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爷猜不出倒会演戏,我马上就滚,看您后面的事咋收场?”慕云起身得意地冷笑。 “坐下——”段爷脸痛苦得扭曲,“这块翡翠曾震惊缅甸,货主在赌石界失踪多年……我并非不贪财,但不能夺人信物!这玉佛背面刻着生辰八字,是个阿妹送给你的。”接着破口大骂:“王八蛋!明晓得我有重要事办,这既是救人,也是救你,为哪样出这种难题!” 慕云听后悚然变色,接着淡漠一笑:“算了算了,看把段爷气成这样。今天让您捡了个大便宜,后面的事由我一手包办。” 一旦冷静下来,段爷吃惊地盯着他,“我是打猎的眼被鹰啄了,真是小看了你!这种质地的翡翠,早就在市面绝迹,你咋得到的?为哪样追根求源打听这玉佛原主的身世?” 这时慕云什么都明白了!眼圈渐渐红湿,脑海浮现出他的罂粟花——阿香灵性顽皮的笑靥。然而伤心的却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你咋个啦?到底发生了哪样事嘛?”段爷灸心地问。慕云抹去泪花,勉强笑笑:“没得哪样……只要段爷看得起,以后我们师徒就相依为命……” 42008-5-5 17:40:30 字数:1100 两人准备去寺庙磕头行拜师礼,突然门被嘎地推开,洞子老板娘汹汹进门,后面跟着她的两位华侨儿子。顿时窝棚静得听见苍蝇飞,段爷像被抓住的小偷,两眼惊惶等待挨揍。 老板娘冷冰冰地问:“段爷,我的石头呢?现在我找到买主了。” 段爷的核桃脸痉挛了几下,瞟眼地上的石头嗫嚅:“我,我,我帮你切,切了……” 老板娘一蹦老高:“谁叫你切的呀!三百万的货你拿哪样赔——你疯了!”像扇着翅膀的公鸡在他面前扑来腾去,“我老伴病得要死全靠它救命!你赌到这种田地,还害我们一家人下油锅!你说这可咋个办啦——” 任她手指头在眼前指来戳去,待她羞辱、责骂够了,段爷抬起可怜巴巴的眼说:“看在都是华侨老乡,我本指望帮你一把,赌涨了好请医生,谁晓得……” “你这哪是说的人话!”老板娘气得扑上来要扇他耳光,被她的两位儿子拉住。 段爷眨巴着老眼,声音愧疚得像哭:“你也晓得,我帮过多少华侨老乡啊,为人家十切九涨的,也帮过你呀……谁晓得鬼使神差,偏偏垮这石头……” “你见不得赌货,抓到手里背着人家就切——锯你个头啊!”老板娘两手拎起石头:“我恨不得一石头砸死你!” 段爷求救地瞟眼慕云,“老板娘,段爷没有跑,晓得这是救命的钱,我一定赔你。” 老板娘又像斗鸡扑上来,“你穷得骨头敲得鼓响,你用命赔!”说罢呜呜地哭起来。 两位年轻人向段爷赔礼,转头劝他娘:“算了走吧,我们赶紧找下家卖洞子救人。” 气氛稍微缓和,慕云招呼他们坐,“我是段爷请来的医生,正准备去你家看病的。”接着询问病情。老板娘听后愣住,继而擦拭着泪眼:“我老伴吐血半年,把家里钱花光,本指望段爷卖赌石的,他又这样……听医生说要赶快送仰光动手术,不然我老伴活不了多久。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病,中国佬你到底懂不懂治病啦?” 吐血不外乎肺和胃有毛病,这种病对他算不了什么。慕云起身要去看病人,“现在我们把条件讲好,医药费由你们垫付,从我和段爷在你家打工的工钱中扣;病治好了,解垮的石头一笔勾销;不然,段爷的债由我负责还。” 一时鸦雀无声。段爷瞅了老板娘一眼:“你还犹豫哪样?他是我寻宝找来的‘得由比蛇牙文’(中国医生);之前你们尽请些兽医,花大把的钱,谁作过保证的?” 想到就算把段爷杀了也枉然,卖赌石也是治病救人,老板娘无可奈何地说:“走吧,现在我有哪样办法,又不能拿石头打破天……” 52008-5-5 17:47:33 字数:1264 清晨,场口雾岚如烟,露湿窝棚。师徒俩起得很早,在清寒中,两人坐在解石棚前各想各的心事。一晃两个月过去,人家不愿意拿好货出来,这样一来慕云就切不成赌石。而切赌石是最高境界,没有激情的日子很无奈,慕云望着迷濛的远山发愁,看样子又要空耗一天。 这洞子老板姓金,华侨。正如慕云所预料,金老板得的是肺结核。当天他用针药控制病情,经一个疗程其病渐渐好转。这下在当地震动不小,说大马坎来了位将死人治活的神医! 可是场口毕竟是出卖青春的地方,上门求医的是少数富人。慕云给金老板治疗的同时,顺便帮人看病,主要精力向段爷学习赌石技巧。一个月后金老板的病痊愈,对师徒俩感激不尽,应要求安排他们到洞子解石头。慕云操锯,段爷在一旁指教,其技艺突飞猛进。 有医生创收,段爷荷包里有了钱,见赌石手痒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四处打听赌货。人家就喜欢段爷这德性,对大涨大垮眼睛不眨一下;于是像苍蝇见血的跑来与段爷谈赌石技巧。慕云明白段爷的用心,想将这里变成赌石聚会,给他创造练切石技巧的机会。可是这些人只是纸上谈兵,像羞羞脸的,都不敢来真的,害怕段爷见到好赌货就要切他的命根子。 两个人的世界伴随着孤独和寂寞,唯一的排遣就是聊天。好在段爷稀奇古怪的故事多。见慕云忧心忡忡的不吭声,段爷抽着竹筒旱烟谈翡翠的神奇起源,以此化解徒弟的烦恼—— 千百年来,流传密支那原始森林有种神石,说它隐藏着超自然的神灵之气,能祛邪避灾,给人带来吉祥;并可以治肾病、脑溢血、中风等疾病,与人互养延年益寿。神石藏在深山老林,被缅甸人奉为神灵宝器;但是没有人亲眼见过它,受神奇传说吸引,年年都有探宝人进山寻觅,往往是一去不返,被浩如烟海的原始森林吞噬。 自从缅甸成为英国殖民地,神石引起英国当局的高度重视。于是派遣由地质学家组成的探险队,深入缅北原始森林探索神石之谜。经过多年寻觅,探险队一无所获,失望之极决定撤离。途中经过密支那的山人家,意外发现其神坛供着块石头。探险队觉得这石头奇特,于是将其买下带回英国。 不久,英国伦敦皇家宝石检测中心出具一份绝密报告——在密支那原始森林的乌鲁江河谷,发现一种世界罕见的高品位珠宝;据化验检测,属辉石族钠硅酸盐组成的硬玉;其理化性质与闪石类矿物组成的软玉不同;在硬度、比重、折射率、发光性等方面优于软玉。 最终,英国人破解了神石之谜——世界诞生又一大名贵珠宝!由于石头色彩绚丽,其红似火碳、绿如青葱,像密支那森林美丽的翡翠鸟,据此将缅甸神石取名为“翡翠”。 这些古老的传说令人神往,但它已经被破译;相比段爷这件活“神石”未免逊色,为什么他无家可归孤身流落到缅甸?为什么对赌石技巧出神入化,却落得一贫如洗?为什么他念念不忘说自己有亿万资产,却沦落到与乞丐为伍?慕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起他的身世。 62008-5-6 17:33:38 字数:2725 段爷警惕地扫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低声说:“我是中国抗日远征军的老兵……” 慕云好奇地追问:“是被国民党抽壮丁抓来的?” 段爷一听大为光火:“妈那个B,哪个说的!老子当年一腔热血抗日,高中没毕业抢着报名抗日!从贵州兴义千里奔袭,一直走到云南安宁上战场。那时出身有钱人家才读得起高中,在中国是了不起的文化人!” 想不到段爷发这么大的火。慕云疑惑地问:“那您为哪样不去台湾嘛?” 段爷听后像挨了一闷棍的,顿时神情凄楚,样子可怜巴巴的。过了半晌长叹一气,对着静静流淌的乌鲁江说:“你听说过远征缅甸的新38师吧?师长都在台湾软禁了,中国人的政治啊,一言难尽……”他迷惘地望着远方,回忆烽火连天的岁月—— 当年震惊世界的“仁安羌大捷”,喋血重创日军,为盟军一举扭转了南亚战局;接着他们在密支那杀出重围,挥师到印度兰姆伽。经过残酷的丛林作战、野外生存训练,择机重返缅甸,沿史迪威路与日本兵杀得血流成河。那惨烈场面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他们团长就是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临死前团长要弟兄们别哭,说男儿为国捐躯、军人战死沙场,是他的光荣。只要求师长来见他一面。待师长赶到,他面带微笑闭上眼。顿时弟兄们失声痛哭。这就是中国人的春秋大义,在异国“风萧萧兮易水寒”,那悲壮场景可是终生难忘啊! 抗战胜利,一起参战的老兵死得所剩无几,他侥幸从死人堆里爬出。紧接着就是国内战争,部队被迫进入缅泰边境,开展丛林作战,等待反攻;并以游击战,击败缅甸政府军。 战争叫中国人披头散发连滚带爬,连系鞋带的功夫都没有!然而作为中国抗日远征军,却落得爹不亲娘不爱,是大陆不敢回、台湾又拒绝接受。因长时间缺乏粮草,队伍哗然四散;可怜一支彪炳二战的威武之师,最终泪洒夷方,无疾而终。由此他被命运抛弃在异国,与一帮弟兄们流落到密支那,靠挖玉谋生。 想起“黄沙百战穿金甲”,以及战火连天硝烟弥漫中的呐喊,段爷顿时热血沸腾,似乎听到“仁安羌大捷”的冲锋号——群山群情震撼,锵然插上刺刀、跃出战壕,瞬间眼红决眦杀声震天!由此,段爷禁不住拿出竹板呱哒呱哒地打,嗓音嘶哑唱起中国抗日远征军出征军歌—— “吹起啦军号敲起战鼓,中国抗日远征军多威武;精忠报国血战沙场,不惜马革裹尸还!桃呀桃子花呀,李呀李子花,要打败日本鬼子收复国土……” 竹板打得有板有眼,唱出当年的悲壮出征;其苍凉之声似“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慕云闻之愀然,一时间胸中风起云涌、热泪盈眶,遥想古往今来,楼头悲恨;凭谁问,千古江山,英雄总被雨打风吹去!于是满腹伤痛的说:“人老了总要落叶归根,您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咋个就不回故乡呢?” 这一问不打紧,惹得段爷大为光火,冲他瞪了一眼:“你为哪样不问问自己!”愤愤不平地说:“我就是这么个古铜怪器的人,不然不会活到今天!”