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柔美清幽,语气却如罂粟般邪恶无比。我冷笑:“尹御真,你不是圣人。”他不置可否地轻笑:“很遗憾,迄今为止,只有你明白这一点。”原来不是他隐藏得太深,而是没有人相信他不是天使。人们总是沉迷于自己给自己制造出的假象。看到金色的光,就以为是神圣的,看到黑暗的影,就以为是邪恶的。尹御真是镀了层纯金的恶魔,金箔未揭开,他便永远高贵如仙。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冰娅诺前来挑衅,听说她为了这次的歌唱比赛做了很多准备,不仅是她,所有参赛选手都如临大敌,只我每天无所事事。无数男生试图接近我,而我周旋其中,觉得无比有趣。比赛当天,南恩和尹御真都到场了。记得他们从来不屑这样的场合。更不可能早早到场观看一场聒噪的赛歌会。去年那场比赛,我根本没看到他们的身影。所以说,这次他们前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坐在后台,我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宋琪歆为冰娅诺化妆,两人时不时地瞄我一眼,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窃窃私语。是时候了!我起身装模作样的在衣架上翻找演出服,突然一抹艳红跃入眼帘,仰起脸,我看到冰娅诺递给我一件红色长裙,得意地看着我。这是一件样式古旧的礼服裙,艳丽发亮的面料,无肩的设计,偏偏胸口缀着一圈金红色的玫瑰花,蓬松的裙摆拖沓及地,如同一朵硕大的玫瑰花苞,完全是唱美声歌曲时的造型。当然,我早就知道,除了这件裙子,她们还会在最后一刻将我的伴奏带换掉,让我穿着这件俗不可耐的裙子站在礼堂中央尴尬万分。我也可以如此美丽“我带来的衣服呢。”我不动声色。“我怎么知道。”她斜着眼睛看我,目光中全是挑衅。“好,”我的嘴角漾起一抹淡笑,“冰娅诺,我会记住的。”她看着我,生生打了个寒战。“冷忆汐,该你换衣服了!”老师催促道。我走进更衣室,将齐腰长发散开,海藻般纠缠的发丝泻落肩头,映着淡橙色的灯光,若夏夜繁花,绚烂生辉。抬眸,媚笑,镜子里映出妖娆的影像。粉润的唇,水盈的眸,如月下幻境,流转着晨雾般的暖色华泽。我拽掉胸口的玫瑰,弯下腰,将裙摆沿大腿外侧撕开,随意地挽成一个结,蓬松的花结如同一朵艳色蔷薇,怒放在碎金般闪耀的绸缎中。光洁的小腿,亮红色的漆皮高跟鞋。颠倒众生。原来,我也可以如此美丽。耳畔传来冰娅诺的歌声,她的歌声很轻灵,带着一点点沙哑,一点点颓废,却又隐隐流露出凌人的冷傲。像孤寂的海鸥,自始自终追随着冰冷的浪潮,直至沉沦。说实话,冰娅诺确实有几分实力,也将现今流行的叛逆心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她不是那么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话,也许我会喜欢她呢。不出所料,她是至今为止的最高分。我若无其事地走出更衣室,正看到刚走回后台的冰娅诺,她的眼睛在急躁地找寻着什么,嘴角还挂着炫耀的笑容,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笑容僵住。而眼里的得意也渐渐幻化为赤裸裸的嫉妒。所有人都直勾勾地望着我,那目光中带着惊艳、震撼、钦羡、难以置信。我将戒指形状的小麦克风戴上食指,对冰娅诺嫣然一笑,由幕后走上台。台下因我的出场而瞬间静寂,无数双眼睛看着我。鸦雀无声。报幕员报的歌曲是一首《旋木》,这是我的参赛歌曲。但是,我知道伴奏带里放出来的不是这首歌。我的卡门前奏以一种热情似火的姿态缓缓响起,是一首《卡门》。呵,冰娅诺还真是有眼光。“这是什么歌?”“不是旋木吗?”台下窃窃私语起来,我挑挑眉,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媚眼如丝,飘飞万种风情。不经意间看见台下的南恩,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眸心被流光溢彩的灯光映出璀璨的色泽,仿佛夺人心魄。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盖过了音乐,我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暂缓了台下的尖叫,接着微眯起眼,唱道:“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也许是歌词太过直白,抑或是没有人想到我竟能这般从容,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地望着我。