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16

我愣住。尹御真走向我，澄净的眼眸氤氲着月华般的感伤，他质问我：“波米嘉，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总是我一个人在付出，我对你的好你从来都看不到！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的爱吗？”我因他突如其来的台词而怔滞。尹御真的一句话便将我的地位提升了十万八千里。不管这场表演中有多少配角，只要骑士爱上其中一个，那么她便会立刻成为光环照耀的主角。即使，她原先只是个遭人唾弃的坏女人。他是在帮我吗？可，他为什么帮我？我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时无语。我本想不管尹御真说什么，我只要装作深爱他却欲爱无力的模样，故事结尾威胁他一剑将我杀掉，然后在临死前说声对不起我爱你，便会赢得所有人的同情，耀眼过冰娅诺只会撒娇的小公主。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尹御真居然会配合我，将我的角色瞬间扭转成女主角。他究竟是什么目的？我望着尹御真，茫然地说道：“可我是死神啊……”“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爱你！即使负了天下也罢，我只要你！”话音刚落，他突然俯身吻住我，柔软的唇瓣像轻声嘤咛的花语，那样温情万种，鼻息间传来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仿佛顿入梦境。台下一片叹息，想是被尹御真的话感动到无以复加。我惊骇地望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将台词篡改到这般程度。如果谢幕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表演是我们临场发挥的，那会闹出怎样滔天的绯闻。最完美的终点我倒还好，我从来都是这样暧昧，可尹御真不同，他在别人眼中是如天使般圣洁的少年，即使只是表演，也绝不会透露出一丝一毫自己的心意，他的感情生活至今是个迷，如今他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下亲吻我。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当剧终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啊！我睁大眼睛，烁亮的灯光泻进我的眼底，一片迷蒙中唯独看到尹御真绝美似幻的面庞。他闭着眼，漆黑的睫毛萦绕着细碎的光芒。一时间，天地失色，整个世界黯然无光。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浑身冰冷，惟独唇瓣上是唯一的温暖。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回过神来，连忙推开尹御真，抚住胸口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耳旁响起冰娅诺愤恨的声音：“冷……波米嘉，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安提修斯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他不可能爱上你！”冰娅诺用手扣住我的肩膀，我的身体被迫转向她。她脸色苍白，凌乱的碎发黏在额头，浓黑的眼线沾了汗水，化成一片黑糊糊的雾水。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恰巧摄像机转了过来，正面对上我们，冰娅诺激动的神情与我不知所措的样子霍然出现在大屏幕上。全场静悄悄，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怎样将剧情扳回到最完美的终点。这是我现在面对的难题。礼堂里诡异的静，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我猝然回过身，从尹御真腰间抽出那把装饰华丽的木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灯光耀在剑柄的琥珀色宝石上，光芒四射。台下一片惊呼。冰娅诺惊讶地望着我，我亦回视她，目光凄迷，语气悲戚。误会就误会吧“对不起，阿蕾芙娅，我的妹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爱安提修斯就像爱你一样。如果你会因此而怨恨我，就让我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的原谅吧。只愿在此之后……你能够代替我去爱他。”剑刃象征性地抹了抹脖子，我随即倒在地上，美丽的裙摆泻落一地，像暗夜星光乍现，铺满忧伤的海。有人抱住了我，动作轻柔珍惜，熟悉的薄荷香气在空气里氤氲开来，清新幽冽的味道，仿佛海平面上虚无缥缈的泡沫。