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转眼间看到一旁树下的架子上,有一个很漂亮的秋千——此时没有风,秋千纹丝不动……她却想起来那日无垢讲的笑话,仿佛是能看到遂心从秋千上跌下来大哭,于是她心里一疼;然而又仿佛是看到了他无奈又宠溺地驮着遂心……心虽疼的很,可也莫名有暖流涌动。陶骧看到她这模样,不禁站下。静漪发觉他在看她,也停下来。两个人默默地望着对方……“爸爸!妈妈!”遂心追上来,身后紧跟着一大一小两只狗,“回来吃饭了!”静漪看到陶骧回过身来,小小的遂心从她身旁风一般地掠过,扑到陶骧腿上……高高大大的陶骧和小小柔柔的遂心在一处,说不出的动人。她只望着,便觉得身上似乎被注射了麻醉剂,根本动不得。遂心转身,倚着陶骧的腿,笑着看静漪。眉眼弯弯的,腮鼓鼓的,静漪忍不住弯下身去,捏了捏她的脸,说:“淘气鬼。”遂心一手拉了她,一手拉了陶骧,说:“玩秋千!”陶骧眉一挑。“毛毛就让表姨和表姨父给他玩秋千!”遂心叫道。陶骧看了静漪,两人很默契地同时撒了手。遂心跺着脚,嚷道:“我也要!我也要那样玩秋千!”小脸儿通红,简直要哭了。静漪有些憋不住了,陶骧却仍然慢吞吞地似不肯配合,她就说:“这个……”遂心扯着陶骧的衣襟儿,不吭声,眼巴巴地望着他。陶骧一弯身,就把遂心给抱了起来,抗在肩上,说:“这样好不好?”遂心尖叫。静漪看着,忍不住微笑。遂心趴在陶骧的肩头,对静漪吐吐舌。静漪摸了摸白狮的大头,那只马尔济斯幼犬雪球,就紧跟在陶骧脚边,真仿佛滚动的雪球似的……远处站着的陶夫人和陶尔安,看到他们三个过来,尔安是笑着说:“等你们这半天,囡囡都着急了。”陶夫人却没开口。静漪敏感地觉得,她是有些不快的。故此直到在餐桌边坐下来,她都沉默着。遂心拉着她坐在陶骧身旁。一坐下来,傅延朗、傅延缤兄弟俩都叫她小舅妈。非常自然地,像小时候一样。静漪被他们叫的发怔,高大俊朗的傅家兄弟,与陶骧有些地方很像。“都说外甥随舅,像吧?”尔安笑着问。“像。”静漪说着,又看一眼延朗和延缤。心头突然有种尖锐的疼痛,像被什么猛的刺了一下。她急忙转开脸,咳了一下。“妈妈,吃这个。”遂心指着自己面前的那碟清炒冬笋。“好。”静漪点头,微笑着。陶骧看看遂心想给静漪夹菜,小胳膊还是够不到,便拿了遂心的勺子,将冬笋舀了两勺,放在静漪盘子里。看她一眼——她眼帘垂着,睫毛是在簌簌发抖……她还在微笑着,笑的却勉强了。尔安和陶夫人都看出来她有些异样,正犹疑,就见她再抬起眼来,同遂心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又是高兴的样子了。仿佛刚刚那阵异样,就只是她们的错觉。尔安看看陶骧,见他正望着遂心,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低声对陶夫人道:“母亲看看眼前这样子,我说的有道理没有?”陶夫人半晌没言语……陶骧用完晚饭不久就急着离开。走前趁着母亲和姐姐都忙着给他准备东西去了,只有静漪带遂心先送他出来,低声说:“她们并不知道。别往心里去。也别再难过了。”;静漪紧握着遂心的小手。陶骧不说还罢了,这一提,她心简直像被剜了一下似的。她点头。陶骧还想说什么,陶夫人从大屋里出来,后面啰啰嗦嗦地跟着尔安和佣人,带了好些东西出来,他忍不住道:“母亲,这些东西我怎么好带上?”“少废话。”尔安骂道。陶骧只好闭嘴。陶夫人看着人把东西都放上去,陶骧也上了车,才放心让他走。遂心眼泪汪汪的,静漪抱起她来,走到车边去。遂心歪着身子过去亲了亲陶骧,说:“爸爸再见。”陶骧抬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微笑点头。“多保重。”静漪轻声说。陶骧看看她,也点头。静漪往后退了两步。车子开走了,遂心搂着她,抽抽噎噎的。静漪给遂心擦着泪,轻声说:“爸爸只是很忙,有空会回来看囡囡的,囡囡不哭……”“母亲!”尔安忽然大声叫道,“静漪快来!”静漪回头一看,只见陶夫人抓着尔安的手,身子不住往下沉,延朗和延缤急忙将她扶住。静漪把遂心放下,跑过来查看。陶夫人脸色惨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来。“哪里不好?”静漪问道。看她剧痛之中,还按着肚子,伸手过来,触着她的腹部。心里一惊,叫延朗和延缤帮忙把陶夫人抬回屋内。她让延朗延缤退到一旁去,低声在陶夫人耳边问了她几个问题。