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23

我有理由相信，他重视我胜过重视洛晚晴。“你……你怎么可以……你和尹御真……”洛晚晴语无伦次，苍白的脸色纸一般单薄，我满意地微笑：“不用怀疑，一切如你所见。刚才你对我做出那样的事，连一句道歉都没有，难道，我还不应该小小地回报你一下吗？”洛晚晴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望着尹御真。可是尹御真却神情平静，对那个吻既没有排斥，也没有厌恶，他的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那是睥睨天下的傲气，是清者旁观的冷漠。仿佛是在告诉洛晚晴，我做的一切都是经过他首肯的，我的地位，是高于她的。终于，洛晚晴痛苦地垂下头，声若蚊蝇：“你……还在恨着我吗？”“不，”尹御真平静地回答，“你没有资格。”说罢，他牵起我的手朝校门口走去，我望向他伪装得无懈可击的脸庞，沉默了很久，问道：“你喜欢她吗？”“这不关你的事。”尹御真松开我的手，步伐加快，我跟在他身后，兀自说：“那就是喜欢了？”尹御真的脚步顿住，很短的时间过后，他回身看我，淡漠的表情，像冰山般沁骨寒冷：“冷忆汐，你似乎对我的私事太过关心了。”心死了是不会痛的我怔住。很少看到尹御真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戴着温柔完美的面具，从不肯将它卸下来一分一秒，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他，是心脏病发前他对我说残忍的话时，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洛晚晴与别人不一样吧，如果换了其他女生，尹御真肯定会面带轻嘲，即使不动声色，我也能从他的态度中看出喜欢与否，只有洛晚晴，他的态度与众不同。直到尹御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我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这种压抑的感觉是什么？是被忽略的不甘？是被斥责的委屈？还是被遗弃的孤寂？突然间有种荒凉的挫败感布满心头，我下意识地捂住左边心房的位置。我以为我会痛，可是我忘记了，我的心已经死了，心死了是不会痛的。果然如此，真的不会痛。只是，很空荡。数学竞赛的成绩还未公布，期末测验已经接踵而来，每日的测验，我仍旧是成绩最高的，偶尔尹御真也会超过我，而第三名总会与我们的分数差上不止一个档次。无论是感情还是学业，我总把尹御真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只有超过他，才能让我暂时忘记……我曾在他面前是个败者。清晨的空气清新甜润，我缓步走进教室，很意外地看到尹御真身旁空无一人，没有前来告白的低年级学妹，也没有无事献殷勤的羞涩女生。他安静地低头抄写着笔记，黑如墨玉的头发上洒满了水银般细碎的光芒，仿佛有潋滟水波从他身上流泻下来，嵌入周遭美似仙境的曦色中。他总是耀眼得让人怀疑他存在的真实性，无论再美好的事物，与他相比也会黯然失色。我在他身边坐下，尹御真连头都没有抬。自从洛晚晴出现后，他就开始这样，沉默，低调，心不在焉，仿佛有一些灰色的记忆盘旋在他的世界里，想要冷漠地避开，却又无法克制那些记忆的侵袭。我需要你作证厚厚的面具，隔绝了他的感情。只有面对我的时候，他才会稍稍真实一些。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问，毕竟，揭人伤疤是件残忍的事情。我从课桌里取出课本，笔记本里夹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拆开看了看，没有任何暧昧的内容，只说让我中午放学后去音乐室，文字平淡得与我往常收到的信大相径庭。尹御真似乎抄完了笔记，收起笔，抬眸望向我，戏谑道：“又是谁送的情书？”我摇摇头，心中兀自纳闷。“自从校庆结束，喜欢你的人可是呈直线上升呢。”此时的尹御真已经掩去了所有落寞，唇角微勾，一如完美无瑕的王子。“我不否认你的说法，不过，这封信可不是情书。”“哦？”尹御真挑一挑眉，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这么小巧清秀的字迹，根本不可能是男生，况且……”我嗅了嗅信纸，一股甜香幽幽沁入呼吸。“……圣罗兰的babydoll，一款少女香水。”“如果是女生约你，恐怕不会出于好意。”尹御真看着我，目光好似流转着万千月华，那样的从容淡笑，竟让窗外璀璨阳光也自叹不如，他微阖上眼，声音温润轻软，“要我陪你去吗？”“不用了，”我将信函收好，想了想，又对他嫣然一笑：“但我需要你为我作证……”中午放学，我如约来到音乐室，光洁的木地板尽头站着一个女生，我只看见她的背影，纤瘦玲珑，在阳光下蒙着薄薄的流光。我走近她，似乎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她转过身，圆润的脸蛋有着隐约的婴儿肥，头发上别着一枚桃红的发卡，颜色鲜亮可爱。“简惜然……是你约我来的？”虽然我用的是疑问句，但我并不太吃惊。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她的敌意，今天她来找我，不过是意料之中罢了。