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就躺倒,脑袋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辛泽轻手轻脚将门推开一丝缝,往里头张望,“还睡得很沉,小王妃要不要进去看看。”九如明白霆岚含着银匙出生,从小身体不好,一贯受大家照顾,没有受过累吃过苦,老爷突发状况,他未必能够应付过来,几次与大太太差些争锋相对,也是因为心绪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她坐到床边,方才春琴还担心两人在前厅吵嘴被霆岚听见,他睡得实在太沉,就算是打个大炸雷都炸不醒他的,睡梦中眉头皱在一起,不像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霆岚了,她看着心里多少有些心疼。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心,想替他将沉沉心事都揉开来,低声道:“相公,你问过我,我是不是宁愿你一辈子痴傻不懂事,天底下的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嫁一个聪慧能干的丈夫,不过那时候,你像个孩子一样黏着我,温柔的喊我九儿,有意无意地在王府的重重规矩中替我解围,我觉得你是什么样子的已经不重要,只要你是霆岚,我嫁的那个薛霆岚,此生已经足够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为了瞒着庄子中的事务,她半被迫地答应和大太太站在同一战线,其实心里头还是藏了小小的私心,薛家毕竟只有一个独子,将大太太应对好,将二太太压制住,老爷只要还有一口气,谁也不能将霆岚拉下水,大不了要得罪人的活儿,她来做个恶人一把揽下。霆岚不知是不是再睡梦中听到她的话,眉睫缓缓舒开,嘴角连带着微微上翘,像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境。“小王妃,小王妃。”石榴隔着门,轻声唤道。九如拉开门问道:“怎么回事。”“碧痕说,有人到大屋找大太太滋事,大太太留在老爷身边走不开,让小王妃去看看。”九如冷笑一下,找大太太滋事,真是闻所未闻,还不是听得她要掌权的消息,看着她年轻不懂事,要给她个下马威,才第一天就不准备放过她。“碧痕在哪里。”“传了话就匆匆回去了,小王妃要不要去那边看看。”“不看。”九如断然回绝道。“不看?”石榴傻在原地,“那些滋事的人怎么处置,要是有个万一,大太太怪责下来,小王妃还不是要吃亏。”“碧痕是什么人,大太太最贴身的丫鬟,不看她的面子也需要看着大太太的面子,老爷固然身体是不好了,家权还在,一家之主谁敢反驳,要是真的滋事,碧痕比我有的是手段,如果真的是针对我,那么尽管直接来沁月阁,我们将大门敞开着,等他们来。”背后传来拍手的声音,九如一回身,就看到霆岚坐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她:“九儿真是能干,当机立断,胆大心细。”“你几时醒转过来的。”霆岚侧过头来笑道:“你猜。”“我说的话,你听到多少。”九如立时明白他一直在装睡,装得还真是像,不过又想想他都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装十多年没有大破绽,那么装一次假寐又有何难。“该听到的都听到了。”霆岚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趁着她一个不留意,长臂展开将她暖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嘴里还不依不饶地低语道,“九儿身上一直香香的,闻起来真是叫人欢喜。”“还有旁人在的,你这是要闹哪样。”九如掰不开他的手,狠狠在他胳膊处拧了一把。霆岚边雪雪呼痛,就是不放手,耍赖道:“哪里还有旁人,谁还留在屋里真是不识眼色,不知好歹了。”九如努力回转过头,哪里还有石榴的身影,果然是见他们俩亲热,远远地躲了开去。“九儿,你听我说几句话。”霆岚收敛起嬉皮笑脸来,“凌晨你走了以后,父亲醒转了一次,像是有话要对我说,但是挣扎了半天,嘴巴哆哆嗦嗦就是说不出来,我明白他心里头着急,但是如今已经不是着急的时候了,所以拉着他的手,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希望他能够听得进我的话。”“于是,你一回来就把表少爷喊来帮忙了。”“关于这个,我已经同你说过,表哥来帮忙自然会给他应有的好处,不会亏待他,也不会太亲近他,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再招些人来府里头做事,你放眼看看,薛王府上下,谁是谁的眼线,你分辨得出来吗,你看不出来,我也看不出来,所以不如从新人着手了。”九如未曾料得他想的这样周全,连连点头道:“别说是府里头,便是沁月阁中,我都看不出是谁在将我们所作所说往外传。”“除了你从娘家带来的春琴。”霆岚冷冷一哼道,“剩下的这些,我一个人都不放心。”“一个都不放心?”“包括我身边的辛泽,辛泽与伺候表哥的辛醅原本就是亲兄弟,当日又是表哥将他引荐进府的,表哥消息一贯灵通,处处占着先机,不能排除是辛泽在给他通风报信,不过表哥依赖在薛家,只是想在诸人面前更加妥善做人,我也不用太计较,父亲不过是他的姨丈,他想翻天都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借口。”霆岚一直埋着头,不然九如看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我这样说,九儿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九如摸了摸他的发顶,柔柔笑起来道:“我是相公的人,相公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如果大太太和表哥要对着干,九儿,你说我们要帮谁。”“大太太和表少爷,怎么会,他们俩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九儿不要太相信你目前看到的,他们有消息,我也是有的,所以我提前问问你,我们站在哪一边。”“我已经私下答应过大太太,我们会帮她的。”“大太太不管怎样,一颗心还是放在父亲身上,她膝下没有孩子,尽管她在府里有权有势,对我们的威胁却一点不大,你的选择是正确的。”第八十六章 夺权听得霆岚的话,九如心境反而平静下来,霆岚想事情的周到耐心,比她预计中的更强,不知道他恢复的这段日子里面,老王爷倾囊相授了多少真传给他,暂时看不出,只能静观其变了。只是她不明白霆岚说的,大太太与赵凌琪中间的抉择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得更清楚些,霆岚笑得神秘莫测,怎么都不肯多言,待她再要多问,索性堵住她的唇舌,不许她再问个喋喋不休的。九如第二天一早,还是照常时间,带着石榴去大屋,进门时,她觉得守门的丫鬟,脸色有些慌张,暗暗想道,不知昨日那个滋事的人怎么解决了,难不成还在此地纠缠。走到里面,她微微一呆,举步不前。二太太四平八稳地坐在那个位子上面,一脸的得意洋洋,碧痕跪在墙角,两边面颊都带着鲜红的指印,明摆着是才被掌掴过,她不能说话,看到九如时,眼睛一亮,才想挣扎着站起来,被立在身后的仆妇一脚重重踹在膝弯后面,痛得身子卷成一团。“二太太来得好早,这是要做什么。”九如未语先笑道,问得不卑不亢。“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岚儿媳妇,你不是一样来得这么早。”二太太眯着眼看她。不止是二太太,一屋子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她,看着她们俩人。“二太太似乎是坐错了地方。”九如平平举起手指,不客气地直指着她道,“这个位子一贯是大太太坐地。”“是嘛。”