陶夫人点头。尔安不明所以,在一旁干着急。静漪同她解释了几句,说:“大姑,我去往医院打个电`话。马上安排夫人入院检查。”尔安见她镇定,点头道:“你快去。”静漪起身离开,陶夫人剧痛之中,问尔安道:“做什么?”“得送您进医院呢,母亲。”尔安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不由得说:“幸亏静漪在这里……母亲,您刚才是不是就不舒服?”“也腹痛很久了。再说老七在,怕他知道,没的为这点小事挂着。”陶夫人冷汗一个劲儿的往下流,脸色已经蜡黄。尔安咬着牙说:“真是气死人了!难不成就老七是您亲生的?我们都是捡回来的?”“少胡说。”陶夫人说着,蜡黄的脸上一丝笑容刚浮起来,疼的瞬间又消失。“大姑,车子预备好了,马上走吧。”静漪回来。她已经穿好了大衣。陶夫人看她一身打扮加上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副精干利落。她难得地顺从,说:“这会子就叫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尔安正替她着急,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不笑出来,对静漪道:“瞧瞧母亲。”静漪见陶夫人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镇定,也微笑。只是她病情紧急,不能耽搁。延朗延缤过来将外祖母送上车。静漪走前还特地嘱咐遂心跟着福妈妈要乖,才上车守在陶夫人身边。进了医院又是一通忙碌。各种检查做下来,已经凌晨。陶夫人打了镇痛药后终于好了很多,静漪和尔安还守在她身边。“明天一早会诊之后再最终确定手术方案。”静漪说。尔安点头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就是老七知道了,也会安心。”静漪听她提到陶骧,沉默了。“谢谢你,静漪。”尔安说。“应该的,大姑。”静漪微笑。“你去睡一下吧,若是明天手术,你得保持体力。”尔安说。“万一夫人不让我给她动手术呢?”静漪问道。尔安看看躺在床上的母亲,轻声笑道:“这个时候,还由得她选么?哪里还会有比你更好、更尽心的医生?静漪微笑。陶夫人已经稳定下来,况且她也确实累了,索性让尔安守着。她出来嘱咐了值班的护士,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忙了一会儿正事,又挂着遂心,打电`话去得知遂心已经安然睡下,才安心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拿到检查报告,同妇科的医生会诊之后,确定了手术方案。当天下午,就由她主刀,替陶夫人做了手术。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静漪出来同尔安说明的时候,尔安才放心下来。她本想这几日就带遂心去南京的,因为这桩意外,她不能不推迟行程。好在从无瑕那里得来的消息,父亲的病情也并没有恶化。这日她照例来巡房,陶夫人的精神恢复了很多,正在病床上坐着,和来探视她的遂心延朗他们聊天。见静漪穿着白大褂进来,病房里的人都安静下来。静漪仔细地问了常规问题,说:“您恢复的很好呢。”毕竟是上了年纪,她看陶夫人的样子,一场手术下来,憔悴的很,看上去老了很多,不禁语气放的更和缓些。遂心发了呆似的看着静漪,直到静漪和她说再见,她才回神似的,一直将静漪和其他医生送出病房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回来对着祖母叫道:“奶奶,我妈妈好了不起!是吧?”陶夫人正吃药,听她说,忍不住皱眉道:“有什么了不起?”“妈妈都可以把奶奶的病治好,还不了不起么?”遂心问。“这就了不起呀。”陶夫人咕哝一句,却没有大声。尔安母子在一旁听了,齐齐笑起来。陶夫人清了清喉咙……静漪再来病房的时候,已经换下了白大褂。尔安母子带遂心回家去了,病房里只有陶夫人和守着她的张妈。静漪看张妈在病床边打盹,没有惊动她,给她披了件外衣。静漪坐到病床边去,替陶夫人掩着被子。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她起身查看。