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佟明白了,体育总局不是不答应此事,只是担心全国的舆论。他当即说,这件事,你们不必担心。第一,舆论方面,江南烟草自然会考虑到,不会给体育总局制造麻烦。至于林飞健康向上的形象和江南烟草的毒品形象之间的冲突,他认为这不算是一件事。烟草是不能做广告的,所以,林飞要宣传的,并不是烟草,而是企业文化。江南烟草的企业文化是什么?一样是健康向上,追求卓越。从这一点上说,两者并不相悖。除了这些之外,欧阳佟觉得,还有一个极其关键的因素,是体育总局不得不考虑的。哪个因素?那就是体育明星做广告是国际趋势,中国不可能例外。国家体育总局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强硬行动,都无法阻止。既然无法阻止,那么,体育总局又何必当这个恶人?为什么不能换一个角度,从正面加以疏导? 这话让体育总局的领导兴趣大增。有人问,怎么疏导? 欧阳佟说,其实,说出来很简单,体育总局只要把握两点。第一,体育明星那不是普通的明星,而是国星,所以,体育明星的广告价格,绝对不能比影视明星低。第二,体育总局既然抱着这些黄金资源,自然不能捧着金饭碗要饭,但凡体育明星做广告,体育总局要参与要干预,自然也要分得一部分收益。 果然,体育总局的领导被欧阳佟的话搅动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利在前,谁不动心?至少,这些钱可以不必入账不必经过审计,说不准是一笔灰色收入,大家都可以从中得到好处。更为关键的一点,手里有那么多奥运冠军世界冠军,如此之大的一笔资源,不好好利用一番,确实是大浪费。 欧阳佟接着说,现在也不是没有体育明星做广告。当然,大多是退役的体育明星。今天,谈林飞代言一事,之所以比较敏感,有两个难题,一个是代言的是烟草广告,表面上看,与林飞的正面形象有冲突。另一方面,现役运动员做广告,似乎还没有先例。没有先例不等于不能破例。现在那些退役运动员做广告,价格非常低,这实际上损害了运动员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一个运动员的广告价格,竟然只有影视明星的三分之一,这太不正常了。他认为,国家体育总局所要考虑的,不是运动员做不做广告的问题,而是对运动员的广告价格进行合理定位的问题。说一千道一万,国家体育总局考虑的,不外两点,第一,他们个人的仕途是否因此受到影响。第二,自己能有什么好处。既然与此相关的负面宣传,由江南烟草想办法扭转,加上林飞做广告确实也是个人行为,与国家体育总局的关系不是太大,政治方面,自然也就不需要考虑了。 表面上,欧阳佟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体育总局的诸位领导,实际上,他们的出现,解决了这些体育总局官员们的后顾之忧。因此,事情便极其顺利,几位领导均表示,将不再过问合同的事,充分尊重林飞个人的选择。 离开时,王禺丹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只礼品袋。欧阳佟能猜到的是每只袋子里有两条极品江南香烟,市场价格五千元。但这肯定不是全部,此外还有些什么,欧阳佟实在猜不出来。 7 省广电局或者省电视台与北京方面的业务联系是非常紧密的,几乎天天都有人“跑部进京”,欧阳佟虽然相当于副台长,可毕竟是业务干部,进京的机会并不多,除非是陪同领导或者是有重要采访任务。陪同领导或者有重大采访任务时不自由,想和自己的一些私人关系联络一下感情,时间和经济上都受局限。 这次是随王禺丹一起进京,事情办得顺利,加上以后自己要开公司,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用到北京的关系,欧阳佟便想趁着这个机会,约见一下北京的同学朋友。 在北京走关系是需要钱的,欧阳佟那点钱,根本不够在北京活动,这也是他在北京走动不多的重要原因。此次和王禺丹一同进京,他准备将王禺丹的权力好好利用一番,所以,送走体育总局的人之后,他便和王禺丹商量。他问王禺丹,你下一步怎么安排?王禺丹说,我可能还要留几天,办几件事,你呢?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人帮你办票。欧阳佟说,他有些老同学在北京,想见一见。王禺丹问,需要我帮你安排吗?欧阳佟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希望她帮自己安排,但不好直接说,而是转了个弯,说,其实,有几个人,你值得见一见。王禺丹作为著名企业家、人大代表,在北京的关系很多,而且身份也都非常特殊。她并不相信欧阳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便说,你和同学见面,我就不参加了吧。 欧阳佟说,我有个同班同学,是某办的大秘。怎么见他,你替我安排一下。 听了这话,王禺丹瞪大了眼睛,说,你是说武蒙? 欧阳佟说,是啊,你认识他? 王禺丹摆了摆头。她之所以知道武蒙,是因为上次和邱萍一起进京。那次,邱萍就想动用武蒙的关系找体育总局,但武蒙没有时间。王禺丹只以为武蒙是邱萍的关系,因为武蒙并没有见邱萍,她便以为,只是邱萍在工作中建立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太深交情。现在听欧阳佟一说,才知道这条线的源头。 武蒙在欧阳佟的同学中职位不是最高,但地位最显赫。他的工作单位是某中央首长办公室。相当级别的领导,身边有一个庞大的秘书班子,名义上,这些班子由中央书记处直接领导,但因为具体是替某位领导服务,因此,人们习惯地称为某办,相当于******时期的侍从室。这间特殊的办公室,往往又下分很多部门,比如警卫组、文秘组、生活组等。真正意义上的秘书,共有三位,一位是警卫组的负责人,一位是文秘组的负责人,另一位就是首长的生活秘书,再加上专职司机,便构成了首长身边最重要的四人核心成员。 这种结构,古代就已经形成,比如《康熙微服私访记》里面,康熙皇帝出巡,身边总是有三个人,纪晓岚、法印、三德子。这里面,纪晓岚是康熙的文职秘书,三德子是康熙的生活秘书,法印就是康熙的安全警卫。到了当代,三驾马车又另加一驾,那就是专职司机。四个人中,行政级别上文秘和警卫最高,负责文秘的,至少也是副厅级,也可能是副部级。而警卫则变化较大,比如首长出访的时候,身边担任警卫的往往是公安部副部长或者将军。生活秘书和司机的职位就低得多。但是,生活秘书和司机因为最接近首长的私生活,与首长的私人感情更深一层,所以与首长的私人关系更紧密一些。相反,文秘和警卫与首长的关系更工作化一些。武蒙就是首长的生活秘书。王禺丹很想争取下一任雍州市长,有了武蒙这种关系,只要他肯出面给江南省委书记赵德良打声招呼,事情肯定办成。所以,听说武蒙是欧阳佟的老同学,王禺丹顿时眼前一亮,说,你约吧,其他的事,我来安排,是在钓鱼台国宾馆还是其他地方,看他方便。 武蒙这种身份的人,自然要低调,不肯在钓鱼台国宾馆这种地方招摇,地点是他选的,四环外的一家私房菜馆,时间是第二天中午。 欧阳佟放下电话,王禺丹便给办事处打电话,命令他们立即将那间私房菜馆最好的包间订下来,并且订下最好的菜,做好后,将菜单告诉她。接下来,王禺丹便问欧阳佟,有这么好的关系,你怎么不利用?欧阳佟有点莫名其妙,说,怎么利用? 王禺丹说,为了一个副台长,你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江南省乱撞,分明是做无用功嘛。如果让武蒙出面,事情早解决了。欧阳佟说,如果是替别人办事没问题,只要是自己的事,我开不了这个口。王禺丹说,说你情商低嘛,这种事,需要你开口吗?欧阳佟说,不开口,人家怎么知道我要办什么事? 王禺丹点了一下欧阳佟的脑袋,说,我真恨不得将你这里撬开,看一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你想一想,武蒙是中央首长的大秘,有多少人想认识他却又苦于无门可入?别说是丁应平希望与他有私人情谊,就算是赵德良,一样希望与他有私人情谊吧。你只要找一个机会,向丁应平透露,你和武蒙是同班同学这件事情,我敢保证,丁应平就会想方设法带你来北京见武蒙。只要他们见了面,一切都不用你说,也不需要武蒙暗示,丁应平就会将你的事情解决好。欧阳佟还有些不相信,说,就这么简单?王禺丹说,你以为官场很复杂吗?我告诉你,有时候,事情它就是这么简单。 欧阳佟略想了想,觉得王禺丹所说有一定道理,毕竟,她属于官员系列,对官场比自己熟悉得多。他说,那我现在给丁部长打电话,让他明天过来,怎么样?王禺丹说,你啊,说你情商低,还是高估了你,你简直是一点情商都没有。这种事,做得太刻意了,反而弄拧了。你可以给丁应平打个电话,问一下他在哪里,如果恰好在北京,那就顺便提一下。如果不在,就不要提这件事了。 欧阳佟立即拨打了董绍先的手机。为了告诉董绍先自己在北京,他故意用的是房间的座机。一开口,董绍先便听出是欧阳佟,说,你这只猪,臭在雍州还不够,还要臭到北京去?欧阳佟说,难道你也在北京,所以闻到臭了?董绍先说,我没那么好的福气,我在雍州。说吧,什么事?欧阳佟说,在雍州就算了。我原想,你如果在北京,就介绍个朋友让你认识。董绍先说,你那些垃圾,除了猪还是猪,我才不想被污染。欧阳佟说,这可是个特别的朋友,和你一样,是大秘,不过,不是一般的大秘。是某办的大秘。 说过这句话后,董绍先那边好一会儿没声音,他显然在思考这条信息,并且从记忆库中提取所有与这条信息有关的其他信息。欧阳佟能够想象,在这一瞬间董绍先的大脑进行了怎样的链接。某办的大秘这一信息,他不需要太多消化,而是迅速将自己所知某办的重要人员在脑中搜索一番,然后确定了一个人,这个人毕业于复旦新闻系。董绍先说,武蒙?他是你的同学?欧阳佟说,我们是上下铺。董绍先说,你和他约好了吗?什么时候?欧阳佟说,明天中午。董绍先说,别关手机,我一会儿和你联系。便挂断了电话。 欧阳佟将电话挂上,王禺丹便说,看起来,你的情商不差呀。怎么有时候就短路?欧阳佟并不完全明白她的话,说,你为什么这样说?王禺丹说,如果我估计不错,丁应平今天晚上就会飞来北京。而且,你的事成了。欧阳佟不相信,说,真的? 这么简单?王禺丹说,刚才听你和董秘打电话,我以为你是个高手,可听了你这句话,我又觉得你是个笨蛋。