二太太低头看了看自己修剪尖尖的指甲,“大姐不是决定要在老爷身边伺候了吗,这个位子暂时就由我来坐了。”九如没想到她这般明目张胆的:“大太太确实是照顾老爷身边抽不开身,即便是这样,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二太太来坐。”二太太放肆地笑起来:“怎么,轮不到我坐,就能轮到你来坐了,你们平时一个一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爬在我头顶上,当我是好拿捏的软柿子不成,碧痕这个丫鬟就是不服管教的,我亲手教训过了,要是还有不服管教的,我是不介意再动一次手地。”九如见她已经不计后果,准备正面和自己撕破脸了,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好笑:“二太太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岚儿媳妇提醒我一下。”“老爷不过是生病,随时都会好的,大太太更是没病没灾的,谁也没有权利直接越权而上,二太太所言所行,实在毫无依据可循,你可以问问底下头的这些人,谁会服从你的话,谁能够心服口服。”听九如提起老爷来,二太太不自觉地往后一缩身,不过像是有什么在强行支撑着她,她将脖子一昂道:“老爷曾经答应过我,如果他有个万一不能掌权管事,那么薛家上下就由我一个人说了算,而并非是你用来压制我的大太太。”“依据何在。”二太太十分笃定,大声呵斥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责问我,一个冲喜嫁进门的庶出之女,在自己家中都没有任何地位的丧门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九如不怒反笑道:“二太太的话没有错,我确实是庶出之女,不过我嫁进薛家以后,就是薛家的媳妇,娘家的身份老爷和大太太原本都是知道的,相公也知道,二太太又何必咄咄逼人,将旧事重提。”二太太见她应承下来,脸上更显得意之色:“那你就是没有资格。”“小王爷的正妻没有资格,难道不是正妻的二房就有资格了吗。”二太太被这句话噎住,梗着脖子,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手指头哆嗦地指着她,九如面上笑容不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柔声道:“如果二太太一定要看我当家的证据,我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就在这里呢,我记得二太太有一次也提起过,当时我也留下话的,二太太要是有胆子拿去,自然可以拿去,但是二太太没有拿不是吗,机会给过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放肆,你放肆。”二太太犹在叫嚣。九如当作听不见,走到碧痕面前,弯身去扶她,后面那个仆妇还想硬撑着拦住她,被她一双黑眸冷冷一扫,根本将僵硬在原地,碧痕勉强站起来,想要做手势的,九如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大太太不过是没有坐在这个位子上面,已经有跳梁小丑出来闹事,没关系的,老爷的房门不是从里面钉死的,谁都可以进去找人。”一转身,视线与二太太正面而对:“不知道二太太是比较听哪一位的话,老爷的,还是大太太的。”她真心不懂,是谁挑拨了二太太的这场闹剧,即便她的话力道不够压制不下去,输了场面,难不成二太太就可以从此将上面两位当做已经死了不成。“来人,来人将这个小蹄子给我绑起来,扔到柴房里去。”二太太厉声高喊道。九如不慌不忙也不躲避开来:“在场的这些丫鬟还是老妈子,有谁会为了一个侧室,得罪小王爷的正妻,大太太亲口应允我来替她之职照看府内账目,老爷将庄子里头的事务一概交予我手,二太太,你的头脑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我想问问你,除了这两块,你还想要掌什么权,夺什么权。”二太太身边带着的几个亲信,在她的催促下,想将九如包围在其中,石榴和碧痕不甘示弱,挡在九如面前,剩下更多的人不过是作壁上观,不敢轻举妄动,九如心中想着霆岚才与她说过的话,府里头上下都是陈年的下人,他们仗着资格老一些,看的世面多一些,做人也更圆滑一些,确实到了应该换人的时候。有个管事的妈子冲到两列人中间,大声嚷嚷道:“你们都疯了吗,小王妃头上戴的是什么,是瞎眼才看不见的吗,这是薛王府的传家宝,谁戴着就要听谁的,仔细老爷病好了,直接揭你们的皮!”九如认得她,是石榴的姑姑,这个时候站出来,以后就可以算作是贴心的一派了。二太太气得差点将牙齿都咬碎了,大喝一声道:“把那根白玉簪子给我抢过来,看她没有了传家宝,还能神气到几时。”两帮人站在正厅中央,各为其主,各不相让。九如冷静环视四周,静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二太太这里的事情,你喜欢这么做就怎么做,你始终是长辈,我不想和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脸,上一回的教训,你应该比旁人都记得牢,你怎么就没长一丁点儿的教训。”二太太明白说的是上次三太太栽赃的那一次,当时自己吓得丑态毕露都被九如看在眼中,当时还多亏是九如出手一把,老爷才没有过多怪责,但也就是因为那一次,她更加讨厌沈九如这个人。九如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将话给收住,三太太被撵出去,再加上多年前毒杀四太太的事情,老爷不愿意在诸人面前提起,她也就适当的点到为止,一挥手道:“今天所有的府中账目都不查看,暂停一天,薛家照样会得运转,但是也请诸位记得,停一天的话,我放在这里,要是有人觉得要另投新主,将账册私下给不相干的旁人过目,那么后果自负,大太太面前,我一律不会担保的。”二太太见她即将转身离去,屋内多半人也蠢蠢欲动要跟着她走的意思,索性一狠心将底牌给翻了出来:“沈九如,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我是不想给薛家惹祸上身,才忍着没有说的,你是朝廷要犯之后,你的身世根本就不清白,留你在薛家,迟早要给所有人带来杀身之祸。”九如心念一动,微微笑道:“二太太又听什么人在道听途说,这个故事编得更加吓人了,你看我的样子是会杀人还是会放火,朝廷要犯,四个字说出来,也不托住自己的下巴。”二太太还待再说得更加详尽,九如一扯石榴的衣袖,低喝道:“我们走。”“小王妃,她满嘴胡说八道的,你一走的话,她气焰就更嚣张了。”“随她嚣张,自有来治她的人。”第八十七章 背后指使二太太眼见着她们主仆退出,觉得自己好似完胜了这场战斗,对方已经自觉缴械投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话语克制不住,还从她嘴里往外崩:“你的母亲原本是已经判了死刑的,要不是你那个痴心的老爹花了巨额的银子,打通层层关节,哪里还会有你这个小蹄子,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有本事不要夹着尾巴跑啊,你不是能说会道,聪慧过人吗。”她们已经走出大屋,还能听到二太太的话语,石榴不甘心地跺脚道:“小王妃,她这样编排你,怎么能够放过她。”“我再留着不走,更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这些话说出来,如果是真的,要死的人就不止是我一个人了。”石榴呆呆问道:“她说的那些是真的?”“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在府里根本不出门,我想知道的是究竟谁在后面挑唆着她出来闹这样一场,目的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背后指使的人啊,怎么老爷才生病两天,府里头就开始乱糟糟的了,小王妃,你说小王爷能够压得住这些吗,大太太会帮着我们嘛。”