伸手摸摸陶夫人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看她唇有点发干,拿了纱布沾水替她润着唇……这一来却将她弄醒了,睁开眼看到是静漪,她又闭上眼。静漪正尴尬,就听陶夫人说:“真疼。”静漪说:“忍不了的话,打止痛针吧。”陶夫人摇摇头,说:“不用。能忍。”她要坐起来,静漪小心地将她扶好,轻声问:“要什么么?”陶夫人看着她,说:“你坐下来。”静漪坐了,见她望着自己,有点局促。其实她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大概因为从前的缘故,总还忘不了她作为婆母大人时候的权威感,时不时会被触动,让她紧张。陶夫人见她局促,就有些出神。她还没回到上海,就接到了静漪要回国的消息。能猜到静漪为什么回来,难免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气度,亲自登门与她交锋。多年过去,静漪的确有很大的变化……她得承认,看到这样的静漪,她并不觉得意外。静漪与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个柔美中带着青涩、温柔却不失倔强的少女,已经大不相同。可从那时候起,她就料得到,总有一天,静漪会是现在的样子。美丽,自信,坚强,有成就,有担当……只是当时她设想的成就,并不是如今这样的。她以为那个少女,会是陪在儿子身边的好太太、会是陶家的好媳妇。作为好太太和好媳妇,承担和延续陶家女主人的使命,也未必不是一种成就。“菩萨送你来人间,是不是专门跟我过不去的?”陶夫人轻声问。静漪听了,愣在那里。“得场病,还是你来给我医治。”陶夫人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牵,“这倒也是罢了。许是前生我们都欠了你什么……你说说吧,这一次究竟又要怎么折腾我儿子?”静漪发着愣,被老太太这么问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合适。“你一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来要遂心。明知道遂心是他心尖子,还来掐走?你是真不叫他安生啊,也真不叫我们安生啊。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答应给遂心找个母亲、再安个家?你一来,全毁了。他不但不同美珍成婚,连订婚都不肯了。还要安排我出国,把遂心给你带……你同我分解分解,你又把我的全盘计划打乱,弄的我鸡飞蛋打……那到底你要回来陶家不要?我现成的儿媳妇没了,你是不是要赔我一个?”陶夫人问。“夫人,我不是要……”静漪说着,缓了口气。这老太太很显然是要倚老卖老、胡搅蛮缠了。陶骧同苏美珍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这要都算到她头上,她如何能承担?何况……“那跟我没有关系,夫人。牧之答应我,让我和遂心好好相处,必要的时候,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我不干涉他的新生活。夫人,他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人有权替他安排;就是遂心不高兴,那是她父亲的生活,我们也只有劝解遂心……”陶夫人听着,这些话真是入情入理。静漪脸上红的很,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难堪。要和陶夫人说这些话,她总觉得还是有些难过的……“那个孩子叫什么?”陶夫人问。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净的石 (四)静漪呆了下。爱睍莼璩陶夫人合了合眼,才说:“当年那封电报,是我做主压下的。老七受了重伤,都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我那时才知道,先前老七为什么非要去美国一趟。你顾得你的儿子,我也得顾得我的。老七脱了险,才告诉他的。”“他同我说过了……我没怪他。”静漪吐字有点困难。他并没有和她细说自己受伤的情形,只会把事情往轻了讲……还是那样的脾气。“你怎么能怪他?