你到底是真的笨蛋还是天才?欧阳佟还是不明白。王禺丹便向他解释,丁应平肯定曾经动过心思结交首长,可是苦于没有门路。她可以肯定,丁应平一定打过武蒙的主意,同样是没有成功,这件事,董绍先是很清楚的。欧阳佟如果将这一关系直接告诉丁应平,事情就太直接了,而是转了个弯,说是要介绍武蒙让董绍先认识,等于间接地向丁应平传递了这一消息。此时,董绍先一定是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丁应平。而丁应平恰好希望与武蒙结交,自然会推掉手中一切,赶到北京来赴会。欧阳佟恍然大悟,原来,世上有些事,确实是可以异常简单的。 果然,董绍先的电话很快来了。董绍先告诉他,老板今晚到京,晚上一起吃饭。 欧阳佟说,我住在长城饭店,要不要替你和首长安排房间?董绍先自然知道,欧阳佟手里没有财权,由他安排房间是不可能的,一定有别人安排,便问,你和谁在一起?欧阳佟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告诉他,我和王禺丹一起来谈林飞为江南烟草做形象代言人的事。董绍先顿时警惕起来,问,事情办得怎么样?要老板出面?欧阳佟说,不用,事情已经谈成了。董绍先说,我们到了之后再通知你。 欧阳佟觉得董绍先不想让王禺丹安排,便问王禺丹,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王禺丹说,什么过节都没有,这是政治。欧阳佟仍然不明白,说,什么政治?王禺丹告诉他,江南省目前的政治生态主要是两股势力,一是以赵德良为首的外来势力,一是以省长陈运达为首的本土势力。丁应平虽然是本土官员,可是赵德良提拔他到宣传部长任上的,自然就染上了外来势力的色彩。王禺丹之所以能当上江南烟草董事长兼总经理,是政协主席王才新的力量,而王才新和陈运达,可以算是难兄难弟。加上陈运达是省长,主持政府工作,企业自然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企业负责人,自然也就沾有本土色彩。 听了这话,欧阳佟心中一惊,问她,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糟了? 王禺丹说,你已经有两次教训了。以后一定要注意,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不能将两件事两个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许多时候,一件原本可以办成的事,却因为你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上考虑不周,事情就黄了。这就叫因小失大。 欧阳佟急了,说,那怎么办?有办法补救吗? 王禺丹说,如果仅仅只是我刚才表面上分析的那些,这件事,肯定没法补救了。 不仅没法补救,还因为你和他的政敌阵营过从甚密,今后也不可能有机会了。不过,今天的事,可能只是董秘比较敏感,他是丁应平当部长后才当秘书的,对于丁应平当市委书记时的人脉关系并不了解,所以简单地作了阵营划分。我和丁应平的私交不错,他当市长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 说过之后,王禺丹拿起电话,给丁应平发了一条短信。很快,丁应平的电话打进来了,王禺丹也不客套,开门见山,说,应平部长,你什么时候到京?我去机场接你。丁应平说,好呀,你和绍先联系吧。 王禺丹说得不错,她和丁应平的关系,确实非常亲近。欧阳佟禁不住暗想,他们之间,亲密到了什么程度?暗中会不会有一腿?王禺丹放下电话,对他说,你现在给董绍先打电话,房间的事,我安排。说着,王禺丹起身离去。欧阳佟知道王禺丹去隔壁打电话安排房间了,暗想,安排房间为什么避开他?难道她要给自己调房间,和丁应平安排在一起?出门前,王禺丹告诉他,丁应平他们到来可能会比较晚,眼下没什么事,可以先休息一下。 欧阳佟的猜测是错误的,王禺丹并没有换房间,他也不清楚王禺丹是怎样替丁应平和董绍先安排房间的。因为机票的关系,丁应平到达北京时已经过了七点。王禺丹考虑十分周到,晚餐安排在机场高速的出口处不远,她亲自驾车,和欧阳佟一起接到丁应平,办事处的相关人员早已经将晚餐安排好。餐桌上,王禺丹问丁应平,晚上是不是安排点活动。丁应平说,让他们年轻人去活动吧,我这老头子,就算了。 晚餐结束,王禺丹的人拉着董绍先和欧阳佟去活动,王禺丹亲自驾车,送丁应平回酒店。欧阳佟暗想,这大概就是一种安排,王禺丹希望单独和丁应平在一起吧。晚上和董绍先等一起唱歌,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欧阳佟给王禺丹打电话,发现她的手机关了,又打去她的房间,根本没有人接听。欧阳佟更进一步确定,王禺丹肯定和丁应平在一起,心中竟然有种酸酸的感觉。 万一王禺丹的手机没有关或者在房间,该对她说什么话,他早已经想好了。他原以为,丁应平肯定会仔细问一问他同武蒙的关系。可是,从见面到分开,丁部长一句都没有提起武蒙,董绍先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难道有什么讲究?既然王禺丹的电话不通,他的疑问也就始终存在心里。直到活动结束,江南烟草的人将他们两人送回长城饭店,董绍先并没有急于回房间,而是留在欧阳佟的房间,谈起了与武蒙有关的话题。 董绍先说,你有这么个同学,怎么早没听你谈起?欧阳佟说,我的同学多着呢,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七十二个同学,被称为七十二贤人,除了这些之外,上一届和下一届,还有一百多个同学,其他系就更多了,有些和我关系也相当不错。董绍先说,又来了又来了,少跟我谈你那七十二贤人。我的耳朵都听出趼子来了。你只说,你和武蒙的关系怎么样?欧阳佟说,读大学的时候,班上同学年龄悬殊非常大,他和武蒙之间年龄相差要小一些,武蒙只比他大六岁,两人又是上下铺,所以关系比较好。 欧阳佟的家庭条件不好,武蒙却是高干家庭,经济上,武蒙给过他很多支持。毕业的时候,武蒙进京,很想让父亲出面,将欧阳佟也分进北京,可欧阳佟觉得,自己进了北京很难照顾到家庭,所以坚决要求回乡。 董绍先知道欧阳佟能吹,还不十分相信他,说,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欧阳佟说,主要原因是武蒙的单位比较特殊,不像其他人,经常可以出差什么的,武蒙几乎一直待在那里不动。他本人也没什么机会进京,偶尔有机会进京,武蒙又没有时间,毕业这么多年来,两人见面不过五六次,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是武蒙结婚,欧阳佟请了七天假,帮他张罗。 至此,董绍先不再问了。竟然请七天假从江南省跑到北京替武蒙筹办婚事,可见两人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董绍先说,你呀你呀,你知道,中国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吗?见欧阳佟不答,便又说,是人脉资源。你有这么好的人脉资源,怎么就不会利用?如果换一个人,进行资源置换,早已经变出一座金矿了,你却还让这么好的资源睡大觉。 欧阳佟说,你也知道我出身农民。农民嘛,有眼无珠,就算是宝石当前,他也会认为是石头。你是鉴宝专家,你又不肯帮我提高鉴宝能力,只要给你打电话,总是骂人。董绍先说,我骂你怎么了?别人想讨骂,我还不给呢。欧阳佟说,好好好,以后,你要多骂一点。 第二天上午没事,丁应平、董绍先和欧阳佟就在董绍先的房间里斗地主。丁应平是个相当不错的领导,只有一个毛病,喜欢赌博,什么麻将、撮牌、跑得快、斗地主、斗金花,他无所不能无所不好。可偏偏他的牌技很臭,牌风更臭,赢了就喜笑颜开,输了就发脾气。董绍先自然懂得照顾老板的情绪,欧阳佟也深知这一点,总是在关键时刻出错牌,让丁应平赢得眉开眼笑。王禺丹则坐在丁应平的后面,不时给他出点主意。 欧阳佟说,难怪我和董秘老是输,原来,首长的背后坐着观音。董绍先也趁机说,王总坐在老板身后,老板运气就是不一样。看来,以后王总要经常在老板的身后坐一坐。丁应平赢得差不多了,看了看表。欧阳佟和丁应平都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该结束牌局,整理一下自己,然后去赴约了。可是,丁应平刚刚说过结束,欧阳佟的手机响了。欧阳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立即说,是武蒙。几个人顿时噤声。 欧阳佟开始接电话。武蒙突然有重要接待任务,今天不能赴约,所以打电话来知会一声。欧阳佟心中一阵失落,很想说服武蒙改变主意,哪怕是来二十分钟也可以,在电话中一再表示遗憾。还是董绍先机灵,知道武蒙这种身份的人,往往身不由己,任何约定,说改随时都可能改,他并不强求,只是很快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了几个字,递到欧阳佟面前。 欧阳佟看了一眼董绍先递过来的纸条,见上面写着家庭住址、土特产几个字。 欧阳佟立即明白过来,转了语气,说,你忙就算了,你把咱嫂子的电话给我,我去看看咱嫂子和咱侄儿,咱嫂子跟了你这种工作狂,倒八辈子霉都有,我去安慰安慰她。武蒙说,他没有时间多聊,让欧阳佟直接给他老婆打电话,并且将电话号码报给了他。他报,欧阳佟重复,董绍先立即拿笔记下来。挂断电话后,董绍先立即将号码递给他。欧阳佟迅速拨号。武蒙的妻子刘朔雯,在发改委下面的一个机构工作,平常没什么社交机会。当初,她和武蒙结婚,欧阳佟请一个星期的假来帮忙,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每年过年,欧阳佟都给他们打电话拜年,欧阳佟在电话里和武蒙聊过之后,又会和刘朔雯聊上几句。后来手机普及了,武蒙的工作岗位也重要了,在家的时间很少,欧阳佟渐渐不再记他的家庭电话了,和刘朔雯联系自然也就少了。 听到欧阳佟在北京,刘朔雯非常高兴,一定要请欧阳佟吃饭。欧阳佟说,好呀,你请客,我埋单。刘朔雯说,你到北京来,当然是嫂子请你,怎么能让你埋单?你说吧,什么时候有时间?想吃什么?