九如叹了一口气道:“薛家上下都是绑在一根藤上的蚂蚱,一荣即荣,一枯即枯,这个背后指使的人,怕是想将整个薛王府都颠覆了。”回到沁月阁,霆岚还留在老王爷身边,九如找不到旁人商量,在屋中转了两个圈,心中不得法,把春琴唤道面前来,细声问道:“如今在我身边,只有你是知情的人,你再不说的话,沈薛两家都有大麻烦,二太太是个不识好歹的,不知道谁在她面前透露了风声,她只以为能够抓住我的弱点,打压我,却不知道要是闹出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春琴像是铁了心不开口,嘴巴比蚌壳还紧,默默的听她说完,依旧原地站着。“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是不是父亲关照不许你告诉我,还是我母亲的遗嘱,让这个秘密石沉大海的。”九如边问边看着春琴的反应,见她在听到母亲名字时,脸上有微微的动容,“包藏朝廷钦犯是多大的罪名,你到底明不明白。”“老爷从来没有害怕过。”春琴憋半天才憋出这一句来。九如顿时清清楚楚,果然和她猜想的没有任何偏差,母亲一生在沈府忍气吞声,是为了报答父亲的救命之恩,中间必然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纠缠曲折,母亲每每提及父亲,眼含柔情,化不开散不去,她为母亲抱不平时,母亲总是摸着她的头发笑答,九如,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明白,其实老爷对我是极好极好的。她是这种不明白,极好极好是怎样的深情。“小王妃,小王妃。”春琴见她像是魔怔了一般不说话,有些慌乱,“你不要害怕,老爷都安排得妥当,不会出事的。”“那时候,父亲将我关在后院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吗?”春琴知道已经再瞒不住她:“是,那时候有个知情的人来府上做客,无意中看到了你,那人起了疑心,老爷才狠狠心将你关起来。”“一关就是六年。”“老爷只想保住你们的性命。”“春琴,你知道吗,我想回家去。”“回家?”“是,我想去见见父亲,当面问个清楚。”九如觉得心底乱成一团,那个可以替她解惑的人虽是她的父亲,却离她这么远。“现下王府里头一片混乱,你怎么能走,你走开的话,留下姑爷一个人,举步维艰,你何其忍心。”“不问个清楚,我怕我会寝食难安。”过门以后,除了来接尔容的那一次,她都没有再见过父亲,她以为心里头一直是怨恨着他的,所以才压根没有要继续和娘家联系的心,没有书信,没有传话,更没有要带着霆岚回门看一看,她以为那个曾经让她折起翅膀的地方,已经不值得任何留恋的,世事难料,当真相揭开一角时,她知道自己的过往都错了,错的离谱。“要回娘家,也必须要等到姑爷回来。”“其实两家不远,你给我找人去套车。”九如觉得自己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春琴见完全劝不住她,叹了口气,去找人找车。九如像是想到什么,将藏得隐匿的木头箱子找出来,那个修复一新的金玉算盘安静的躺在其中,她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揣在怀中。等春琴引着她到后门,预备上车,还没走出门口,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诸人围追堵截。九如朗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想要做什么,喊二太太来见我。”拨开人群走出来的,出乎九如意料,走出来的人,并非是气焰嚣张的二太太,而是板着脸的大太太,她目光如炬地打量一下九如,呵斥道:“沈九如,你想逃跑到哪里去。”九如一下子懵了,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来人,将她先绑了,不许她再逃跑。”“大太太,为什么要绑我。”九如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闻,眼见着有人取了麻绳上前,挣扎着喊道,“我错在哪里,你要绑我。”“要是被你逃走了,我们交不出人来,全府上下都咬遭殃,我们不能为了你一个,赔上所有。”大太太的命令,完全不是那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二太太能比,立时有仆妇上来,口中念道:“小王妃多有得罪了。”九如仿佛一下子都明白过来,她看看春琴,再看看大太太,定定神道:“不用绑我,我不会跑,也不会挣扎,大太太要将我安置在哪里都可以,我要见霆岚。”大太太对着仆妇一挥手道:“既然你要做个明白人,那么就给你留几分面子,不绑你,将她送去柴房关好,事关重要,多派人手把门,要是她跑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几句话说得大家背后都凉飕飕的,看着九如的眼色,恨不得将她五花大绑,双腿打断才能确保她安分不逃跑。“我要见霆岚。”九如见大太太转身就要走,急得大喊道。“我听见了,但是岚儿要不要见你,要问过他才知晓,我没有办法答应你,你最好乖乖配合,我相信下人们也不会太过于为难你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九如根本不会挣扎,当被押解到柴房门口时,她突然有种想笑得感觉,在不久之前,这里还关过三太太,真是没有想到,才短短的日后,她也沦落至此。“小王妃,请自己进去,三餐会准时给你送过来,至于要关到几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仆妇见到大太太的态度,又弄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何事被关,对她还算留了余地的客气。九如点点头,木知木觉地走了进去,听到背后锁门的声音,铁链叮当作响,还真的已经提前把她当做是囚犯了。柴房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让关在其中的人分辨不出外头的时辰,地上有一层稻草,手指摸过去摸到一片潮湿,九如席地而坐,觉得全身的气力都一下子被抽走了,柴房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让关在其中的人分辨不出外头的时辰。最让九如心寒的不是大太太的出现,为了薛家的利益,大太太的举动实属正常,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时刻会站在她身边的春琴,在嫁入薛家以后,她一直当做是最贴心人的春琴,才是那个一直安插在身边的眼线。难怪没有任何能够瞒得住大太太的事情,因为她实在是太信任春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春琴无缘无故失踪的那段时候吗,九如不愿意去想了,她不敢去想,只觉得人心可怕,可怕之极。第八十八章 回忆送饭进来的仆妇打开门时,见到九如不吵不闹,和衣而卧在潮湿的稻草上,好似已经睡着了,不觉嗤笑道:“我们府里这位小王妃真是个异类,都这样情况了,上次三太太进柴房就和疯了似的,她倒是还能睡得着,还睡得这么香。”走得近些,听到九如口中念念不停着,想听得清楚些,好掌握些证据去大太太面前邀功,结果趴在她身边听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每个字都听见了,却半分都没听懂。“真是见鬼了,都是梦话不成。”仆妇撒气地将合了饭菜的大碗往地上一放,走出去了。九如又一次听到锁门的声响,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上翘,自言自语道:“这些都是珠算口诀,你怎么能够听懂。”幸亏大太太见她态度配合没有搜身也没有绑她,她还保留着最珍贵的东西,九如撑着身子坐起来,端起碗来,慢慢地都吃干净,她要保存气力,等到霆岚来见她,就算全世界都抛弃她了,她还有霆岚的。