想不起来了。”九如的手被霆岚牢牢拽在手心里,在他脸上不见波澜,手心却有一层薄薄的汗气,明白他心里已经生了怒气,但是不想在这里与赵凌琪直接撕破脸,才强行忍着。赵凌琪想都没有细想,脱口而出道:“九如不是已经死了。”“若是九如死了,那么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薛霆岚,你好大的胆子。”“我还在想今天与金老板的会面一谈,怎么要花这样久的时间,席间他频频留我,生怕我会提前离席,原来是表哥安排下来,那边拖住我,自己跑到庄子上来问东问西。”霆岚将九如多半个人都隐在自己身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连赵凌琪多看她一眼都让他觉得生出怒气来,“表哥,九如是你的弟媳,以后请不要直接喊她的名字才好。”赵凌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已经害了她一次,不将她藏匿起来,还想她抛头露面地帮你,是想再害她一次吗。”霆岚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表哥,九如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不会害她,但是我也不会把她藏匿起来,她没有做错事情,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的。”赵凌琪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来。“兰心,替我送客,送表少爷出庄子。”霆岚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第一百零二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待到赵凌琪狼狈地走掉,兰心舒口气,拍拍胸口道:“幸亏是岚哥儿回来得及时,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赶走这一位。”霆岚摸了摸九如的头发,见她面颊红潮未退,低声问道:“他是强弩之末,你不用担心,更不用怕他。”九如觉得耳边的鬓发微微散开,用手去抿了一抿,她不是害怕赵凌琪,那种心态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个人也曾经走进过她的心,给予她帮助,给予她希望,虽然是无果的承诺,她却不害怕,她觉得只是可怜,别人眼中口中的温润君子,不应该把自己退怯到这样的地步,成为叫人生厌的角色。她是真的觉得可怜,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来。“九儿不想听我说说好消息。”霆岚笑着拉她的手,将她牵到屋中,按着肩膀让她坐下来,“岳丈真是别有一番手段,我这算是见识到了。”“你与我父亲见了面?”“可不是,岳丈来了京城,住了好几天,这几天都是与我在一起。”九如心中一盘算,赵凌琪想办法将霆岚支开,让他抽不得空出来回庄子,霆岚又何尝不是借机反支开,让其离开京城,方便自己行事,这表兄弟俩个一般的聪明,棋逢对手,才是一局好看的过招。“那你说的那个金老板什么,都是障眼法了?”“金老板确有其人,不过已经和我谈妥,以后薛王府的进出货,只认定我一个人的手谕,其他人都不算数。”“朱燕明给你做的担保吧。”九如施施然地应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子的眼。”霆岚从背后抱住九如,在她耳后肤如凝脂的地方,落下一吻道,“九儿,我想我们很快能够回家的,你再委屈几日。”“住在庄子上很好,我不觉得委屈。”“我替你委屈。”“你的母亲也喜欢住在这里。”“但是她一直不开心,我不想看到你脸上也会出现和母亲一样,那种落寞的神情,我要对你很好很好,让你天天都开心。”九如的手按住他的手背,笑道:“我一直都开心的。”“不像以前了。”霆岚摸着她的头发,“那样乌鸦鸦的头发不知何时才能够将养回来。”“吃得多些,心情颇好,很快就可以的。”九如不想再谈过往叫人不适的事情,站起身来道,“你是要在庄子住一晚,还是就要走的。”“住一晚,岳丈安排好以后,回沈家去了,他临走前说,毕竟你和尔容是姐妹,让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答应了。”“父亲知道你心地良善,才说出这般的要求。”而且有些事情,九如不想都告诉父亲,让他白发人为了子女伤怀,她的心思与父亲一样,看着尔容是她的姐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谁也狠不下那个心的。“岚哥儿,岚哥儿。”兰心又转回来,一路小跑,喊得声音很急。霆岚一把拉开门问道:“什么要紧事情。”“有从王府传出来的条子。”霆岚眼神一沉,接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是谁送过来的。”“脸生的,我没有见过,只说是要求的事情。”兰心赶紧回道。九如见霆岚的神色不对,走到他身后问:“是府上出什么事情了。”霆岚根本不隐瞒,直接将纸条给她看,九如低下头来,大概是很匆忙的落笔,字迹歪歪斜斜地写着:老爷醒转,请速回。“送信的人呢?”九如知道这是大事,必须要先确认过。“走了,骑着一匹快马,收字条的人不是我,但是很快传递进来,我就赶着给送过来了。”“认得是谁的笔迹吗?”霆岚沉声问道。九如很仔细地又看了一次,摇摇头道:“不认得,但是显然是出自女子手笔,会不会是碧痕。”“碧痕因为不会说话,写得一手好字,绝对不是她。”“那么,这字条上写的可信吗。”“可能是个陷阱。”“表少爷才刚刚走。”“也就是说,连表哥都未必知道这个消息的,父亲是在他出来以后才醒转的。”九如当机立断道:“无论是不是陷阱,你都必须去,老爷的病情不妥,这一次醒转还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你不在他身边的话,什么话都不能说清楚的。”还有一句话,九如没有明说,中风之人如果突然大好,或许真的是回光返照,霆岚要是不去,可能会终身遗憾。