欧阳佟说,这些事,当然不要你当嫂子的操心,你只告诉我,在哪里接你就行了。 欧阳佟的任务,就是把刘朔雯接过来,丁应平和王禺丹自然不便一开始就出场,他们先去了餐厅。欧阳佟不熟悉北京的路况,王禺丹专门为他安排了一名司机。到达餐厅,丁应平和王禺丹都起身相迎。刘朔雯只是一名副处级干部,而丁应平是副部级,王禺丹是正厅级,可在刘朔雯面前,两人却是极其恭敬。欧阳佟引着刘朔雯,一一为她介绍,说,嫂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的首长。这位是江南省委宣传部长丁应平丁部长,这位江南烟草集团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著名企业家王禺丹同志,这位是丁部长的大秘董绍先同志。 刘朔雯很会说话,她对丁应平说,欧阳佟是我弟,丁部长是我弟的首长,也就是我的首长。谢谢首长对我弟的栽培。和王禺丹握手的时候,她说,我们都是女的,我就不叫你职务了,你比我年龄大,我叫你姐,好不?王禺丹说,有你这样的妹妹,是我的福气。刘朔雯说,姐,你太客气了,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当时就觉得,哇,好漂亮好有风度。姐,你真让我羡慕死了。 虽然武蒙没到场,但有刘朔雯到场,这餐饭,仍然吃得皆大欢喜。 餐后,还是由王禺丹的车送刘朔雯,大家和刘朔雯告别,欧阳佟则和她一起坐在了车上。车子启动后,司机问欧阳佟往哪里走,刘朔雯正要说话,欧阳佟说,嫂子,你住在哪里?先回家一趟吧。刘朔雯并没有完全明白过来,问道:为什么?马上要上班了,我怕时间不够。欧阳佟说,我带了些土特产,这些东西,放在你的单位不方便,还是送到你家比较好。 刘朔雯说,欧阳,你真是,来就来了,还带什么土特产? 欧阳佟说,我难得来一次嘛,怎么能空着手?那太对不起嫂子了。 刘朔雯也没有过多地客套,直接说出了自家的地址。虽说是土特产,可到底是什么,欧阳佟也不知道,是王禺丹和丁应平准备的,早已经用两只纸箱封好,欧阳佟和司机各搬了一趟。欧阳佟估计,这两箱东西,价值一定不菲,否则,王禺丹和丁应平拿不出手。欧阳佟原以为,武蒙或者刘朔雯会给他一个电话,至少也应该表面上客套一番。事实上,武蒙确实给了他电话,但仅仅只是表示自己太忙,没有时间见他,问他在北京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同时,他还不忘让欧阳佟转告丁部长和王总,说刘朔雯对他们两人赞不绝口,一再要求他向两人的款待表示谢意。 甚至特别强调,她认了王禺丹这个姐,以后来北京,千万别忘了她这个妹妹。接到电话时,欧阳佟已经回到雍州,就算真有事,也不会开口了,只是说,想会一会而已,没有任何特别的事。 当天晚上,丁应平和董绍先便飞回了雍州,王禺丹和欧阳佟还有些其他事要办,又多留了几天。 8 王禺丹的事办完了,问欧阳佟回不回去。欧阳佟说,难得来一次北京,有些关系还没有走动,想多留几天。王禺丹说,你倒是上心,不过,你那个小公司,生意也做不到北京来,现在却在北京大肆发展人脉,有用吗?欧阳佟说,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做了应该比没做好,既然来了,能拜的庙都拜,能供的神就供。 王禺丹给他留了一箱烟,又告诉他,走的时候,跟办事处打声招呼,他们会来结账。王禺丹有专人送去机场,他也就没有去送。 以前,每天都和文雨芳短信聊天,这些日子在北京,因为事多,加上王禺丹在身边,就中断了。不过,文雨芳还是偶然发一条短信来,欧阳佟不回,她也没有怨言。看来,这个女人颇为善解人意,并不一味地纠缠。这倒让欧阳佟对她有了些好感。 因为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很满,回到酒店的时间便很晚,加上常常喝酒,难免会忘东丢西。这天晚上,忘了给手机充电,结果还没到中午,没电池了。晚上回到房间时,已经过了十二点,第一件事,便是充电。刚刚打开手机,便有一条短信进来: 当你读这留言,你已欠我一个拥抱;删除这留言,欠我一个吻;要是回复,你欠我全部;要是不回复,你就是我的了。 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坏坏的微笑。 欧阳佟知道,这是文雨芳发来的。欧阳佟回复说,你是及时雨,刚刚想你,你的短信就来了。 因为几个小时没有开机,短信一条接着一条。欧阳佟先回了文雨芳,才去看那些短信,其中有局里那位领导发给他的,要求他尽快回电。欧阳佟已经调出了这位领导的手机号,又想到时间太晚了,恰好短信声再一次响起,他便打消了复电的念头,看短信。 是文雨芳的回复:八百年前的事了,你现在才回复。我正和周公打架呢。欧阳佟说,那好,继续打。我做裁判。她说,拉倒吧,你还是回你的温柔乡去吧。他说,我的温柔乡,不是在你怀里吗?她说,我的怀里倒是温柔,但容不下一个你。他说,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她说,你试过毒品吗?如果没有试过,你为什么不去试?他说,在你眼里,我等同于毒品?怕上瘾?她说,怕不消化。欧阳佟转换了一个话题:最近见到杨大元没有?她说,在一起吃过两次饭。他说,你不是反感他吗?她说,有什么办法?人类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注定要和不喜欢的人经常遭遇,比如某某人。 欧阳佟正要回复,电话响起来,拿起一看,是广电局的那位领导。这么晚还给自己电话,一定有什么事。果然,领导在电话里对他说,为什么一整天都不开机?欧阳佟说,我说电池没了,你相信吗?她说,少贫。你在哪里?他毕竟还是广电的职工,没有请假就跑到了北京,这可是一大罪状,便说,还能在哪里?自然在雍州。她说,不在家吗?打你家的电话,也没人接。他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有事吗?她说,你准备好,局里明天找你谈话。欧阳佟愣了一下,反问,找我谈话?谈什么?她说,你脑子短路了?当然是升副台长谈话。他真的脑子短路了,升副台长?太突然了吧。他说,我听说局里上报的名单中没有我呀。她说,事情确实很有戏剧性,局里上报的是另一个人,今天批文下来了,却是欧阳佟,不仅提副台长,而且解决正处。她打听了一下,据说丁部长不同意,局里后来又报了一次,报了三个人,有欧阳佟的名字,结果批下来的,只有一个。 欧阳佟明白了,一切正如王禺丹所料,他这次将丁部长叫到北京,虽然没见到武蒙本人,毕竟接上了这条线。尤其关键的是武蒙成了另一把尺子,量出了欧阳佟在丁部长心目中的长度。 回来之后,先是台政治部找他谈话,然后又是局长杜崇光找他谈话。政治部的谈话很有趣,对他说,局党组准备给你加点担子,让你担任副台长,你有什么意见?欧阳佟觉得好笑,又不是由台长贬为副台长,提拔呢,谁还会有意见?这不是废话吗?杜崇光的谈话,自然是假惺惺,欧阳佟完全能够想到。杜崇光说,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尽管这次的民主评议和中层干部投票,你的排名都很靠后,但我坚信,真正有才的人,不会是那种广受欢迎的人,所以,我力排众议,坚持提拔你。欧阳佟想,政客就是政客,如果自己不知道内幕,大概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电视台是企业实体事业单位,又因为江南省广电局和集团没有分离,所以,电视台还存在公务员序列的某种特性。比如副处级以上干部,名义上,便成了省管干部,成了公务员。任用时,必须走公务员体系副处级以上干部任用程序,需要公示。这条通道的开辟绝对有着非常意义。第三天,接到王禺丹的电话。王禺丹说,欧阳副台长,祝贺你。欧阳佟突然想到,事情出现如此戏剧性变化,除了引荐武蒙刘朔雯夫妇有功之外,会不会与王禺丹也有些关系?她在丁应平面前替自己说了话?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任命下达的消息?如果说,自己的猜测没错,王禺丹是可以在丁应平面前替自己说得上话的,那么,此前,她为什么不帮自己?到底是因为自己打开了那条通道,还是因为帮她搭上了武蒙这条线?他说,你消息真灵通呀。王禺丹不接话,说,你现在当官了,生意还做不做?他说,做,当然要做。有钱赚,谁不赚?王禺丹说,那好,你有时间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欧阳佟心中一阵狂喜,是不是将林飞的广告交给他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双喜临门了。 像几乎所有的行政官员办公室一样,第一道关,必须经过秘书办公室。欧阳佟向前走的时候,被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拦住了。这个女人穿着并不职业化的服装,风格与王禺丹相近,属于那种质地很好、做工精巧、式样优雅独特的。但是,在这种高级时装背后的那个人,仅仅只是给欧阳佟留下一个精干的印象,与美女是完全沾不上边。 女秘书拦住欧阳佟,问道,请问,您是欧阳佟先生吗? 欧阳佟说,别先生,你直接叫我欧阳就行了。女秘书一笑,说,欧阳老师,董事长在等您,请跟我来。于是,女秘书引路,将欧阳佟带进了王禺丹的办公室。到底是大企业家的办公室,异常地豪华气派。办公室分有三个区域,第一个是办公区,分别由一间大办公室、卫生间以及休息室组成,第二个是休闲区,主体部分是一间会客室,却又摆了好几个陈列柜,里面陈列着全世界各种品牌的香烟,包括一些最早的品牌。欧阳佟不知道这些品牌是模型还是实物,如果是实物,这些实物从哪里找到的?有些品牌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吧。硕果仅存的这些香烟,又是怎么保存的?第三部分,是一间阅读室,结构和休闲室差不多,主体部分同样是会客室形式,只不过将香烟陈列柜改成了书柜,里面陈列着几万册图书,甚至包括一些线装书和羊皮书。 见欧阳佟在陈列柜和书柜前驻足,王禺丹便说,这些都是我的私人收藏,我的一点钱,几乎全花在这上面了。怎么样?像不像一个香烟博物馆和一个小型图书馆?欧阳佟说,像,太像了。王禺丹请欧阳佟坐下,女秘书在一旁沏茶。