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26

我笑得一脸灿烂，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他的问题。我当然是那种人了，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爱上我，再给他一次同样的重击。如果他了解我，就该明白，我的任何话都是不值得相信的。不折不扣的妖精尹御真没有说话，他静静望着我，眼眸仿佛隔着一层薄冰，我看不清那潋滟波光中传递着的是怎样的感情，仿佛漆黑的天幕，仿佛银白的月华，又仿佛忽明忽暗的星光。光彩交织处，隐着淡淡的寂寥。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心疼，真可笑，居然是对尹御真。我移开视线，抬头望着挂钟，开口道：“既然你醒来了，我也该回家了，明天见吧。”“我送你。”尹御真坐起身。“不用了，”我朝门口走去，脚步又顿了顿，开口道：“对了，那串贝壳反正没什么价值，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没必要刻意在我面前装珍惜。”“它是你给我的灵感，”尹御真的声音淡若清风，“冷忆汐，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手打造出一个惊喜送给你。”惊喜？我愣了愣，又释然地笑了。尹御真总是这样暧昧，什么惊喜，不过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的甜言蜜语罢了。听习惯了，我早已不会有太大的心理波动。我无所谓地摆摆手，径直走出房间。离开尹御真视线的那一瞬间，我的嘴角，终于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仿佛夜色下满溢在海平面上的泡沫，缠绵妩媚，飘摇在月光尽头。尹御真刚才确实是真的醉了，可他什么时候醒来，我又怎会看不出呢。即使他的演技一流，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的吃惊，我的慌张，我的失措，我所有所有的表情全部都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不是只有欲盖弥彰的蜜语甜言才能收拢一个人的心，欺骗的手段千千万万，聪明的，愚蠢的，甚至适得其反的，只有最看似真实无辜的，才会在结局打击得人措手不及。刚才尹御真说什么来着，他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呵呵，妖精。这个称呼我喜欢。他怎么可能背叛我阳光的华彩漫天飞舞，掠过透明的玻璃窗，散落点点滴滴璀璨莹泽。自习课很吵，我托着脑袋，目光飘过尹御真，静静地望向窗外。“冷忆汐，你和南恩……还没有分手么？”耳边传来一句试探性的问话，我回过头，看到施羽音正望着我，目光淡若琉璃。记得曾经听闻施羽音暗恋着南恩，不过是真是假，没有人清楚。毕竟她这种品学兼优的乖女生和南恩那样的花花公子根本没有交界点。“为什么这样问？”“听说他时常和夜流萤在一起，有人还说周末的时候在餐厅见过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很不同寻常呢。”我作思考状：“说起来，我也有几天没有见过南恩了。”“你不担心吗？”施羽音微皱起眉，我诧异：“我为什么要担心？”“如果他和夜流萤在一起了，就是背叛了你啊。”“如果他真的会爱上夜流萤，那么我即使担心也没有用。”我一边若无其事地修剪着指甲，一边装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育着施羽音。“爱情失去的时候，如果还要强留，就等于在失去爱情的同时也失去了尊严。”施羽音微怔，目光轻烁如辰星，尹御真瞥我一眼，语气嘲弄：“你的借口真是五花八门，明明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不爱，偏偏还要说得冠冕堂皇。”“你又没有爱过，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尹御真总是把我的真实想法毫无保留地剖析在所有人面前，让我觉得自己连一点隐私都藏不住。他越是轻易看穿我，我就越要抵死否认。“尹御真，我不是不爱南恩，我只是因为信任他。”我的目光从尹御真绝美的面庞上扫过，嘴角浮起淡淡笑容，妖娆如游离在夜空的花魂。“他怎么可能会背叛我呢，难道夜流萤比我更有吸引力吗？”我还不想失去他尹御真轻笑，并不说话，仿佛有某些真相在他眼神里摇曳，似烛火般诡异而幽澈，我突然有种莫可名状的不安。南恩真的会喜欢夜流萤吗，那样高贵美丽的女子，有着与我一样的邪恶本质，也有着我所没有的显赫家世与娴静外表。