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爱丽丝-14

我能怎样？我的食指轻轻掠过下唇，嘴角浮起一抹妖娆莫测的笑意。大不了，在台上将我受到的耻辱双倍还给她。冰娅诺似乎没有想到我还能如此自在微笑，不由后退一步，眼里竟生出些隐隐的惧意。尹御真淡淡一笑，走过来，隔开我与冰娅诺，他语气温和：“表演已经快开始了，冷忆汐可能要先化妆，你先去更衣室换上戏服吧。”冰娅诺点点头，悻悻地走进更衣室。尹御真回身看我，我嘟起嘴，委屈地控诉：“御真，她欺负我！”他失笑：“不用装可怜，我就不相信今天的事你没预料到。”其实，尹御真确实是高估我了，我真没想到冰娅诺会愚蠢到再用一次相同的手段。记忆里还留有去年演出时的盛景，冰娅诺的公主，尹御真的骑士，宋琪歆的大反派，在华灯瑰影的舞台演绎喜怒哀乐。我笃定地以为历史会再度重现，却忘记了我也是可以扭转历史的。我仰起脸，脸上忽而扬起捉摸不透的笑容：“我……当然预料到了。”尹御真微笑着看我，明亮的眼眸仿佛燃烧着七彩斑斓的烟花，那是令人惊艳的绝世容颜。我似乎还能看到去年他演出时的出色风采，举手投足气质非凡，每一句台词都可以引来所有女生的忘情惊叹。我曾经喜欢他，喜欢到我的整个世界只有他。呵，多么可悲。我甩甩头发，将多余的想法从脑袋里清除，随手拿起一只珍珠串链将头发松松地绾了个髻。尹御真站在一旁看着我，静静的，没有言语。明亮的镜子里映出他的影像，肌肤如玉，容颜绝美，然而那双漆黑瞳眸中却隐隐划过些许幽幽的落寞，仿佛流星坠落天际时的黯默。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却看到他已经调转了目光，优美的侧脸，映着灯光，迷离得不真实。刚才，尹御真的表情……是我的错觉吗……昂贵的礼裙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身后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转过身，我看到刚走出更衣室的冰娅诺。一袭淑女式的墨绿色长裙高贵典雅，高耸的发髻上缀着小朵的玫瑰绢花。裙子虽然很漂亮，但她嚣张自得的表情实在让我无法联想到温婉善良的女主角。如果剧本里有巫婆的角色，肯定非冰娅诺莫属。冰娅诺狠狠剜了我一眼，站在尹御真身边娇声道：“御真，你觉得我穿这样漂亮吗？”“漂亮。”尹御真笑着说，目光却是看向我。冰娅诺开心地转了两圈，裙摆蝴蝶般飞扬。我站起身，遗憾地叹气：“尹御真啊，你倒是越来越喜欢说谎了。”冰娅诺的动作顿时僵住。尹御真看着我，淡笑不语。我随手拎起短裙，径直走进更衣室。更衣室里很乱，所有比我手上这件裙子漂亮的礼服全部被人很恶劣地剪成了破布。这显然是冰娅诺的作风，得不到也不要别人得到。真是幼稚。我小心翼翼地跳过满地布屑，只顾着打量四周，冷不防被绊了一下。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纸盒，原本纸盒上盖着一张旧报纸，现在报纸被甩在了地上，露出几个俊逸洒脱的大字：TO：冷忆汐。我有些疑惑地蹲下身，揭开盒盖，里面摆放着一件礼服，我轻轻将它展开，一瞬间，仿佛有璀璨的色彩耀进眼底，整个世界刹那明亮起来。那是一件斜肩的米黄色欧式宫廷礼裙，领口用无数乳白珍珠镶嵌而成，镂空花纹的面料，里面衬着薄如月光的纯白绸缎，腰间两侧有大束层层叠叠的雪色厚纱，灯光打在手工镶钻的裙摆上，闪闪烁烁如同遍地银白的满天星，几乎耀花了我的眼。我捧着昂贵的礼裙，有些诧异。谁能事先知道冰娅诺的阴谋？难不成是冰祈禹？更衣室外冰娅诺已经在催我了，我无暇顾及其他，先换上再说。裙子很合身，虽然花式繁复，却依然轻盈得像清晨一抹温馨浮光，裙摆轻轻拖在地上，边缘有着精致的花纹，如同飞翔在苍翠山谷中的白色鸢尾花，傲然怒放着绚丽的青春。狡猾的狐狸推开门，一片吸气声，冰娅诺正在喝水，看到我居然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我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甜，眼波盈盈，所有人都震骇地望着我，只有尹御真隐着笑意的眸不惊不诧。我走回尹御真身边，低声问：“这裙子是你准备的？”“不然你以为呢？”我扁了扁嘴，一点都没有感激他的意思：“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万一我没看到，穿着冰娅诺给我的那件上台怎么办。”尹御真无所谓地耸耸肩：“没看到，就是你命不好呗。”我忙着在镜子前整理头发，自动过滤掉这句话。尹御真在旁叹息：“我记得那次在南恩家的宴会上看见你，纯色的纱裙，倾国倾城。我想再看一次那样的你。”他轻软的声音如春风沁进我的心扉。我的心猛地一跳，动作有些僵硬。尹御真凝视我，目光仿似破开乌云的和煦阳光，几乎要将整颗心融化。这样的神情，真像是因爱而生呢。可惜，都是伪装罢了。我按捺住心口莫名的震动，仰头望向他，戏弄道：“喂，尹御真，你干嘛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尹御真低下眸，笑而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迷离着莹莹光华，仿佛透过一片浅色雾霭隐隐看到其中绝美的迷幻影像。如此恍惚让人失神。