欧阳佟瞟了一眼茶盒,安溪铁观音,估计属于铁观音中的极品,否则,王禺丹大概是拿不出手的。女秘书泡功夫茶的手法很娴熟,先用木质的夹子,将茶叶夹进紫砂壶中,再冲进煮沸的水,倒满水后,盖上壶盖,再用沸水围着壶的外壳淋了一圈,然后擒起壶耳,且翘起一只手指,按住壶盖,将第一遍茶倒掉。并不是倒在木托盘上,而是用来冲洗茶杯。欧阳佟看着女秘书的动作,心中暗暗称奇,他奇的不是女秘书沏茶的手法,而是她的手。她的外貌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平平,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手指颀长,每一只手指的线条,仿佛是用尺子画过一般,皮肤很白,甚至有一种透明感,似乎可以看清上面的血管。 王禺丹拿了一大堆计划书过来,摆在面前的桌上,然后在欧阳佟的侧面坐下来。 女秘书沏完茶,正准备离开,王禺丹说,晓彤,你坐一下。女秘书便在王禺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王禺丹说,晓彤,你看过欧阳佟的计划书,你说说你的感觉。胥晓彤说,我非常喜欢里面的广告词,品味人类历史,其实就是品味追求卓越、梦想腾飞的历史。那一刻,我终于飞了起来。创造成就梦想,品质缔造未来。江南实业。广告词共分为四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与人类探索飞翔的历史相结合,其实是讲述人类追求飞翔的历史,同时与腾飞巧妙结合。第二部分,那一刻,我终于飞了起来。将人类追求腾飞的梦想和林飞的奥运冠军形象相结合,也可以说是广告叙事上的一种承接,围绕一个飞字,也突出这个飞字。第三部分,巧妙一转,创造成就梦想,品质缔造未来,落脚到了江南烟草,但又非常含蓄。最后,突出四个字,江南实业。这四个部分,很好地体现了中国古诗的起承转合结构,同时也像中国古诗一样,有着极大的容量,每一句都有一个寓意深远的故事。王禺丹说,你别光说好的,难道没有缺点和不足? 胥晓彤说,这个我也说不好。我有一种感觉,文案策划和画面策划是两张皮。文案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一个诗一样的故事,跳跃性非常之大,张力非常强。可是,画面却极其单调,仅仅是林飞平常训练的镜头,林飞在奥运会上起跑的镜头,以及林飞打破世界纪录夺得冠军后披着国旗奔跑的镜头。这一组镜头,表达的仅仅只是文案中第二层的意思:那一刻,我飞了起来。但是,第一层意思呢?品味人类历史,其实就是品味追求卓越、梦想腾飞的历史,用林飞的训练来表达,不是不可以,但我总觉得太单薄了,太直白了,缺乏含量。还有第三层意思,创造成就梦想,品质缔造未来。从现在的画面策划来看,是以林飞披着国旗在赛场上奔跑来体现的,可这种体现,也显得生硬和表象。再说,最关键一点,这是在为我们江南烟草做广告,怎么体现?仅仅只是最后四个字?显得有些生硬。 王禺丹之所以让胥晓彤先说,是考虑到欧阳佟这种人非常骄傲,搞不好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他又有一张利口,玩狡智和巧辩,恐怕王禺丹和胥晓彤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些话,先由胥晓彤说出来,如果欧阳佟不肯接受,她再从另一个角度出击。胥晓彤说的时候,王禺丹一直在注意欧阳佟的表情,发现他显得很平静,并没有拍案而起的迹象,心中暗暗称奇,觉得面前这个欧阳佟,确实与自己熟悉的德山人不同。 胥晓彤客套一番结束了她的评价,王禺丹问欧阳佟,对晓彤的意见,你有什么看法?欧阳佟仅仅回答了四个字:我在考虑。王禺丹更进一步问,这么说,你还是认同晓彤的意见的?欧阳佟说,她很内行。我觉得,她不去搞电视,真是太可惜了。 胥晓彤连忙表达谦虚,说,欧阳老师太抬举我了。欧阳佟说,我告诉你,我从来不会无耻吹捧一个人。你刚才说的话,触及了一个本质的问题,也正是电视的本质。电视的本质,就是画面的叙事性。我承认,现在这个方案,画面的叙事性是比较弱的,这也因为时间太仓促,我没有找到一种很好的表达。 王禺丹说,既然你也认同这一点,那就好说了。我最担心的是敝帚自珍,很难说服你。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除了晓彤刚才所说的,我还提醒你一点。电视广告,不仅仅要讲究画面的叙事性,我个人觉得,还要体现这种叙事性的匠心和冲击力,就目前的画面设计来看,这两方面都是不够的。 欧阳佟说,你们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看能不能这样,在现有的画面叙事性基础上,再加一条背景叙事的副线,比如说,林飞训练,我们拉到一个新的场景,一开始,不用林飞,而是找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练奔跑的时候,他的背后,就是一架早期的飞机。孩子和飞机一起奔跑。 胥晓彤说,我喜欢这个设计。孩子一直奔跑,并且渐渐长大,变成林飞。场景也变成奥运会赛道。然后,镜头转到飞机,飞机飞了起来,林飞冲线了。恰好突出那一刻,我飞了起来。 王禺丹说,我也觉得这个设想不错。不过,第三句,创造成就梦想,品质缔造未来,画面语言可能还需要丰富。你再好好构思一下,弄个新的文案出来。这件事,以后就由晓彤负责和你衔接,有什么事,你们多商量。 胥晓彤说,今后,还要请欧阳老师多多指教。 欧阳佟并不想和胥晓彤客套,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第一时间想到了合同,对王禺丹说,既然这样,我想,我们是不是先把合同签了?最好,你们能够预付一部分制作费用。你们也知道,我的公司还在筹备之中,没有多少资金周转。 王禺丹非常爽快,说,这个没问题,合同条款,你和晓彤商量,预付款,我可以先打给你,一百万,怎么样?你的公司什么时候开张?我这份贺礼,还算拿得出手吧? 欧阳佟说,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你让我怎么报答你?干脆以身相许算了。王禺丹说,得了,你的身子许给了太多的人。再说,你的身子有什么好?几根瘦排骨,本宫没兴趣,留给有兴趣的人吧。 博亿公司下星期正式开业,欧阳佟趁此机会邀请王禺丹出席典礼。王禺丹说,下星期?时间不凑巧,我要出国,去不了。这样吧,我派晓彤代表我出席,怎么样? 听了此话,欧阳佟有点遗憾。他有很多人脉,可主要人脉集中在政界和新闻界,自己现在又成了电视台的副台长,办公司这件事,自然不便走向前台,也就不方便邀请那些政界要人。商界能够替自己撑门面的,只有一个王禺丹。可以想见,如果王禺丹能够出现在开业典礼上,对于许多潜在的广告客户都是一种号召。可这个开业的日子,是伍能建看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临时又不好改。此事给了欧阳佟一个教训,做任何一件事,没有计划,确实是不行的。如果他是一个计划周密的人,至少应该将开业的日子定在王禺丹的时间安排之内。既然王禺丹不能出席,到时候,只有将胥晓彤的身份拔高了。 欧阳佟说,既然董事长没时间出席,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能不能请董事长再帮我一个忙? 王禺丹说,你说吧。只要我帮得上。 欧阳佟说,能不能将这个广告合同的签约仪式,安排在我的开业典礼上? 王禺丹说,这个,你和晓彤安排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全权委托给她了。 其实,王禺丹并非完全抽不出时间参加博亿的开业典礼,而是觉得这么一间公司,起点太低,发展空间也有限,加上以她企业家的眼光看来,这间公司,有诸多先天不足,未来的发展,实在难以预料。自己先与这间公司拉开一定的距离,以第三者的角度,好好观察一下这间公司,同时也观察一下欧阳佟的商场运营能力,对于实现她心目中那个大计划,有百利无一害。 王禺丹是有意不关注博亿公司,欧阳佟则是分身乏术和身份局限,不能关注博亿公司。欧阳佟的公示期还没有结束,台里已经有了一系列动作。此前,欧阳佟作为副总编辑,是江南新闻联播的负责人,他对这台节目控制很紧,除了局长和台长,分管副台长根本插不上手。现在,台里已经安排了一名副总编辑负责新闻联播,此人和欧阳佟的关系不好,这台节目,他已经插不上手了。此外,电视台还有两档新闻节目,一是晚间新闻,一是早间新闻,这两档新闻节目,此前便有负责人,欧阳佟是插不上手的。再加上娱乐节目,由另一名副总编辑负责,此人和欧阳佟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台里已经找他谈话,等正式任命下来,安排他分管节目制作,也就是分管新闻节目和娱乐节目。看到台里紧锣密鼓的布局,欧阳佟彻底明白了,杜崇光既然不能阻止他担任副台长,却可以在权力分配上给他出难题,让他分管的几个部门负责人,全部和他唱反调。这些人掌握的是实权,如果都不听他的,他这个副台长,还能玩得下去?如果欧阳佟分而不管,大概也能相安无事。可他不是这样的性格,既然让他当了这个副台长,他就一定要想办法当好。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突破杜崇光布下的重重围困?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此外,他毕竟属于省管官员,又正在公示期。公务员是不能做生意的,所以,他开公司的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他的对立面知道。好在当初考虑办公司,原本就没有打算自己出来干,主要还是想给杨大元找条路,再充分利用自己广泛的人脉关系悄悄地赚一点钱,也算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公司的情况良好,还没有正式开张,就已经从江南烟草入账二百二十五万,有了这笔钱,就算两三年之内没有任何业务,公司也能维持了。到年底还有几个月时间,将林飞广告做完,保有二百万利润,应该没有一点问题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这件事上操心? 