恍惚间觉得，仿佛重新碰触到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曾痴痴迷恋过的温暖。如此清怡，却又如此残忍。心微微地颤动。昭示剧终的音乐声轻缓响起，接着，是轰然而响的掌声。我成功了吗？我不由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我想要站起身谢幕，却不料尹御真居然将我横抱起来，向观众席微微弯腰致谢。而冰娅诺怔怔地望着尹御真，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我瞪着他，示意他放我下来，他却装作没有看到，甚至连我的挣扎都不予理会，径直抱着我朝后台走去。晶莹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洒在玉洁冰清的雪雕上，如此皎洁朦胧，刹那间恍若一切都不再真实。“表演已经结束了，你还抱着我做什么，”我摘掉耳畔的麦克风，微蹙起眉：“你是故意希望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尹御真淡淡地笑：“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你又不在乎。”他总是这么暧昧，我已经厌倦了他的暧昧。我要的，是看得见摸得到的感情，我要他爱我，而不是听着他毫不明确的暗示，在他的手心里找不到方向。我要成为游戏的掌控者，而不是尹御真的玩物。“我怎么不在乎了。”我轻嘲地瞥他一眼。想喜欢我，又怕受伤？“你知道这场表演结束，会有多少人崇拜我喜欢我吗。而你不但没有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吻我，还抱着我下台，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关系超乎寻常。明天学校里议论纷纷的全部都是我和你的绯闻，谁还在乎我的演技。我告诉你，我可不会为了你这个没有心的男人放弃别人给我的崇拜。”“冷忆汐啊，你永远是这么伶牙俐齿。”尹御真叹道：“可是……这真的是你的意思吗？”“什么？”我一时之间有些不解。“你的目的，真的是希望别人崇拜你喜欢你吗？你是真的喜欢这种感觉吗？”尹御真的话让我有些哑然。其实，谁喜欢我，不喜欢我，于我来说，都没有太大关系。即使被崇拜的光环所包围，像尹御真一般活在无法触及的高度，也终究是不快乐的。因为……会寂寞……然而，我永远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给尹御真。他越了解我，我就越容易败给他。“当然！”我挑一挑眉，逞强般地回答道：“我喜欢这种感觉，就算不喜欢他们，我也希望他们喜欢我。所以即使不可能在一起，也不会坚决地拒绝，我会留给他们一个希望，让他们永远地喜欢着我。我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尹御真低着眸，目光中看不出喜怒，淡泊得如清风掠过。“我早该知道，”他轻轻放下我，“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我用手指梳了梳蓬松的长发，轻笑道：“怎么，想喜欢我，又怕受伤，所以用话试探我？”尹御真的表情有些僵硬，只一刹那，便又恢复如常。他没有回答我，连一丁点反驳澄清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看我一眼，眸中没有笑意，像冰凉的黑色宝石，通透澄净，蕴含深意。你是属于我的爱情有时候是一点一滴渗透进坚硬如岩的心底的。我坚信着。我将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取下来，正要进更衣室换衣服，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你们说，刚才的出场究竟是个意外还是早就排练好的。”我愣了愣，停下动作，侧耳倾听。“当然是早就排练好的了，否则他们可能那么镇静啊。哇，想起来，开场的那一幕简直唯美到震撼。我真是好羡慕冷忆汐呢。”“对啊，真希望那个女主角是我，可以被御真少爷抱在怀里。不过如果换我演，一定演不出那种神韵，时而妖娆妩媚，时而端庄大方，简直判若两人。”“御真少爷演得也好棒，看到最后公主自杀时他痛苦的表情，我真恨不得冲上台去安慰他，为什么故事结局这么悲伤啊……我一直以为冷忆汐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人，更不可能为谁伤心，可是没想到这次能在表演里看到她那样的神情，唉，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了。”“不过说回来，她和御真少爷还真配呢。”“……”声音渐离渐远。我撇撇嘴，不以为然。身后突然响起温软如风的声音：“都说你和我很配呢，真的是这样吗？”“当然，”我回过身笑吟吟地望着尹御真，“我一直觉得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尹御真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是想从我的表情里找出戏言的痕迹。而我依旧是清甜的笑容，纯粹澄澈如午后一缕浮云。