偏斜的月光从小窗口照进来,她挪移过去些,印着月晕,拿出金玉算盘来,指尖轻拨,碧玉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大珠小珠落玉盘,仿佛是最能够令人心安的节奏。九如想到母亲第一次将金玉算盘拿给她看时,小小的她仿佛看到世间最美的一瞬,将金玉算盘紧紧抱在胸口,连声问道:“母亲,母亲,这个可以送给我吗。”母亲问她:“九如,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她偏侧过头来看了半天,直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很好看。”母亲笑了,很有耐心地将她抱在怀中,一句一句将口诀交给她,捏着她纤细的小手指教她拨动算珠:“九如,你果然也是有天赋的,这些繁复的口诀,同龄的孩子就算是认真来学,也不能像你这样只要听一次就不会再忘记。”她扬起脸儿来问道:“那么记住了就会记一辈子吗。”母亲点点头回道:“是,这些数字,记下来就能记一辈子,它会一直忠心地跟随着你,不离不弃。”“那么母亲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呢。”“因为你遗传到我的本领,我不知这是福是祸。”她趴在母亲耳朵边,小小声地问道:“是不是只有我和母亲会。”母亲学她的样子,也伏在她的小耳朵边,温热的气息轻轻流转:“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他也会这些,他以前是宫里的人。”“什么叫宫里的人。”“就是在皇宫中给皇帝做事的人。”“皇帝是什么人。”“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那么外公也是很厉害的人了。”“是的,外公很厉害很厉害。”母亲的叹息声仿佛停留在回忆中,愕然而止。母亲的话没有说错,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九如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金玉算盘,赵凌琪找的工匠真是好手艺,曾经折断的痕迹再看不出来了,可是刻印在人心上的烙印呢,以为已经忘记的过往呢,有些事情,想逃也是逃不掉的。忘记关在柴房里已经是三天还是四天,九如听到开门声时,已经变得无动于衷,她以为会第一时间出现的霆岚,始终没有来,她没有问送饭的仆妇,为什么他没有来,问又有什么用,问出来只会让自己更加心焦难安。进来的人足音很轻,不像是平时大大咧咧的那一个,九如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来,倒着看来者是何人,目光顺着鞋尖,裙角往上,她看到碧痕的面孔,带着微微的怜惜看着她,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沙哑:“是大太太让你来见我的。”碧痕轻轻点头,打手势给她看。九如勉强坐起来,揉着头发笑道:“本来,你做手势,我就看不太明白,倒着看更加糊涂了。”几天没有梳头,头发蓬乱着,白玉簪子都挂不住,摔落下来,被她接在手中,九如拿着簪子看了看,递给碧痕道,“是不是要来拿这个东西,还给大太太吧,我用不上了。”碧痕摇了摇头,将一只手递到她面前,示意要将她拉起来,九如很配合地将手交给她:“有些脏,别介意。”碧痕完全没有介意的意思,握住她的手要往外走,九如疑惑道:“不关我了,要放我出去?”门口的仆妇显然已经得到指令,都没有人上来拦他们,那个每日给她送饭的仆妇还堆着笑来送她:“小的姓黄,她们都换我老黄妈,小王妃可一定记得我。”九如想笑得,记得做什么,等她爬回原来的位子,然后嘉奖这位的送饭之恩不成。碧痕都没有多看她们一眼,只顾着拉扯九如往前走,九如跟在她身后,轻声唤道:“碧痕,你走得慢些,我双腿发麻,走不快的。”碧痕这才放慢了速度,九如察觉到她周身隐隐散发出来的怒气,试探着问道:“碧痕,你在生气吗,你在气什么。”碧痕突然站停了脚,九如避让不过,差点撞在她后背处,碧痕扶了她一把,她先险险地站稳了脚:“难不成是在和我生气?”碧痕的手势舞得飞快,像是要借此发泄心中的怒气,见九如看得一头雾水,她又重头再来,嘴里还勉强发出依依呀呀的声响。九如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在替我委屈,没有关系的,我不是出来了吗,是大太太要见我对不对。”碧痕又点了点头。“小王爷在大太太那里吗。”九如依然没有死心地问道。碧痕摇头。九如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们快些去见过大太太,然后继续决定要关要押的。”碧痕抓着她的手,一味地摇头,大概是让她不要这般沮丧。九如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要是我自己做错事,那么我还能尽力去弥补的,可惜这一次,我想挽回都没有办法了。”这几天,她一个人想的很通透,大太太将她关押在柴房也算是权宜之策,薛府上下都知道的,外头还不知道闹得怎么沸沸扬扬,老王爷病情又重,家中的主心骨不在,大太太能做的已经只有这些了。大太太见到九如蓬头垢面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吓了一跳:“才关了几天,怎么弄得像鬼一样,那些人是不是欺负你了。”“没有,几日不梳洗罢了。”没有镜子,九如看不到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不过她记得三太太的样子,确实不比一只鬼看起来更糟糕。大太太抬手掩着口鼻道:“你这样子,我也没办法说话,碧痕带她下去洗澡更衣先。”九如觉得大太太的举动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还是依言跟着碧痕下去,好好的洗过澡,换了干净的衣裙,衣服还是从沁月阁取来的,碧痕替她梳头,将白玉簪子替她挽好,九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形容憔悴,好似只剩下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透过镜面,冷冷地看着自己。再送到大太太面前时,大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九如。”“大太太有什么事情,请尽管直说。”九如觉得在柴房里积攒下来的那些耐心,被这样来回的折腾都消耗尽了,心里又猜不透大太太的用意,更要紧的是,她始终没有见到霆岚现身,心口翻腾的情绪,慢慢地压制不住了。“九如,不管你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世来历,我都想摊开来与你说说清楚,上一次出岔子的时候,沈老爷亲自过来,信誓旦旦对着老爷保证说那些都是外头人中伤,绝对没有的事情,老爷看着俩亲家的情分深信不疑,及时出手帮沈家解围,后来还与沈老爷做了长久的买卖,再后来表少爷又同你姐姐结了亲,两家人应该是相处地其乐融融的。”第八十九章 明白人大太太停了一停又道:“谁料得,沈老爷说的才是一派胡言,方御医到府中出诊时,认出了你,遗传这种事情真的是很奇妙,当日里表少爷向我推荐说沈家的庶出之女沈九如天赋异能,精通算账,对数字的本事无人能及时,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还有那样的背景,那样的身世,世事难料。”“大太太,你将我放出来只是想同我说这些旧事吗。”九如垂手而立,一双眼不卑不亢,始终没有躲避过。“你过世的母亲是朝廷在逃的钦犯之后,已经有人举报到了皇上面前,这种天大的罪过被捅开,别说是沈老爷再护不住你,就算是薛家也护不住你,我们能做的只有把你交出去,但是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薛家的儿媳,堂堂正正的小王妃,如果就这样交出去,万一有个万一,薛家丢不起那个人,你可明白了。”九如沉吟片刻,已经了解了大太太话中的意思:“我想我都明白了。”