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15

尹御真拔出长剑指向我，一气呵成的动作贵气十足。“你为什么在穆埃特城滥杀无辜！”我挑起一把剑，轻轻拨开尹御真手中的长剑，嗤笑道：“将军，你的问题很可笑。十年前的预言注定了死神必须存在，而我的出现只是顺应命运。况且……我杀的可不是‘无辜’，他们都是该杀的人。”残忍的话语，却用笑盈盈的柔软语调说出来，仿佛冰川下的邪恶已经蠢蠢欲动。娇媚的笑颜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无情无爱的心。也许是我的台词和神态都与剧本里设定的截然不同，尹御真微微愣了愣。又举起剑，再度指向我，迎合我的台词：“别找借口了，这些话等我抓住你之后对刑判官说吧！”我跳下道具墙，踮起脚尖凑近尹御真，我的声音如冬夜冰冰凉凉的霜华，纯幻至极：“将军，我猜，您不会舍得伤害我的。”不要伤害公主尹御真背对着观众席，除了我，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他微抿起唇，眼中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我绕着他走了一圈，手指从他腰间抚过。尹御真随着我转身，面对观众席时，他眼底的浅笑已然无踪。微蹙的眉头，严肃的表情，赫然一位正派的骑士。他的演技还真是精湛。“如果你跟我去见国王，我也许会帮你求情！”“不不不，我对国王可没什么兴趣。”我眼角微挑，用盈盈流转的目光引诱尹御真，戏谑的语气，懒洋洋如同秋后一片流云，“将军，如果你愿意将你交给我，也许我还有考虑的余地。”尹御真的神情有些无奈，他目光转向我，眼珠再朝台下转了转，我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告诉我，这是正经的舞台表演，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可谁让他要把我骗上台，活该！台下的观众似乎看的津津有味，整个礼堂静得针落可闻。趁着难得的机会，我还想再调戏调戏尹御真，冰娅诺已经沉不住气提前走上舞台。也许，是我让她有危机感了吧。我握紧剑，指腹轻轻抚摩着剑柄上冰凉的宝石，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冰娅诺走近尹御真，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刚要开口，我便一剑架在她脖子上。“啊！”冰娅诺失声尖叫。尹御真微怔，又道：“不要伤害阿蕾芙雅公主！”我轻笑道：“哦？将军阁下，这位公主是你的意中人吗？”尹御真微微皱眉，冰娅诺用求救的目光望着他，尹御真想了想，终于开口回答：“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是吗？”我笑得妖娆：“这个答案令我不太满意呢。”尹御真看着我，目光淡静：“要怎样你才满意？告诉你她是我的意中人，你就会放了她吗？”深爱的意义是什么我瞥一眼冰娅诺，她狠狠地瞪着我，但又碍于场面特殊不好发作，只得维持着开始的姿势受制于我。我叹息道：“亲爱的将军，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你这么回答我，我会一剑解决掉她。”尹御真的眸心氤氲着柔柔的雾气，我还以为他会说出怎样的豪言壮语来营救冰娅诺小公主，没想到尹御真居然退后一步，唇边漾起一抹蔷薇般幽雅的笑容。“那么，死神阁下，你能告诉我，你希望我如何回答吗。”莹亮的灯光将他的肌肤晕上了一层浅黄的薄雾，仿佛隔着一道冰河，看不清对岸。不知道他又想和我玩什么把戏，我才不会上他的当。“不需要了，”我微眯起眼，表情诱惑至极，“将军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你深爱这位公主。”冰娅诺连忙去看尹御真的表情，然而至始至终尹御真都没有看她一眼。他望着我，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是我不太明白，”尹御真故作困惑：“在你眼中，深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问我这种问题。我有些犹豫，不知该说实话，还是随便编两句糊弄过去。尹御真似乎早已料到我没法立刻回答出来，他优雅地笑道：“如果你连深爱的意义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下这样的结论呢？”用这种方法套我的话，真是一点都不巧妙。我瞥了眼冰娅诺，声音如海妖般魅惑：“那将军的意思是不喜欢这位美丽的公主喽？”冰娅诺急切地望着尹御真，如果尹御真说喜欢，那么他们的绯闻立刻会铺天盖地，如果说不喜欢，又会让冰娅诺难堪。我倒要看看他怎样维持他完美天使的形象。尹御真笑容淡定，清澈的眼眸仿佛融入了秋水长天的遐想，如此迷幻。