想清楚这一点,他便告诉杨大元,今后,公司的主要工作由杨大元负责,他本人,只管重大开支和看财务账本。整个开业典礼是杨大元一手操办。他干这种事还真有一套,财富中心没有大型会议室,仅有的几间会议室,很难容纳更多的人,博亿公司又只有不足百平方米的面积,如果开业仪式在博亿公司举行,肯定运转不开。如果请的来宾不够的话,又显得没有影响力。为了解决这一矛盾,杨大元想了一个办法,将仪式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在财富中心前面的广场举行,另一个部分,则在博亿公司的门口和办公室。但一个仪式分为了两个部分,就容易出现脱节,尤其是程序上很难安排。既然是公司开业,第一议程,自然是公司揭牌,然后才是各方致辞。可是,揭牌只可能在公司门口,而不是财富中心门前。虽然他们也可以将公司的牌匾先置于财富中心广场,揭牌仪式之后,再搬回楼上去,可毕竟显得有点怪怪的。如果在楼上揭牌,又不方便参与楼下的典礼。因此,杨大元想了个办法,租用了电视台的卫星直播车。楼上揭牌时,广场上的两台电视机同步直播画面。 欧阳佟原打算让江南日报总编辑刘承魁和江南烟草董事长王禺丹共同为博亿文化揭牌,王禺丹有事不能来,他只好求王禺丹帮忙,请一个重量级的企业家出面。王禺丹倒也支持欧阳佟,请上市公司南方重机的创始人杨树森来担当这一重任。参加观礼的,还有几个重量级嘉宾,其中有邱萍帮忙请来的江南有色董事长吴天桐,杨大元请来的星期七广告公司董事长朱丽依。星期七是雍州市最大的广告公司,广告业的龙头老大。当然,若以广告额排名,江南卫视的视点广告公司是最大的。但视点仅仅只是二传手,只负责两端,一是找一些业务员出去拉广告,二是负责发布,既没有策划能力也没有制作班子,看起来囊括了广告业的所有环节,实际上,哪个环节都很薄弱。如果没有江南卫视这样一个强势播出平台,这个公司简直就没法生存。星期七不一样,这是一间在激烈的市场化竞争中发展起来的公司。朱丽依在江南广告界乃至整个商界是一个传奇人物,属于江南省的十大名女人。朱丽依原本也是媒体人,和欧阳佟进入媒体的时间差不多。不同的是,欧阳佟进入媒体便成为记者,属于内容生产的中坚力量。朱丽依却是进江南日报当广告员。当时的江南日报是整个媒体业的老大,广告都是送上门的,没有一点压力和挑战。她这个职位,也就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职位,可有可无。不过,朱丽依确实是个人才,竟然在这样一个冷部门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后来,《雍州都市报》创刊,谁都想钻进内容生产部门,找关系托熟人希望当记者编辑,广告部门成了被流放之所。朱丽依却主动要求去做广告。正是在雍州都市报广告部的时候,欧阳佟和她有过几次接触。当时的感觉是,这个女人很豪放,什么玩笑都能开,什么酒都敢喝。朱丽依的丈夫是当时江南日报社社长的司机,正是靠这种关系,她才进了江南日报。就在朱丽依发展良好时,丈夫出了一次车祸,高位截瘫,永远地躺在了床上。意外打击使得朱丽依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之路,她毅然离开了江南日报社,自己办起了星期七广告公司。 杨大元竟然能请动朱丽依,确实令欧阳佟大为意外。他甚至从来都不曾在欧阳佟面前提起过自己认识朱丽依这件事。 仪式开始,江南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汪红走上台。临时搭起的台子两边两台大屏幕电视机正在播放音乐,空旷的广场上“我要飞得更高”的旋律一再重复,而电视画面上是一群白色的鸽子振翅飞翔,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赏心悦目。汪红宣布仪式开始,请江南日报总编辑刘承魁先生和南方重机董事长杨树森先生为博亿文化传播公司揭牌。电视画面迅速出现楼上走道,走道上铺着红色地毯,刘承魁和杨树森在两排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走过来。两排礼仪小姐走到被红布蒙着的公司牌旁边,迈着优雅的步幅,分成两列站立。刘承魁和杨树森站在两边,同时伸手,将红布揭下。立即有一名礼仪小姐手持托盘上前,两人将红布放在托盘上,然后鼓掌。主会场,汪红宣布鸣炮,吊在财富中心楼上的两排鞭炮被点燃,热烈的爆竹声,使得现场迅速被烟雾笼罩。参加仪式的来宾一齐鼓掌,现场掌声如雷。欧阳佟只是请了约五十位朋友,这些朋友个个都有身份。杨大元担心人数太少,场面不够热烈,他出面请了约三百人,又聘请了礼仪公司加上他新招的公司员工等,参加仪式的超过四百人,仅仅是小汽车就将财富中心的停车场停得满满的。 鞭炮声结束之后,汪红宣布,由博亿公司总经理杨大元致辞。杨大元穿着藏青色西装,胸前佩戴红花。他有足够的身高,又当过兵,颇有军人风范,站上台之后,向全体来宾敬了一个军礼,顿时赢得一片掌声。台下的欧阳佟暗想,幸好让杨大元上台,如果是他的话,还真显得滑稽。 身边的胥晓彤说,你这个搭档,好像特别喜欢表现自己。欧阳佟说,是啊,他是属孔雀的。胥晓彤说,场面搞得这么大,是他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欧阳佟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得连做爱都戒了,哪里还有时间考虑这些?都是他搞的。胥晓彤说,这么大规模的活动,怕要几十万吧?你全权放给他去搞?欧阳佟说,有什么办法?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只能借助外力了。 胥晓彤十分好奇,说,今天的合同一签,你们就有三百万制作费用到账,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紧一点用,有一笔相当不错的利润,如果手松一点,或者是大手大脚,几天都可以花完。欧阳佟说,那也没办法,我现在恨不得将一个身子劈成两半。 有些话,欧阳佟没有说明,叫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筹备成立公司,一是看到王禺丹这条线肯定有钱赚,二是见杨大元眼看就要下岗,他以前又干过公司,加上自己在电视台也没有太大发展前途,闲得慌。几项条件加在一起,就办了这间公司。 事实证明,这一步走得是对的,公司才开张,进账就已经二百万,另有二百万很快就到。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副台长会意外地落到自己头上,又遇到杜崇光釜底抽薪,给自己制造这么多麻烦,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过问公司的事。他也清楚,既然开公司,就不能当甩手掌柜,可他能怎么办?分不出多余的身子来嘛,就算偶尔有点时间,他还想去情场冲一冲浪不是?好在杨大元虽然毛病不少,毕竟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算他大手大脚花一点儿,那就花一点儿好了,反正自己不愁赚不到钱呀。 仪式结束,接下来是宴会。所有来宾都被请进了新城大酒店,二楼大厅被博亿公司包了,超过四十桌。此外还包下了最豪华的单间,欧阳佟和杨大元便在这里招待刘承魁、杨树森、吴天桐、朱丽依、邱萍、胥晓彤等人。杨大元很善于搞气氛,一会儿说笑话,一会儿扮丑角,一会儿背诗,一会儿朗诵毛主席语录,整个场上,就听到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和大家爆笑的声音。刘承魁曾经是杨大元的上级,对他的态度显得比较矜持。杨树森和吴天桐对杨大元印象似乎不错,一再说,这个小杨,是个人才。杨大元和杨树森同姓,两人还续起了族谱,原来,杨树森高杨大元三辈。杨大元竟然当场跪下来叫着祖爷爷向杨树森敬酒。场上第二个活跃人物是朱丽依,她的交际花本色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和杨大元一唱一和,十分默契,以至于欧阳佟一次又一次猜测,两人是否多次在床上交流过?另一个原本最善于应对这类场合的人物是邱萍,若论交际,在场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非常奇怪,她今天显得比较含蓄,只是小声地和胥晓彤讨论着什么,对杨大元显得很冷淡。 最特别的可能要算胥晓彤,她几乎不和杨大元说话,杨大元敬她酒,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欧阳佟知道江南烟草将会成为自己的大客户,一再努力,希望杨大元和胥晓彤搞好关系,但胥晓彤漠然处之。欧阳佟并不知道,事后,胥晓彤向王禺丹汇报,说欧阳佟并不适合搞公司,因为他既不懂财务也不懂管理,甚至还不懂看人和用人。他或许在别的方面才能出众,但在她所指出的这几个方面,却是大而无当。这几个方面,又恰恰是一个企业管理者所必需的。王禺丹也很奇怪,胥晓彤只不过代她参加了博亿公司的开业仪式,为什么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胥晓彤说,非常简单,杨大元属于那种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因为迫切想得到别人的重视,一直非常努力地取悦别人,挖空心思说别人喜欢听的话做别人希望他做的事。他这个人特别假,从上到下,没有一丁点儿是真的。他总以为将自己的假藏得很好,可实际上,他似乎总也没有长大,那种藏假的把戏,人家一眼就能看穿。奇怪的是,如此拙劣的把戏,周围的人都能看穿,欧阳佟却看不穿,这难道不说明欧阳佟看人的能力有问题?再说,一个人要做公司,三心二意怎么行?他将公司交给别人,自己却撒手不管,这样能干得好公司吗?王禺丹说,并非将自己的公司交给别人,就一定搞不好公司吧?不是还有职业经理人吗? 胥晓彤说,不错,是有职业经理人,那些职业经理人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可是,那个杨大元是职业经理人吗?