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个魔鬼般魅惑的少年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伤害谁也不能伤害南恩,因为他是最无辜的。“当然不需要,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我低下头拉了拉衣角,顺便装作不经意地解释道:“其实刚才我是被临场拉上去的,所以不清楚台词,只有现场发挥了,尹御真自作主张改了结局,不过那可不是我的意思。”南恩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对他解释,微微怔了怔,又微笑起来,优美的薄唇划出一道温暖的弧度。永远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事做任何改变,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南恩。我回身望向更衣室,门大敞着,冰娅诺失神地望着南恩,空洞的眼眸中满是绝望。冰祈禹紧抿着唇,一手拉着冰娅诺的手,似乎是防止她再度冲上来,然而他的目光却是看向我,眼中氤氲着潮起潮落般的微动情感,冰冷似清晨河岸边上一缕迷茫雾气。“走吧。”我很自然地牵起南恩的手,朝出口走去。南恩没有再回头看冰娅诺一眼。呵,已经逝去的感情,永远是最不值得回望的。秋宜山风景度假区这个周末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很多想邀我吃饭的男生,可惜遗憾的是,这些动机各异的男生中没有尹御真。他似乎还是他,对谁都是和煦的笑容,然而那温婉的语气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他如同夜空一轮明月,月光翩然轻洒,盈盈柔光,徒添落寞。爱情对他来说,是一件遥远而又可笑的事情。也许让一个男生喜欢上我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但让尹御真喜欢上一个女生,那真是无法想象的事,除非这世间,有他认为配得上自己的人。我有时候想,配得上尹御真的,应该不是纯洁如白羽般的少女,而是邪恶如他般的妖魅,纵使心灵千疮百孔,表面却始终笑意嫣然,完美似玉璧。现在的我就是如此吧。只是,我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女子,还是按照我所幻想着的形象,雕塑出了一个新的自己。本想周末和南恩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可是沈凤绫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让我不得不站在现在这座山顶上。我郁闷地环顾四周,山顶干净平坦,脚下几簇小草从石头的缝隙里冒出来,在风里轻轻飘摇。下午的阳光并不浓烈,温和的光芒轻洒在灰白的岩石上,仿佛刻着久经岁月的痕迹。朝山下望去,郁郁苍苍的树木将山头渲染成墨绿的画卷,几条通往山脚的小路蜿蜒而下,如同曲折的浅色缎带。沈凤绫站在不远处与人通电话,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不出通话内容,只能看到她眉心紧蹙,面色带着些愠怒。从被请进车里我就开始疑惑了,隐约记得在南恩家见过那位表情严肃的司机,可是问他原因他又缄口不提。直到车停在山脚下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秋宜山风景度假区是南熙集团开发出的一处旅游景点,南恩不会用这种方式带我来这里,所以,只能是沈凤绫。夜流萤提出分手从工作人员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我隐约听出,沈凤绫是正在这里视察,突然接到一通紧急电话,所以也顾不得下山就连忙派人将我带来。也难怪,如果事情不是很紧急的话,她一定会带我去间昂贵的贵族餐厅,以彰显她卓越的身份。沈凤绫通完电话,径直朝我走来,声音不带半点感情:“你知道南恩向夜家提出拒婚的事情吗?”她是说前段时间南恩提出和夜流萤解除婚约的事吗?可是南恩已经公布了和夜流萤的关系,摆明是在表示妥协,沈凤绫又何必再来问我。我淡淡道:“沈太太不是已经将这件事完美地解决了吗。”“是的,我可以给南恩施压,让他顺从我的意思,”沈凤绫瞥我一眼,声音忽而变得严厉,“但我总不能给流萤施压。”我愣了愣,诧异地问:“难道……这次是夜流萤提出要分手?”这真是难以置信,夜流萤那样的人会选择退出?我倒宁愿相信她是以退为进,迫使沈凤绫从我身上下手。不愧是夜流萤,手段都比别人高明得多。“没错!今天流萤突然提出要和南恩解除婚约,简直让我大吃一惊,”沈凤绫眉头紧皱,语气冷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能意味什么,无非是意味着要亲眼看着大把的钞票从身边溜走。如果南恩娶了夜流萤,自然是夜氏企业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拥有夜氏和南熙集团的庞大资产,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呵,南熙集团的实力本就雄厚得无法估计,沈凤绫却还是不知足。钱这东西,真是再多也不嫌多。我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手指,语气淡淡仿佛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是夜流萤拒婚,又不是我,您找我有什么用。”