我当然没有说谎，能配得上尹御真的，只有我冷忆汐一个人，但适合我的，却不计其数。他根本没必要用探究的目光望着我，即使我说了什么欺骗他的话，也不可能被任何人看透。真与假，在我的字典里本就是一个概念。我走进更衣室准备换衣服，临关上门的那一瞬，我对尹御真说：“千万不要忘记，你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你是早有预谋的吗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那张绝美的面孔。空旷的更衣室，脚下踩着的依旧是乱糟糟的布条，五颜六色像一朵朵破败的花，我顺手拿起扫帚将它们扫进角落，脑中恍惚想起那个吻的温度。温暖得像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轻柔的质感，如同一片羽毛轻轻落地，不染一丝凡埃。仿佛，全世界都已是冰天雪地，唯有尹御真的身旁暖似春日。那一瞬间，我动摇了吧。我居然犹豫着如果他是真的爱上了我，我还该不该伤害他……真是愚蠢的想法，我怎么忘记了，曾经我那么爱他，却仍然被他干净利落的伤到至深。这世上，只有优柔寡断的人，才是最容易再度受伤的人。我自嘲地笑了笑，正在换衣服，突然门被人用力撞开，我仅仅穿着内衣，吃惊地望着门口的冰娅诺，而她的身后，站着阻拦不及的冰祈禹。“冷忆汐，你是早有预谋的吗！”冰娅诺失态地冲向我，却被冰祈禹拉住，她眼圈泛红，声音嘶哑，精致的妆花掉了一些，东一块西一块的粉底，仿佛经过暴晒而龟裂的树木，再无往日的娇美。“怎么可能，”我疑惑地反问，“不是你硬要我替换宋琪歆的角色吗？”“你别狡辩了，更衣室的衣服明明被我……”冰娅诺的话说了一半，又僵硬地停住。冰祈禹看了看角落里的碎布，微蹙起眉，他一定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我毫不在意地拿起衣服想要先换上，冷不防冰娅诺挣脱了冰祈禹，冲上来一手打掉我手中的衣服，愤恨地怒吼：“如果你没有预谋，怎么可能会有一套崭新的戏服，你料定了我会找你演女配角所以早就计划好了吧！”“我这么忙，哪有时间计划这些。”我有些烦闷，扫了一眼冰祈禹，却见他目光闪躲，脸颊一抹淡淡的绯红，像极了夕阳西下时的红霞。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有事吗？”我声音清冷，“没事请出去，我在换衣服。”冰娅诺咬紧嘴唇，眼中的恨意如汹涌波涛，几欲将我淹没。我对她的愤怒视若不见，再度捡起衣服若无其事地穿上。冰祈禹别扭地别过脸不看我，俊朗的侧脸上只能看到深黯的瞳眸明暗不定地闪烁。真没看出来，平素里冷酷如磐石的冰祈禹居然也会害羞。他比我想象里的可纯洁多了。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我伸手推开冰娅诺，朝门口走去，冰娅诺想要拽住我，我侧了侧身子，躲开了她的手。“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空计划怎样抢你的风头！”我回身看她，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即使你的演出大获全胜，也夺不走我半分光彩，在倾源，我永远是最与众不同的。没有人能欲知你的想法，更不可能浪费时间为没有料到的事情做准备，冰娅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设计让我出丑，只不过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无论结果怎样，我不负任何责任！”转过身，我推开虚掩的门，走出更衣室。南恩正靠在桌边，他低着头翻看着剧本，眉心微微蹙起，纤长的睫毛被灯光笼上一层靡丽的光，那层光芒仿佛四散开来，汇聚成金色的光点在空气里跃动。那剧本里面的台词……与我和尹御真的台词截然不同吧……我突然间有些莫名的担忧，走上前，我伸出手指压住剧本，晶莹白皙的指节遮挡住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也隔绝了南恩的视线。南恩微怔，抬起眸来看我，我对他微笑：“来找我的吗？”“嗯，”南恩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蛊惑人心的微笑，俊美得如同夜蝶翩跹，“我想带你去吃饭。”“太好了，”我不着痕迹地将剧本合上，丢向一旁，“我刚演完，简直饿死了。怎么后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是我换衣服太久了吗？”不要做任何改变我无意识地朝四处看了看。老师收拾着道具，几个女生躲在角落里偷看着南恩，表情兴奋不知在议论着什么，唯独没有看到尹御真的身影。南恩几乎不需猜测便明白了我的心思，他淡淡问道：“尹御真在男生更衣室，要等他吗？”他像是在观察着我的反应，黑蓝色的眼瞳掠过些不易察觉的落寞，仿佛有支离破碎的星光洒进他眸心，摇曳出丝丝缕缕惧怕失去的寂寥。自从我和他在一起后，越来越觉得他并不是我想象里那种擅于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他心思细腻，处处为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