他总是这样，刚给我一点点暧昧的错觉，又立刻抽身而退，不留下任何把柄。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冰娅诺刚缓过气来便冲向我指责道：“冷忆汐！你演的是坏女人，怎么可以穿成这样抢我的风头，你……”冰娅诺气得语无伦次，我瞄她一眼，不急不慢地说道：“首先，这场表演是欧洲皇家骑士与公主的爱情故事，我的戏服必须是欧洲宫廷款式，你让我穿着件二十一世纪出产的劣质迷你裙，我怎么演？”千篇一律的面具冰娅诺哑口无言，我走近她，笑容依旧如盛绽的紫色波斯菊般张扬肆意。“其次，我虽然是女配角，但剧本我清楚，你演清纯可怜的小公主，我演的则是表面温柔实际恶毒的大公主，既然我这么狠毒，怎么可能穿成那么寒酸，而你这个备受欺凌的小公主却穿金戴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冰娅诺，她狼狈地低下头，眼里掠过一丝浓烈的憎恨，我轻笑：“冰娅诺，即使你再怎么嫉妒我也没有用，剧本里的我本就是外表高贵的公主，我没道理穿成女仆的样子给你陪衬。”冰娅诺狠狠地望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冷忆汐，等上了台，我会让你后悔万分！”呵，冰娅诺居然公然威胁我。可她不知道，去年的表演我可是全程看过的，她会怎么演，情节如何发展，我都了如指掌。既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次，就来点不一样的吧。轻柔的音乐响起，解说员站在舞台一侧念台词：“几天前。穆埃特城中出现自称是死神的神秘人，这和十年前大祭司预言的内容不谋而合，塔特亚国王急召穆埃特城最伟大的骑士统领安提修斯回城追缉死神，然而他找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发现死神的踪影，城中的贵族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事件越发扑朔迷离。”晶莹灯光洒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如同幻魅的银河泻落一地，尹御真持剑走上舞台，一束巨大的光柱寸步不离跟着他，他站在光芒中，黑发如丝缎闪着星星点点的莹光，绝美的面容似白莲初绽，风华绝代。台下尖叫连连，震耳欲聋。我微微皱眉，突然间觉得，太多人喜欢他，他自然不会珍惜，这是人的本性。在他心里，那些面目模糊的女生和擦肩而过的电线杆没什么区别，他唇边温和的微笑，不是暧昧的暗示，只不过千篇一律的面具罢了。我平抚下情绪，刚要走上台，冷不防身后的冰娅诺狠狠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就这样扑上了舞台。将军，我很害怕灯光刺眼得明亮，我猝不及防，只能任由自己暴露在耀眼的光芒中。那一瞬间，惊滞无措，不知所以。我睁大眼睛，视线里只能看到尹御真陡然放大的面孔。依旧是琉璃般纯净的笑容，不沾染一丝尘埃，仿佛有无数星芒洒进他的眸底，与灯光轻柔融合，点点滴滴翩跹在似水梦幻中。腰间传来莫名的温度，我才惊觉我竟躺在尹御真的怀里。仰面触及他漆黑的眸，仿佛蓦地看进一片迷离的夜空。台下炸成一锅，然而尹御真的一举一动却丝毫不显慌乱，雍容文雅的动作，温暖柔软的眼神，仿佛是在抚慰受伤的公主，如此自然。“波米嘉公主，”他处变不惊，“最近城堡内还好吗。”我回过神来，连忙从尹御真怀里跳出来，固定发髻的珍珠串链不知在何时已经散落，长发泻落肩头。顾不得整理头发，我习惯性地将长发甩向身后，向他行了个礼，心里飞快地思忖着我该如何回答。其实按照剧情，我应该拎着裙子，端庄地回礼说，一切都好，谢谢将军关心。然后男主角便要转向女主角嘘寒问暖，而我这个超级大绿叶就站在一旁嫉恨地望着女主角。这很合乎剧情，最后当然是骑士与公主战胜了邪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如果我真的这么演，我还是冷忆汐吗？冰娅诺从来没有给我看过剧本，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按照剧本来演绎。她又几次三番地针对我，甚至在舞台上故意要我出丑，我怎么可能还乖乖做她的参照物。我不是陪衬别人的道具，我也不会甘于现状。我考虑了一秒钟，也许一秒钟还不到，心里便立刻有了底。“将军，”我无辜地望着尹御真，惊惶出声，“听说死神一直都潜伏在城堡里，是这样吗？”尹御真愣了愣，黑眸晶莹闪耀，仿若皓然月华轻漾在他眸心，幽柔得让人迷惘。虽然我自作主张篡改了台词，但聪明如他，只一刹那便反应过来，安慰道：“没有人知道死神的行踪，不过不要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我就势钻进尹御真的怀里，娇滴滴说：“将军，我很害怕。”尹御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微微张开，不知该放在哪里，连同身体都僵硬如冰。我顺手捉住他的手，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腰上，呈拥抱我的姿势。不会有人比我耀眼台下有些小小的骚动，余光瞥见冰娅诺焦急愤恨的目光，我不由暗自冷笑。