离家四十余年,故乡对他已是一个遥远的梦,回不去了…… 1949年国内战争结束,他的“河南胯子”战友挖玉累得吐血,挖得天天想老婆,急不可待求他一起结伴回家,说俺们高中没毕业北伐,民国二十七年抗日远征缅甸,是国家功臣,现在国内正用人才!可是他段爷大逆不道,在丛林烟瘾发作,撕下国民党党证当卷烟纸抽了,回家没有党证谁知道他在缅甸抗日还是当土匪!于是要战友先走一步。之后传来消息,“河南胯子”回家被抓,拿出党证叫喊是抗日英雄、国家功臣。人家一看这还了得,当即将“胯子”拉出去毙了。 想到逃过那次劫难,段爷嘿嘿嘿地笑得眼泪挤出,说那憨包抗日几次中枪没被打死,挖玉塌方没埋进洞子,倒是一次抵住脑门当了他的替死鬼!笑着擦拭泪花说:“妈那个疤子,哪样精忠,咋个报国,老子打了一辈子仗,给打糊涂了!” 这时朝霞满天,驱散乌鲁江河谷的晨雾,巍峨的帕敢山露出青色的新妆。段爷双手朝天伸了个懒腰,面对满目疮痍的场口一声叫板:“苦哇——嘚嘁哐嘁,嘚嘁哐嘁……” ——顿时群山震慄,拟声锣鼓如急风骤雨回荡。接着段爷颈青筋暴露,老脸憋成猪肝色,开始昆腔落板唱起《野猪林》—— “按龙泉血泪洒战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良夜迢迢,红尘中,误了俺武陵年少。实指望,封侯万里班超;到如今,却做了叛国黄巾,背主黄巢——” 唱着唱着,眼前出现漫山遍野惨死的抗日远征军,至今抛尸露骨,成为无人掩埋的异国孤魂野鬼!不由得掩面凄怆哭泣,老泪从指缝溢出。 过后,他泪眼迷茫望着远方,自言自语的说:“我们中国抗日远征军,十万多人横尸缅甸,成了无人过问的孤魂野鬼。老子操他奶奶的,佤城仅有的一块墓地,因大陆支持缅共,‘*’时被缅甸政府把尸骨全挖出来示众!并且对仰光的华侨及商铺实行烧杀抢掠!抗日远征死了便罢,然而活着的更惨,老兵们失去祖国和亲人,有的甚至靠乞讨为生。即便能让回国,但都已是孤寡老人,有谁同情有谁收留?唉,相反日本鬼子还重金寻找战死者的遗骸,在密支那和佤城建有镇魂塔、慰灵碑,上面不仅刻着鬼子们的名字,*马都有墓碑呀!” 慕云听得心里满是酸泪,烟视雾望的一言不发。段爷指着满目疮痍的密支那场口说:“这里既有中国抗日远征军的鬼,也有成千上万活下来的老兵,为苟活只好改行挖玉。苦难血泪啊,对中国人真的算不了哪样……” 说到这里,段爷撩起衣角擦拭老泪:“你是知识渊博的大学生,懂得的道理比谁都多,你说,我们中国人谁不夸俺家乡好啊?可是我弄不懂,当远征军、贩珠宝,去了几个国家,咋个随处可见华侨?为哪样人家不在中国当侨民?” 这带血的话题太沉重,像钢针刺中慕云的尾椎骨!想起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以及自己和段爷的不幸,他胸口憋得喘不过气,忍不住鼻子一酸,饱含眼泪恨不得大哭一场!可是苍天无语,哭又有什么用?于是赶紧背过身子,一把抹掉酸泪起身就走。 该唱的唱完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失去聊天的对象,段爷感到身心疲惫,很是无趣,吹掉竹筒咀上的烟头,艰难起身长叹一气:“妈那个疤子,半个月没见到好赌货,老子还呆两天;不然就去其它场口解石,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等死!” 国事家事烦乱的思绪,慕云回到茅棚马上启动锯子,在尖啸刺耳的怪叫声中,他埋头一个劲地解石头,极力摆脱这纠缠不休的伤感。可是烦恼像按下葫芦浮起瓢,在感慨段爷命运的同时,脑海一下冒出他的情殇他的罂粟花;他死都忘不了那天离开格莫村庄去买药—— 72008-5-7 17:07:52 字数:2076 云暗天低,夕阳如火,给格莫村庄镀上一抹金色的霞光。趁着天光他沿着山路疾走。通往密支那的路二战后长期失修,泥烂不堪,像条盘山而行的烂蛇,在苍莽的群山中爬行。 在山路跋涉,他累得浑身汗湿腿直颤抖,其艰辛胜过李白的《蜀道难》。沉默的群山人迹罕至,偶尔马帮铃声依稀,如坠落天陲的寒星,显得那么孤寂、遥远;又像承受大山的重压,诉说这无边苦难的岁月,以及对人生的摧残、毅力的折磨!令他闻之不寒而栗。 天渐渐黑沉,路上阴风惨惨没有一丝人气;原始森林的夜静谧得恐怖、压抑,偶尔风吹草动,紧绷的魂弦随之锵地悚然。他左顾右盼,盘山路像鬼在招摇的引魂幡,弯弯曲曲叫人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唯一的企盼是聆听到汽车发动机声,可是除了沉默的夜色,寥落的星辰,只有越走越失望。他必须明早赶到密支那,买到药下午赶回;不然就雇不到车,耽误一天,阿香的病情会加速恶化,一旦产生并发症,发展成脑型疟疾就要危及生命! 这条小路是通往密支那的唯一捷径。他打开电筒在山林疾行,惊得莹虫乱飞、怪鸟长鸣,一路足音吓得他胆颤心寒。不一会他迷失了方向,困在莽林进退两难!想起这里的旱蚂蝗和夜行的毒蛇,他吓得浑身寒毛倒竖。二战时就是在这野人岭,中国远征军没被日本兵打败,却差点被原始森林的蛇虫毒瘴吞灭。他只有像野兽在灌木丛中东钻西突,可谓一路披荆、浑身刺出血。谢天谢地,月光下重现那条小路!他顿时信心大增,疾步而行。 到达对面山冲,他累得浑身湿透,坐在岩石上休息,享受月照幽谷、山风送爽,人飘飘欲仙好不畅快。举目密支那方向,灯火如豆近在咫尺,再翻两座小山就到了。天亮前买药雇车,赶在上午给阿香打针吃药,一旦病愈,他们就可以唱《天仙配》——夫妻双双把家还! 这趟教训太深刻了,赌石场上不仅学问深不可测,而且遍布地雷、陷阱,处处惊心动魄!难怪有学者说,密支那是冒险家的乐园和坟地,寻宝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横尸其间。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如果没有阿香保驾护航,他早就一次“毕业”输个精光。看样子他不是干这行的料,每次上当受骗只差没被吓疯,以后密支那就是捡金子也不来了!由此他执拗地思念他的“罂粟花”,憧憬今后的美好;孟芒镇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怒放,他与阿香漫步其间,乘着山岚携手而归…… 突然,一冰冷的硬物杵在腰间,“别动!”他眼突地一鼓,吓得魂飞魄散——朦胧月色下,背后站起个黑黢黢的鬼影!用卡宾枪抵着他,克钦话低沉恐怖:“快把东西拿出来!”接着对面草丛在蠕动,缓缓站起个面目模糊的黑衣黑裤人,端着卡宾枪走来!一前一后,他碰到山兵了,中国叫土匪!腰被重重地杵了一下:“要钱还是要命?快拿出来嘛!”他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结结巴巴不知在说什么。 “妈的,臭硬!”枪托呼地砸中腰窝,动作专业,他噗嗵栽到在地,痛得捂住腰蜷缩一团。接着山兵开始搜身,解下他腰间的头巾,吻了一下:“哇——好香,女人的!”提在手里掂量:“里面是哪样东西?”见他不肯说,扬起头巾兜头抽来,啪地甩出两件石头!山兵捡起一看:“哇‘搅旦不得渺’(宝石)——发财啦!” 他悚然一惊,心被猛的捅了一刀,绝望地哀号:“长官——求你留下一件,不然就杀了我……”“找死!”山兵就势一枪托,砸得他头炸响,接着一股腥稠的粘液在滴。 山兵挑了件赌石放在岩石上,用电筒照着,搬起块石头猛地一砸——砰地绿光飞溅!带着金属般的声音哗啦撒落。山兵一把捧起,哈哈狂笑,满手是光彩夺目的艳绿玻璃,“这宝石绿得心尖打颤!这下发横财啦——” 石头像砸在他心尖一蹦,他闭上眼酸泪滚落——这可是件玻璃种、皇冠绿的赌石呀!其价值不可估量,阿香的心血,他俩美好的希望,瞬间被砸得稀烂! “再砸再砸!”山兵将另一件放在岩石,搬起起石头举过头顶。他脸色骤变,撕心裂肺地喊:“猪头——这是稀世珍宝,砸碎分文不值!”山兵听得愣住,赶紧抓起赌石塞进口袋。 两人一前一后挟持他,“快把钱拿出来,不然毙了你!”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胸口。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赌石可以拿去,钱是为阿香救命的,拿走他就不用活了!不等对方搜身,他倏地反手抓住枪管——当当当射出一连串火舌——“你们不能拿我的钱——” 对面的山兵马上趴倒,见同伙与这亡命徒扭在一起,惊慌地叫喊:“放下枪——放下就放你走——”放下枪他们就要抢钱,他死死拽住枪管与之扭成一团。山冲传出恐怖的吼叫:“妈的不要命了——朝死里打!”扭打中当当当的火舌射得乱窜。 见同伙子弹打光,对面山兵从地上跃起,冲上来就势几枪托将他打趴。同伙腾出手,报复的枪托如雨点砸下,“妈的——打死他!”他被打得满地乱滚。 渐渐枪托像打在面粉袋上,他满脸淌血,软塌塌的一声不哼。同伙骇叫:“别打了!这犟驴……”山兵喘着粗气,用手试他的鼻息,吓得倒退:“这人死了——快走!” 82008-5-8 15:32:38 字数:2257 在山坳不知躺过多长时间,直到被暴雨淋醒。他嗓子焦渴得冒烟,浑身骨头断了的痛,翕开嘴吸着雨水。缅北的原始森林,天晴一阵雨一阵的,不一会暴雨随风飘过山去。雨后云开,射出耀眼的阳光。他慢慢翕开眼,估计是中午时分;手缓缓探进口袋,结果令人欣慰——钱还在!时间就是生命,脑海闪现他的“罂粟花”生命垂危,在痛苦的呻吟!他焦急万分,艰难爬起,杵着棍朝密支那踉跄走去。 想不到他奇迹般地爬过那座山梁!回望巍峨的帕敢山,气势磅礴云飞雾度;密支那城历历在目,城市街道俨然,到处是英国式的建筑,白色的小洋楼、肃穆的教堂;还有耀眼的白铁皮屋顶、古朴的木楼……他庆幸死里逃生,拖着艰难的步子下山,走进街道寻找药店。 