“你要随我一起去。”霆岚立时也做了决定。“这种时候,我不能现身,免得给你带来麻烦。”“表哥已经先我们一步离开,庄子到王府不过是一条官道,我们的脚程不能比他快,只要他到了府里,你还活着的这个消息就不会再是秘密了,不需要再隐瞒,也隐瞒不下去。”兰心在一边默默听着,插嘴道:“不止一条官道,我知道有一条小道,但是不能行车,只能骑马。”“你找人带路,我骑马带九儿回去。”“她的身子不适合骑马的。”“兰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没有这么矜贵的。”九如笑着将兰心的话给堵了回去,她明白霆岚需要她留在他身边,她所有能够想到的,他必然也能想到,可能这是最后一面,那个送信的人才会心慌意乱地写下那几个字来,“记得替我们选一匹好马。”“那条道,我也认识,不如我给你们带路。”“兰心,你要留下来,庄子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万一有个什么,你坐镇在这里,我与相公也可以心安。”兰心见她坚持,就不再多说话,点点头退下去。两人合骑一乘,霆岚用披风将九如紧紧地包裹起来,低下头来轻声道:“你抱紧我就好,九儿,每次都要辛苦你。”九如听话地将双臂绕过他的腰,上半身与他的紧贴在一起,面颊贴在他的胸口,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有力而坚定的,像是回答他,又像是自语道:“不辛苦,与你在一起,我从来不觉得辛苦。”兰心指的这条道,僻静崎岖,路面不平,颠簸地实在厉害,为了赶路还加快了脚程,九如被颠得头晕目眩,几次想要吐出来都硬生生地被强行压制下去,她默默给自己打气,要是这点苦都受不下来,难道她要变成霆岚的累赘吗,不行,她不能拖累霆岚,她想做的,一直在做的,就是与霆岚并肩而行,让他安心。抄小路的结果是路程明显缩短了许多,但是等到霆岚勒住缰绳,停在薛王府前时,九如已经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霆岚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下马背:“九儿,你还好吗,要不要先歇息下再进去。”第一百零三章 硬闯九如扬起脸来,看着薛王府的大门,等会儿走进去,等着他们的兴许还有一场大战,她不敢张开,咬着牙摇摇头,重重推了霆岚一把,示意他赶紧进去。霆岚叹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些:“等一会,有什么事情都由我来,你不用费神,陪着我就好。”九如点点头,表示很明白。霆岚大步地朝着府里走进去,一路上那些丫鬟老妈子看到他身边的九如时,神情惊恐,纷纷避让,九如苦笑,明明已经是死了的人,突然又出现,幸亏是大白天的,不然怕是能够生生地吓死几个人。一路从正厅走过,霆岚的目的地很明朗,就是老王爷养病的院子,他也准备好了,没有那么顺利能够一闯而入的,但是他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站住,谁让你回来的。”大太太一声呵斥,已经有两排家丁拦在眼前,“霆岚,你又回来做什么。”“回来见父亲。”霆岚沉声道。大太太显然已经得到消息,看见九如时,神情不算慌乱,不过眼神飘忽始终不敢正眼看她,毕竟是亲眼死在面前的人:“你身边这个是谁。”“沈九如。”霆岚更加确凿,赵凌琪比他们晚了一步,还没有回来。“她,她不是死了吗,我亲眼见到她咽气的。”大太太的手指是指着九如的脸,但是忍不住哆嗦起来。“大太太,死了的人也是可以活过来的。”九如抬手将兜帽放下来,让自己的形貌更加清晰地展现在大太太面前,这样的话,更能够搅乱对手的心绪。“霆岚,你好大的胆子,沈九如是什么身份你忘记了吗,你想为了一个女人害死整个薛家的人吗,她是朝廷的钦犯之后,留不得的,留不得!”大太太命令身边的家丁,“先将这个祸害抓住绑起来,免得贻害诸人。”“谁敢动她。”霆岚高声呵斥,直接将大太太的命令气焰给打消了大半。那些家丁见着一边是执掌大权的大太太,一边是府里唯一的承继人,不知道该听谁的话才好,索性原地不动,等看形势。“霆岚,你疯了吗,其中要害,我都与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女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你宁愿牺牲所有人来保着她。”“我看得了失心疯的人是大太太才是,表哥到底怎么许诺给你,让你将薛家偌大的家产拱手相让,要不了多久,统统都要变成姓赵的。”“闭嘴,薛家是我的,一直是我在执掌。”霆岚一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大太太,你让开,我知道父亲已经醒转了,我要去见他。”“你没有资格见他。”大太太厉声道,“老爷的病就是因你们俩个而起,你们没有资格见老爷。”九如听大太太将一盆污水直接往他俩头上浇过来,反驳道:“既然老爷已经醒了,到底是谁让他得病,老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天,每个人在做什么,老爷一向明察秋毫,他一定也很清楚。”大太太的身子晃了一晃,坚持站住道:“薛霆岚,你要赶硬闯,我马上差人去官府,将这个在薛家隐匿的祸害抓走,我看你能护得住她一时,可能护得住她一辈子。”大太太觉得已经抓住他们的软肋,不自觉流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觉得眼前两个人简直是不堪一击。谁料得,霆岚拉着九如的手,不避不躲,反而往前走了一大步:“大太太,我们敬重你是长辈才一直没有给你太多难堪,希望你适可而止,给自己留个台阶,留条后路。”“放肆。”大太太找不出话来反驳他。“九如的事情,我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周而复始再错一次,否则,我不会原谅我自己。”霆岚与九如十指相扣,字字铿锵,“她是我妻子,我今生唯一的妻。”“你失心疯了,你和老爷一样失心疯的。”