她想令我难堪，却误打误撞将我推进了尹御真怀里，让我抢去她出场的风头，表演结束后，她还不知道会懊悔成什么样子呢。短暂的时间在偌大的舞台上显得格外冗长，冰娅诺急切地踱着碎步在我身侧来回走动，似乎是想分开我与尹御真，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而我也没有放开尹御真的意思，轻轻嗅着他衣服上淡雅的薄荷香气，仿佛所有的忐忑不安都已随着淡香湮逝。“将军！”冰娅诺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还有我还有我！”这句蹩脚的话让我险些笑出声来，尹御真似乎感觉到了我微微抖动的身体，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放心吧，两位公主，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我放开尹御真，冰娅诺立刻快步上前想要扑进尹御真怀里，尹御真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让她扑了个空。“阿蕾芙雅公主，”尹御真眺望远处，装作没有看到冰娅诺的狼狈，“听说死神的目的是塔特亚国王和您，您一定要多加注意。”“谢谢将军，只要有您的惦念，怎样的危险我都不在乎！”冰娅诺说话的音调都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娇甜，倒真像一个养尊处优的柔弱公主。尹御真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我，黑眸澄净剔透，仿佛万千月华都比不上他眸光流淌，我仿佛在这浮光掠影的幻觉中看到令人叹息的绝美影像。一瞬间，心神荡漾。“波米嘉公主，请您为我好好照顾阿蕾芙雅。”他的声音轻得像昙花凋败，有着月光般清透明丽的质感。说来说去，尹御真不过是想把跑题的故事拉回去。不论怎样，冰娅诺都是女主角，而我只是配角，怎么能夺得主角的风采呢。可我不是别人，即使她已经被注定为女主角，我也会颠覆这个事实。在我冷忆汐的世界里，不会有人比我更加耀眼。属于我的邪恶童话我对尹御真微笑，目光认真，语气诚恳：“好的将军，您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会好好照顾您吩咐的那三十七位公主，您就不用担心了。”尹御真眼里有了些笑意，像初春的柔风轻盈温暖。冰娅诺恶狠狠地瞪我，正巧摄像机换了个角度，立时，舞台一侧的大屏幕出现了她脸部的特写，妆容精致的俏脸上是一副与角色不符的狰狞表情，所有人将冰娅诺的失态尽收眼底，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我挑了挑眉，抛给冰娅诺一个幸灾乐祸的娇媚眼神，在摄像机转向我的时候，我瞬间将表情切换成那个端庄高贵的大公主，温婉的笑容，淡雅如斯。突然发现，在尹御真身边呆久了，我竟也成了绝佳的演员。从妖娆到纯美，不过片刻之间。大公主波米嘉的另一个身份是残暴恶毒的死神，她的作用就是设计陷害阿蕾芙雅公主，然后骑士安提修斯英雄救美，由于邪不胜正，波米嘉必然是败者，最终骑士公主幸福相守，故事圆满结局。多么老套的情节，真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的。为什么童话总是千篇一律？为什么爱情总是纯白无瑕？这一次，就看我如何创造出属于邪恶的童话吧。第一幕结束了，灯光全灭，趁这短暂的时间我回后台换上了饰演死神的戏服。一切准备妥当，幕布再度拉开，漆黑的舞台渐渐明亮起来，我穿着纯黑的紧身皮衣坐在道具墙上，镶着金边的黑色面具遮住了眼睛，只露出轻笑的嘴角。大束强光打在我脚下一个身穿贵族服饰装死尸的龙套身上，而我隐在黑暗中，与阴影为伴。没有人看到我，所有观众只能看到尹御真匆忙跑过来的身影。他俯身查看“尸体”，而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头发上被射灯映出的层层璀璨光波。你不会舍得伤害我的记得我饰演的波米嘉公主是个双重人格的少女，作为死神的时候，她是残忍狠毒的，所以我需要用恶狠狠的语气念台词，不会有人同情她，不会有人喜欢她，从头到尾，她就是一个牺牲品。如果换任何人演，这个角色都是令人厌恶的大反派。不过，假如那个人是我的话……呵，凶狠我没兴趣，妖娆倒是游刃有余。我想，我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的。我低头看尹御真，轻笑着开口：“安提修斯将军，这么久还没有找到我，真是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能力了。”灯光上移，将我暴露在强烈的明亮之中，此时所有人才看到我，台下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你就是死神？”尹御真怀疑地望着我，莹澈的眸比暗夜星辰还要明亮。他俊美的面庞在灯光映衬下如玉无瑕，几乎让人误以为面前的一切都是虚构出的幻境。我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慵懒的眸中盛满了对他的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