药店老板是印度人,腰扎蓝格波索,见他杵着棍一身疲惫、满脸血痕,吃惊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听得懂英语,有气无力讲完经过,并开出药方,问能否帮忙雇辆车?老板深表同情,瞥眼处方感到惊讶:“原来先生是医生?”他点点头,将钱付清。碰见同仁,老板十分激动,高声叫来伙计:“快开车送这位先生回家!”递上包好的药一直送他出门,“先生救人要紧,我们来日方长!”这时车嘎地停在街面,载上他快速驶出密支那城。 轿车在盘山路上风驰电掣般奔驰。他归心似箭,仿佛进入时光隧道,听到死神的足音,在向阿香步步紧逼——高烧不退、严重脱水、并发症恶化,其生命像被狂风吹曳的油灯! 天幕渐渐黑沉,时间变得太漫长了!他心急如焚地催促。司机已经将油门踩到底。一旦格莫村庄闪现,他眼睛蓦地一亮,指着黄阿妈的木楼惊呼:“快停在那里!” 不待车停稳,他打开车门提上药袋高喊:“阿香——你阿哥回来啦!” 没有回音!他艰难爬上楼訇地撞开门,脑袋嗡地一声——房内空空如也,床上没有阿香,铺盖已经卷走!刁蛮自诩老娘的阿香,其音容笑貌、婷婷嬝嬝的傣族笼基、精美刺绣的旅行包……都化作了梦幻飘逝!难道阿香被家人接走?他不知自己昏死了几天,难道她…… 他一下跌进无底深渊,顿时如乱箭穿心,茫然地喊叫:“阿香——你在哪里——” 蓦然间,他发现黄阿妈站在楼梯口,用陌生的眼光望着他。他感觉她眼里有种阴森恐怖的寒意,于是怯怯地问:“阿妈——阿香呢?她到底咋个啦?您快告诉我呀?” 过了半天,黄阿妈冷冰冰地说:“阿香望眼欲穿,盼你买药救命……她实在等不及,昨天走了,上路前眼瞪得吓人,不肯闭……医生,你咋个现在才回嘛?” 啊——阿香死了?怎么会这样?!他手中的药瓶啪地坠落——瓶破浆溅!顿时掩面凄声痛哭:“我已经两次死里逃生,苍天啦——咋要这样惩罚我!”转身下楼,“我要去孟芒镇救阿香,她是不会死的!” 走出大院,黄阿妈从后撵来,喊他站住:“阿香交给你的两件赌石呢?”他看着两只空手泪流满面,“阿妈,我被山兵打得昏死……” “晓不晓得你买药走了几天——七天啦!还有哪样好怀疑的!”黄阿妈痛心疾首:“我不相信!你说得好轻巧啊——竟将两件稀世珍宝丢了!这你说得过去嘛?又拿哪样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然,她阿爸阿妈只会怀疑你骗色劫财,故意借买药耽误病情,将阿香害死!” 这下他吓懵了,一屁股瘫坐在院外的石头上,作为医生他再清楚不过——急性疟疾高烧七天就意味着死亡!阿香是为他私奔才丢命的,他丢掉两件皇冠绿的珍宝,空着两手还有什么脸见她!另外,目前她阿爸阿妈为阿香悲痛欲绝,他上门如何向她家交代?又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 见他两眼发呆,黄阿妈唉声叹气的,“如果不指望你买药,阿香也不至于丢命……现在人家为死了女儿悲痛,你还忍心去伤口抹盐?还是另作打算吧?” 一席话如乱箭穿心,他悲不成声地说:“我咋会昏迷七天不死,却害死了阿香?!她说过,不会丢下我走的,她不会死的……”但现实不容置疑,待他死里逃生回来,他的罂粟花却魂归故里!想到身在异国,没有阿香作伴,这地老天荒,活是如此的沉重…… 黄阿妈无不惋惜地说:“这么好的阿妹是无价宝啊!眼光短浅,为两件赌石失去太不值得……见不了阿香,打算今后咋个整?难道没有话留下,不需要我帮你转告她家?” 有什么好解释的,丢掉赌石他回不了孟芒镇!他抬起残留血痕的脸,含泪摇了摇头。望着群山肃穆,殒星曳空,他长叹一气,终究是人去楼空、曲终落幕。烦乱的思绪,如水的月光,场面亦真亦幻,他泪流满面沉浸其中,那是一场落花缤纷的梦—— 孟芒镇漫山遍野的罂粟花,争奇斗艳含笑怒放。而他的罂粟花——阿香,唱着悠扬的情歌从中走出,甩着柳鞭朝他吊儿郎一笑,渐渐隐入花丛中……木楼月下娓娓私语,山风凉爽,群山也有情……格莫村庄沐浴,阿香自解笼基,回眸风情万钟……还有客栈chun梦,与他相拥去天国……骤然一阵山雨,风刮过处,“翡翠之路”,却是长亭慢板、阳关三叠…… 他抹去泪水,紧捏阿香留给他的信物,缓缓起身:“这伤痛我至死都忘不了,今生只有与这玉佛做伴……谢谢阿妈对我俩的关照……”然后,留念地望了眼楼上的那间房——有着美好回忆的温馨地。 黄阿妈见他伤心离去,于心不忍,追出院门喊:“这么晚了,山林里到处是毒蛇猛兽,你明早再走嘛?可千万别干傻事呀?若去场口一定给个回信——” 他回眸望了黄阿妈一眼,转身走进夜幕,朝密支那的大马坎场口走去。 12008-5-9 16:02:55 字数:1736 早上石头没解两箩筐,邻近洞子的两位年轻华侨找上门,后面簇拥着玉石商,拿来一件半山半水的赌石。两人是新手,好不容易合股买到这件石头;一个坚持要擦,一个要就这样卖,怕擦垮了亏不起。为此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得不可开交,只好抱着石头来求段爷。 慕云停下电锯瞟了一眼,石头是黄沙皮,有一指宽的蟒带和几团松花,就这样卖太可惜了。段爷拿在手里掂量,乜斜着眼说:“倒手卖不了几个钱的,切——只有切才能赚大钱!” 两人一听吓得马上意见统一——“不行不行,绝对切不得!”七十万缅币的货啊,而且借的是高利贷!石头切垮相当于一锯切掉他们的命根子! “那你们拿来搞哪样名堂!”段爷急了,一个劲地怂恿,“不切,至少要擦吧,不然你们买哪样赌石嘛?有几十万不赚,那才是大憨包呢!”其中年轻的伙计像屙胧滴血的痛苦不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段爷抱着石头打量对方:“你如果不同意擦,这股份就让给我。” 这伙计一听神经失常,一会说退股,一会说休想;翻来覆去地变,哭丧着脸问年长的同伙:“我们像寻宝的才买到这石头,你就不能表态,擦垮了咋个办嘛?” “你问我我问谁呀!当初悔不该听你买这石头的,害得我成天提心吊胆,整晚上睡不着觉!”年长的伙计焦头烂额,“我被石头整得受不了了,只有交给段爷断生死、求解脱,擦!” “我垮不起!”年轻伙计决定退出,要段爷把本钱给他:“赚这种钱我心脏受不了!” 这下段爷来了劲,迫不及待的按下开关:“先欠着,擦涨了跑不了!” 年轻伙计吓得惊叫“这是哪样话!”没来得及拦,段爷的电动砂轮擦上了石头,像擦到他心尖的一蹦:“段爷——我的钱呢!”石头已经擦了,哭也没有用,“您咋能这样——擦垮了您会要我命的!” “垮不了!”段爷一脸老气:“擦不出绿我赔你三倍的钱!”拿起电动砂轮一阵猛擦。在场人惊叫——涨了!现出一团水汪汪的翠绿! 当场有玉石商喊:“不要擦了——九十万九十万!”段爷不卖,叫来慕云,指点他照着蟒带擦,又擦出火柴签长的绿。接着有人吼价一百万。段爷还是不卖。慕云将两处绿推成筷子长、两指宽。 合股的伙计兴奋得大叫:“擦擦擦!不——还是听段爷的——切了赚大钱!” 段爷乜斜怪眼盯着他:“当真不怕死?!”合股伙计一听脸唰地惨白,吓得大气不敢出。 “不表态就是同意,锯子一响反悔也没用!”段爷抱起石头上锯台,指点部位要慕云挨着边切。合股伙计浑身开始筛糠,眼睛彪圆盯住石头:几锯过后,呀地像锯到他骨头的跳起——切出三指宽的绿!最后有人强行抱过石头,甩下三百万买走。 两人当场分账,合股伙计瞪着钱嘿嘿嘿地傻笑:“这该不是做梦吧?咋眨眼发大财了!” 段爷净赚一百多万,数了三十五万作为退股钱。这伙计像拿着一块烧红的铁,双手捧着钱直哆嗦,一脸哭兮兮的出门。段爷也不挽留,送出门舒展着核桃脸说:“以后再有好石头拿给我看。” 段爷这招真灵,当天把大马坎场口搅得热闹起来。其实并非人们手里没好货,是怕卖不出好价钱。有钱赚谁还怕死,不冒风险天上哪会掉银子!顿时上到玉石商,下至挖洞子的,像雄纠纠气昂昂上战场的,抱着石头找上门,争相给段爷看。想不到一下招来这么多敢死队!段爷抓到石头心就发痒,极力怂恿或擦或切,只要人家一犹豫,他抱上锯台高喊“慕云过来!” 由此一炮走红,每天解石棚像华侨俱乐部,看石头、谈交易,比集贸市场还热闹。赌涨了的抱着钱直哆嗦,大发感慨如何独具慧眼,如何石头夜晚托梦发财,牛皮像北风吹得夜壶叫。赌垮了的像死了男人的寡妇,一张马脸,要哭不得嘴瘪的。然而越是大起大落,场面越刺激,就越能造出一批红眼赌徒。 慕云在场一言不发,总是冷眼旁观,对段爷赌输赌赢不在意,只关心轮到他动手擦石头或切石头。一旦操作完毕,他就悄然退出。从人家谈价、看石头,到动手擦、切,整个过程他受益匪浅。经段爷指点,精明的他又窥到其它奇门玄道;并从实际操作中悟出经验,修炼出穿透宝物的眼力。 22008-5-9 17:47:39 字数:2986 没过几天,金老板的大儿子实在憋不住了,像守不住寡的抱着件水石跑来凑热闹,求段爷给他指点迷津。石头有一指宽的蟒带,黄梨皮,白盐沙,即石头翻的沙像细盐粒。 金老大瞅着石头犯愁:“本来有团艳绿的松花,擦着擦着不见了,这可咋个整啦?” 段爷掂量了下石头,抬眼疑惑地问:“多少钱?” “八十万。” “骗人,五十万都看不到!” “你就不管值多少钱吧,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 段爷将石头抱上锯台。金老大吓得一把抱住:“切不得!我已经亏了,再切连本钱也要切光!” “那你拿石头来是哪样意思嘛?”段爷核桃脸痛苦得扭曲,“要不然就擦!哪有娶回媳妇不上chuang的?妈的——你这不是要憋死两个人!” 大家嘿嘿嘿地笑得打呛,说新郎新娘光着身子手忙脚乱,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憋死,倒是把偷看的段爷给憋断了气! 金老大听得只是苦笑,过后一会说切,一会说擦,一会把石头抱在怀里说“休想!”人像被狗咬疯了的,一脸惊惶望着在场的人。 这下弄得段爷比他更难受,脖子像扭了筋的说:“既然松花像你说的那么漂亮,里面就一定有绿,要不就是你在骗人!把石头拿走!” 旁观的玉石商跟着附和,怂恿金老大切,反正切垮了去他妈的个蛋。 