大太太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给我拦着他,谁放他进屋,就逐出王府,再不留用,包庇朝廷钦犯是死罪,死罪!”这几句话还起了些许的作用,谁都怕死,家丁一拥而上,将霆岚和九如团团包围在其中,却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脚步声凌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更多的人,一时之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太太慌了神:“是谁,谁去招来的人,随意闯进王府。”朱燕明拨开人群走出来,冲着霆岚点点头,嘴角带出一丝笑容来。九如见到霆岚眼中神采奕奕,像是得到了什么惊喜。“兄弟想求的东西,做哥哥的给你带来了。”朱燕明邀功似的,将一卷纸捧着送到霆岚面前。霆岚先去看的人是九如,九如已经明白了大半:“九儿,有了这个,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纸卷打开,里面写的是当年旧案已经昭雪,当年逃脱的以及其后人一律免于罪责。九如长长吁出一口气来,母亲要是能够看到这个,该有多开心。霆岚将纸卷起:“这个应该交给岳丈看才是。”九如连连点头,眼角微微湿润。“薛小王爷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要进去看看才病愈的老王爷吗,大好时机,怎么能够错过。”朱燕明及时提醒道。“是,是,看到这个,一时太开心,将要紧的事情给落下了。”这一次,没有人再可以拦截住他们的脚步,从大太太身边走过时,眼角的余光看到大太太面如死灰,再没有平日雷厉风行的风范。九如没有意外地在老王爷的病床边,看到垂手而立的春琴,春琴显然神情激动,却压抑着不敢过来说话:“春琴,我还活着,给庄子上捎信的人是你对不对。”春琴听她语气和缓,像是从来没有将前头的纠结放在心上,结结巴巴道:“你是怎么猜到的。”“父亲告诉了我,你的来历,说你不会背叛我的,其实我一直心有怀疑,直到你将纸条送过来,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的笔迹,但是思前想后,料定那个人只有你了。”春琴让过身来:“姑爷先来看看老爷才是。”霆岚一个箭步上前:“不是说父亲已经醒了吗。”“写纸条的时候,是醒了,但是坚持了两个时辰又不好了。”春琴满脸的担忧,“我真怕,怕老爷撑不到见你们最后一面。”“父亲,我回来了,我带了九如回来见你。”霆岚扑到床前,一把握住老王爷的手,方才那样的场面,都波澜不惊的人,说话都开始哆嗦。春琴轻轻推了九如一把:“老爷应该也想见见你的。”九如抿着嘴唇,站在霆岚身后,慢慢地蹲下身,与霆岚并肩而齐,老王爷的情况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面孔蒙着一层灰黑的颜色,眉眼间的精神反而看着还好,见到他们俩的时候,居然还微微笑了。“岚儿回来了,九如也在。”“是,是,父亲,我回来了。”第一百零四章 遗言九如不想给老王爷看到太多难过的神情,就像平日里那样,浅笑着说话:“是,老爷,我们回来了,府里一切都很好。”“九如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都妥当了,特赦令在这里。”霆岚手忙脚乱的取出来给老王爷过目。“不用给我看了,既然都妥当,我就放心了,九如是个很好的媳妇。”老王爷的声音很平静,“我在想要是撑不到岚儿回来,有些话就来不及说了,所以我总是看着门口,等着你们。”“不会的,不会的,父亲会得长命百岁的。”霆岚根本压不住的哽咽,脑袋抵在床沿,不肯抬起来。老王爷的目光又往门外看了看,却没有说话。“老爷是不是也想见一见晴芸。”九如试探着问道。老王爷笑起来道:“九如总是那么聪明,胆子又大。”“春琴,去二太太那里,把二太太请来,带着晴芸。”九如转而很低声地叮嘱道,“同二太太说明,别让孩子哭,她也不许哭。”春琴点点头,赶紧地去了。“生病以后,怕病气传给孩子,都没有让晴芸来过。”老王爷半合着眼,自语道。“晴芸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岚儿,你怎么就比不过你媳妇呢。”老王爷颤着手,按在霆岚的发顶,嘴角始终卷起的,“以前我总不放心,薛家这般的家业,你像个孩子似的,怎么看管,后来你有了九如,真好啊,老天爷对你真好。”“父亲要是觉得累就休息,以后再说话。”霆岚见他气息越来越缓慢,像是随时会得离开自己,不知怎么想到母亲过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抓着母亲的手,母亲始终笑着在说话,没有丝毫的怨气,她不过是放心不下他。“我担心以后没有机会说了。”老王爷面对自己的状态反而是一种坦然。九如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知道应该是赵凌琪赶了回来,被朱燕明拦在外头,起了争执,若非特殊情况,确实自家的事情,不用动用到外人的帮助,但是时间不等人,谁也等不起了。“九如,要是大太太想进来的话……”老王爷真是心里亮堂堂的明白人。九如明白话里的意思,都是最后一面了,不应该不让别人也来见见,拔腿往外走的时候,依稀听到老王爷在说:“岚儿,是凌琪给你寻来的好媳妇,看在这件事情的面子上,不要与他置气,他不是坏人。”霆岚连声地应了,九如一低头,谁也不是坏人,所以谁也不该被逼上绝路的。果然,大太太被挤兑下了台阶,不再能够高高在上地俯视别人,见到九如出来,眼中先是一惊,然后换做哀求的神态:“九如,老爷,老爷怎么样了,老爷还好吧。”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九如在心底轻轻地叹息着:“老爷说要见见你。”站在大太太身后的赵凌琪,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在此处见到九如,一双眼从她出现开始,就没有打断放过她,灼灼的,仿佛想要将她点燃烧尽,只可惜,她对着他,已经是平静如水,怎么能够起火,没有多余的半个字,她清洌的声音慢慢说道:“老爷要见见自己家人,放大太太进来。”