不是他放你走,你有今天?这些年,你骗他骗的还不够苦?连个孩子你都瞒着他,不到最后关头你不松口让他知道……静漪,你太狠心。”陶夫人沉声说道。静漪不出声了攴。“孩子是你生的,你自然比谁都难过。那是陶家的孩子,让我说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绝无可能。你可知道老七从美国回来,我有多么的担心?那阵子他时常喝醉。喝醉了都不肯吐露半句。喝到胃出血,大口大口地吐血。重伤在身体里还留着弹片,时常让他苦痛。还这么折腾,这身体还要不要了?我逼着他戒了酒。”陶夫人说着,语气愈加的沉。静漪心里翻江倒海的,只是说不出什么来。“我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你还会回来。你这次究竟是想借着讨回遂心、重回陶家,也倒罢了;如不是,趁早远离了老七。”陶夫人看着静漪说逭。“现在就算不是我要离了他,他也要离了我的,夫人。”静漪终于说。陶夫人顿住。皱着眉看了静漪半晌,才又哼了一声。静漪见她说了这半晌话,给她倒了杯水,轻声细语地说:“您喝口水,躺下歇息一会儿吧。”陶夫人也是累了,静漪端着杯子给她送到水边,她就着静漪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才躺下。“叫灿儿。”静漪说。陶夫人转头看着她。“我生他的那天晚上,满天星光,甚是灿烂。我就叫他灿儿。”她低声说。“哦,是个好名字。”陶夫人也轻声,“像谁多点?囡囡活脱脱就是一个你。有阵子我日日看着,都不舒坦。”“像他。”静漪低了头。几年间都不敢和任何人提起灿儿。此时仿佛找了个契机,虽然依旧难以启齿、胸口疼的很……可是灿儿真像他。“小猫幼时弱的很。吃什么人的奶都全身起疙瘩。后来是用羊奶喂大的。后来那些人传的邪乎,说他狠,是因为小时候喝的是狼奶。”陶夫人说着,伸手过来。静漪握了她的手。“我也失去过稚子,幸亏有小猫,才能熬过来。这几日身上怎么疼,也不如当年生子时的疼。我就想,你也疼过的。无论如何,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好好儿的……既是没有了,是我们没有那个福气。”陶夫人握着静漪的手,温暖的很。“只是我想想,若是有个像了老七的男娃娃,这会儿会跑会跳地在我面前喊我奶奶……那该多好。”静漪吸着气,慢慢地摇了摇头。“别难过了。往后一心一意地照顾好囡囡。只是你若再敢伤老七的心,让囡囡难过,我可再不饶你了。”陶夫人说着,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翻了个身,见张妈伏在一边的凳子上睡的沉了,说:“张妈也老了……这些年她是真拿我当贼防着,处处与我作对。我不如就干脆留她在近处,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她。她对二太太和老七忠心了一辈子。我敬重她这份心。”静漪默然不语。陶夫人看向张妈的眼神,深沉而又复杂。她也并不回避静漪的注视,闭上眼睛睡去。静漪等陶夫人睡着了,坐在床边翻着书。不久张妈醒过来,轻声叫她少奶奶。静漪对她摇摇头,让她坐近些。拉了她的手,说:“这些年有劳你,张妈。”张妈坐在她身旁,摇头道:“少奶奶千万别这么说。”静漪轻声问起她这些年的事,张妈一一地回答。她看着张妈的模样,虽是老了许多,精气神却不减当年。她沉默良久,低声道:“张妈你要多保重,往后我们倚重你之处更多。”张妈正望着沉睡的陶夫人,听到静漪如此一说,点头道:“少奶奶放心。有老奴一日,就为少爷、少奶奶和囡囡尽心一日。您们在哪,我在哪。”“张妈,就别叫我少奶奶了。”静漪轻声说。张妈稍顿,才说:“少奶奶还是回少爷身边吧。老奴说几句不该说的,少奶奶也没忘了少爷吧,不然何苦回来,还要冒险留下……眼下有门路的,人都慌不择路地想法子走呢。”静漪沉默。张妈见她如此,也就闭口不言。静漪等到尔安带着遂心回来,才要离开。尔安见遂心对静漪恋恋不舍,便让她带遂心走,说:“囡囡这几天就在这陪着老太太了,也没睡踏实。你带她回去,明天早上再送过来吧。囡囡,奶奶好多了。你老在这儿陪着奶奶,奶奶还要挂心你,休息不好的。你跟妈妈回去住一晚,好不好?”静漪摸摸遂心的头,看着她。遂心点头,她拉了遂心的手,跟尔安道别。“妈妈,带我去看看薇姨吧?”遂心下楼的时候,问静漪。