金老大抱着石头一脸哭相:“之前就是有松花的嘛,银钱大的块绿,我为哪样要骗您?” 玉石商们瞧金老大那鸟样就好笑,心想他不是不想切,是上次段爷把他家害苦了,差点送了他阿爸的老命。这阴影太可怕,如果再让段爷切垮,那不是他妈的头被猪啃了,吃亏总不长记性!于是一个个抿着嘴嘿嘿嘿地笑。 慕云忍不住上前劝阻:“算了段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金老板的病刚好;再说要切的石头多的是,不在乎这一件,您何必弄得主家不高兴呢?” “赌石的事你不懂!这石头奥妙呢!”段爷烦他多话,“他这样卖肯定要亏一半本钱,切了说不准大赚。现在他要么把石头拿走,要么卖给我!别抱着石头像卖弄风骚的站桩鸡,将笼基提到大胯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瞟眼这石头慕云吓出一身冷汗——太凶险了!可是段爷认定这石头学问深奥,不惜为他冒风险,执意解开要让他积累经验。想到这番好意,慕云也就不好再争执了,其实他认识的比段爷要深刻得多——是人,而不是石头。 金老大瞟了段爷一眼,将石头放在地上,“您又没有现钱……总玩那套——切涨了给钱,切垮了就可怜兮兮的装三孙子。别动——我去撒泡尿就回!” 待金老大一走,段爷像人家欠他几百钱的,“谁说我没有钱!”黑着脸将石头抱上锯床。慕云拔下电源:“段爷——您明晓得做这事吃力不讨好,咋个这糊涂!”段爷一把推开他。 金老大刚蹲下,听到外面电锯一声怪叫,他提起波索就跑:“切不得——切不得——”跑回一把拔掉插头:“妈的!搞哪样鬼名堂……”一旦看到石头上有道白印,顿时脸变得怪诞:“段爷……八十万啦,我的八十万啦——”人像发疯的,两手叉向天在棚里来回奔走。 玉石商们忍不住笑得打呛。他们像狩猎的,都盼着猎物出场,石头切出绿就开价,切垮了一哄而散。这下有戏了,切不切由不得他金老大! 慕云赶紧上前:“你不是说要现钱吗,八十万对吧?这石头我买了。” 金老大一愣,眼睛望着他滴溜溜地转,“不卖,段爷看中的货不卖!”点燃“迫击炮”,一脸轻松地抽,像事不关己的蹲着,“切吧切吧,这石头就交给段爷了。”段爷摇摇手,一脸索然寡味,意思是切涨切垮与他无关。金老大吸溜了下鼻子两手一搓,眯着眼像观赏老怪物的,抱着竹筒悠闲地抽烟。 段爷甩手不管了,这事像煮了锅夹生饭,场面十分尴尬。慕云只好抱起石头。金老大一见是他切,吓得腾地站起:“你等等!待我走了后再开锯。” 电源打开呜地一声,金老大捂住耳朵就跑。雪亮的锯子喷着的水花飞溅,石头一旦推上锯口,嘎地声尖啸怪叫,像锯他骨头的,痛得心尖在滴血! 段爷蹲着悠悠地抽烟,示意慕云挨着锯边擦,把皮下的雾擦掉就见绿。 慕云擦得很精心。锯子一阵尖啸怪叫后,不料石皮下露出红雾,有这种雾的石头里面质地干涩。“段爷——你看!” “不用看,这是雷打场的石头,皮厚,把雾擦掉再说。” 慕云不是这个意思,擦这种石头需要高超技艺,是狗掀门帘两头不是人,被人家卖了还帮他数钱!于是极不情愿的擦擦看看,直到红雾慢慢褪掉。他将石头打湿水,迎着阳光观察,里面透出鸭蛋青,石头有救了!他松了口气,改换电动砂轮轻轻地擦,一旦现出块水汪汪的绿,他马上关掉电源!屏声敛气的玉石商们顿时惊叫——涨了涨了! 金老大没走远,捂着耳朵在听;一听擦涨他掉头跑回,看着石头呵呵呵地傻笑:“好险啦,涨了几十万,差点被段爷这个老妖精骗走。”指着慕云说:“切——切涨了亏待不了你!” 段爷无动于衷,吸着烟说:“切垮了算谁的?”金老大把胸一拍:“算我的——切!”段爷一丢“迫击炮”起身,慕云赶紧拦住:“段爷,不能切——这石头我见过!”段爷听他这么一说,愣住,仔细看了看石头,一甩手:“要切你自己去切吧!” 任凭金老大怎么求,说什么段爷也不切,并拔掉插头,连锯子也不让别人动。金老大到底肚子里有墨水,当场把石头卖了一百万。 散场后棚子静悄悄的,只剩师徒两人。段爷眨巴着眼诡秘的问:“你看出哪样门道了?” 慕云脸色凝重,说:“这是块险石,在孟芒镇我见过,林爷说这石头多擦一下就翻脸。我们被金老大当驴推磨,给耍了!” 段爷吓得一跳:“你咋不早说?枉费我一番心机!如果晓得你认识这石头,老子管他金老大是死是活!”想到后果他倒抽一口冷气:“好险啦!人心险恶,为了钱哪样事都做得出!” “其实这怪不了金老大……”慕云见段爷满脸愧疚,于是劝道:“没哪样段爷,我阻止您切,实际是还金家的情;从此我们与他家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 一席话说得段爷开怀大笑:“擦得太绝了!我冒风险赌这石头,认为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哪晓得你从中明白的奥妙比我深刻得多!今天大赚一把的是你,不是他!” 说到这里,段爷起身破口大骂:“这个金王八,他当赌石技巧是一日之功!借老子们的手赚大钱。如果不是你极力阻拦,今天要惹下大麻烦;现在钱由他赚,缺德的事该爷们担当!明天我爷俩就走!” 这时慕云的脸冷酷得像块冰,从金老大的所作所为,他窥到赌石场云谲波诡,从中受益匪浅;这说明要想避开凶险,仅有精湛的赌石技巧和赌徒胆量还远远不够,还要有精明过人的智慧。这是段爷无法教给他的,倒是金老大给他上了活生生的一课! 慕云和段爷离开大马坎场口后,不久有人惊惶找上门,悄悄告诉慕云:买金老大石头的玉石商破产了!石头拿到佤城解开,这老板当场瘫倒尿湿波索——两片石头雪白,那块擦出的绿薄得像层纸!在场人惊得半天缓不过气,过后问这是谁擦的石头,多擦一下把绿擦掉,少擦一下是豆青,擦得太绝了!在场大佬都在打听你这位高人呢。慕云马上沉下脸:“我没擦过这石头,也从没听说过这事,更不想见谁!”做这种缺德事他心里难受,打发来人走了。 32008-5-10 19:03:59 字数:2498 早晨的后江场气候清寒,慕云为排解苦闷埋头解石头,事情没做一半住地热闹起来,玉石商们不约而同赶来聚会,纷纷拿好货给段爷看。解石棚成了赌石交易俱乐部,段爷如赌石宗师接受朝拜,见到好赌货怂恿货主或擦或切;冷了场他就抽烟喝茶,与来客谈经论道。 场面喧嚣搅得人烦躁。自从与段爷产生隔阂,慕云对赌石再也没有兴趣了,关掉电锯走得远远的,独自坐在僻静的高坡,望着远山孤云,回味往事、打算今后的去处。由此他更加执拗地怀念他的罂粟花,以及两人度过的美好时光;并心事忡忡,陷于沉思默想—— 在苦难中,段爷倾其所有对他言传身教。师徒俩历尽风雨周游场口,不知不觉在密支那解了三年石头。从而将他磨练成技艺精深,具有超一流赌石技巧的高手。 后江场口是师徒俩的最后一站。它是密支那最负盛名的场口,只要从事珠宝的人都知道,后江场是出高档翡翠的地方,其赌石以小件为主,质地以色阳、种老、水头足著称。 刚到后江场,密支那爆发大规模瘟疫,疟疾病毒产生抗体,服用奎宁药不灵,瘟疫像野火燎原地蔓延,人避之不及成遍死亡。师徒赶紧治病救人,每天上门求医的络绎不绝。他试用民间偏方甜苦艾,即青蒿,用其制成中药疗效十分显著,逐渐将密支那的瘟疫制服。 由此他名声大振,被奉为密支那的救星;加上段爷爱赌石、人缘关系好,师徒俩赢得后江场人的极大尊重。场口是穷苦人的地狱,解石头虽不比挖玉辛苦,但也不轻松,每天要解成吨的石头,属高强度体力劳动。几位大老板认为委屈了救星,有高尚本事呆在场口太可惜,集资要他到城市开医院。他谢绝了大家的好意,潜心跟着段爷学赌石。 瘟疫扑灭、场口恢复活力,这本是天大的喜事;然而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段时间段爷神情阴郁、反常,见他像做了亏心事的;有时大发无名之火,故意找他的茬。为这些事他苦恼得很,恐怕两人在后江场的结局不妙! 这时,慕云听见解石棚那边吵吵嚷嚷的,大家为件石头争论不休。 货主是个克钦人,当地称为山人,身穿黑短褂、黑短裤,挎一把坠着红缨的腰刀。克钦人是慕名而来的,走了很远的山路,腿肚子肿得老高,疲惫不堪地坐在竹靠椅上休息,捧着碗边喝茶,边看大伙们争论。 石头在玉石商之间传看。这几乎是件明货,大小像块肥皂;由于年代久远,石皮差不多被磨蚀掉,仅隔着层白丝绸般的雾;遗憾的是上面绺太多,而赌绺风险极大,没人敢开价。 货传到段爷手上,他仔细看了看石头,眯着老眼问:“多少钱?” 克钦人耿直爽快,“老板爱得上就开个价嘛,我远道而来就是急着等钱用。” “这不过是件乔奇场口的石头,最多值五千块缅币。”段爷对石头不屑一顾。 克钦人当场火了:“不对不对,咋个是乔奇场口的!亏老板说得出口,价也开得太离谱了!你再仔细看看,这到底是哪样场口的石头!” 段爷随手将石头递给其他玉石商。石头又转了一圈,都被上面布满的恶绺吓得没有底气;另外,大家认为段爷看不中的货,也好不到哪里。石头还给了克钦人。 山人紧捏石头失望之极,起身叹息:“可惜你们都不懂货,这么好的石头,竟卖不出价……就因为听说这里有个段爷,害得我翻山越岭跑了一趟冤枉路。” 在场人一听像吞了只苍蝇,纷纷指责山人说话太伤人,在我们段爷面前你算什么东西! 段爷喝住大家,要过石头又看了一遍;举目四顾,见慕云坐在远处高坡,高声喊了几遍叫他过来。“你年轻眼睛好,看看这是哪个场口的石头?” 慕云接过看了一眼,不假思索:“老场口的。”将石头还给克钦人。 大家听得一惊,老场口的石头以色阳、种老、水足著称。争相要过石头对着阳光照。 “不对吧?”段爷重新拿过石头仔细看。玉石商们争论起来,有的说是雷打场口的,有的认为是格乌场口的,有的断定出自库马场口…… 克钦人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我看你们都是背上背只死老鼠——冒充打猎的!唯独这位兄弟有眼力——老场口的!” 段爷被说得灰头土脸,将石头递给慕云:“你再仔细看看?不妨给货主开个价?” 既然是老场口的石头,价就不低。可是,慕云像拿着块烫手的铁,为难地开了个价:“一万五。” “兄弟好眼力!”