她不想去看赵凌琪脸上那种颓败的神情,他从来就没有赢过霆岚的胜算,这一点,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多。大太太谨慎地跟在她身后,又是一阵慌乱不堪的脚步声,九如知道是二太太来了,手中牵着晴芸,走得太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九如眼明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二太太,老爷不太好了,你不要哭。”二太太大概是最后一个得知她还活着的人,嘴巴张得大大的,又是惊又是吓,已经不会说话。晴芸反而没有这么大动静,只是怯生生地拉了一下九如的衣角,九如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等一下,不要害怕。”“晴芸不是小孩子了。”“那就好。”老王爷正在与霆岚低低地说话,见到诸人都进屋,声音略微抬高道:“你们都来了。”一屋子的人,很安静,很安静。“要是平日里就这般太太平平地相处该有多好。”老王爷将手臂搭住霆岚的肩膀,“岚儿,扶我起来说话。”“父亲的身体。”“我想坐起来,看着大家说话。”霆岚不再坚持,将老王爷扶起来,九如帮忙将几个软垫放在他身后,让他能够坐得舒服些,老王爷的视线缓缓地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划过,看得很仔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时日无多,趁着我还清醒,有些事情就交代了。”没有人敢吱声。“霆岚是薛家唯一的儿子,以后家中所有的事务都交予他管理,谁都不能和他抢。”老王爷说完这一句,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脸上,大太太木然地回望着他,“岚儿,你过来些,将我脚下的被子掀开。”霆岚依然掀开被褥,看到有一层夹板,再打开时,里面是个很小的匣子。“这个是王府的印章,都交给你收妥当了,以后没人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随意使唤薛家的一草一木。”“是,父亲。”“你将匣子打开,岚儿。”老王爷从匣中取出羊脂白玉簪来,低垂头看着的时候,目光再温柔不过,“这件簪子原本是你母亲的东西,她生了你的时候,我亲手给她戴上的,所以府内的事情,以后都由簪子的主人做主,岚儿,给九如戴上吧。”霆岚的手一直在发抖,费力地试了几次才将簪子挽好。老王爷笑眯眯地看着九如道:“你戴着也好看,以后就一直戴着。”“霆岚和九如,以后要好好持家,好好照顾大太太和二太太,晴芸长大出嫁前不能亏待她,她喜欢读书写字,给她请好的先生来教,还有三太太那边,抽空去看看,庵子里的日子清苦,供些灯油钱,让她也过得好些。”老王爷一口气将心中的安排都说完,仿佛是松了一口气,“我觉得累,以后想休息了,幸亏你们俩个是能够让我放得下心的。”九如觉得老王爷话中带着不祥,心里一抽一抽的,冲着晴芸招招手:“你走得近些,老爷想看看你。”二太太用帕子压着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发出抽泣声,推了晴芸一把,晴芸懂事地上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老王爷,轻声道:“父亲很快就会好的,可以带我去放风筝。”老王爷欢喜地看着她,摇摇头道:“以后让你嫂子带你放风筝,全府上下就属她的本事大。”晴芸扭过头看着九如,九如点点头,示意她再多说几句话。第一百零五章 生同衾,死同穴老王爷一只手握着霆岚,另一只手握着晴芸:“岚儿,芸儿都不要难过,锦钰要来带我走,我心里欢喜得很,以后,你们都好好的才是,我真的累了……”手里一松,霆岚赶紧回握,已经来不及,老王爷闭上的眼,再也不会睁开来。大概静默了刹那,随后呼天喊地的哭声响起来,大太太和二太太挣扎着上来,抢到床前,九如默默地后退了两步,大太太嘶喊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二太太抱着晴芸哀嚎不止,霆岚没有声音,他只是将老王爷的双手放回到胸口,站起身,看了一小会儿,往外走去。九如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走出屋子,跟着他站在台阶前,听他对着薛府上下的人,沉声道:“老爷过世了,以后薛家由我承继,你们不用在这里生事,都下去安排府里的丧事,以前的过往不究。”一句话说完,呼啦啦的人群都散了,朱燕明走上台阶拍着他肩膀,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择日过来拜祭之类,带着家丁走了。九如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赵凌琪的身影,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是不想看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还是其他的,她来不及细想,很短的时间内,王府上下,白幡祭旗,灵堂摆设,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设置好了。春琴捧了孝衣过来让她换上,她始终默默地不想说话,幸亏春琴也不是多话的人,等她来到灵堂中,霆岚早早换了白麻孝衣跪在那里,一拨一拨的人过来请示各样的安排,九如让两个有经验的老妈子都按照规矩去办,她能做的只有陪着霆岚。跪到半夜,霆岚坚持让她回沁月阁休息,九如坚持一下,见到霆岚瞬时眼圈通红,她点了点头道:“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你记得保重身子。”霆岚点点头,依然没有说话。春琴陪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风里面,隐隐都是哭声。