“和聪明人说话便是这一点强,不用件件都点破的,你比我想得还通透。”“可是大太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说。”“我想见一见霆岚,我要见薛霆岚,听他怎么说。”大太太微微牵动嘴角道:“九如,你还心有不甘吗。”“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答案,我不会就此妥协的。”“可是,他未必想见你。”“我知道大太太是有办法的,谨听大太太的安排。”中间隔着两重的屏风,那一头还特意将烛火点得通明,九如觉得自己更加被隐在黑暗的角落,见不得光,见不得人,不知大太太私底下打的是什么牌。隐隐绰绰的,大太太的身影被印在屏风中,像是在慢条斯理地喝茶,有人从门外进来,足音这般熟悉,九如猛地睁大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碧痕,将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还守在父亲病榻边,只说是大太太找我有要事,我抽了个空过来的。”“老爷的病情看着比最初两天已经和缓许多。”“亏得方御医隔天过来施针化瘀,方御医的意思是,一个月后,父亲或许可以勉强说话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平日里不觉得什么,老爷一倒下,我都没有主心骨,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大太太急急忙忙喊我来,一定不止是为了说这些话的。”霆岚的声音很稳。“岚儿越来越聪明,可是不知怎么,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岚儿,多么乖巧听话,看着你出现,心里头就自然开心了,如今看着比那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表少爷看着还精明,我都不敢同你多说话了。”“大太太是自己人,无论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我是自己人的话,沈九如是什么,我每天问你,她关在柴房之前,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要见你,可是你的回应呢,你不想见她,是因为怕看到她会心软吗,她心心念念以为只有你才会帮她。”“像岳丈那样的男人在这个世间并不多,而且即便是做出来,也未必能够有人理解,九如这些年也一直恨着她的父亲,她那般聪明,也想不到她父亲为她与她母亲到底做了多少,我没有那么伟大,薛家上下百多口人,我冒不了这个险,不能用痴情种的借口将整个薛家推到风口浪尖。”九如的双手慢慢的,慢慢的在衣袖中紧握成拳。“大太太的一句话没有错,我怕自己看到她会得心软,我确实会心软,她从来没有因为我过往的病嫌弃过我半分,她对我的好,我刻骨铭心不会忘记。”大太太冷笑一声道:“那么她云英未嫁前与表少爷私心暗通,也是对你的好吗,你明明知道她与赵凌琪在婚后还旧情难忘,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九如差些从所坐的椅子上跳起来,可惜这个念头不够是转瞬的一刹那,她答应过大太太的,她只能听,默默的看着,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能发出任何的声响。“她和表哥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提。”“岚儿,你还真是豁达的个性,不知道是像谁呢。”大太太的言语含着讥讽,“你当时装病,老爷才会给你订下这样的亲事,你心里难道没有抱怨过,堂堂薛王府的小王爷娶进门的是个经商门第的庶出之女,她那样的身份,一辈子都配不上薛家。”“配得上,配不上,她已经是我娶过的女子。”不,不是这样的,以前霆岚会说,九如是我的妻,如今话语一变,已经不过是娶过的一个女子,一个在他的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过,不知道能够留下什么。“言归正传,大太太请说正题。”“你准备怎么处置她,总不能再柴房关一辈子。”“那边是不是急着催我们交人。”“也不算急,但是人总要交出去的,还有那个物件,怎么翻过整个沁月阁都找不见的。”霆岚像是很轻地笑了一下,九如听着那笑声,仿佛是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扎了一刀:“那是她母亲的遗物,她最喜欢的东西,想必是贴身收着的,沁月阁就是翻遍了地也是找不见的。”“果然还是你了解她,人,到底交还是不交。”“悉听尊便,大太太做主即好。”“人即是要交出去,那么怎么交,万一她流落在外,遭受了一些对待,她吃不吃得起苦还罢了,她的头衔却总是要要挂着我们薛家的,传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我已经说过了,所有的都由大太太安排即好,看大太太的样子,一副胸有成竹,应该是都想妥当了。”“毕竟是你的媳妇儿,我要着你确认过才能够安排的。”“话都听过了,我的答案也给出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还要回到父亲那边去,他离不得人的。”霆岚躬身给大太太行礼,大步离去,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恋。大太太在位子上沉默地坐了片刻,才出声道:“来人,将灯烛灭去多半,还有将屏风都撤去了。”九如那张苍白的脸孔,从屏风后面显出来,大太太眯着眼看着她道:“你都听到了,该问的我都问得很清楚,先前我还说你肮脏地像只鬼,这会儿看着才真正像是鬼一般了。”“因为很快就会真的成为一只鬼了。”“你居然没有哭,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不哭,你不是一直说要见霆岚。”“已经见过了。”九如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抬起眼来平视着大太太的脸,“大太太既然都安排好了,直接说吧,不用再絮叨下去了。”“你比我还等不及吗。”大太太冷然道。九如想了一想,将白玉簪从发髻拔出来,轻轻放在大太太面前的案几上头。“对了,还有一物,我要问你。”九如当然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从怀中取出金玉算盘,晃了一晃道:“大太太问的可是这个。”“知妻莫如夫,还是岚儿了解你,真的是被你贴身带着的。”九如惨烈一笑,手指使劲捏住算盘的两边赤金框架,左右一分,赤金柔软,哪里经得起这般死命的破坏力,听得碧玉的算珠纷纷落地,这一次再厉害的能工巧匠都不能修补了:“大太太,这个东西,是母亲的遗物,我不能原封不动地交给别人的。”“你这又是何苦,徒增心中怨念。”“大太太,你错了,嫁给霆岚,在薛家这一段日子,我沈九如不悔不怨,心甘情愿的事情,素来没有抱怨的余地,我认了,我真的认了。”大太太拿起案几上面放置的酒壶,斟出一杯来:“这是鹤顶红,喝下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会有太多痛苦的。”“喝下就什么都不会有了。”九如双手捧起酒杯来,轻轻笑起来,一滴滚圆的泪珠掉落在杯沿,激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白烟,她仰起脖子来,喝得一干二净,放下酒杯,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不减,似乎定格在那一瞬间,再不会变。第九十章 重生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久久不愿意醒过来。九如睁开眼时,闻到很淡很淡的青草香气,张开嘴想说话,觉得嗓子眼被不知名的东西堵塞着,发不出声音来。