克钦人对慕云翘起大拇指,“其实这种货至少要卖两万五,但是看在你说话凭良心的份上,这石头我亏本卖了!到时包你大赚!” “啊——”大家失声叫出,连声说“看不到看不到!芦医生胆子太大了,这是赌绺啊!” 段爷一听火冒三丈:“你凭哪样开这高的价!看没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绺!” 从来没见过段爷发这么大的火,慕云冷静想了会说:“这我都晓得,我赌的是里面的色。段爷,其实这价开得并不高啊?” “口气不小,你就这么有把握?赌垮了钱该谁赔!”段爷气呼呼的,太撕他的面子了。 在场人议论纷纷,赌绺属高难度技巧,并极具赌徒心态。因为有些绺在石头表面像针尖,多数解开吓得人冷汗一炸——里面变成放射性的裂!当然也有极少数绺渗不进石头,想赌涨不是一般眼力,要冒很大风险。于是都劝他,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可是,段爷今天意在要他骑虎难下。慕云将钱凑齐交给克钦人,硬着头皮开动小电锯,在石头上切下一个角。在场人眼睛倏地贼亮——里面是透得流水的玻璃种、皇冠绿!他将石料磨了枚戒面,里面无绺无瑕,像枚绿晃晃的水珠,害怕稍不注意滚落。当场被人出价三万买走。 克钦人指着段爷怒斥:“你这人不地道,我今天算是被你害惨了!”克钦人再也不敢看下去了,掉头匆匆就走。 慕云从中又切了三块料,磨成戒面卖掉。将有绺的料剖成三片,中间一片无绺的如绿玻璃,是做收藏级雕件的绝佳材料,他随手卖了四十万。前后半个小时,赚得人目瞪口呆。 趁人们欣赏惊叹之余,慕云悄然离开。钱他一分没要,要人家交给段爷。可是这钱段爷收得不踏实,清点时表情怪怪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42008-5-11 20:27:54 字数:1971 晚上月挂树稍,朗照黑山白水,喧闹的后江场沉睡过去,周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两人呆在窝棚一声不吭,都自顾抽烟,各自思索自己的心事。 三年来,段爷带着他像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师徒相依为命可谓一路风雨。每到一处新场口,一身傲骨的段爷愁得没法,到处登门拜访,像讨饭的求洞子老板让他徒弟解石头。 然而这种活对洞主至关重要。因为长期解石能悟出赌石技巧,洞主既担心被人学去经验,又怕解出好货被偷盗。所以老板要么亲自解石,要么交给家里人,这活根本不给外人干。 尽管段爷低三下四的求,人家爱理不理的;即便侥幸找到东家,老板也是受不了段爷像日日讨债、天天死缠烂打的。一旦人家同意,段爷欣喜若狂,哪怕不给工钱也干。待他掌握当地石头奥秘,段爷立即带他另走其它场口。为此他看得心酸,这样求人不知哪天是尽头,于是闹着不干了。段爷揪住他领口大骂:老子都不要脸,你倒怕丑起来!要想跳出火坑活出个人样,就必须切遍密支那场口的石头;只有这样才能练成赌石高手赚大钱,买洋房小车、娶小老婆! 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慕云心里满是酸楚,打破沉默说:“段爷与我情同父子,今天您并非是为这件石头,我感到事情蹊跷,莫非是……” “你的意思是误会?”段爷抬眼打断他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咋个相信你?手把手教你三年啦,老子段爷是问心无愧的!” 没有三年的恩深似海,也就没有他的今天。慕云郁闷地说:“段爷何必为难我,您认识那石头呀?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算今天是我的错,三年来发生那么多事,您对我百般呵护,从不计较,难道就为这件点小事……” “不行!我逮到一次是一次!”段爷当真是说翻脸就不认人,“你儿子好大的口气,还当真以为赢得了我!这辈子老子只佩服过一个人——林娃!其他人我正眼不瞧,包括你芦慕云!实话告诉你,练成赌石高手必须目空一切,具备赌徒枭雄心态!现在你一时得意就轻狂,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段爷尽选伤人自尊的话说,慕云缄口不言任其发泄,心里有如潮的悲哀,现在是“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段爷趁机“项庄舞剑”——后江场是最后一站,恐怕今天要分道扬镳! 段爷发泄累了,盯着他不解地问:“说话呀?你咋不会吵架?妈的草鸡,不像个男人!” 慕云长叹一气,“段爷何必为难自己,我晓得您心里有苦衷,叫我说哪样嘛段爷……”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段爷丢下“迫击炮”,猛地一脚将竹烟筒踢飞;接着大口喝茶,烦躁不安地站起在棚里踱来踱去。突然提高嗓门:“妈的,你为哪样不跟我翻脸!老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你却装三孙子,憋气!我一个老叫花子,要你尊重个屁!” “段爷,您特地教过我咋个赌绺呀?今天明晓得这石头大有赚头,开价却低得离谱,并故意把我叫到场。”慕云满眼凄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段爷!叫我咋个吵得起来……” “你咋猜到的!”段爷触电地一颤,蹲着抱头哽咽:“慕云——儿子啊!段爷我对不起你,本想大吵一场分手的……场口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两年前就打算走的;可是害怕你今后在后江石上栽跟头……我马上要赶回佤城,有人霸占我的小老婆和两栋别墅;此仇不报,我会死不瞑目的……” 今晚果然是阳关三叠,长亭送别!慕云心里悲痛难忍,“段爷,您这大把年纪,又单枪匹马的,何苦与人家争强斗狠呢?” “要不我们马上分账!”段爷一抹老泪,连忙搬银箱:“这些年赚了一千多万,让你吃了不少苦。”手忙脚乱地开锁。 慕云一把按住:“我不是这个意思,钱买不来师徒父子情,我一分都不会要的,晓得段爷报仇缺钱。只是担心您年老体弱,与仇家周旋需要有个帮手啊。” “这是我的事,犯不着把你扯进去!三个月后我就回来还钱;不然,不然就把我儿害苦了……”段爷背过身子嗓音沙哑,“你已经羽翼丰满,不再需要师傅了;我老了,你迟早会远走高飞,到那时……”他说不下去了,赶紧收拾。慕云帮忙将衣物银票打好包袱,段爷接过挎上肩,匆匆出门。 山路很黑,慕云默默送了一程。段爷止步不前,核桃脸缩成一团:“想不到在异国,我们师徒缘分一场,父子相依为命……最终啊,最终还是千里送客,总有一别……” 段爷仰面泪水嗖嗖滚落,“这罂粟花样的赌石啊,把人变得人鬼不如。我也晓不得这是教你求生,还是把你害了?可是华人在异国,只能靠赌,不然,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慕云眼睛渐渐模糊,“是赌石还是鸦片,这都不重要……我只晓得段爷这一去,凶多吉少,待赚到一笔钱,我会去找您的……”段爷望着他摇了摇头,一抹老泪朝黑幕匆匆走去。 12008-5-12 17:09:00 字数:2199 这天阳光明媚,大马坎场口繁忙依旧,人们像屎壳郎的在挖洞、排土、搬石头。累得大汗淋漓的伙计蹲在一起抽大烟,用他们的话说,这是在加钢、淬火,吸足精神进洞子拼命。 突然,一辆湛蓝色的奔驰轿车嘎地停下。司机打开车门,从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挑匀称、着一袭华丽傣装的女子;其发髻插枚碧玉簪,靓丽的脸散发山野灵性,给人无穷韵味。 场口成年不见女人。金老大坐在凉棚眼睛一亮,倏地站起,像给女人检查身体的扫来扫去。伙计们顿时眼睛发直,被女人起伏性感的曲线钩住,惊讶地狱怎么来了个美女! 女子心思凝重,举目后江场口和静静流淌的乌鲁江,以及日照下的远山孤云。伫立片刻,她款步走到金老大面前,双手合十问有没有一位叫“芦慕云”的中国人? 金老大抱着竹筒抽烟,抬头望了她一眼:“你是他的哪样人?” 女子顿时眼圈红润,指着洞子说:“我是他婆娘,你叫王八蛋滚出来!” “啊——”金老大丢下“迫击炮”,“阿妹,你搞没搞错啊?他婆娘早就死了!” “他骗人!”女子像被蜇了的,对着洞子凄厉叫喊:“芦慕云——你王八蛋躲我!” “别叫了!”金老大倏地站起,“你也不想想,有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他不在天堂里享受,咋会赖在我这地狱里当屎壳郎!” 这女子就是阿香,远道找上门来。金老大的一番话,叫她忍不住凄然泪下,“我们夫妻遭难半路失散,他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只有四处流浪,我成年寻找为他急白了头……” 膨胀雄性荷尔蒙的地方来了美女,伙计们呼地像发qing的狗,丢下活计跑来,一个个垂涎欲滴的,热辣辣的眼里伸出手,都说有!你找的就是芦医生,他确实在这里干过! 金老大骂伙计们多嘴,同时心里发怵:芦医生埋得好深啦!谁知他师徒来这里搞什么名堂?到底是卧底的骗子还是窃宝的贼?!尤其对芦慕云,他恨得咬牙切齿,那次阻拦段爷切石,叫他至少少赚十万缅币! 想不到你芦医生也有今天!金老大漫不经心的说:“估计阿妹要找的就是芦医生,他确实在这里解过石头;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他拜了个老叫花子为师,两人结伴走了。” 堂堂医生,哪有拜讨饭为师的!阿香满脸愠怒,“这老叫花子使的哪门子妖怪邪法,竟挟持我男人不让回家!