“要不要找人先看着大太太那边。”春琴突然问道。九如想到老王爷过世后,二太太哭晕被抬回去休息,大太太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也好,你觉得谁合适就让谁过去,老爷嘱咐过的话,不要为难她。”回到沁月阁,九如住的还是以前的屋子,既陌生又有种疏离感,身边常见的几张面孔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起死回生的人可怕,躲得远远,春琴替她整理好被褥:“你尽管安心地睡,我在外头一间守着,不会有事的。”九如已经卧下,身体多少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她不会硬撑着,迷迷糊糊才睡着,就听到外头传来的动静,仿佛潮水一样叫人不能安息,连忙披衣而起,急声问道:“春琴,外头出了什么事情。”春琴连鞋子都赶不及穿,赤脚进来回道:“大太太那边的屋子出了事情,火光一片,沁月阁的人都赶着去扑火。”九如顿时明白过来:“我要去看看。”春琴抓了披风在后面追她:“你慢些走,当心着凉。”九如走出沁月阁,见到火光朗朗,府里更是人声鼎沸,等她急急忙忙赶过去,被霆岚一把揽住问道:“你怎么又出来了,天气凉,手像是冰一样。”“到底怎么回事。”“有人在屋里放火。”霆岚将她大半个人抱在胸口,“春琴怎么跟着伺候的,你快些回去,这里有我照应着。”“是不是大太太,是不是大太太。”九如一叠声地问。“是,她将府里的账册本子让丫鬟都搬到她屋子里,说要仔细看过,等到夜深人静,便将那些纸张用火点燃了,幸亏碧痕不放心,发现地早,火势已经扑得差不多。”“大太太,她人呢。”“没有见人跑出来。”霆岚沉声道。九如心中雪亮一片,颤声道:“她早就想好要这样做的。”“父亲一走,她已经盘算过要跟随其后的,你没有见她连灵堂都没有来。”霆岚轻声叹道。九如见霆岚脸上淡淡的,觉得背后更加发凉:“老爷走的时候,已经原谅她了不是吗,她为什么还要做傻事。”“父亲是原谅她了,可惜她不能原谅自己。”“那也不用寻死。”九如的嘴唇一直不停哆嗦,整个人往霆岚怀中缩了一缩,也许在大太太心里,老爷生病不起,让她能够天天相伴左右的日子,才是她觉得最宽慰的,可以假装老爷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再没有后来娶的那些女子,也没有那个住在老爷心中,念念不忘的四太太。霆岚的手指搭在她的发鬓,没有说话,一双眼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大屋:“大概这是她觉得最好的结局,我们会将她和父亲同时下葬,生同衾,死同穴。”“碧痕呢,碧痕有没有事。”“你不要一直想着别人,她没事的。”霆岚握住她的手,朗声道,“春琴,送她回去休息,这里已经没事了。”“我想看看碧痕。”九如觉得一颗心突突跳,根本没办法安心去睡回笼觉。霆岚见她坚持,知道她性子,不忍强迫她,随手招了几个小丫鬟,叮嘱把碧痕找来才好。春琴扶着九如在旁边坐着等,九如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天,喃喃道:“老爷说过要照顾好几个太太的。”“这个不能怪你。”春琴见她神色凄凉,叹口气道,“这是大太太自己想随着老爷走的,不能怪你。”坐了半柱香的时间,碧痕被人推搡着送过来,大概是在火场待过,整张脸孔被烟灰糊得看不清五官,九如拉过她的手,发现俩个人的手一样冰冷冰冷的,碧痕一抬头,看着她,眼泪扑扑往下掉。“大太太是遂了心愿的。”九如反过来安慰她,“你也尽力了。”碧痕越哭越伤心,但是口中发不出任何声响,无声的,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连线似的不停滚落,神色仓惶,站在九如身边,目光依然看着大屋的方向,不肯收回。霆岚已经回身走过来,沉声道:“外头看着还好,里面的东西都烧烬了,大太太的尸首也找到,她生怕不能遂愿,先点燃了屋子,再悬梁自尽。”九如站起身来:“我要去看看。”“烧得不像了,我已经命人抬下去,你不用过去看了。”九如见方才火势甚大,知道被处于火场中央,一定是烧得面目全非,便是去看也于事无补,不再坚持,低声问道:“账册都烧完了?”“是,烧得干干净净,全府上下的所有都在里面成了一堆灰。”“那些账目,我看过的,多半还能够背录出来。”“不需要这样的辛苦。”霆岚看着并不太在意,“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东西,烧干净也好,明天开始都重新开始了。”九如摇了摇头道:“你说得轻巧,没有旧账就没有规矩可守,不守规矩何来方圆,以后有你闹心的时候。”“我有你这本活账本在身边,没有要担心的,你们都先回沁月阁,这里自然安排人手整理,明天一早来府中祭拜父亲的人更多,谁也别想抽空再休息。”九如多看他一眼道:“你当心自己身体。”“我没事的。”霆岚在她肩头轻轻推一把,“你照顾好自己。”第一百零六章 忧思忡忡两个人无语对视,随即分开,九如带着春琴和碧痕回到沁月阁,梳洗过后,谁都没有睡意,九如见碧痕一双眼都哭肿了,想必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让春琴沏了茶,喝过两口道:“碧痕,上一回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过你,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已经不能够坐在这里,同你说话。”碧痕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比划手势。“老爷临终前将羊脂白玉簪重新交给我,说这是四太太的旧物,我当时有些奇怪,簪子明明是我还给大太太的,怎么又转回到老爷手中,应该也是你找机会找出来的,对不对。“碧痕听她提及大太太,才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以后,你跟着我身边可好。”九如问她,碧痕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人,随即摇了摇头。