如果没有我，她与南恩真的是绝配，因为没有人能配得上南恩，同样，也没有人配得上夜流萤。想想看，我似乎真的太专注于尹御真，忽略了南恩。我还不想失去他，至少，现在并不想。铃声适时的响起，我站起身收拾东西：“我今天去找南恩好了，施羽音，你知道他放学后一般会在哪里吗？”施羽音点点头：“他最近几天都在击剑社。”果然，施羽音是真的喜欢南恩，否则不会对他的事情如此清楚。“谢谢。”我仰起脸，对她嫣然一笑。击剑社里社员并不多，两个穿着白色击剑服的男生正在练习，周围挤满表情亢奋的女生在尖声呼喊着南恩的名字。这似乎是一场模拟比赛，个子稍高些的男生得胜后，场内立刻迸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我知道，那便是南恩了，无论在任何场合，他都会是不变的焦点。南恩取下面罩，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他深黑的眸倒映着天空般的淡蓝，静默着，却透着无法掩去的傲慢，即使运动过后有些疲惫，也丝毫不能折损他恶魔般蛊惑的贵族气质。周围有女生面红耳赤的小声议论着他，我穿过叽叽喳喳的人群，走向南恩。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来，怔了怔，又有些惊喜地迎过来：“冷忆汐，你怎么会在这里？”“因为我想你了啊。”我顺手从身旁站着的女生手中扯过毛巾，轻轻擦着南恩额头上的汗水。卿卿我我南恩看着我，眼里有着浅浅的笑意，那种眼神，仿佛跨越了几度光年，勾勒出幸福的满足感。我突然间在怀疑，施羽音说南恩和夜流萤在一起，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仅仅一个误会？“听说你……”我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问他，因为我想听南恩亲口告诉我答案。还没有等我说完，南恩突然打断我：“你等等！”我随着南恩的目光看去，正看到站在门口的夜流萤，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也会在这里，表情略微有些尴尬。看得出她在来之前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典雅的淡妆衬得她有种平日里少见的妩媚。微风吹动她浅蓝的短裙，气质美好如画。“我先过去一下。”南恩抱歉地看着我，仿佛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我只能点头，表示出自己的大度与无所谓。南恩与夜流萤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侧目观望，唯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我以为我会生气，会不甘，会嫉妒……可是，没有。我的心里冰冰凉凉，满是落寞。我喜欢南恩吗？我也不知道。“南恩不是你的男朋友吗，怎么他会抛下你，公然和他的未婚妻在一起卿卿我我呢。”身后传来讨厌的声音，我没有回头，那声音继续说着：“冷忆汐，你最近似乎很倒霉嘛，失去了禹哥哥，又要再失去南恩，我看你被南恩抛弃以后还怎么在倾源立足。”我转过身，看到简惜然得意洋洋地望着我，娇俏的脸上满是炫耀。我耸耸肩：“没想到几天不见，你还是这么幼稚。”“我幼稚又怎样！你别忘了，当初你就是因为太小看我，才会被我陷害！我不但打了你一巴掌，还被禹哥哥抱在怀里，成为那个最无辜最可怜的人。”泼妇本质简惜然愈发嚣张，她捂着嘴笑道：“哈哈，我只要想起来那天的事情，我就开心极了。”“呵，简惜然，游戏还没有结束，谁也猜不出一无所有的那个人会是谁。不过嘛……”我懒懒地瞥一眼她，嘴角勾起一弯妖娆如夜的浅笑：“我可以给你一点暗示。”简惜然敛起笑容，惊疑地望着我，我侧过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天在音乐室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哦。除了我们，还有一架DV机呢。不过不要担心，你被拍得很漂亮，泼妇本质尽觅无余。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大家都看到你陷害我的那一幕，期待吧！”简惜然震惊地倒退一步，脸色骤然煞白如纸。冰祈禹走进击剑社，正巧看到我与简惜然的对峙，他像个保护者般挡在简惜然面前，茶色眼眸如一片浩然冰海。莹澈的灯光洒在冰祈禹身上，投下淡淡的灰色阴影，将我视线里的影像亦幻化为无形的灰暗。我仰起脸看他，语气不带丝毫波澜：“你要袒护她？”冰祈禹皱眉，俊逸的面孔遍布冰霜：“冷忆汐，你不要总是为难惜然，她在你面前根本就是个弱者，难道你觉得欺凌弱者很有成就感吗！”