谢谢阿哥说个准确地方。”她首次捕获到慕云的踪迹,并寄予极大的希望。 金老大深表惋惜:“这芦医生也真是的,不陪年青漂亮的妻子,却跟个老乞丐鬼混学哪样赌石;并听信谎言说仰光、泰国清迈赌石业兴旺,可以发大财!你去那里会找到他的。” 这话分明是推脱!阿香眼含冷笑睨视,“你以为我是随便找来的?老娘成年累月寻夫,昨天好不容易打听到下落,今天赶来你却说他走了,你该不是那‘老叫花子’吧?!” 这靓妹蛮不讲理,竟充他老娘!金老大有口难辩,起身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就明白。”走到慕云住的窝棚,嘎地推开门:“你自己去看吧!这是他们以前住过的地方。”里面一片狼籍,坍塌的木板床,四处撒落的垃圾,呈现人去棚空,场景触目惊心。 阿香跬步走进,仔细搜索棚内每一个角落,极力搜寻慕云残留的气息。一眼瞥见一条破得稀烂的长裤,像她曾经洗过这旧物!抢步抓起翻开裤腰,模糊的中国商标仍在!这下由不得她不相信了,睹旧物才知丈夫艰辛潦倒,如饿鬼在这破棚里求生!对着破裤一声撕心裂肺:“芦慕云——你王八蛋丢下我……”顿时泪如雨下,伤心痛哭。 伙计们被其悲情感动,这女子太可怜了,驾车四处寻夫;一旦找来却人去棚空,音信又成渺茫。金老大当众撒谎太过分,要知道人家夫妻失散多揪心!其实芦医生阻止切石是番好心,他金老大却当成驴肝肺无情报复!有人端来凳子和茶水,怜悯地劝她休息一会。 阿香含泪发呆,这里曾是她男人的受苦受难地,他与这些蓬头垢面的人一样,像群屎壳郎在挖洞觅食;住在这囚笼般的茅棚,伴随着无尽的苦难。想起两人为爱惨遭磨难,从此劳燕分飞,她思念如潮,凄清的泪止不住地流淌。 伙计们在窃窃私语,难怪芦医生心事忡忡的,总爱独处高坡,原来是怀念他婆娘……想不到这女人美得这么痴情……难怪芦医生反感人家提亲,说没有人比他妻子聪明漂亮…… 金老大怕伙计们说漏嘴,指着一伙人的眼窝喝斥:“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们的臭嘴!妈的,还不快滚!”一群人吓得赶紧去干活。 这些话飘进耳朵如针刺箭戳——原来她阿哥误认为她不在人世,至今仍沉溺在丧妻的悲痛中,并对她矢志不渝!这更加重了阿香的悲情,胸口紧揣她男人的弃物,仿佛嗅到芦慕云那熟悉的气息,由此心灵感应强烈,并与之神交。 司机轻轻走过来说:“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很远的路呢。” 阿香醒悟地抬腕看了下手表,一抹酸泪叠好破裤,起身招呼司机:“我们马上去泰国清迈。”然后双手合十,对金老大深揖道:“给老板添麻烦了,如果见到我男人,请你务必转告一声,他婆娘还活着,并一直在四处找他。” 临别前,阿香伫立片刻,满眼深情地望了望茅棚和大马坎场口,依依不舍随司机上车。 奔驰像支蓝箭,划过大马坎场口,沿着乌鲁江岸,朝远山夕阳飞去。怀揣丈夫的弃物,两边景物纷纷掠过车窗,阿香仿佛感觉时光在倒流—— 22008-5-13 17:11:41 字数:2238 从格莫村庄回到家,她守着寂寞空房执拗地思念慕云。她一往情深献出女人最珍贵的情和爱,不相信他骗色骗财良心被狗吃了;这种信念愈来愈强烈,并忧心如焚,怕他在荒山野岭遭遇劫难。一旦病愈她迫不及待收拾行装。 她阿爸阿妈苦苦相劝,说慕云若有那份情自然会回,这长时间他杳无音信,找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有哪样用?如果找到他拒不相认,那可咋个整啦?! 她听得心如刀绞,继而愤怒:芦慕云——你王八蛋!就算绝情当面说清,老娘自尊自爱,对黑心男人不稀罕!你这样视感情如儿戏,竟一去懒得回头看一眼,你还是不是个人! 可是她忘不了芦慕云,有泪只能往肚子里流,红湿着眼争辩:“我阿哥绝不是那种人!黄昏前他去密支那买药,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我害怕他翻山越岭出了意外!如果他真是无耻小人,我也要找;一旦当面问清,我就杀了他!杀不了就买通移民局,以非法入境叫他死在土牢!” 她阿爸听后大惊失色:“那一带山林确实是山兵出没的地方。尤其是晚上和阴雨天,他们蛰伏草丛或灌木,打劫过路的玉石商。这种事你阿爸碰到过两次。而慕云揣着钱和两件赌石,一旦遇到山兵……”他不敢说下去。沉思默想了好一会,抬眼忧虑地说:“看样子慕云出了大事,但是肯定没丢命,因为抢劫打死人会闹得满城风雨。他不回来,背后原因复杂……可怕的事还在后面,我们家碰到大麻烦了……” 她阿妈感到诧异,连忙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阿爸脸色扭曲怪诞:“你记不记得格莫村庄的司机,我怀疑那天他图谋不轨,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还是让阿香去找慕云,一旦找到,花再多的钱也要拯救这桩姻缘;待两人团圆,我们马上离开孟芒镇。” 她阿妈仿佛一下明白过来,吓得脸色骤变,连连点头。 到现在她仍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阿爸提出要携家离开孟芒镇?现在她怪可怜她阿爸阿妈的,被这桩婚姻整得心力交瘁。记得从格莫村庄返回的车上,她迷迷糊糊听到阿爸阿妈在发愁,说慕云从中国远道而来,阿香一见钟情对他死心塌地,是两人前世有缘;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万一慕云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大年纪,终生就毁了…… 其实阿爸阿妈早有准备,见她执意要去寻找慕云,阿爸马上出门开回辆奔驰车,是之前为她买的,并聘请了这位司机。阿妈将行李备好,紧紧搂住她啜泣,千叮咛万嘱咐的。 临行前,她阿爸再三警告,要她千万别去格莫村庄找黄阿妈,他怀疑这老婆娘用心叵测不是个好人,找她只会给家里惹麻烦! 轿车一旦驶出孟芒镇,她指使司机朝格莫村庄方向开去。并非她将阿爸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实在是陷于迷雾身不由己,这关系到自己和慕云的命运!今天一定要见到黄阿妈,弄清慕云是否找过她? 车一路颠簸,她忐忑不安。直到黄昏前,格莫村庄远远在望,奔驰像只蓝鸟落在木楼前。她推开车门边跑边呼唤。黄阿妈闻声出门张望,一看是她,慌忙迎接。 进屋她迫不及待地问:“我阿哥回来过吗?阿妈帮忙打听了没有?他现在在哪里!” 黄阿妈脸色渐渐凝重,“你走的那天黄昏,芦医生满身血迹提着药跑回。见人去楼空,他楼上楼下像疯了的找你。我追问路上到底发生了哪样事?他不肯说。唉,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伤心。之后在大院外呆呆坐到深夜,无声无息朝黑地里走……” “阿妈——”听到“血迹”她惊叫,果然慕云买药遇到打劫!她抓住黄阿妈的手泪如涌泉:“您没说我还活着,在孟芒镇等他?没问他到底去了哪里?阿妈,您咋能这样……” “我反复解释他就是不听嘛!”黄阿妈委屈得焦躁,“他说他是医生哪样都清楚,阿香患的是急性疟疾,高烧七天就是神仙也枉然……我追问他到底要去干哪样?可是,可是……” “我阿哥是咋说的!快告诉我!”这下轮到她要急疯了:“阿妈您会说的,您会说我根本没高烧七天!过后您是清楚的呀——” “当时你高烧不退说胡话,我被急糊涂了。”黄阿妈眼光顿时暗淡,“也晓不得他现在是死是活……他空手回来,说将两件赌石丢了,没有脸见你。走时回头对我傻笑,说马上要与阿香团聚,那地方清静平和、没有烦恼,说罢朝乌鲁江跑……” “啊——”她脸色骤变,不等黄阿妈说完倏地冲出门。司机见势不妙一把没抓住,她朝外飞奔!一路上像只飞舞的花蝴蝶,跑得拖鞋丢失、乌发散乱、傣装如旗,临渊纵身一跳,一头栽进滚滚的乌鲁江——追赶她的男人去了!顿时格莫村庄传出恐怖的惊呼,人们纷纷跑出门救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的。人恍恍惚惚一路颠簸回到孟芒镇,接着被阿爸阿妈送到仰光医院。白色的病房日子漫长,像口活棺材;她花容憔悴,无时不在思念她的阿哥。康复后,她阿爸大骂黄阿妈从中作梗,断定慕云没有死,目前在为生计挣扎。 由此她又踏上寻夫路。鉴于慕云是医生,她找遍仰光、佤城、腊戌等城市的医院和药市,以及各大场口,每寻一处都是心力交瘁,失望而归。 这次在密支那饭馆就餐,听临桌挖玉人谈论,说大马坎场口有位中国神医。她一个激灵跑上前打听,问清情况当即赶到金老大的洞子。可是,她阿哥早就离开,结果沮丧得揪心!但痛苦之余,她蓦然看到希望——正式得知她的男人还活着!从那帮挖玉人诡秘的神色中,她明白离与慕云见面的日子不远了,说不准“鹊桥”就在仰光“开公盘”,即翡翠交易会! 32008-5-14 17:54:42 字数:2925 后江场师徒泪别,段爷日夜兼程赶回佤城。那里有段爷刻骨的仇恨!仇人叫赛当那,是佤城地痞、赌石界的富豪。当年段爷走下坡路接连赌垮,谁知人倒霉后院起火,小老婆与赛当那勾搭成奸,并写下百万元欠条欺诈。段爷被迫将两栋几千万的别墅作抵押,匆匆赶赴密支那场口淘金。好不容易凑齐钱赶回佤城赎楼,赛当那翻脸不认账将两栋别墅据为己有,并霸占了他的小老婆。受此打击段爷一蹶不振,贫病交加重回场口谋生。绝望中他巧遇慕云,两人在密支那呕心沥血攒钱。这次返回他要与对手在赌石场了断生死,并借此谋图东山再起! 第二天清早,段爷找到昔日的缅甸朋友,在街边酒家炒了几个菜,与之边喝酒边聊天,借此打听赛当那的动态,以及赌石场上的行情。 缅甸朋友明白段爷报仇心切,劝他忘掉过去的事,“好不容易在场口赌命赚回钱,洋楼小车去了可以重新买,老婆跑了再娶个年青漂亮的,唯独安逸的日子难求;另外,赛当那也不是好惹的,你死里逃生又去找他斗,闹得不好要鱼死网破啊!” 