如果我的感觉不错,他连最起码的做人都没有学好,还只是一个爱撒谎且没有长大的孩子,还能做好职业经理人? 王禺丹说,你才刚刚去他的公司走了一趟,为什么就下这样的结论? 胥晓彤举了两个例子,她说,作为一名公司老板,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人事管理。就算是职业经理人,要抓的,同样是人事管理。可是,博亿公司的人事管理是怎样的?她和博亿公司的员工接触了一下,博亿目前还只是一家刚创办的小公司,几乎还没有业务,可是,他们已经招进了十几名员工。听了这话,王禺丹颇有些吃惊,问道,真的吗?十几名?都是些什么人?胥晓彤说,如果是些人才,她倒还能理解,毕竟,人才对于公司的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可实际上,博亿公司招的那些员工,绝大多数是应届毕业生,还有些可能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很可能是从农村进城的打工者。不是她歧视这类人看轻这类人,她本人也是从低层做起来的。问题是,这些人没有任何从业经验,招进这么一帮新手,能给公司带来什么? 王禺丹说,欧阳佟难道不清楚这些?胥晓彤说,她估计欧阳佟并不清楚。更为关键的,她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杨大元居心不良。王禺丹不理解了,只不过是招收一些员工,杨大元怎么能居心不良?胥晓彤说,你是没有见过那些员工,自然不清楚。我看过她们,她们全都是年轻女性,一个比一个漂亮。坦率地说,我看了她们第一眼,就觉得杨大元不是在招员工,而是在为自己选妃子。 王禺丹问,这会不会也是欧阳佟的主意?他毕竟是男人,而且没有结婚。 胥晓彤摆了摆头,说,我看不像,欧阳佟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王禺丹问,你还看到些什么? 胥晓彤说,欧阳佟完全不管公司的财务,一切都放手让杨大元去搞,而杨大元在那里瞎胡闹。王禺丹问怎么瞎胡闹。胥晓彤说,就这么一个开业典礼,搞得可真是热闹隆重,连卫星直播车都请来了,请了江南省最红的节目主持人,还安排了一台非常精彩的文艺表演以及聘请了专业的礼仪小姐,中午在雍州最豪华的酒店包了四十多桌,不仅整个大厅坐满了,还有好几个包房。她估算了一下,她所在的那一桌,不算酒水,仅菜钱,恐怕就得两三千,加上酒,没有四千拿不下来。就算外面大厅便宜一点,大概也需要上千元一桌。中午一餐下来,大概花去不少于十万,再加上其他一些开支,整个开业典礼,恐怕要花三十万。 听了这番话,王禺丹一言未发。确实,欧阳佟现在是有钱了,而他的钱,实际上都是王禺丹给的。经营公司,赚取利润是一个方面,其实更重要的方面,却是节约成本。像他们这样大肆铺张,公司能够撑几个月? 有一句话,王禺丹没有说出来。她找人调查过欧阳佟的合伙人杨大元,并且早已经清楚,这间公司,欧阳佟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自己所给他的那些钱,如果能撑半年,大概就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像欧阳佟这种异常骄傲的人,不给他一次沉重的打击,他是一定不肯服输也无法认清自己的。另一方面,不让欧阳佟在失败的旋涡中挣扎一番,她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否能够充当大任。 半年,她想,或许半年之后,自己得到的,又是另一种答案? 9 公示期没结束,欧阳佟在电视台无事可干,也不得不暂时表现低调点儿。局里那位领导早就提醒过他,这段时间,能不去台里最好不去,免得别人说你抓权。欧阳佟想,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去公司里看看吧。 开始,他准备谁都不告诉,先去公司,看看杨大元招的那些人怎么应对他这个客户。转而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这样做,虽然可以试探一下那些新员工,却显得对杨大元不信任。何况,公司才开业,这些人都是刚招进来的,现在又能看出什么?看到财富中心大厦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机,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立即有人接了,是一个女声,说,您好,这里是博亿文化传播公司,有什么事能帮到您?这声音很好听,而且很标准,欧阳佟一下子有了亲切感。他说,杨大元在吗?对方立即问,请问哪里找杨总?欧阳佟暗想,看来,这个杨大元,搞公司管理还真有一套,就这么几天,职员都已经训练有素了。他说,我是欧阳佟,你让杨大元接电话。对方犹豫了一下,显然在思考这个欧阳佟是什么人。接下来,听到她说,哦,是欧阳董事长,请您稍等。接下来,听到脚步声。不一会儿,杨大元的声音出现了。欧阳佟打电话也没有特别的事,只是告诉杨大元,他已经到了公司楼下,将上去看看。他之所以打办公室电话而不打他的手机,也是想看一看,杨大元是不是已经到了办公室。 跨进公司那一刻,杨大元又让欧阳佟吃惊了一次。杨大元在公司门口等着他,领着他绕过前面的玄关,里面就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杨大元迈着军人才有的步伐,在他的侧后面半步的地方,当他们出现在办公室时,杨大元突然喊道:立正。欧阳佟愣了一下,向前看去,办公室里十几个人,刷地站了起来。杨大元大声地说,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董事长欧阳佟,向董事长问好。众人一齐叫道,董事长好。 欧阳佟还真不适应这样的局面,一时有点手足无措,挥了挥双手,说,都坐下吧。 欧阳佟并没有在大办公室停留,随后便走进了小办公室。小办公室里,一个模样很熟悉的女孩,早已经为迎接欧阳佟做好了准备。欧阳佟被这一系列的迎接仪式搞得有点发懵,一时没有想起这个女孩是谁,后来才想起,是文雨芳的朋友吴小姐,叫什么他已经忘了。这位吴小姐手里端着一杯茶,迎着欧阳佟,指着两张办公桌的一张,对他说,董事长,这是您的办公桌。欧阳佟走过去,坐下来,吴小姐立即将茶杯递给他,说,董事长,这是杨总为您准备的专用茶杯。 欧阳佟只好说,谢谢,行了,你出去吧。 之所以叫吴小姐出去,欧阳佟是想和杨大元好好谈一谈。今天,他第一次正式来公司,看到一些现象,心里有些不爽。他是一个看到什么不顺眼,就一定要说出来的人,不论对方是谁。话要出口的时候,他又觉得,杨大元是那种火药桶性格,一点就会炸。对于公司,他确实倾尽了心力,就说员工的训练,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够完成的。何况自己同他的关系不一般,如果说得太直接,伤了兄弟和气。他极其难得地转了一个弯,对杨大元说,这么短时间,能有这个模样,不错,训练得挺好。什么时候,我把王禺丹叫来,让她感受一下,提提意见。其实,他哪里是想听王禺丹提意见,而是想让王禺丹看看,自己的公司,一开始就有这样半军事化的管理,让她增加对自己的信心。 听了这话,杨大元有点得意忘形了,说,别的我不敢吹牛,管理这件事,我是内行。当初在发行公司,几百人的队伍呢,我都把他们管得服服帖帖,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叫他们立正,他们不敢稍息。 等他自吹自擂了一番,欧阳佟开始说了,不过,有两件事,我不喜欢。第一,公司才开始,你一下子招这么多人,你以为你是开学校?我数了一下,有十四个吧,每个人两千,一个月就是三万下去了。一年光人员工资,就三四十万,一家新公司,谁吃得消? 杨大元说,只是你看着多,其实并不多。欧阳佟有点恼火,说,十几个呢,还不多?难道要像你们发行公司一样,几千人才算多?杨大元说,你可能有点误会。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是的,这里有十几个人,其实,我招的人还不止这些,还有几个出去跑业务了,没有来。总共有二十三个。欧阳佟立即叫了起来,二十三个还不多?你打架吗?可打架也要男的呀,你看看这些人,全都是女的,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杨大元说,我要的就是她们花枝招展,她们如果不花枝招展,我还不要呢。他见欧阳佟又要说话,立即伸出一只手说,你听我说完。你别看这里有这么多人,其实,他们都是业务员,只拿底薪,而且都是试用。所有的业务员,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内,底薪四百元。你算算,就算我招三十个人,一个月,也才一万二。实际上,我并没有招三十个,仅仅十八个,一个月的工资是七千多一点。如果三个月内,她们拉不到业务,我立即炒人。话说回来,十几个人,只要她们有一两个人拉到了业务呢?工资就回来了。我已经想好了,这点开支,绝对是值的。以后, 我会一直这样招人。我不怕人多,一年之内,如果有两三个业务员能够成为正式的,你想想,我们是赚了还是亏了?欧阳佟一想,也是这个理。拉业务,自然要年轻漂亮的,一个赛一个妖艳,倒是拉业务的必杀技。就算常年留有二十个业务员,一年的开支,也不过十万元。这二十个人中,只要能够有几笔业务进来,就不止这个数。这个账,还是算得过来。 他的脸色有点变了,问道,那另外五个人呢? 杨大元说,另外五个人,一个负责财务,一个专职文字编辑,两个美编。还有一个,接待兼秘书。 欧阳佟再一想,这几个职位,似乎也确实需要,便不再提这件事,而是说另一件事。他说,这件事,我就不说了,但刚才那个女孩不能要。杨大元说,为什么?她是舞蹈专业毕业,喝酒也很厉害,我们出去谈生意,正需要这样的人。接着,杨大元又小声地对他说,这个女孩,很放得开的,将来,如果需要特殊公关,肯定用得上。欧阳佟说,她和你什么关系,我心里清楚。我就是不想把公司搞得像家一样。不光是她不能要,还包括其他人。你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以后,不论公司做得有多大,我都不允许公司职员尤其高级职员和下级之间的这种事。