静漪这几天忙着,连电`话也没顾上打给秋薇,正惦记着,遂心一提,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遂心高兴地打算着见了秋薇要做什么,欢欢喜喜地拉着静漪走。出了楼门,正巧一辆崭新的斯蒂庞克开过来,司机冲上来时都没减速,静漪忙把遂心拉到身边,只见那车子嘎的一下刹住,车子掠过时擦着她的衣角。静漪惊的一身冷汗,不知是谁家的车子如此无法无章。她先确定遂心没事。遂心虽安然无恙,静漪还是很气愤。她直视车中的司机,大声问:“怎么能把车子开的这么快?伤到人怎么办?”“对不住,这位太太。”司机从车上下来,过来对她鞠躬。一旁跑来了两个工友,问道:“程院长,发生什么事了?”那司机将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两位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士,其中一位正是苏美珍。苏美珍忙对静漪道歉:“司机开车快了些,是我们不对。”说着转头怒斥司机,“你怎么开车的?我只是说要快些,哪里要你这么快?”那司机被骂的低了头。静漪转脸对工友说:“没什么。你们忙去吧。”工友却没有立即走远。静漪看看遂心,遂心乖巧地说:“苏阿姨好。”“遂心乖。刚探望过奶奶吗?”苏美珍问。遂心点头。苏美珍看静漪和遂心在一起的亲昵样子,一时也说不出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她的姐姐美琳冷着脸,催促她快些走。静漪见苏美珍只管望了自己和遂心若有所思,便说:“探视时间快到了,苏小姐请吧……遂心,跟苏阿姨再见。”遂心听静漪的话,对苏美珍微微鞠躬说苏阿姨再见。“再见。”苏美珍看着遂心跟静漪上车离开。“美珍,”美琳过来,轻叹道:“当初同你讲,你偏不听,怎么样呢?后母本来便不易做,陶家这位小公主的后母更不易做。不提程静漪的身份,就只看她这个人,你还不明白么?你根本就没法子取而代之。”“我没想取而代之。”苏美珍看着静漪和遂心走远了,轻声道。苏美琳愣了愣,才道:“你魂不守舍了这么久,也该六神归位了。怎么还是这样?”“他并不是因为程静漪才不肯再娶……而且,是我退出。”苏美珍瞪着眼睛。苏美琳想了想,才说:“好吧。算你们都是有风度的人。这也好,陶司令是注定要留下来打仗的,究竟如何谁会知道?你嫁他,我们也不放心,不如跟我们一同出国去。”苏美珍看着姐姐,说:“走吧,上去看看老太太。这两年她对我总是真的好。”苏美琳笑道:“好么?还不是想笼络你,做她儿媳妇?”苏美珍不说什么,到这时候反而想起陶骧的话来。比起他们这些醉生梦死、一旦家国有难先想四散而逃的人来说,陶骧要留守且参战的心,也让她虽然仰慕,真要下决心留下在他身边,还是很难……而她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直到战争迫在在眉睫。他说,他现在的心思不在儿女私情上。这两年耽误了她,他很抱歉。是他配不上她……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恐怕在他心里,她始终并不足以与他匹配。“是我配不上他。”苏美珍轻声说。“你说什么?”苏美琳并没听到妹妹在说什么,问道。苏美珍笑笑,说:“我真想过做遂心的妈妈。”真的想过。直到她看到那张相片。并不是相片的内容有多么的震撼。而是她看到相片里的陶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陶骧…………“妈妈,你知道么,密斯苏不会和爸爸结婚了。”遂心在到达图公馆下车前,忽然开口。静漪愣了愣,开车门下来,遂心帮忙拎了一个蛋糕盒子。“遂心呐。”静漪牵着遂心的手,低头看她。遂心嘟嘟嘴,说:“我听到奶奶和大姑姑悄悄说的。”静漪叹口气。这孩子心思之细腻和复杂,超乎她想象。遂心却望着她,问:“妈妈,我能高兴一下吗?”静漪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儿,说:“你这孩子。”分明是受到责怪,遂心却很高兴似的,进门便往楼上跑去,一路跑一路大叫着薇姨、大宝二宝三宝四宝……待听到那群男孩子也喊着从楼上冲下来,几个孩子呼啦啦简直滚做一团,静漪笑着将东西交给图家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