美色当前“喜欢和深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想敷衍我借此把话题拉远？我可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得逞。我嫣然一笑，紧追不舍：“我听说您与公主从小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如今怎么见到我就动摇了？难道美色当前，您还是选择背叛公主？”尹御真微微蹙眉，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我抚着胸口夸张的自说自话：“原来这就是将军口中的深爱。所谓的爱情可真是脆弱啊！”尹御真眸中的色彩斑斓盛绽，他望着我，语气清幽：“你没有爱过，当然不知道。”他是在影射什么吗？我装作不明白，用高傲的神情面对他。尹御真轻轻一笑，笑容仿佛百花齐放，美得震撼，他用暧昧的语气对我低语：“当剧终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他在暗示我什么？剧终的时候……会是怎样呢？我突然有些忐忑不安。收回剑，我语气讥诮：“将军，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需关心了。好好保护你的女人吧。很快，会有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尹御真看着我，眼神明净，唇角有淡淡的笑意，那是种洞悉一切的笑容，仿佛我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中，这种感觉让我心情莫名地压抑。我退回后台，把偌大的舞台让给冰娅诺，童话又开始波澜不惊的上演。而我，心思却已飞远。尹御真说的那番话，带给我隐隐约约的不安预感。我突然怀疑，尹御真是不是早有预谋。更衣室中为我准备的昂贵礼服，难道只是误打误撞吗？这个家伙，从来都是聪明绝顶。即使如我，也无法完全摸透他的心思。我懊恼地捶了捶化妆台，深吸口气，将华丽的公主裙重新换上。铺设陷阱耳中传来的是冰娅诺娇柔撒娇的声音，尹御真彬彬有礼的回答。虽然冰娅诺尽力想把故事拉回去，然而原本的台词已经无法和我之前的表演相接，她只好放弃剧本，跟着我的情节断断续续演下去。冰娅诺现编的对话自然没有精心修改过的台词有震慑力。大多都是枯燥的闲聊，听尹御真越来越平淡的声音，想必已经厌倦了回答冰娅诺毫无创新的问题。有人趁这个时间出场去买东西，台下一阵喧闹，只有尹御真说话的时候，才会回复平静。看来如果我不在，这场表演就没有了灵魂人物。老师在门口朝我打手势，示意让我尽快上台。我拢一拢长发，朝舞台上走去。心中还因尹御真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而耿耿于怀，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是希望我出丑，他就没必要送我礼服，既然不是恶意，我又何必担心。我走上台，原本喧嚣的礼堂顿时寂静无声。浅笑盈盈，如梦似幻。凡是有我参与的剧情，总是曲折跌宕引人入胜，经常是随性的台词，挑逗的眼神，慵懒的笑容，漫不经心的神态，这已经成为了我的象征。尹御真险些跟不上我的节奏，只能被动地任我调戏。原先的剧本里是写波米嘉因为单恋安提修斯，所以嫉妒阿蕾芙雅处处想至她于死地。最终骑士消灭了邪恶，拯救了公主。如果按照剧本演下去，我无疑是烘托冰娅诺有多么纯洁的参照物，还记得去年宋琪歆演出这个角色之后，她立刻成了学校里最有后妈相的女生，还荣登十大绿叶排行榜NO.1，而冰娅诺则成为了学校里炙手可热的清纯小公主。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宋琪歆，既然有不低于冰娅诺的实力，我就该好好发挥，不是么。我一点一点铺设陷阱，引诱冰娅诺踏进来，而她也毫不怀疑跟着我的情节走了进来。把女主角的位子还给我我很清楚，如果想让自己的角色不那么令人讨厌，只有在波米嘉的身世上做文章，所以我临场杜撰了一个凄凉的故事背景。波米嘉公主与塔特亚国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化身为死神使穆埃特城鸡犬不宁，这背后隐藏着的往事令人唏嘘不已。直到故事渐入正轨，冰娅诺才反应过来，然而剧情已经无法逆转了。故事已经开始以我为中心，而冰娅诺只能跟着我的步伐演我的故事。舞台上的我是多面的妖精。时而风一般捉摸不透，时而水一般忧伤不已。戏如人生，真真假假，也许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便是一个故事的起点，一滴泪水，便是一段爱情的尽头。波米嘉的仇恨，奠定了悲剧的终结。而悲剧，则是我博取同情的最好法宝。我在台上玩得不亦乐乎，本想再牵扯出几桩莫须有的前尘往事来增加些震慑力，没想到冰娅诺忍无可忍，居然在我出场前对尹御真说了句：“将军，我觉得波米嘉最近很奇怪，我在她的房间里还发现了死神的衣服，你说那个残暴的死神会不会就是她？”