“如果不是你,流萤会提出取消婚约吗!”我不会容忍你嫁进南家沈凤绫有些薄怒,但能看出她平时的修养还是不错的,即使如此也没有暴躁失态,冷漠的声音充满不屑:“那孩子这么喜欢南恩,怎么会轻易提出分手。是南恩每天和你在一起,让流萤伤心了,她才忍痛想要离开南恩。而我怎么能容忍失去流萤这个完美的媳妇,让你这种女人嫁进来!”真是莫名其妙。就算我是第一个被南恩带去参加家宴的女生,就算南恩每天和我在一起,就算他只承认我是他女朋友,就算他为了我想要退掉与夜流萤的婚约……又能代表什么?我根本没有打算过爱上他,更不可能嫁进南家被所谓的感情所羁绊。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您想得太多了,不是每段感情都经得起时间的冲刷,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当他厌倦了我,自然会义无反顾地离开。那时您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看着南恩把我从他心里抹去,按照您所布置的轨道生活下去。那样的话,您可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呢。”“可是如果他永远不对你厌倦呢!”沈凤绫望着我,语气不由变得焦急起来:“我已经等了几个月了,可是南恩对你的热情有增无减。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对任何一个女生这样,你是第一个,唯一的一个!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时间越久,就越危险!我要你立刻离开南恩!立刻!”人一旦过于急切,就会暴露自己的缺点,让别人有机可乘。沈凤绫显然忽略了这一点。山顶微凉的风舞动我的长发,翩跹如黑色的霓羽。我的嘴角弯起一抹幽冽的弧度,语气清淡若云:“对不起,我做不到。”沈凤绫似乎没有想到我连条件都没有提就径直拒绝,她吃惊地望着我,声音竟有些底气不足:“离开他,我会给你足够的好处……”多余的那个不是我“您还看不出来吗,”我的笑容纯洁得像澄净的溪流,一字一顿都那么甜美近乎不真实:“我爱他。”沈凤绫身体一震,表情无比惊骇。是的,爱是极其坚决的事情,一旦真心爱了,钱财便与粪土无异。我这样说,不过是告诉沈凤绫,我不准备从南恩身边退出,即使给我再诱人的回报,我也不感兴趣。一旦感情沾染了铜臭,就只是交易了,即使我不爱南恩,我也无法容忍自己的感情只是一场交易。“沈太太,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听您命令我离开南恩,我从来不觉得和南恩在一起是我的错,最多余的那个,应该是夜流萤。”我转过身,发丝轻扬,飘忽着兰花般似浓还淡的香气。低婉的声音,如同空谷幽蕾,在寂静的空气中飞散。“我并不缺钱,对钱也没有超出想象的爱好,也许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有许多,我拥有南恩的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比您幸福得多。”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明确告诉沈凤绫事情不可能有转机,说得再多也只是于事无补。我甩了甩头发,径直朝缆车站走去。沈凤绫愣了愣,又疾步朝我走来。“请给我一张下山的票。”我探头对缆车站内的工作人员说道。她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我身后的沈凤绫。怔了片刻,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将桌上堆放的杂物推向一边,紧张万分地说道:“沈总……”沈凤绫颇有派头地轻哼了一声。我有些不耐烦,重复道:“麻烦给我一张下山的票。”“对,对不起,缆车出了故障,正在修理!”工作人员结结巴巴,目光战战兢兢地停留在沈凤绫身上。“什么!缆车出了故障?”我微蹙起眉,“什么时候可以修好?”缆车故障“可能……可能明天……”“明天?”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现在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徒步走下去还不得走到深夜!”我胸口一阵发闷。是沈凤绫派人把我带到这里的,现在却告诉我缆车出了故障。谁不知道秋宜山还在开发阶段,下山的路异常难走,即使是白天,也不会有游客愿意放弃缆车步行下山。况且,我的病是绝对不能够剧烈运动的,而我也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体有多么虚弱。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沈凤绫示意的,回过头,却见她比我还要惊讶。“怎么回事!”“刚才缆车因为齿轮故障突然停驶,所幸并没有游客乘坐缆车,技术人员已经检查过了,但今天之内恐怕无法恢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凤绫的表情,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什么叫今天之内无法恢复!工程人员都是吃白饭的吗!”看来沈凤绫是真的发飙了,她扳住窗口的木框,恼火地命令着:“今天之内必须修好,我还要赶凌晨的飞机,绝不能有一点耽误!”