“当然。”她静静看着我，脸上找不出一丝初见时娇美甜笑的痕迹。“什么目的。”“想让你知道，你没有资格被禹哥哥喜欢。”简惜然目光阴寒，声音森冷得仿佛让炽热炎夏也结了冰。这真是个蹩脚的理由，她想争取自己的爱情，我完全理解，可是为什么要从无辜的人下手？她该对付的是冰祈禹，而不是我。“他喜欢谁，似乎是他的自由。”我有些不耐烦了，简惜然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咬了咬嘴唇，冷声道：“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么可能被你迷惑！”“勾引？对不起，我不认同你的说法，”我瞥她一眼，一字一顿告诫道：“运用自身的魅力，这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勾引’这个境界，我还达不到。”简惜然情绪激动，声音狂乱：“我讨厌看到你这样！这一切本来就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禹哥哥喜欢的就是我！他不会对我这么冷淡，不会看不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我！”她扬起手，“啪”地一声，狠狠打在我左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顿时麻木了整个知觉。我下意识地捂住脸，耳朵里嗡嗡作响。简惜然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能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气势汹汹的神情，与当初那个对冰祈禹面露娇靥的天真少女相差甚远。舌尖触到的丝丝腥甜将我瞬间迷茫的意识揪了回来，面前女生断断续续的谩骂涌进耳里。我真想还她一巴掌，但我又想到了尹御真，如果真的还手，最终被同情的那个人，可就不一定是我了。我强忍着心中的恼怒，转身朝教室外走去。你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简惜然不依不饶地扯住我，大声说道：“冷忆汐，怎么，你被打了也不敢还手吗？原来你在学校里的不可一世都是装出来的吗？如果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向全校宣布你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她在激我，咄咄逼人的语气，大有不挑起战争不罢休的势头。果然，她的目的不仅仅是羞辱我。“幼稚！”我反手推开她，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料简惜然倒退几步，重重摔倒在地上。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了她的目的，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简惜然被突然冲上来的冰祈禹抱进怀里，迫切的动作，仿佛怀中拥着的少女随时都会消失掉。简惜然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冰祈禹紧紧抱着她娇小的身体，小心翼翼又无比心疼。他们两个真像童话故事里破除一切艰难险阻到达幸福彼岸的王子公主。我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简惜然会在这个时间找我来音乐教室，她早就知道前段时间南恩与冰祈禹的矛盾，这次不过是借机陷害我，让冰祈禹彻底看透我的“真面目”，自然而然地离开我。没想到，我冷忆汐居然也会被人陷害，真是讽刺。冰祈禹护着简惜然站起身，他们走向我，简惜然小声地抽泣着，仿佛对我有着无尽的恐惧，连抽泣的声音都是颤抖着不敢大声，真是演得不错呢。冰祈禹暴怒地扬起手，我直视他，目光静漠淡定。终于，他还是不忍伤我，缓缓放下手，眼里的愤怒渐渐幻化为失望。这无形的失望，比他的手落在我脸上还要疼痛。“冷忆汐，你约我来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吗？”冰祈禹脸色铁青，语气冷肃得像在对待一件毫无价值的摆设品。“我约你来？”我下意识地重复道。“你是想让我知道，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等价交换果然，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简惜然，真是有心计的女孩子啊。冰祈禹冷漠地看着我，神情疏离而决绝：“我真是爱错了人，冷忆汐，你根本不值得爱！”“呵，”我若无其事地撩撩头发，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冰祈禹皱起眉，痛惜的目光似乎在宣告我的无可救药。我索性也用一副自暴自弃的慵懒表情面对着他。我没有错，我不会解释！简惜然在冰祈禹怀里不住地颤抖，冰祈禹轻声安慰她，那种温柔的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我定定地看着冰祈禹，良久，终于无声地笑起来。“你知道吗，冰祈禹，你已经失去我了。”