她吃力得环顾四周,这是哪里,熟悉又觉得陌生,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喝下大太太给她的毒酒,她已经死了,可是窗口处,映射进来的夕阳又是怎么回事。有人撩了门帘进来,一打照面见九如睁着眼,顿时欢喜地眉开眼笑道:“老天保佑,可算是醒过来了,这都多少天了。”这一下,九如确定自己没有死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兰心又是谁。“别动,千万别动,你身子还虚弱着。”九如再一次努力地想张开嘴问话,发出的声音很弱:“这是在庄子上?”“是,庄子后面,外头人找不到的地方。”兰心俯下身来,脸上是真正开心的样子,“你猜你昏迷了多久。”“两天?”“两天就谢天谢地了,整整十四天了。”兰心放下手中端着的米汤,“全靠参汤吊命,我知道你总能醒过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九如总觉得好像身体缺失了一部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我不是喝了毒药?”“是,鹤顶红。”兰心一边麻利地搅了温热的面巾帮她擦脸擦手,一边说给她听,“幸亏中途有人给你换了药,不然小命就交代了。”“那么我怎么还会昏迷这么久的。”兰心手底下的动作一滞:“你是个看得开的,我也不瞒着你,喝毒药的时候,没人知道你已经怀了身孕,所以孩子没有了,你身体受损厉害,大夫来看的时候说是你自己不愿意醒过来才会迟迟昏迷的。”“孩子……”九如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平坦的腹部,空空的,像是从来没有过。原来她和霆岚有过一个孩子了,她一直都不知道,等到真相揭开,已经失去。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对不起那个没有面世的孩子。兰心用手背拍拍她的脸颊,强笑道:“振作一些,很快会好起来的,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怀。”九如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躺着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泪珠从眼角收势不住,纷纷崩落而下:“以后再怀,我这个下堂之人,拿什么去怀。”“谁说你下堂妇了。”兰心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叉着腰瞪她,“怎么说,你都是还有留恋放不下来的东西,才会醒转的,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既然已经决定活下去,就要好好的才是。”“是谁救了我。”九如收敛起情绪,微微侧过头去,将眼睛印在枕头处,将水渍印去。“这个,我可不方便说,大局未定之前,人家还要做事的。”九如明白地点点头:“对,既然隐得这么深,确实不应该轻易说出来。”身边的每个人都藏得这么好,她想到了春琴,心下剧痛,最亲近的人才能够出卖到刻骨民心的地步,是她大意了,怪不得别人。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春琴出卖她的原因。“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九如点点头,觉得睡意又涌了上来。大段大段的时间都在沉睡中,九如醒过来的时候,也觉得依然是在梦里一样,除了兰心,她见不到其他的人,她一直没有问,到底是谁将她送过来的,又是谁安排了兰心来照顾她,心底隐隐绰绰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想开口,不想过问。兰心见她挣扎着慢慢好起来,更加不会主动去提,来的时候给她摘一把路边的雏菊,金灿灿的颜色,放在入眼的位置:“庄子里没有种花种草的,过来的时候,瞧见这个,觉得你或许会喜欢。”“是,很好看。”九如已经坐起身来,这么多天,她没有照过镜子,害怕在镜中看到陌生的面孔,经过这一次,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过往的沈九如,低下头时,看到自己瘦得仿佛可以折断的手腕,觉得很累,活着有时候比死亡更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不知你可答应。”“想说的,我都一定会说,不能说的,你也不要多问才好。”“我想问的是,我娘家的上上下下,如今可好。”不知怎么,她最牵挂的人,是那个她一直觉得不疼不爱她的父亲。“沈家?”兰心有些明知故问的。“正是沈家。”“沈家的新姑爷可了不得,非但把沈老爷的生意都接手过来,连薛王府的那些采办生意都包揽去了多半,如今京城里谁提到他,都是,都是……”兰心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眼中却隐隐含着讥讽的神色。“沈家的新姑爷?沈家最后一个出阁的只有尔容了,那么你说的那个人便是表少爷了。”“如今谁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喊琪王,谁还敢称呼表少爷。”九如明白了,以前赵凌琪依附于薛家,巴不得人人当他是可亲好脾气的表少爷,如今独挡一面,琪王的头衔又稳稳当当挂起来了。“即是说,我娘家并未出大事。”“没有。”“那时候,不是闹得很大。”“是闹得很大,可是人证都死了,物证又毁了,什么都是死无对证,还怎么闹,闹到哪里去。”兰心说得干脆,眼角余光瞅了瞅自己口中那个已经死了的人。九如微微放下心来,沈家的家产生意,她从来没有放在眼中,也没有要觊觎的意思,只要父亲没事,沈家上下没事就都好了。“你听了这些,会不会心有不甘。”九如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淡淡道:“我已经没有心了,怎么还会不甘。”兰心轻轻一笑道:“活着的人,怎么会没有心。”九如将手搁在胸口:“不知怎么,里面空荡荡的,好似被挖开一个洞,填不满,补不足了。”“那些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就不想去要回来?”“我不知道哪些是属于我的东西。”九如摊开手来,向着虚空中抓了一抓道,“看,什么都抓不住,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兰心盯着她看了半响,九如瘦的一张脸还没有巴掌大,昔日乌鸦鸦的头发褪去了光泽,变得像是乌木的颜色,死气沉沉,坐在厚厚的被褥中间,像是个受伤的孩子,叫人不忍再去逼她:“说这些是我操之过急了,你好好休养才是最要紧的。”等九如能够依凭自己的力气走到窗口时,兰心带了人来看她:“也不知她们俩个怎么跟着我到这里的,见到你在这里,一定要来看你。”门口探出的两张笑脸,长得一模一样,正是九如来庄子时,见过的那对失聪的姐妹,她轻声道:“既然都来了,进来坐,我正好也闷得慌。”等她们进来,九如见到两人手中分别抱着纸笔,她问道:“这是特意拿来给我的吗。”姐姐点了点头,将纸笔往她手中塞,九如忍不住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以前喜欢摆弄这些,好久没有画,手指都生疏了。”妹妹打开一个盒子给九如过目,九如拿起盒中的小瓶子,看了又看:“真难得可以配到这样多的颜色,能画出很好的鱼鸟花草。”看过以后,她又将盒盖盖上,“可惜,我已经不想再画了。”生命中最怒放的那朵牡丹,已经褪尽了颜色,她没有气力再重拾画笔了。姐妹俩面面相觑,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兰心出来打圆场:“画画也费心力费功夫,等她身体好了再弄这些也不迟的。”又过得几天,九如提出要出去坐坐。兰心一口答应道:“出去吸吸新鲜空气更好。”