尹御真愣了一愣，目光飘向站在侧入口的我。其实即使骑士知道死神的真实身份，也是经过自己抽丝剥茧的调查才知道的，根本不应该是单纯的小公主汇报给他，所以这样，故事就无法继续演下去了，只能草草结局。我打了个哈欠，对冰娅诺的“叛变”毫不在意。尹御真见我这副表情，似乎放下心来，对冰娅诺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调查的，公主您先回去吧。”冰娅诺忙不迭地点头，转头看我，目光得意。从我身边擦过的时候，我听到冰娅诺压低的声音：“冷忆汐，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立刻结束这场戏，把女主角的位子还给我！”你何必苦苦相逼真是莫名其妙，女主角从来都是她，我要怎么还给她？我所饰演的，只是一个比女主角更耀眼的女配角罢了。饰演侍卫的同学将公主的真实身份禀告给了尹御真，接下来便是我与尹御真的单独戏码，作为反派当然逃不过悲惨的命运，不过，即使是结局，也会出乎冰娅诺的意料。偌大的舞台灯火通明，我站在舞台中央漠视面前绝美的少年，造风机吹起我海藻般纠缠的长发，黑发与裙摆齐飞，宛如堕崖的彼岸花。虽然我表情冷漠，心底却有着无法抑制的兴奋。终于可以颠覆结局，终于可以将所有光芒掠夺一空。这种亢奋的心情，简直无法想象。我静静站在原地，心脏跳得厉害，当然不是因为紧张。我似乎可以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清晰得像有东西用力敲打在胸腔上。然而，我的表情却冷冽如霜。眼波微动，盈盈闪烁。眸光中带着一丝忧伤，一丝留恋，仿佛真的悲哀到了极致，心痛到了尽头。“波米嘉公主，你何必苦苦相逼。”尹御真望着我，漆黑眼眸如星海浩渺，闪烁着点点滴滴傲然莹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暧昧的暗示。真是越想越让我感到不安。“苦苦相逼？”我冷笑，“呵呵，哈哈哈哈，安提修斯将军，您是在说笑吗？塔特亚是踏着我父亲的尸骨一步步登上国王宝座的。如今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放弃这么多年的仇恨。你凭什么！”“可是他毕竟收养了你，还封你做了公主，他哪里对你不好。”尹御真的眼中雾气萦绕，他该用厌恶的目光看着波米嘉这个大反派，然而他的目光却是如此怜惜。那样温柔，那样小心，像甜软的梦境包裹住每颗跳动的心。没有人不融化在他的柔情中。然而他越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越是想起曾经的自己，因为相信了他刻意伪装出的柔情，才会有那样悲情的下场。我会一剑刺穿你的心口我嘲弄地回答：“他不是收养，那是愧疚！是施舍！他杀害了我的父亲，占有了我的母亲，我却要对仇人摇尾乞怜，你知道这种感觉多么让人痛苦吗？”“公主……”尹御真微蹙起眉，眸心氤氲着连我也不甚了解的情感。我的嘴角绽开幽凉的笑容：“将军，你与我是敌对的吗？”尹御真愣了愣，又艰难出声：“是。”他的每一个神态都如此真实，仿佛身临其境的悲哀。故事终于到了高潮，我凄凉地笑道：“安提修斯，你知道吗，我曾经一直喜欢着你，喜欢你的高贵，你的优雅，你谈笑间的那抹温柔。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嘲笑过我，每当我受到委屈，都是你令我忘记悲伤。在我心里，你就是唯一不变的神话。”“我曾经想过为了你放弃仇恨，即使卑微，即使耻辱，但只要有你便足够。为了得到你的青睐，我不惜对我的仇人卑躬曲膝。我一步步地往上爬，终于成为穆埃特城中呼风唤雨的波米嘉大公主，我以为我有资格得到你了，可是你心仪的却是阿蕾芙雅！你眼中看到的也只有她！安提修斯，是你将我的心狠狠摔碎，既然没有了支撑善良的信念，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复仇！”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舞台上，如同山谷中反复回响的寂寞。“波米嘉……”尹御真喃喃低语。这一次，他没有加“公主”两个字。我抽出剑：“从此我们便是敌对的。安提修斯，下一次见到我，不要再有任何犹豫，否则，我会一剑刺穿你的心口！”决绝的声音如冰天雪地中荼靡飞舞的木棉花，清冷舞遍整个礼堂。台下寂静如夜，鸦雀无声。尹御真看着我，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混沌的空间，拼凑成破碎的蝶羽刺入我的心口。那种黯淡凄迷的目光，多么像是失去至爱时的悲伤。即使负了天下也罢难道他忘记了，骑士爱着的是纯洁的小公主。即使他刻意想要演绎出这样的神情，也该是面对冰娅诺。可是，下一刻，我却听见尹御真的声音，像莹澈的水晶泪滴，清润悲戚。“难道你真的不再给我一次机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