“我明白,你跟着大太太多年,大太太对你也是极好的,虽说你心里偏袒当年救你回来的大太太,其实也不愿意背叛大太太的。”九如放下茶盏来,正色道,“大太太最后落得这样,不是你我所想看到的,不过结局是她自己选的,她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所以你也不用自责,在府里跟着我,你担心被别人在背后说话,我也懂得,所以明日一早,你收拾东西,我让你送你去庄子上,兰心会得照顾你的。”碧痕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异议。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连轴的轱辘,被霆岚一语中的,府里上下忙得连喘气的时候都是有限的,九如边帮忙打理老王爷与大太太的丧事,边抽空偷偷将一部分的账册凭借自己的记忆默录出来。春琴陪着左右,见她两头辛苦,每每睡一两个时辰就起来,在庄子里补回来的一点精神气又被消耗得差不多,偷偷心疼她,背地里抹了几次眼泪,炖了补汤进屋,见她手中执笔,像是有什么在脑子中滚过,又抓不住的纠结,眉头皱得很紧,上前两步,索性将她的笔夺下来:“要是姑爷知道你每天回到沁月阁也不吃饭也不睡觉,只在这些账本数字上折腾,一定又要责罚我的。”九如揉了揉手指道:“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他不会埋怨你。”“姑爷不埋怨,我自己也要埋怨的,回头老爷还要埋怨。”九如的脑子不够用,需要想一想才明白春琴口中说的老爷是指自己的父亲,当即问道:“春琴,那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问的是哪一次。”“我说要回娘家问个清楚,结果没有走到后门就被大太太给拦截住,扔进了柴房,若非后来父亲为我解开心结,我会以为是你出卖了我。”九如接过她递过来的补汤,皱着眉喝,“我想到四太太的话了,我喝的不是补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那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老爷会为我开解。”“父亲说,你在母亲没有嫁进沈家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母亲出事后,也是你一直在照顾左右,跟着她进了沈家的门,一辈子没有再嫁人,说要怀疑谁都不该怀疑你。”春琴呆了一呆道:“老爷真的这样说。”“是,父亲亲口说的。”“那一次你喊我去准备车子时,就被大太太的人拦截住,我实在没有想到她后来会对你下狠手,但当时形势逼人,我想如果假装投靠了大太太,至少可以留下机会,找到姑爷救你出来。”“大太太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得相信你。”九如的话语被她自己适时打断,她一扬脖子将汤药喝得干干净净,“人都不在了,我还问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反而为难。”“不是,不是那样的。”“好了,过去的事情,我再不问了,都不问了。”九如掐指算算,“明天老爷的丧事过五七,府里会得逐渐安静下来,我要赶着时间将账目再多默录下来一些,我多做一些,以后霆岚就会得轻松一些,我自己也容易在其他人面前办事。”春琴却不肯将手中的笔还给她:“今天无论怎样都不能再想这些,我看着近日里,你想这些想得多了,忧思忡忡的,有时候整个人走神很久,喊你几声都听不到,别说是你吃过前头那样大的苦头,就是没有吃过,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消耗。”“过了五七,府里又要恢复每日报账的规矩,就这一两天。”“一两天也不行。”门外头有丫鬟敲门回话:“小王妃,有客人说要见你。”“都这个点,怎么还有客人。”九如多问了一句,“是什么客人。”“小王妃的娘家人来寻。”九如还以为是父亲托人来说话,见到站在面前的尔容时,第一个念头是,尔容怎么憔悴如此,脸色苍白,下巴尖尖,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的样子,春琴半步都不肯离开,站在她身后,一脸的有所堤防。尔容也在上下打量着她,撇撇嘴角道:“你身体看着也不好。”“才生了病,府里又出那样的事情,忙不过来。”九如没有任何的情绪,尔容依然是尔容,登门拜访依然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成婚以来,姐妹俩都没有任何交集,她怎么会突然找来,上一回也是这样,不打招呼,冒冒然地出现,这位姐姐总像是要送些惊喜过来,“春琴,给姐姐上茶。”尔容见到屋中的第三个人离开,轻咳一声道:“我问你,赵凌琪去了哪里。”九如听她直呼夫婿的名讳已经是不妥,找人居然找到表弟府中来,还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之间,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找到这里来,就是确定你们知道他的下落。”“姐姐的话,听着奇怪了,他是你的夫婿,怎么来薛家找人。”尔容的眼睛眯了一眯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动得那些手脚,父亲明明已经很相信他的能力,要把生意都交给他来做,不知道你回了一次你娘家怎么蛊惑了父亲,居然将已经放手的那些路子都又给收了回去,九如,你心里一直嫉恨我,所以从来见不得我过好日子。”“请问姐姐,他要做的那些生意,他要经手的那些钱财都是哪里来的,父亲的东西总是父亲的,就像是薛府的东西总是薛府的,难道经过他的手,就都姓了赵,入了赵家不成,姐姐,我从来没有嫉恨过你,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的多。”“我只知道你是个灾星,克星,是我沈尔容的克星。”尔容抛开了闺秀的样子,恨不得用指甲抓破她的面孔,心生恨意,五官都跟着扭曲起来了。