杨大元还想坚持,说她真的很帮得上忙的,要不,你单独考察一下她?欧阳佟知道杨大元在暗示什么,挥了挥手,说,少来。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最好现在就叫她走。杨大元很清楚欧阳佟是什么人,见没有转寰余地,便说,好的,叫她做满一个月。欧阳佟说,什么一个月?开业才几天,趁早叫她走人。 杨大元还想坚持,欧阳佟有点烦了,说这件事我不和你说了,总之,下次我再来,还看到她的话,你别怪我不给你面子。现在说说,你招这么多人,都开展了一些什么业务?杨大元说,现在才只是刚开始,主要是进行岗前培训。欧阳佟说,你感觉这些人怎么样?杨大元说,拉广告嘛,一要看漂不漂亮,二要看放不放得开。有几个,我觉得还可以。 随便聊了几句,欧阳佟告辞离开。路上一直在想,得找一个什么由头,让王禺丹来看看。只要她对自己的公司有信心,往后,业务会源源而来吧。坐在车上,他给王禺丹打了一个电话。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挂断了,不久回来一条短信:在日本公干,佟子有事吗?欧阳佟觉得,这事似乎只适合在电话里说,不适合用短信。王禺丹是个很讲究分寸的人,打电话和发短信,恰恰又是最需要拿捏好分寸的。如果你要说的事,对方可能一口回绝,那么,缓一点好,适合发短信。就算对方回绝了,你仍然可以通过短信不断地争取,说不定能够峰回路转。相反,如果是打电话,对方一口回绝,你仍然要坚持争取,那体现的就不是执著,而是死皮赖脸,连人格也丧失了。也有些时候,打电话比发短信好。打电话的时候,对方碍于面子,不好当面拒绝,但如果是发短信,对方故意拖一段时间,然后突然给你回复了,拒绝。不是对方一定要拒绝你,是你给了人家拒绝的机会。 眼前这件事,打电话好还是发短信好?欧阳佟想了想,无论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不适合直截了当,需要有点策略。他因此给她发短信说,什么时候回?我去机场接你。果然,她回复两个字,好哇。这两个字很有意味,不明确说回来的时间,是想看看他是否有心,还是并不真的欢迎他去接?他接着又发过去一句话:顺便请你指导一下我的工作。很快,她的短信又回了,说,台长工作还是别的工作?欧阳佟立即意识到,这话有点暧昧。便说,当然是别的工作。她说,比如…… 他回复,公司工作。两人打哑谜,他相信,她一定想到他的回复是床上工作四个字,不料他却机智地回复公司工作,顿时微笑。这话看起来是无意,他却是认真的,将真正的目的隐藏于调侃之中,令对方失去防范。令他没料到的是,王禺丹回复说,好,你和晓彤具体联系。 欧阳佟又一次糊涂了。这是因为他暗示她指导床上工作,还是因为明示她指导公司工作?如果是因为床上工作的暗示,她为什么要他和胥晓彤联系?暗示他到时候将胥晓彤支开?这么说,她已经安排好了胥晓彤去接,不好临时改变?如果不是,那说明她想来看看自己的公司?她会对自己的公司感兴趣?不可能,从始至终,她对这件事看上去都是不冷不热的。那么,她为什么显得如此爽快?欧阳佟没有立即给胥晓彤打电话,而是启动汽车,回到电视台后,翻出她的名片,才打通她的电话。她显然没有接到王禺丹的指令,对老板和欧阳佟的关系又不十分了解,所以回答很含糊,说老板回来的具体时间还没定,欧阳佟说他刚刚和老板通过消息,老板让他去机场接她。胥晓彤果然是个功夫了得的秘书,她并不说是也不说否,只说,好的,等老板定了航班,我再和您联系。 难道说,王禺丹既不想指导他的床上工作也不想指导他的公司工作,因此用这种办法将他绕进去了?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他既不好找王禺丹,也不好缠胥晓彤。如果刚和王禺丹短信交流时给胥晓彤打电话,他还可当成没有这件事,继续和王禺丹短信。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事情就僵了。 他还在考虑怎么挽回这件事,办法没想到,胥晓彤的电话主动打过来了。胥晓彤说,王总的飞机明天上午十点到达,九点整,我和您一起去机场,您起得来吗?王总说,您习惯上午睡觉。欧阳佟说,我的手机不关,明天你出发前给我打电话。欧阳佟立即想到,这个电话,与王禺丹有关。胥晓彤作为秘书,自然是得到王禺丹明确指令后才有这一举动。胥晓彤明确说两人一起去接,那也就是说,王禺丹并不想指导他的床上工作。难道说,她真的是要去指导他的公司工作?欧阳佟开始觉得表面上王禺丹对他的公司不在意,其实是非常关注的。 胥晓彤没有要王禺丹的专车,而是让欧阳佟先去接她,然后一起去机场。航班准时到达,欧阳佟和胥晓彤等在行李房出口。坐上车,王禺丹问胥晓彤几点了,胥晓彤说10 点32 分。王禺丹转向欧阳佟,说,你怎么安排我?欧阳佟说,现在去吃饭,有点早了。不如先到我的公司转一圈,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然后去吃饭?王禺丹说,没办法,吃人家的嘴软,没吃准备吃的时候,嘴更软。 欧阳佟知道王禺丹是同意了,立即给杨大元打电话。杨大元在外面谈林飞广告制作的有关事宜,接到这个电话后,立即往公司里赶。机场毕竟远一些,欧阳佟他们到时,杨大元早已经赶到了。三个人刚刚出现,杨大元一声令下,所有员工,全部起立,齐声叫王总好,董事长好。王禺丹显然愣了一下,在那里站了几秒钟。杨大元几步跨过来,主动和王禺丹握手,说了一大堆客气话,然后领着王禺丹参观。 欧阳佟跟在王禺丹身边,一次又一次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她的脸上显得很平静,始终带着观音般慈眉善目的微笑。相反,倒是公司里的那些美女在交头接耳,欧阳佟能够感觉到,这些都是美女,平常对自己的外貌有足够的自信,可见到王禺丹时,她们突然意识到,只有像王禺丹这样,才真正称得上美女,要想追上王禺丹,自己未来的路太漫长太艰难太曲折也太不可知。 王禺丹看得很仔细,仔细得欧阳佟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她怀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她偶尔提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是看着欧阳佟提的,回答的却是杨大元。问题很平常,诸如有多少员工?男的多少女的多少?工资情况如何?哪些是业务员?平均年龄是多少?学历情况怎么样?欧阳佟原以为王禺丹会问一问管理或者林飞广告的准备情况,但是,她一句都没有问。倒是杨大元知道欧阳佟的意思,一再提到公司的管理,他说,他是军人出身,知道部队的那套管理方法,离开部队后,又在深圳开过公司,还在雍州都市报带过团队,在管理方面,他是非常内行的。可只要扯到这个话题,王禺丹便轻易转换了。欧阳佟因此觉得,王禺丹其实对公司并不感兴趣。 那么,她今天的行动,到底说明什么?欧阳佟想不明白。 在公司走了一圈,欧阳佟见王禺丹似乎过场已经走完,便对她说,我让大元去订位子,你看中午在哪里比较好?他的意思是,中午四个人一起吃饭。既然公司的总经理是杨大元,未来免不了会和王禺丹打交道,让他们彼此熟悉不是一件坏事。 可王禺丹说,你送我去喜来登吧,那里有个朋友等着我,已经定好了。到了喜来登之后,欧阳佟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已经约好了,只有他们两人一起吃自助餐。难道说,她是想和他单独相处?还是不想和杨大元有过深的纠葛?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和人交往的时候,常常评估对方的企图心。如果仅仅只是不想和杨大元在一起,为什么不让胥晓彤一起过来? 吃饭时,王禺丹的话题很随意,差不多集中在她的这次日本之行,而且,全都是鸡零狗碎。这又一次让欧阳佟想到,她或许只是想单独和自己在一起,并没有别的用心。吃过饭,王禺丹主动说上三十八楼喝茶。欧阳佟一阵激动,如果说,上次是他用了点强,这次,该算是她主动靠近?这是否代表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彻底变化? 根本不需要王禺丹开口,服务员便给她上了普洱。欧阳佟很想对服务员说,你去吧,有事我叫你。可是,他不想说,一是怕误会了王禺丹的意思,二是想将这个机会留给她。如果她这样说,他就可以完全确定她心中所想,也就彻底奠定了他们的关系。可是,她并没有说,而是找了另一个话题,说,看起来,你对自己的公司很得意? 欧阳佟说,时间这么短。后面的话,他没有说。王禺丹说,你想我对你的公司说好话?欧阳佟说,我是真心希望你指导工作。一直在想,我这么个麻雀公司,哪值得你关注?你能去,我真的是意外惊喜。王禺丹说,你千万别惊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算一下命,你的公司,大概很快会陷入困境。欧阳佟猛地愣了一下,说,你凭什么判断?王禺丹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替你算命。欧阳佟说,不对,你肯定有判断。 对于她的这种判断,欧阳佟是不认同的。公司开张才不到半个月,进账已经四百多万。就算拍林飞的广告用去两百万甚至三百万,其他开支,也不至于将一两百万花得一分不剩。更乐观地说,欧阳佟觉得,就算整个公司一分钱业务拉不到,仅凭这笔钱,维持两年,应该没有问题。何况,这两年时间里,他本人总可以拉到一些业务。所以,对于王禺丹的断言,他有些不以为然。 王禺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对那个杨什么,到底了解多少? 欧阳佟再次愣了一下。这话和当初丁应平问的那句话,怎么如出一辙?丁应平并没有见过杨大元,王禺丹只不过和杨大元见了一面,难道他们对杨大元的了解,竟然会超过自己?当初,就因为他替杨大元说话,自己的副台长差点就飞了。现在,会不会因为自己和杨大元的关系,影响到和王禺丹的关系?欧阳佟也有这种看法,看一个人,你别看他本人,只要看一看他身边的人,看他和什么人交朋友。他说,你想说什么? 王禺丹并没有回答他,而只是认真地看了看他,过了片刻,才说,我没想到,你个子这么小巧,却是个勇士。