缠绵的声线带着雨季湿漉漉的慵懒,仿佛一朵灿烂的花火绽开在礼堂上空,极具穿透力的歌声刹那凝结了寂静的空气。我站起身,身姿轻摆,摇曳着千娇百媚的诱惑。唇角微挑,流淌着绝代风华的曼妙。“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是男人我都抛奔,不怕你再有魔力。”迷幻沧冽的音质,隐着些许暧昧的狂野,零乱的魅惑,仿佛纠缠在远海深处的绯红妖精。台下开始为我疯狂,所有人呼喊着我的名字,声嘶力竭。我勾起唇,笑得妖娆。目光扫过坐在最前排的尹御真,他抿着唇看我,眉心微微皱起。那双漆黑的瞳眸仿佛藏着的是比天空还要遥远的距离,没有人能触及。七彩迷离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斑斓烁烁,然而他却依然那么纯白,像尘埃不染的莲。我才是唯一的主角呵,如果我不了解他,我一定会以为他便是天使。可现在的我,再也不可能将天使与魔鬼混淆。我收回目光,眼波轻盈流转,却再也没有温度。舞台两侧喷出的干冰瞬间弥漫了整个地板,冰蓝色的灯光打在烟雾上,仿佛晶莹迷蒙的海之城。我的脸上是始终不变的笑容,甜蜜的、诱人的、牵引着每个目光的笑容。放开舞步,放开歌声,舞台像是我的王国,而我踩在云端,伪装成高贵的女王。我真的变了吧,我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冷忆汐。如果,一开始就能这样……该多好……我俯下身,面对观众席,用最妩媚的笑容面对那一张张兴奋迷滞的面孔,歌声没有冰娅诺的尖锐响亮,却带了种独特的懒散郁醉,愈发触人心弦。“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己找晦气。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最后一个音节结束,我微笑致意,音乐如缭绕的雾气,渐渐褪色,渐渐老去,渐渐消逝。烟花绽败了,天幕沉寂了,礼堂也如夜空下的百合花田,静默一片。终于,掌声似飓风爆发,台下轰然而动,无数人呼喊我的名字,似乎刚刚冰娅诺的演唱只是一场幻觉,而我,才是今天唯一的主角。我满意地退场,回到后台。今天比赛的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相信冰娅诺也该明白,否则她不可能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便要匆匆离去。那原先高傲的神情已经全然变为尴尬难堪与对我无比的憎恨。我并不在意谁恨我谁爱我,我只在意,这场游戏是否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是的,结果令我很满意。我站在落地镜前打理略显凌乱的长发,镜中映出身后绝美的少年,他斜倚着墙,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容,分明是魔鬼般魅幻的眼神,笑容却如斯纯洁。尹御真,比樱花雪白,比蔷薇高洁的王子,他是所有女生的梦想。而我,却只想打碎这个梦想。因为我必胜我转过身,嘴角上挑,抛给他一个娇媚的眼神:“尹少爷,你是来祝贺我的吗?”尹御真没有回答我,却问道:“你知道冰娅诺换掉了你的伴奏带?”原来他早就知道冰娅诺换掉了我的伴奏带,他只是来看我出丑的。呵,我还真是……让他失望了……我摇摇头,故作迷茫:“我只是恰好会唱这首歌罢了。”尹御真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看着我,一字一顿:“你很镇静。”“当然,”我回视他,笑容依旧张扬:“因为我必胜。”尹御真不置可否地笑笑,一副想当然的表情,仿佛我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也许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自信,即使别人不知道,在这自信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凄悲往事。我不再是那个柔弱怯懦的冷忆汐了,不会在尹御真柔情面对其他女生时强颜欢笑,不会在他刻意疏远时默默掉泪,不会因他随口的笑言彻夜不眠折星星给他,不会亲手为他做便当,不会脆弱得一击即碎……这样,我也不会受伤,不是么?我的眼神有些飘忽,尹御真走向我,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他突然伸出手,将我额前的碎发拨弄整齐,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着一朵娇美的花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有些怔滞,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那双莹澈的瞳眸像漆黑荒野里烁亮的荧火,将所有黑暗推向遥远不知名的方向。