春琴端了茶进来,尔容这才有所收敛,恨恨地将面孔转向另一边。第一百零七章 家信九如从容地退后一步,根本没有要和她正面冲突的意思:“尔容姐姐,我不想与你争的,我与父亲说的那些也都是实情。”“你知道的都是实情,那赵凌琪的家底子,你怎么不同我说,他早已经家道中落,你怎么不同我说,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怎么不同我说。”尔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我说了这么多,你定然在心里暗暗地笑我,笑我千挑万选,选了这样一个夫婿,而你因祸得福落得个金满盆银满盆,老王爷一死,薛家的所有还不都是你们俩口子的,你做你风风光光的小王妃,我呢,我又走的是哪一条路。”“姐姐当初看中的只是赵凌琪这个人,他有钱或者没钱,又有什么干系。”九如知道赵凌琪当年的那些顾虑,他千辛万苦藏着掖着的,依然有被揭开的日子,当日里,她与霆岚说,尔容看中的是赵凌琪的品貌,沈家富庶又不为官,这门亲事两厢得益,其实是她将结局想得太好。“你是看别人挑担不腰疼,父亲从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些,我们俩口子是有的富裕,赵府上下多少张嘴巴张着在等着吃饭,我的陪嫁每日每月在往里面填补,像是无底洞似的,怎么填都填不满,好不容易他同我说,可以做一笔一劳永逸的,我也是真的傻,就相信世上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尔容也不去抹眼泪,神色有些凄凉,“你说的对,别人的总是别人的,我不应该过于强求的。”“他的人去了哪里。”九如终究心生不忍,“我帮忙去找找,还有府里要是银子不够花销,我这里先拿一些去。”“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每天都忙进忙出,与我说不了几句话,那天从薛家回来,他整个人像是失了神,和他说话也不理,喊他吃饭也不应,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薛家老王爷过世,他失了靠山,结果早上起来,他留了字条,人已经不在家中,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找了……”九如不再多问其他的,让春琴取了几百两银子过来,打包塞在她手里:“他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几天就回来了。”尔容笑容惨烈,捧着银子的手簌簌发抖:“若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九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她也不再多问,将眼泪都抹干净,客套地多谢了几次,转身走了。春琴等她走远了才道:“她来一次,你就大手笔地给她几百两银子,以后赵家的负担还不就成了你的无底洞。”九如叹了口气道:“尔容姐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一贯地骄傲,根本看不起我,她能够到我面前来说这一番话,还留了眼泪,想必是心里已经苦得透了,手中更是揭不开锅的麻烦,我能够帮的就帮她一把,几百两银子实在也算不得很多。”尔容的几句话,实则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比谁都清楚赵凌琪的身家底子,在俩人结亲前,她却没有多吐露半个字,一来是因为曾经答应过不会多舌,二来当时她还觉得亲上加亲不是坏事,赵凌琪确实也找不到另一门比沈尔容更好的亲事,她不忍心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去生生地将其拆散。“你也没有问,表少爷的字条上写着什么。”“别家俩口子的事情,我不去多嘴过问。”“要是她以后再来要钱,又怎么是好。”“能给就给些,;两边都是亲戚,霆岚也不会干涉的。”九如微微一笑道,“表少爷的个性,他不会走掉一辈子的,不过是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没脸,找个地方躲一躲,以前薛家分些生意给他,他不是也能做得十分出色,外头又哪里去找这么帮衬又不求多回报的亲戚,在外面都想明白了,他自然知道还是家里头的好。”“你总是往好的地方想。”“做人行事,当然是乐观的好,要是我自己都不相信能够顺顺利利的,旁人就更加不会相信的了,春琴,你说是与不是。”“你说得都对,我的小王妃。”春琴想一想又问道,“等到丧事一过,老王爷的爵位就要让姑爷承继,到时候怕是全府上下又要改口了。”“这些事情,由得霆岚做主,我不操心。”霆岚回来,见到九如坐在窗前,画纸摊在桌上,没有落笔,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肩膀,大半张脸都埋进她清香的发丝中,低声问道:“怎么什么都没有画。”“画不出来。”九如没有转头,她知道经过这么多日子,这么多事情,她再没有当时在空白墙壁画牡丹的心境,半枯半荣,仿佛是一路走过来的写照。“画不出来还笑。”霆岚掰过她的脸,嘴唇落在她雪白的额角,九如笑着推他,霆岚不会明白,她已经走出那个关了她六年的小院子,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那一层曾经想破开自由飞翔的寂寥感觉,早被她远远的抛开,若非六年里,她收敛了自己的个性,就没有如今的沈九如。“父亲给我写了信来。”九如轻声道。“每次收到岳丈的书信,你的心情就格外地好。”“父亲说尔容姐姐搬回去住一段日子。”“表哥真的不准备回来了?”“人是没有回来,不过有捎信给姐姐,说是要在外面闯荡一下,弄出点名堂再肯回来,姐姐愿意等他。”九如将家信打开,父亲的字迹流畅有力,“看到父亲的信,我才发现自己的笔迹同他的很像,原来当初母亲教我写字给我看的帖子都是父亲的笔迹,我长得这样大才知道真相,真不是个好女儿。”霆岚将书信略过一看,笑着替她收起来道:“字里行间,岳丈最疼的还是你。”