一字一顿，轻柔的声音，比雾气还要飘渺。莫名的话让他有些愣神，随即，他又咬牙道：“失去就失去吧，反正我也从来没有拥有过！”转过身，他轻轻护着简惜然走出音乐室。真好，他用他的残忍换来一次我对他残忍的机会。等价交换，谁也不会吃亏。我将目光转向侧门，阴影中一个身影渐渐清晰，绝美的少年举着DV机，唇边的浅笑高贵难言。“冷忆汐，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作证，我还真没想到会拍到那么精彩的一幕。”“我也没有想到，”我退后几步，靠在窗棂上，“不过也在情理之中，爱情么，本就是不值得相信的。”“怎么这样说，”尹御真走近我，黑眸如夜灼灼生辉，“冰祈禹只是被谎言蒙蔽住了而已，如果把这盘DV公之于众，他自然会知道你是被陷害的。”“现在，我是否被陷害已经不重要了。”我扬唇，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如果冰祈禹真的爱我，无论怎样他都会信任我，可事实上，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要求我讲就坚信是我伤害了简惜然，我不知道是他太愚蠢，还是他更加重视简惜然。”工于心计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相信前者，然而……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冰祈禹这样心思慎密的人竟会如此愚蠢。仔细想想，我才幡然察觉，我在他心里，确有地位，但这地位卑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也许简惜然，才是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尹御真微笑，笑容如幽涧雾雨淡静恬雅，没有华丽得近似靡丽的艳色，只有清越温煦的轻叹：“人总是会被假象所迷惑，如果我没有看到之前的场景，我也一定会以为你伤害了简惜然。”我叹口气，却听到尹御真继续说道：“但与冰祈禹不同的是，我不会指责你，冷忆汐，你就是你，无论你做什么，好事坏事，伤害别人抑或牺牲自己，都是真实的你，我不会因为你做的事情与我的价值观不同而对你横加指责。”“呵，思想觉悟很深嘛。”我调侃他，尹御真无所谓地耸耸肩，唇边的笑容淡然如雨后白莲。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我都决定相信，因为被陷害的我此时实在压抑到了极点，如果没有一句安慰供我消遣，我想我会喘不过气来。“说实在的，尹御真，你知道我刚才忍得多累吗！要不是担心拍出来的形象不好，我一定好好揍简惜然一顿，哪怕被冰祈禹看到也没关系，起码我够本儿了！”尹御真不由失笑，眼眸如墨色天际下一抹晶莹月色，灿然透彻，却含着点点滴滴几不可见的狡黠。他煞有介事地望着我，感叹道：“有时候我觉得，和你做朋友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可是和你做敌人，那又等于自寻死路。拿今天简惜然的事情来说吧，她精心设计圈套陷害你，而你居然蠢得像猪一样，就那么轻易地中了她的圈套。她回去以后一定会洋洋得意顺便唾弃一下你的智商，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你根本是在扮猪吃老虎，随随便便就设计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啧啧，冷忆汐啊，你可真是工于心计，令人毛骨悚然啊。”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他边说，还边按住心口做出一副胆颤心惊的夸张表情。“什么工于心计，我那叫将计就计好不好！”“好，就当是将计就计吧。”尹御真也不与我争辩，他笑如清风，言语顺从得像是在哄着任性的孩子。“什么叫当……”我险些气结，连带着脸颊的痛感也更加清晰起来，我索性手叉腰，张牙舞爪地对尹御真控诉：“身为最亲近的同桌，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看到我被人欺负你还幸灾乐祸，我的脸很痛，你也不在乎……”“好好好。”尹御真做出一副“怕了你了”的无奈表情，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冰凉的指腹在滚烫的肌肤上轻轻揉摩，仿佛绽放在冰天雪地里的绮丽极光。他表情自然，嘴角的笑容干净清透如一潭清泉。“你这副样子要继续上课吗。”“不行，”我用手捂住耳朵，皱着眉摇头，“我耳朵还有点疼。”“那我们翘课吧，”尹御真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我带你去吃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谨慎地看着他。尹御真忍俊不禁：“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心情都不好，不如找点事情调节一下心情，反正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觉得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