后果确实够吓人的!段爷点点头,乜斜着醉眼说:“可是你不懂男人为哪样活着!这是老子一辈子的奇耻大辱,岂有苟且偷生不雪洗的道理!”拍着朋友的肩头哈哈大笑—— “每天吃山珍海味你腻不腻呀?洋楼小车都是身外之物;娶几房年青漂亮的老婆,可是段爷我浑身筋是硬的,就那条筋软塌,瞪着眼看婆娘们卖骚的在床上含苞欲放;害得段爷我干着急,爱那个东西像狗咬尾巴的团团转,痒得钻心有劲使不上!最后只有当炊事兵——背上背口大黑锅,头上戴顶绿军帽,还要看她们偷人打炮!所以老子不干了,偏爱赌石,惊天地泣鬼神,瞬间断生死!兄弟,如果你这么劝朋友,就太小看你段爷了!” 缅甸朋友被说得老大不高兴,心想你明知华侨因勤劳致富著称才在缅甸受欺负,在军政府眼里,对华侨不过像掐死只蚂蚁。就因为这些,赛当那仗着政府不要你的命才怪!可是,段爷有解不开的血海冤仇,现在死心塌地要讨债,他再怎么劝也枉然。于是实情相告,将赛当那的所有信息全部抖出。 听说赛当那贩回一件赌货,今天正在酒店坐庄,段爷拍桌高叫:“这简直就是天意!”起身结账,谢过朋友,匆匆忙忙赶赴酒店。 密支那的高档翡翠都运到佤城拍卖,赌石场一般设在酒店的顶楼密室。这段时期货源充足,各大酒店生意出奇的好,来了不少香港台湾泰国的华人玉石商,赌石场肤色黄多黑少。 这家酒店赌石场神秘隐蔽,门口有两个黑头青蛙样的枪兵把守。段爷走进狭窄的门,里面豁然开朗站满了人。平时爱嚼槟榔的老缅悄无声息,都神情专注盯着桌上的赌石。 赛当那在首席正襟危坐,见人到齐,做了个手势叫客人看石头。德高望重的大佬首先起身,打开聚光灯对着赌石用心地看;看完退出,叫下一位上场。石头被轮番看了一遍。 段爷躲在隐蔽处冷眼旁观。这是件莫龙场口的水石,白腊皮壳泛蛋青色,约三十公斤,石皮上满是绿色的松花;经聚光灯一照,石头通体碧绿。段爷眼睛盯着石头转,心里渐渐有底;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石头进价不低,风险不言而喻! 看完货场子鸦雀无声。赛当那漫不经心抽着烟,挥挥手说:“大家爱得上就开价吧?”大厅骚动起来,马上有人投石问路:“四百万!”赛当那一脸傲气赖得理会,示意继续叫价。 下面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这货确实不错,就那满身松花也不止四百万,这离货主的价位太远了。赌石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穿奇装异服的港台富豪、泰国装的华人珠宝商、头缠缅甸巾的佤城赌石名流;但分不清谁是真心买,谁是帮忙抬轿子,或者是来捣场拆庙的。 价格一路走高,快叫到一千万,照说货主该出手了。但是赛当那没有卖的意思,起身说:“这几乎是件明货,大家都是高手,但是价叫得太离谱了!”要马仔拿来牙科医生用的小砂轮,亲自动手操作,在松花上一擦一块翠绿!石头几乎擦去五分之一,无一处不是碧绿。 赛当那拍拍手上的灰说:“还擦不擦?再擦就不是这个价了。”见没有回音,于是拿起聚光灯照射——整件石头晶莹剔透闪着绿光,可谓色阳、种好、水足。 这下全场轰动,大佬们交头接耳:这石头一旦解开满绿,至少要卖二亿缅币!当即有人叫价:“二千万!”赛当那沉着脸不理。这时人气如干chai烈火,一个比一个叫价高——“三千万!”“四千万!”“五千万!”石头像长了翅膀的飞起来。叫到“六千万”打住,玉石商们开始凝神考虑,谁都知道担一分风险要赚三分利呀,何况价已经快叫满。 沉默中有人忍不住高喊:“六千万还不卖?你已经赚得不少了,咋个也要留点我们赚嘛!”玉石商们个个像红眼狼盯着石头,等待货主重新开价。 赛当那感到很为难,“缅币八千万可以考虑……这价真的不算高。想赌石就得有胆量,不然好货放跑,运气再好也枉然。其实这石头几乎擦成明货,一旦解开八千万只是个零头。” 场面变得死一般地沉寂,大佬们都在痛苦的思考。这时有位华侨玉石商斗胆走上前,一把将石头箍在怀里:“怕死就不来赌石!我给你开个价——七千万!” 这价叫得赛当那脸色一沉,接着给人奥妙无穷的沉思,抬眼说:“能不能再加一点?”其极力抑制内心的狂喜,一旦对方说不加价,他马上拍板成交,咬得这不怕死的憨包油一叽!到时就算这家伙哭爹喊娘也不行,赌石场认的是行规!没有反悔,只有杀身成仁、倾家荡产! 赌石如赌命!临到押上身家性命,华侨玉石商捏银票的手直哆嗦。正准备奋不顾身一搏,突然波索被人一把扯垮!“妈的开哪样玩笑!”回头惊得瞠目结舌,背后的人板着面孔,刹那间他脚板唿地窜起一股冰凉——是华侨老乡,昔日赌石界的风云人物!刹那间他怀抱的赌石像烧红的铁,倏地松手:“开到七千万你还要加价?我尿都被你吓出来了!”提起波索说上洗手间。 这时段爷在走廊抽烟,见其匆匆赶来,他目空一切懒得理睬。华侨玉石商惊惶凑近问:“段爷,这个价是不是高了?”段爷像吃了大葱的:“你咋个胡说八道,买不买关我屁事!” 华侨玉商犯愁,分明是你扯垮我的波索嘛?挠头明白过来,既然是暗示,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于是大骂自己糊涂:“我咋个是吃牛屎长大的?谁晓不得段爷一句顶千金万金,今天我大难不死段爷就是再生父母!” 话说到这个份上,段爷心软下来,呸了他一声:“你这憨包是晕了头找死!看在华侨两个字上告诉你,这石头进价最多三百万!如果真是看得见的金山,赛当那为哪样不解开卖!” 江湖一张纸,一捅就破!华侨玉石商吓得魂飞魄散,七千万白花花的银子啊——他一家人的性命!行内人都知道赛当那心狠手辣,说不准瞬间叫他血本无归!他吓得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哆嗦,“段爷说的我明白……‘多看少买,十解九甩’……有这句话,我还赌他妈的个锤头!”掉头就走。 大厅里人等得焦急,这华侨玉石商一去半个小时不回,恐怕是痔疮发作在拉痢疾! 这时段爷推开门轻咳一声,打着背手、脚迈方步径直走到桌前,点燃烟一脸冷漠坐下。赛当那马上明白过来,心里叫苦不迭:讨债的来了! 42008-5-15 17:51:58 字数:2100 昔日的风云人物重返赌石场,富豪名流为之一震!一个是赌石界的顶尖高手,一个是赌石奸商、富甲一方的翡翠大佬;两人有段江湖恩怨,今天是针尖对麦芒,好戏连台! 静谧中,大厅突然响起几下清脆的巴掌声,赛当那打着哈哈站起:“安静安静——今天是我赌石界的群英会,实在难得,借此机会,赛当那跟诸位兄弟讲个故事凑兴!” ——从前啦,有对华侨老夫妻嗜赌如命,一次输得倾家荡产,被债主从抵押的木楼中赶出。夫妻俩只好在屋檐下过夜,捡来半边破缸当被子、缸沿做枕头。睡到半夜,听见罐子的米被抠得响,老婆娘以为是老鼠,用脚踹老伴。老杂种翘头一看是小偷!心想我穷得只剩半罐子米你还不放过?抽出头下的缸沿就势甩去,见砸得小偷哎哟一蹦老高,老杂种喝道:你还叫“哎哟”——这不过用的是“枕头”,你还没尝到老子“被窝”的厉害! 玉石商们像车胎漏气的,忍不住哧哧哧地笑。赛当那拍着桌子手指段爷哈哈大笑。 段爷咣啷放下茶盅,大厅马上静下来。“赛当那,段爷不会说这些无聊的话,只要你在赌石场——就不能言富,别笑得太早了嘛?譬如今天,你真敢开口,还哪样‘八千万’,我看卖到八十万就大赚特赚,不信你将石头解开看!” 八十万?就石头上擦出的绿也不止这个价啊!别说赛当那不信,就是在场的华侨也直摇头,报仇要看个场合,段爷说这种话太没胃口! “他是来捣蛋的!”赛当那当场翻脸,如果不挽回面子,他开到八千万的赌石立马变成打狗的石头——将分文不值!于是含着口恶气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嘛,如果解开不止这个价呢,你今天又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亲自插上电源插头。 “别别,别冲动嘛——”段爷急着招手叫他坐下,“我可没说要你解的呀?留着八千万不赚,何必卖八十万呢?” 这话更恶毒,是将他逼上绝路!赛当那喉管像卡着根鱼刺的愣住,半天缓过气来,“老杂种,你没回答我的话呢,想赖账不成?!” 在众人如芒的目光下,段爷吸溜下鼻子,手朝波索一搓:“我可没说不算数——八十万只多不少。你如果实在要赌,我俩各出一千万,这条件该不错吧?”噗地吐掉烟蒂,枯竹似的手指清点银票,啪地甩上桌,“谁有段爷这大的气概,老子天堂地狱都去过,输光了回玉石场养老!” 弄不懂段爷是什么意思,竟然下这么大的赌注?惊诧之余,接着在场人拍手叫好,今天是刀口舔血,比的是舌头功夫;但无论结果如何,反正总有一人要被割掉舌头!到时看“两个哑巴一头睡——没得话说”,那才叫够味呢! 赛当那望着段爷嘿嘿阴笑,“你就这么有把握……”眨着狡黠的眼踌躇了一会,手在口袋里摸索,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段爷,何必呢?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向在场的人道个歉,反悔还来得及。不然,脑袋掉了晓不得是咋死的呢?” “你就别可怜我吧——报仇谈哪样把握,今天赌的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先恭喜你发财——请!”段爷走到锯台,一按电源开关,锯子嗡地飞转,顿时寒风四起。在场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双双眼紧张地望着赛当那,接下来就是生死一刀了! 这时说什么都晚了!难道老怪物看出了什么?赛当那将石头抱上锯台,叼着烟轻蔑一笑,心想不会的,我就不信他是神仙!抱着石头正要朝锯口推,突然大厅爆发一阵狂笑—— “哈哈哈……”段爷指着在场人笑得老泪挤出,“你们咋还没搞懂?