“你的目的是什么?”尹御真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他静静看着我,这样空净的眼神只有他才会拥有,如此透明,如此纯粹,像一片月色的湖泊。我没有说话,见状尹御真又笑道:“不会只是为了赢过冰娅诺吧。”他在套我的话,但我怎么可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很显然,我是为了南恩。”我回答得理所当然。惊心动魄的伤痛尹御真看了看远处,南恩似乎是想过来后台,却被冰娅诺纠缠住,他望向我,俊美的面容带了些无奈。呵,南恩始终也学不会狠心。如果他开始就狠狠推开,现在怎会让那些失去他的女生痛不欲生?他这样的男生甚至还没有尹御真自在。性格不够狠绝,偏生如此暧昧,他在众多情感中游刃有余,然而一旦要抽刀断爱,便又诸多不忍,纠纠缠缠,藕断丝连。他如毒药般让每个上瘾的人欲罢不能。只可惜,他对于甩掉包袱显然没有经验。有时候,过于心软,只能让对方越陷越深。“你没必要为南恩怎样,”尹御真的话将我视线引了回来,“被你吸引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你不在比赛上出风头,他也不会选择冰娅诺而忽视你。”我当然不是为了南恩,所有人都是这场游戏里的配角,只有尹御真,我势在必得。只是,现在就承认,未免太廉价了。我盈盈浅笑:“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我只是……不喜欢冰娅诺罢了。”话音未落,我已擦过尹御真的肩膀,走进更衣室。没必要与尹御真再多说,他太聪明,稍不留神便会留下疑点给他。我还不想——游戏这么快结束。演唱比赛过后,我俨然成了新一轮的校园偶像,学校的BBS里贴了我的照片以及部分资料,照片妖娆绝美,资料却乖巧可人,任谁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于是很自然,我又成了倾源学院最神秘的女生。支持我和反对我的人分成两拨,每天在里面吵得不亦乐乎,而我的知名度更是随着争吵越飙越高。一连几天的独来独往,让更多人对我好奇起来。其实没有人知道,我只是寂寞罢了。即使表面上笑意盈盈,即使骄傲的眼底装不下任何人,但终究,逃不过寂寞的侵蚀。然而,越是寂寞,就越让我仇恨。是尹御真踏碎了我的纯真,迫使我走上这条不属于我的崎岖道路,是尹御真打碎了我对爱情的憧憬,让我变得异常理智。我该幸福地聆听爱我的人对我诉说天长地久,而不是周旋在虚伪的爱情游戏里,在伤害与被伤害之间徘徊。既然他让我尝试了真相来临的巨大打击,那么,我自然要还给他更加惊心动魄的伤痛。甜言蜜语的寿命有多久刚刚放学,便有几个倾慕尹御真的女生缠住他问东问西,而他依旧和善解答,每一个温柔的微笑,都会让一颗未经风雨的心沦陷。我嘲弄地扫了他一眼,独自走出教学楼。风很大,沙尘肆虐,破损的残花在地上翻滚,我抬手遮在额前,避免尘土迷了眼睛。“忆汐学姐!”柔柔的声音喊住我。我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到身旁站着一个秀气的男生,他局促不安地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毛绒绒的栗色头发和通红的耳朵。“你的歌,唱得真好。”他像是鼓足勇气才说出口,诚挚恳切,没有半分奉承讨好的意思。“谢谢。”我朝他微笑。他微抬起头,却还是不敢正视我,牙齿紧咬着下唇,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还有事吗?”我抱住肩,玩味地看着他。“我……我想……”他似乎有些过度紧张,晶亮的眼眸闪闪烁烁,仿佛夜幕中细微渺小的星星。等了片刻,却还是等不到他完整的回答,我索性直接了当地问:“想追我吗?”“啊?”他愣住,怔怔地望着我。“不是吗?”我转身,“那算了。”“不,我是想追你……我……我喜欢你!”他慌忙拉住我,手指微微颤抖。我的嘴角浮起一抹妖娆的笑容,回头,笑容已然无痕。“为什么喜欢我呢。”我看他,目光如水清淡。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听到他清若泉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声量虽然不大,却很坚定:“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你是冷忆汐。”我的心口一滞,不知为何,心脏竟会钝钝地痛。甜言蜜语的寿命有多久,为何每个人都喜欢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