我对冰祈禹教育式的责备完全没有兴趣。叫我不要欺凌弱者，他以前照样欺凌过我，如果他不打压弱者，他怎么会拥有那样庞大的势力。“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只是问你，是不是一定要袒护她？”冰祈禹的眼神里闪过无数凌乱矛盾的微波，终究化为平淡。他点点头，吐字艰难，却义无反顾：“是！”“很好，”我微笑，“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是你没有珍惜。冰祈禹，希望你记住今天，如果你后悔了，可没有回头的路供你选择。”我转过身，余光瞥见夜流萤为南恩整理衣领，态度亲昵得像一对恋人。感情是一柄双刃剑她对他轻声说着什么，嘴角的笑容纯洁如丁香绽开。南恩背对着我，背脊僵硬，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并不排斥夜流萤的举动，并且，是公开在我的眼前。这说明什么？他已经移情于夜流萤了么？他想要对我坦白，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宣扬他们的感情么？可是，为什么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慌张，不是厌烦，而是满满的惊喜，真实得让我无法认为那是个骗局。有人拥挤着从我身边经过，看我的目光充满异样。冰祈禹望了一眼夜流萤，眉心微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而简惜然用力拉住他的衣摆，故意做出一副惊恐畏惧的神情，冰祈禹回头看了看她，终于没有开口。呵，冰祈禹是在同情我么？我冷忆汐何时需要别人来同情！我没有给南恩打招呼，径自从侧门走出击剑社。天色阴沉得像是烟岚流动的隔世时光，夕阳收敛成微小的光点，在天的另一边轻颤。我沿着木棉道漫无边际地走着，心中突然掠过一丝清冷的寂寞。也许我真的很失败，想得到的很多，到头来每一样都不属于我。上天大概真的很公平，不真心的人注定没有办法得到幸福。出了学校，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了清罹桥，以前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坐在桥下，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有时漫天飞舞的夜色会氤氲出如咒的雾霭，水声清澈，悄然流过砂石。我还记得那时被爱慕尹御真的女生们欺负，我躲在这里哭得一塌糊涂，是尹御真找到了我，拥我入怀，用温和的声音轻轻安慰我。也许我一直是喜欢他的，不浓烈亦不疯狂的感情。而那一瞬间，我彻底深陷。感情是一柄双刃剑，拥有了短暂的幸福，就该做好将来痛彻心扉的准备。拒绝受伤的方式然而南恩呢，我从来没有想过去爱他，但他总是会给我点点滴滴的浪漫惊喜。渐渐地，我不忍看到他失落的样子。寂寞的时候，我会毫无缘由地想念他，听到他对冰祈禹说爱我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感动，在他温情款款凝望我的时候，燃起些许转瞬即逝的心动。这昙花一现的感情也许已经生根发芽，却又即将破灭。不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从来没有爱过南恩，就算失去他，我也不会痛苦。呵，我甚至有些庆幸，当初自己没有轻易动摇决心。看来，拒绝受伤的唯一方式，始终是不去付出啊。天边骤然响起一道惊雷，天色瞬变，闪电撕裂了乌云翻滚的天空，狂风夹杂着暴雨落在河水里，转眼间已如倾盆而下。我抱住膝，靠在冰凉的石壁上，轻轻闭上眼睛。无数时光从漆黑的记忆里纷乱掠过。羞涩，幸福，甜蜜……震惊，无措，心……剧痛……我怎么忽略了，如果当初尹御真是真的爱我，他不会连吻我都不愿意，他不会在微笑的时候眼中的温度却如冰淡漠。我以为他性格原本如此，温柔呵护中带一点点习惯性的疏离，谁能想到原因竟是他根本不爱我。既然不爱我，何必要骗我呢？校庆的时候公然吻我，被困在秋宜山的时候又赶来找我，这些，也只是他戏弄我的伎俩吗？想得太多了，谜题与猜测纠缠成一个个解不开的结，越是揣测越是迷茫。我索性抛开杂乱的思绪，深深呼吸，安静地聆听着回忆在水中寂灭的声音。时间过了很久，我的世界里，只有雨滴落下的清脆音节。隐隐约约中，一个大喘着气的声音蓦地响起在耳边：“冷忆汐！”我诧异地睁开眼，视线里赫然站着浑身湿透的南恩。我可以爱南恩吗他微眯着眼，晶莹的水珠从他的发梢不断滴落，俊美的脸颊苍白疲惫。澄净透明的水光在他睫毛上轻轻闪动，那双深蓝的瞳眸里隐含着点点紧张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