石头擦出的绿,与取下的绿是不一样的;于是都王八盯绿豆——对上眼了!”擦拭笑出的泪花说:“这赛当那也是个二杆子货,太没长进,咋就没看出它是‘暴松花’呢?你就别开锯浪费电了,让我拿走这两千万不就得了?不对——让我算算,加在一起你今天垮的是八千万!哈哈哈……” 大家吓得一跳,怎么就没想到是“暴松花”——即石头表面仅一层绿皮!它就像风情万钟的妖精,解开笼基叫你爱得目瞪口呆;待你真刀真枪心急火燎的,它却露出狰狞变成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叫你死得面带幸福的微笑! 一听是要命的“暴松花”,赛当那顿时吃不准了,加之被段爷连笑带吓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这石头怎么越看越像“暴松花”呀?但是不切会输得更惨,石头横竖卖不掉,人家还说他欺诈。别听老怪物的,切——只有切才有一线希望! 赛当那被段爷逼得像上法场挨刀的,紧咬牙关抱起石头,朝锯口一推——“嘎”地一声尖啸怪叫,顿时像锯人头的白浆飞溅!不知锯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咣啷”一声,石头锯成两半——像绿皮冬瓜在锯台晃荡,里面一片雪白! 顿时大厅鸦雀无声,只有锯子嗡嗡地空转。赛当那吓得脸色惨白,惊惶望着石头,额头的汗像下雨的滴——连本带利赔了八千万!他手撑锯台,突然像中风的一下瘫倒在地! “哈哈哈……还有哪样比垮石头更开心的!”段爷举着双拳哈哈大笑,笑得涕泪纵横:“赛当那,你也有今天啦?叫你别高兴早了,我们还有笔债没算——把老婆和别墅还给我,不然我俩再赌一场!”说罢抓起桌上的银票,头也不回地走了。 12008-5-16 16:42:08 字数:2084 屈指一数已经三个月,段爷一去杳如黄鹤。慕云每天莫名的烦燥,原来生活中少了段爷,寂寞才变得如此可怕,无人诉说,无处排遣,日子变得漫长难熬。 这些时他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原指望靠治病、做中介赚点本钱,然后在赌石场以小搏大平地暴富。不料段爷一走,解石棚如遭遇寒潮气温骤降,昔日红火的赌石场门可落雀;玉石商们见这里人气不旺,陆续去他地赶场。没有人来,计划全盘落空,为钱他愁得没法!难怪“杨志卖刀”、“秦琼卖马”,没有钱英雄气短,如虎落平阳、龙游浅塘、鱼困沙滩,满腹经纶无法施展! 为此他心情寡淡,懒得开锯,石头在锯台旁堆积如山。如果是其他人,老板肯定破口大骂,认为是你想偷石头,说不准还要揍你。碍在芦医生的威望,老板忍了。 其实慕云并非偷懒,经三年勤苦钻研他积累了丰富的切石经验;并功德圆满完成对后江石的研究,从而练成超一流的赌石高手、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游侠。从这堆石头中,人家能猜出质地七分准,就算了不起的奇才;而他瞟一眼有十成把握,知道里面没有一件石头有绿,并且质地很一般。但是他只能韬光养晦,不能让老板知道这个秘密。 这时落霞满天,慕云坐在高坡凝望山岚渐起。老板见他不肯开锯,窝着火找来:“我晓得芦医生不想干了,这活太累,是大材小用;既委屈了你,洞子又实在耽搁不起。” 一听老板下逐客令,慕云只好起身打开电锯,拿起石头一件件地解。解一件甩一件,解十件甩十件,一堆石头快解完,没有一件有绿。他指着余下的石头说:“其实看一眼就晓得,这些石头根本不需要解,既浪费电又伤机器。不信你来试试?” 老板横了他一眼,沉着脸亲自动手;石头解光,果然无一件有绿。这下老板惊呆了,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慕云追悔莫及,这叫“技高震主,伤主财路”,更促使老板要他卷铺盖滚蛋!可是,所有的钱给段爷带走,最近又没有人上门看病,找不到钱他卖身又没人要。 老板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说几个月来洞子一直亏本,没一件有绿的石头;再这样挖下去只有破产。见慕云脸色冷漠一言不发,老板问能否帮忙想个法子? 慕云说:“这话我懂,何许有绿的石头藏在我棚里,不妨我们去查个水落石出。” “千万别误会!芦医生是哪样人,谁敢放这种屁?”老板接着叫苦,说人家洞子接二连三挖出好货;而他的洞子挖的尽是些砖头、狗卵子石!分不到钱屎壳郎们像死了爹娘的,给抽“四号”都打不起精神,成天像张口雁打呵欠,动不动吵着要走。可恨的是,有人说他洞子像睡不出娃的婆娘,不通玉脉,充其量只能当防空洞躲人。妈的,现在洞子甩卖没人要,还要每天花钱养着;唯一的办法是给洞子冲喜,演“月下美人灯下玉”。 说到这里,老板甩下“迫击炮”:然而挑美人的事非芦医生不可!知识分子有内在气质,别说你打扮起来像放电的美男子,就算给你裹身破波索也有风度,漂亮阿妹见了不神魂颠倒哑声嗲气才怪!如果叫挖洞的屎壳郎出面,穿着破波索像讨饭的饿鬼;但人穷色胆大,难保美人安全,半路让他给先睡了,然后领回来叫我当冤大头,这“月下美人灯下玉”还演他妈的个锤头! 现在场口最老实的男人也要打破几口茅屎缸!叫这种人选美女更不得了,他蓬头垢面的,见了女人眼发直、笑得涎滴滴的,那搓刀般的手一摸,美女不吓出毛病,也会搓出一身鸡皮疙瘩;找不到漂亮的,到时他捡到篮子里是菜——丑得人倒抽几口冷气!别说勾引玉精,恐怕连念经的和尚也吓跑。说罢拍着慕云的肩头哈哈大笑。 原来要他去皮肉交易场!慕云砰然心动,皮肉交易新奇、刺激,女人的诱惑对男人像煽风点火的上劲。之前听段爷津津乐道,说那地方的女人臊得叫人如何受不了,玩起来如何花样翻新,手段如何将你折腾得翻江倒海。他从来没去过,听得心里发毛,男人谁不爱那东西,何况他不是吃素的和尚,机器不用点火就发动。伙计们邀过他几次,由于双方没有共同语言,与挖洞子的去那种地方他感到堕落、有shi身份;但主要原因是阿香,总觉得她如影随行在监视他,害怕老天有眼,叫他愧对海誓山盟。现在雷打起来可以从树上指——是老板叫他去的,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为他猎奇提供了正当理由。 他清楚什么叫“月下美人灯下玉”,夜深人静、皓月当空,在朦胧的光影下,美人更显风情万钟;玉经灯光照射璀璨夺目,美得韵味无穷,叫人顿生倾慕。在缅甸,美女和玉被视为吉祥。每当洞子开张或中途亏本,老板选明月朗照之夜,在洞口设香案敬菩萨,随着和尚的念经声,美女轻衣薄衫翩翩起舞跳进洞子。玉精好色,受不了性感美女的诱惑被勾引出来。但是,你必须挑选年青美貌的少女,当然最好是处女,不然勾不起玉精的性欲。 见慕云默认,老板交给他定金,说要选最干净最漂亮的处女,不然拿你芦医生是问;并交代赶紧洗澡打扮一番,展示美男子的勾引本色。风月场哪会有纯情玉女呢?慕云只当是开玩笑,抬眼天色,黄昏薄暮临近交易时间,于是拍拍屁股上的灰开始行动。 22008-5-17 20:51:09 字数:2741 帕敢山下、乌鲁江滩是男人的世界,冒险家的乐园和坟地。挖洞子的个个衣不掩体,但一双双焦渴的眼燃烧着雄性的欲火。没有女人的世界是危险的,挖玉洞、赌石头都是拿命换钱,但是没有女人钱有什么用?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没有女人放纵、滋润,精神无处寄托,就像缺水的花木枯萎。于是饥渴的男人像发qing的狗,红着眼铤而走险,往往为偷情不惜被人打个半死。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在玉石场产生神奇效应,由此娼妓迅猛繁衍,赌石和皮肉交易成为场口最红火的生意。白天挖玉的像老鼠打洞地寻觅,玉石商们忙于看石头、打听哪个洞子挖出好货。一旦山川静默,月亮升起来,毗邻的皮肉生意场开张,娼妓们穿着花花绿绿的笼基和露脐短装,一路上花枝招展有说有笑去赶集。 皮肉交易场环境幽静,四周佳木竹林掩映,中间宽敞地像挂招牌的,长出一棵*的大柚树。为增添情趣、方便交易,里面摆着几圈石头做凳;等盼采购的有缅甸、印度、巴基斯坦,以及中缅傣族、佤族、白族等年青女子;肤色不同,韵味各异,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为男人提供丰富多彩的选择空间。娼妓挂牌很有讲究,坐在石凳上的是包夜,出得起高价她就跟你去住地拼命,大力开展矛盾论;靠在四周树杆的是现钱现货,随你钻进竹林野战;还有一种叫“打飞机”,只让摸摸捏捏帮你排爆。 这里肉欲膨胀,挖洞子的和玉石商像发qing的狗,嗅着浓烈的雌性荷尔蒙气息,盯着女人的身子转来转去;相中后上前开价,一旦谈妥他搂在怀里手忙脚乱地赶本,开始要死要活心痛他的钱起来。 与这些裹着破波索的萎琐男人相比,慕云平添不少豪气和自信,穿着苹果绿衬衣、谷黄长裤,大有一览众山小的绅士风度。女人们用眼光跟着他,待他走近,或像叫春的猫挑逗,招手对他暧mei一笑;或摆弄性感身段,传递zuo爱的信息。对此他表情淡漠,在场中转了几圈,没有一个比得上阿香。有几位长得漂亮的对他钩钩指头,但他认为是故作风骚,觉得那胸罩里塞着两只肥硕的死老鼠。俗话说生意如风,人家卖身不是选女婿,只见一对对或钻树林野战,或找地方擦爆“打飞机”,或像交媾的狗拉拉扯扯慌不择路。结果他是瓜田里选瓜,越挑越差。时间已过十点,交易场人影稀疏,站着几个经不起推敲的歪瓜裂枣。 这下失误大了,没料到皮肉生意说风就是雨,原来人有“四急”,叫他的货比三家落空!现在容不得挑选了,再耗下去恐怕全是公的,只有捡到篮子里是菜。虽说老板大发雷霆,但总比甩着两只空袖子回去强。于是眼睛焦渴地搜索,急于在矮子里面拔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