九如可以坐很久,身边有微微的风,吹得眉睫有些张不开来,她冲着远处的景色,眯了眯眼,不知道自己下半辈子是不是就要耗在这里了,突然,她怔在那里,迅速地回过头去,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些树叶被风刮过的声响,可是她分明感受到,刚才有人在背后看着她,不远不近,不离不弃的。第九十一章 窥视“怎么了,你在找什么。”兰心捧了热茶过来,放在她双手中。“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这里只有我同你俩个人。”“兴许是我的错觉。”“可能是庄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你哪里抓得住。”“我不想抓他们,他们要是愿意过来,我就同他们说说话。”九如俯身拨弄着脚边的嫩草,“对外头是不是说我已经死了,我如今是个没有身份没有名字的人。”兰心想一想道:“薛王府的小王妃不久前确实是重病过世了,不过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我觉得九如这个名字很好,很衬你。”“九如,九如,如山、如阜、如陵、如岗、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荫、如南山之寿。”她轻声地念叨着,“真是个好名字,对不对。”第二天,她再到原处来坐时,看到地上放着一大束整齐的香草,九如弯身拾起来,凑到鼻端去闻,香气袅袅,清雅宜人,她问身后的兰心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兰心讪讪地笑而不答。“既然不知道,那么也未必是送给我的,还是放回原处的好。”“没准,没准就是给你的。”兰心赶紧接口道。“没名没姓的,我不收的。”九如举步往前走,“而且,我想换个地方坐坐了。”接下来地三天,她都在换地方歇息,背后的目光却是如影随形,九如忍不住地问道:“兰心,到底是谁一直在暗处看我。”“我,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九如见她目光闪烁,分明说的是假话,却不想当面揭破,她自然有她的办法。走路的时候,踩到一块石头,把自己绊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九如摔下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一声惊呼,那个急急忙忙冲过来要扶她的人,因为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坐在地,却忘记已经将自己暴露在光线下。九如根本不用抬头,她的一只手抓住地面的草叶,抓得太过用力指节发白,幽幽道:“非要我摔了跌了,你才肯露面见我是不是。”“九儿,你有没有摔伤,我扶你起来先,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你觉得天底下真的有大夫能够看好我的病吗,即便看好了我身体上的病,也看不好我心里的病。”九如的视线落在他的鞋面上头,她觉得自己没有勇气抬头,怕两个人视线相对时,她会忍不住逃跑,那时候,他的话语,像一把锐利而冰冷的刀刃,直挺挺地插进她的胸口,虽然没有见血,却带走了她所有的期盼,九如,她明白的。她明白什么,她为什么要明白,当时若非是因为见不得光,她想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襟,问个清清楚楚,让他把答案说出来,一字不漏地说给他听。关在柴房的那几天,她等的,她盼的,她细细数着的,回忆的,就换回来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一下子将她置之于死地而不留情面。薛霆岚,她真的,真的,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霆岚站在那里,默默听着她的话语,不回答,也不走开。两个人,那么近的距离,心却被一下子拉扯得很开,很开。“你要是没有话同我说,何苦留在这里。”“九儿,我不是,我不是的。”“我已经不是你的九儿了,九儿死了,她死的时候,如你所言,很是明白。”九如总算撑着站起身来,不需要旁人的搀扶,“所以,这里没有九儿了。”“大太太要给你喝毒酒,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坐在那道屏风后面。”霆岚在她的身后大声嚷道,“可是,我从来不想你死的,我以为自己已经安排好,我当时不知道会那样的。”“会哪样?”九如走得原本很慢,兰心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是看到他们见面,刻意躲得远远的,不来打扰。“我不知道你有了孩子,有了我们的孩子。”霆岚从身后扑过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视线中离开,九如的背影瘦削单薄,仿佛眨眼中,她就会像一阵风般消失了,只有将她抱在怀中,才能感受到她是真实存在的,是活生生的,“我不敢面对你,我明白你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不会原谅我的,九儿,九儿,但是我怎么能够失去你,我只能偷偷地看着你,看着你慢慢地好起来。”九如任由他双臂紧紧箍住自己,像是恨不得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面的气力,她低声道:“你弄疼我了,我身体不好,怕痛。”霆岚赶紧地微微放松了几分:“九儿,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好,我听。”九如觉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说出来,心里头一松,这些天,两个人都不好受,他的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痛得比她还深还重。“九儿,你要是站不住脚,我们去屋中说。”“就在这里说。”腰间是他的手臂,背后贴着的是他熟悉的体温,九如有一瞬间的晕眩,仿佛中间那些的不堪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孩子气的相公,而她是沁月阁里意气风发的小王妃。事情的缘由,不是霆岚的错,那是母亲身世留下的谜团,她也相信霆岚从来不会真的想要她的命,如果没有那个失去的孩子,或许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的冷漠。但是,世事难料,总有不能预计的曲折在前方等待着,给予重重一击,让她不能够喘息。霆岚的语速不快,将薛王府的近况都细细与她说了,与兰心说的八九不离十,老王爷的病依然没有起色,卧病不起,赵凌琪非但掌握了沈家的家产,连薛家的也没打算放掉,他走的路子是先煽动了二太太与九如针锋相对,另一头却与大太太达成协议,齐头并进地对付孤军作战的霆岚。正逢上九如出事,霆岚根本是无心应战,直接退到了庄子上,因为这些年老王爷一直放任庄子由兰心看管,唯一一次的转权还是落在九如头上,所以庄子上的银钱流通,反而变成一条单线,让王府中的人不能掌控,而且王府还需要依赖庄子中的供养,对霆岚搬回庄子上住,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算是留给他一条后路。“他们没有想到,我被你藏在庄子上,对不对。”“因为你是当着大太太的面,喝下的毒酒,咽下的最后一口气,谁也不会怀疑的。”“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帮你作弊至此。”九如深深吸一口气,答案像是就在嘴边,她想到那对送纸笔来的姐妹,想到那人第一次张开口时只剩下的半条舌头,她坐在屏风后面摇摇欲坠时,也是那个人用力压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坏了整件事情的安排,她想她都明白了,“是不是碧痕,那个人是碧痕。”