九如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的,每天吃过午饭就觉得困,下午眯一会,晚上又困了,像是怎么都睡不醒。”霆岚俯下身来,双手捧住她的脸来仔细看:“脸色确实不好,你为什么要按着大太太的习惯,每天起这么早,晚两个时辰也没有什么干系的。”“王府的旧规矩,我不想一下子都改掉,下面的人看着老爷病故,大太太又跟着过世,心里面有几个人是真正服帖的,暗地里动小手脚的,试探我们底线的,不是三两只,你要是看到这几日的账本,能生生让你又好气又好笑。”“我原来说要把碧痕留下来的。”“碧痕心里的结打不开,留下来不过是徒增她的难受。”“你总是多替别人着想,到头来累的还是自己。”霆岚用指腹轻轻揉她的眼角。“我这边有石榴和海棠,春琴又是能者多劳的,真的不缺人手,碧痕想回来的话,那是最好,要是不想回来,不要勉强她。”九如的脸颊在霆岚掌心贴了一下,“前天,我让人给庵子送了二百两的香火钱。”“三太太,她怎么样。”“回来的人说,看到三太太了,没有落发,不过面容祥和,神情宁静,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还特意让人带话,问她要是不想待在庵子里,可以另外安置,她说庵子里很好,不必再麻烦了。”“我要是说心里已经不恨她,是不是对不起母亲的早逝。”九如向后微微仰头,笑容轻柔:“不会的,我想她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老爷也愿意看到我们太平无事,心中没有孽果。”霆岚将她拥得更紧:“那是因为有了你,九儿,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变得好起来。”第一百零八章 顺其自然“王妃怎么了。”霆岚急急忙忙跟在石榴身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晕倒。”“明明笑着在说话的,就歪着身子睡过去,幸好春琴姐姐在她身边扶着,否则就该摔伤了。”石榴觉得天气这么凉飕飕的,怎么一额头的汗。“是不是和上次那样。”霆岚沉声问道。石榴跟着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都快要哭出来了:“不会的,不会那样子的,春琴姐姐看着都不慌不忙,让我一边来喊你,一边请大夫去了。”“要请个好点的大夫才是。”霆岚从来没有觉得家里地方大是件坏事,今天是深深感受到了,怎么这条道都走不到底,恨不能一下子就到了九如身边,心跳得太快,他都不敢太大声说话,生怕自己吓着自己。门一推,九如已经斜斜坐起,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大夫在旁边低头开药方,霆岚觉得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下意识地去看春琴在哪里,春琴端了一盏热汤进来,面有喜色,也不搭理他,先将汤水端到九如手中,又细心地替她掖了一下被角。“九儿,你还好吧。”霆岚不敢问,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有闲情喝汤,想着那一次,她在自己面前晕倒,后来调养很久身子都是虚的,再经过后面一大串的事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将养回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夫是府里相熟的那位老先生,将药方开好,让丫鬟去抓药。霆岚一脸的茫茫然,回应道:“喜从何来。”“王妃虽然身子有些虚弱,不过探出来的却是喜脉。”大夫摸着胡子笑道,“脉象有力,只要适当调理即可,这些天不能太劳累了。”霆岚一把抢过药方来看,上头几个药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确是安胎的:“大夫的意思是,意思是……”春琴笑着接过话来:“姑爷欢喜得都不会说话了,恭喜姑爷,贺喜姑爷,就快要当爹了。”九如坐在床上,脸儿一红,啐道:“才两个月,哪里这样快就当爹了。”春琴将药方给抽出来:“大夫,还是我跟着跑一次去抓药来,还有你们几个,该说什么都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会说了吗。”屋中的几个丫鬟,齐声声道:“给王爷道喜,给王妃贺喜。”脚下抹了油似的,等霆岚回过神,已经跑得一个都看不见,他傻傻地冲着九如笑:“九儿,我是不是在做梦。”“大白天的,做什么梦。”九如抿着嘴笑,其实经过了那两次,她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垮了,两次药物的浸染,能够讨回一条命来,已经该对老天爷千恩万谢的,她不强求其他的,霆岚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念头。所以,谁也不会在谁面前提孩子的事情,生怕让彼此心里难受。暗暗地念叨着,顺其自然就好。顺其自然着,她还是怀了。霆岚轻手轻脚地在床沿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低着头笑道:“我听石榴一说,还以为是你身体又不好了,吓死我了,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好消息。”“是,我也没有想到的。”九如觉得他手心一层黏黏的汗,但是心下是说不出的欢喜。“我待会儿就去给岳丈写信。”霆岚结结巴巴地说着话,一双眼没离开过她的脸孔。“干嘛一直看着我。”“因为太开心了,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傻瓜。”“傻瓜也是个开心的傻瓜。”霆岚突然想到什么,紧张起来,“明天起,你就别一大早起来了,当心累着。”“每天的账目,我不看的话,谁来看,你没听大夫说,我的脉象是很好的,完全可以和平日里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