工作人员唯唯诺诺,连忙拿起身旁的话筒开始拨号。沈凤绫始终望着那名工作人员,表情紧绷。然而,回答却依旧令她失望。“沈总……工程人员说他们会先努力维修。如果能够恢复,可能会比较晚,就怕今天修不好,又耽误您的时间……”沈凤绫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没有说话,似乎是知道发火也没有用,眉心紧紧皱起,不知是不是在考虑着应对措施。我瞥了一眼她脚上那双造价昂贵的高跟鞋,后跟又细又高,像一枚弱不禁风的圆规支撑住整个身体,虽然搭配她的高档套裙恰到好处,但,如果用来爬山,绝对是自讨苦吃。下次想清楚后果工作人员局促地站着,身体微微颤抖,她的手掌按住桌子,粗胖泛白的指节紧紧匍匐在桌面上,重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助与惶恐。“沈太太,我想您已经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吧,”我开口,将沈凤绫的注意力拉回来,“我先走了,希望下次您在找我谈话之前,想清楚后果,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淡漠的语气,如风般沁骨冰冷。接着,我不等她回答,兀自朝下山的出口走去。我不奢望沈凤绫能够解决这场意外,除了靠自己,再没有办法。出乎意料的是,身后竟传来鞋跟噔噔的声音,我诧异地回过头,正看到沈凤绫向我快步而来,见我看她,她的表情有些僵硬,脸别向一边,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看来她真的决定徒步下山了。我也没有心思再嘲讽她什么,转身缓缓地下坡,大块的岩石嵌在斜坡上成为了天然的阶梯,路型高陡,幸好我穿了双平跟的休闲鞋,才不至于太费力。如果走走歇歇的话,下山应该是没问题的,当然,这只是最乐观的想法。说真的,每日在报纸上看到秋宜山的广告与开发后赏心悦目的风景模拟图,真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即使还没有全部完工也已招揽来了大批游客。上山时坐在缆车上看着秀丽风景,墨绿的草木连成一片,鸟儿落在枝桠上叽叽喳喳,树叶被风摩擦出灵动如天籁般的声音,仿佛洗尽铅华的精灵国度。那时谁又能想到下山的道路如此崎岖,一旦缆车故障,秋宜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通行工具,除了部分登山爱好者喜欢来这里寻找刺激,平常人是绝不会步行下山的。我走得很慢,因为怕体力过早透支,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小心,沈凤绫紧跟在我身后,我可以听到她大喘着气的声音,穿透风,在寂静的林间回响。我活得嚣张而寂寞有几次我想回头看看她是否还忍受得住,但终于还是选择忽视。我恐怕……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吧。很久没有这么疲惫过了,记得最后那次,是听尹御真说过绝情的话后,仿佛一瞬间从天堂跌进地狱,眼前的光亮骤然变幻成邪恶的爪牙。我难以承受地倒下,周围全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没有温情的呵护,亦没有冰冷的讥诮,恍惚间觉得,就这样睡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然而……我还是醒来了……睁开眼的那一瞬,仿佛有种宝贵的东西从心口消失了,左边心房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颗冰冷的心脏在微弱跳动。很多次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那个清纯如水的少女从记忆里渐渐模糊,消散成淡离的轻风,飘忽不见。我活得嚣张而寂寞,虚伪而真实。这是第一次,再度感受到疲惫,仿佛生命突然有了些许活力,即使我知道,这疲惫对我来说是多么危险。揪着身旁干枯的藤蔓,我小心翼翼地下坡,沈凤绫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速度极慢地跟着我,偶尔回头看一眼她,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下唇被牙齿咬出了鲜艳的血痕,狼狈得像个拾荒者。我的唇边浮起一抹讽刺。不知道经过今天这件事,她是否会对我产生丝许愧疚感呢。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仰起脸,透过颀长的树枝,隐约可以看到繁星点点,月光的莹辉洒在凹凸的岩石上,仿佛金色的道路,却无边无际。远处是漆黑一片,黑得能够隐藏住所有的绝望与孤独。头发沾着汗水遮住眼睛,我却没有力气伸手撩开,心口闷痛,仿佛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无论如何也无法转换成氧气,即使深呼吸,胸腔内却还是缺氧般的压抑。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不想被同情我只能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仅存的尊严。我怕稍有放松,就会在下一刻倒下,被所有人知道我的弱点。我……不想要被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