说来真是好笑,她最信赖的春琴投靠了大太太,而大太太口中那个唯一值得信任的丫鬟,偷梁换柱救了她。“为什么是碧痕。”“她也是庄子上的人。”九如点了点头,她应该想到了,庄子上收留这么多深有残疾的可怜人,碧痕同他们是一样的。“碧痕就是你母亲捡拾回来的,最小的那个孩子对不对。”霆岚毫不隐瞒地点点头:“就是她。”早逝的四太太,冥冥之中掌握了一切,从九如第一次到庄子中来,睡梦中见到的那双手启示,背后一直掌控不住的力量在推行着她往前走,逼迫她不能回头去看。“九儿,就算你不能原谅我,我也会在庄子上,一直陪着你的。”九如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霆岚木然地没有反抗,神色惨白,一直到她掰开最后一根,他听到她在问:“我们如果一辈子在这个庄子上,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们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放弃,他们还想怎么样。”霆岚这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在发抖,他想开口说,九儿,你难道还是选择与我半生陌路,所以才决定放开我的手吗,他不敢问,真的不敢。第九十二章 没有改变九如迟疑了一下,随即用整只手握住了他的,十指紧扣没有放开。霆岚仿佛是不置信地死死看着两个人的手,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颤颤悠悠地问道:“九儿,你想说什么,你想对我说什么。”“兰心问过我,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够要回来,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没想到,你却重新出现在我身边。”“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我明白。”“九儿,我对不起你。”“你也不是有意的,你不知道的。”九如缓缓抬起眼来看着霆岚,两个人都瘦得脱了形,他不再是锦衣玉带,没心没肺的那个小王爷,好似短短的日子里,他长大了好些年岁,她轻轻笑着道,“霆岚,你变得真难看,一点都不像是你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都不会变的。”霆岚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这里面的每一下心跳都是为了你的,九儿,从来没有改变。”九如大病初愈,苍白的脸颊飞起一抹蔷薇的颜色,那种灼灼的神采像是又落到她的眼中,微微侧过头去,低低说道:“你只是会哄我罢了,你也只会哄我。”霆岚欢喜得比以前装傻的时候更像个小傻子,笑得嘴巴都何不拢:“我这个嘴笨的人,也就会哄哄自己的娘子,在其他人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好的。”“谁,谁是你的娘子。”九如啐了他一口。“我的娘子,一辈子只会是沈九如一个人。”霆岚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我以为等你原谅我会等很久很久的,九儿,你就是这么好,这么心软,你打我解气吧,这样子,我才不会看着你的时候太内疚。”“我哪里有力气打你,你自己用头撞墙去好了。”“好,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霆岚一放手,还要真的去找墙。“你,你给我回来。”九如娇嗔地跺脚,“哪里也不许去,以后你哪里都不许去。”霆岚朗声而笑,温柔地搂住她的肩膀,嘴唇落在她的面颊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混合着药草的味道,慢慢地挪移到她耳边,声音蜿蜒缠绵,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九儿,你吃了那样的苦,我恨不得替你承受,那时候看着你平卧在那里没有了气息,我明明知道可以救回你的,可是心里头,很痛很痛,以后我再不做这样自作聪明的抉择,我宁愿是自己死了,也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任何的伤害。”九如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如风:“霆岚,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好的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霆岚的嘴唇终于还是找寻到她的,仿佛她是那易碎的瓷器,轻轻碾磨,轻轻吮吸,生怕捧在手中会不小心打碎,含在口中又会融化了她。“小王爷,庄子上,有人前来闹事。”兰心远远地跑来,扯开大嗓门才喊了前面三个字,已经看清眼前两人的缠绵之态,赶紧收声屏息,待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已经变得像是蚊子哼哼似的,“前面已经吵开了,盼着你过去看看。”霆岚生怕九如害羞,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后藏:“这个庄子是薛王府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闹事,统统都轰出去。”兰心叹了口气道:“要是能够轰出去,我又何苦跑过来打扰你们。”九如从霆岚身后探出脸来问道:“还是那些人吗。”“还不就是那些人,眼下正是丰收收割的季节,他们这样一闹明摆着是要耽误我们的收成,虽然上次闹出人命以后,他们也知道理亏,收敛了不少,不过眼见着又有要卷土重来未可知。”“还有闹出人命的事!”霆岚听得瞠目结舌,看看九如道,“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兰心看着他们小俩口就想笑:“小王妃府里府外的事情一把抓的时候,岚哥儿还在沁月阁享福呢,若非她自己种下的善因,庄子里的人又怎么会一心只当她是唯一的主人。“霆岚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声道:“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的,以后我再慢慢问你。”“我随你一起去前面看看。”“你怕我应付不过来?”“也不是,我总觉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闹事,有些蹊跷。”“除了庄子上的,我不想旁人看到你。”“这个简单。”兰心显然更看好九如解决事情的能力,“我去取一只纱帽来给她戴上,谁都看不清她的长相了。”九如点点头道:“在旁人面前,还是喊我如姑娘的好。”霆岚傻傻地问道:“喊你如姑娘,你怎么还是姑娘。”“她怎么说,小王爷就怎么做了,不是小王爷说的,不想旁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喊如姑娘才不会令人起疑。”霆岚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自语道:“如姑娘就如姑娘吧,你说的都对,都听你的。”田埂边对峙的两方人马比想象中的更多,霆岚朗声喝道:“薛家的人都往后退先。”庄子上的人都知晓他的身份,赶紧地退让到两边,让出路来,兰心体贴地搬了椅子来,让不能久站的九如坐着看热闹。九如透过纱帽,视线一扫,心里头已经有了盘算,穿着整齐靛蓝衣服的都是自家庄子的人,对面那些四五十人,就是来闹事的人,不过明显不是乌合之众,看似毫无章法的站成一团,显然是为了保护中间的那个面容清俊的青年。她轻咳一声,霆岚立马明白,走到她身边,弯下身子问道:“九儿,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