欧阳佟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承受得住。 王禺丹说,我见过自杀的,但没见过像你这样自杀的。欧阳佟说,继续。王禺丹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你信任那个杨大元,其实,你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或者你了解他,但并不清楚他有什么样的能力,不知道他怎么管理人员,不知道他怎么花钱,甚至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说呢?要说玩心眼,你绝对玩不过他。但是,他又不是那种玩大心眼的人,简单地说,这是一个穷于算计却又蝇营狗苟的人。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搞不懂你怎么会看中这样的人。 欧阳佟说,杨大元是我看着长大的。王禺丹并没有等他说完,便端起面前的茶说,算了,不说他了,好无趣,说说你吧。欧阳佟说,我有什么好说的?王禺丹说,怎样当你的副台长呀?欧阳佟说,公示期还没结束呢,都不知是不是副台长。王禺丹说,也就是说,你没有打算一下,到底怎样当这个副台长?欧阳佟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干吗要现在打算?王禺丹说,你这个人呀,真是没救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以前认识的德山人不同,看来还是一样的。德山人就是德山人。欧阳佟往她那边移过去,伸手抱住了她,说,算了,不要管那些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王禺丹将他推开,说,少来少来。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说着,走到L 形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欧阳佟自然不肯放弃,又追了过去。岂知他刚刚坐下,王禺丹便起身走开,到另一端坐下。欧阳佟再一次起身想过来,她却指着他说,别动。再动我就走了。欧阳佟有点急了,说,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王禺丹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你是德山人,而我恰恰不喜欢德山人。欧阳佟说,能告诉我,德山人怎么得罪你了?王禺丹说,德山人没得罪我,只不过德山人的性格,我不喜欢。 欧阳佟说,德山人的性格怎么了?德山人很聪明呀。王禺丹说,我承认,德山人很聪明,可那是小聪明,没有大聪明。没有大聪明,就没有眼光,连个人都看不清楚,还自以为是。没有大聪明,就没有计划,没有系统,任性而为。像你这种人,自以为聪明过人,其实,一辈子成不了大事。 欧阳佟不甘心地说,这么说,你看死了我?王禺丹老实不客气地说,是的,我看死了你。你的发展,现在已经到顶了,能够当上副台长,真是勉为其难。 欧阳佟请王禺丹来看自己的公司,原是抱有巨大信心的,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甚至直接给他下了这样的结论。这个结论,对他的打击真是太大了。如果是广电局长杜崇光如此打击他,他会拍案而起,因为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杜崇光。可现在是王禺丹这样打击他,虽说他对王禺丹的了解远远不及杜崇光,可毕竟,王禺丹是他很重视的一个女人,除了想在生意上得到她的帮助之外,他还真对她有那么一丝喜欢。 欧阳佟的情绪一下子非常低落,半天没有说话。 王禺丹说,你如果有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欧阳佟知道,她这是在下逐客令。既然如此,留在这里,只可能令她更加地厌烦,如果想挽回,只能以后对症下药,便恹恹地说了声再见,离开了。 几天后,公示到期,欧阳佟正式担任副台长。以前副台长履新,台里会将所有的副台长、台长助理以及副总编辑召集起来,开一个会进行分工,然后会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个会,同时也是让部门负责人表个态,服从领导。一般来说,局长副局长以及台长,肯定到会,局长杜崇光甚至会勉励一番。欧阳佟履新明显地特别,局里仅仅只是派出人事处长宣读了一个任命,再由台长宣布分工,果然是分管内容生产中的新闻和娱乐。这么一宣布,会议也就结束了。 欧阳佟想召集几个部门负责人开个会,不是这个要做节目,就是那个要出差,根本凑不齐时间。欧阳佟只好一个个找他们,岂知就算是自己以前负责的部门,也不完全听他的,对他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得很好,背后另搞一套。前后搞了半个多月,一直都在穷折腾,却又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茫无头绪。这事搞得欧阳佟心力交瘁,最初的一腔热血,很快就冷了下来。 哪盏灯都不省油,电视台的事烦人,公司的事,同样不让人省心。开业一个多月了,林飞广告也开拍了,本子是欧阳佟写好的,导演和整个制作班子都是欧阳佟安排好的。这项工作一旦开始,公司的整个运作就启动了。王禺丹的话像罩在欧阳佟头上的一道阴影,他不得不对公司异常小心。上个月月末,他就想看一看公司的开支情况。杨大元说,开业才半个月,哪有月报表?还说他不懂财务。欧阳佟原想说,公司前期开支情况,应该有个账吧,但忍了忍,没说。到了这个月的月中,开业正好一个月了,他再提月报表的事。杨大元说,现在是月中,公司又没有专职会计,目前的账还没有整理。欧阳佟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杨大元,现在立即整理,他希望尽快看到。杨大元口头答应了。可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看到,他打电话过去,杨大元说正在整理。过了几天打电话,还是在整理。欧阳佟恼火了,在电话中发起了脾气,你不是一再说,你做管理如何如何吗?你不是说你管理公司如何正规吗?为什么一个月报表,就这么难出来?杨大元说,按照正规的公司管理,月报表应该是月末出来,现在才是月中。既然他一定要,他就按照要求在整理,可因为没有专职财会,整理又需要时间。自然就没这么快。被欧阳佟催得没法,拖到了月底,杨大元终于将月报表传真过来了。欧阳佟一见报表,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公司开张才一个月,一百多万,轻而易举就成了别人的。其中,注册花了六万,装修花去了十一万,应对林飞舆情花了三十九万,开业典礼花了三十五万,买了一台车,花了二十九万,为了拓展公司业务请客花去了十万多,工资花去了三万多。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一些开销,诸如税费、预付房租费等等,总支出接近一百四十万。而公司实际入账多少?杨大元入股五十万,搞定林飞的合约,王禺丹付出二十五万,加上控制网上舆情,江南烟草付的一百万,总共入账一百七十五万。也就是说,欧阳佟以为可余下近百万的这些钱,目前只有不足三十万。 上次去公司的时候,他见增加了十几台电脑,这个月报表中,却没有购置电脑的支出,显然,这笔支出列到了下个月。欧阳佟想,难怪杨大元一再找理由说账没有出来,原来是这本账不敢给他看。他不能不想到丁应平和王禺丹对杨大元的态度。难道说,自己真的看走眼了?林飞广告这个大项目已经启动,江南烟草的三百万也已经到账,目前,这个月报表上还看不出开支情况。按这种大手大脚的搞法,这笔钱,能花多长时间?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想到王禺丹说见过自杀的,没见过像你这样自杀的,欧阳佟突然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为什么王禺丹仅仅看了杨大元一眼就能得出结论?杨大元真是个一眼能让人看穿的人而自己却视而不见?杨大元真的是自己上吊的那根绳索自戕的那把刀? 转而一想,第一个月,开销大一点,总还有情可原吧?除了买一台车他没有事先和自己通气,其他支出,还是和自己通报过的。只是总数加起来如此之巨,他才会大吃一惊。自己会不会对他有点太过苛责?就算是刑事犯罪,也需要经历审判吧,不详细了解,自己就这么下结论,是不是太过武断,或者对杨大元不公? 他拿起电话,对杨大元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杨大元说,今晚?我在广州呀,欧阳佟于是想起,林飞的广告在广州拍外景,杨大元应该是办这件事去了。既然当面谈不可能,那就只好在电话中说了。这件事不能拖,林飞的广告已经开拍了,财务控制不好,麻烦可就大了。 欧阳佟说,我看了财务报表,一个月花了一百四十多万。杨大元连忙说,我已经非常节约了,每一项开支,我都是一再压缩。没办法,刚创办,到处都要钱。欧阳佟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关门?杨大元说,我也没想到开支会这么大。欧阳佟说,你以前开过公司,难道你的开支不需要预算的吗?杨大元说,刚开业都是这样的。谁开业的时候,不是大投入?当初,我开一家那么小的餐馆,第一个月光进不出,也有好几十万。欧阳佟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现在这三百万,拍完广告,还能剩下吗?能剩下多少?剩下的钱,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最初,杨大元一再向他解释,他这个人,最讲原则最讲义气,绝对不会滥用职权。他的每一项开支,都事前通报过,得到同意的。而且,就算是同意,他也都非常节俭。欧阳佟说,每一项开支你都商量过吗?买车你什么时候商量过?杨大元说,买车这件事,事先没有通报,是他不对。可毕竟开公司,没有车怎么行?车既是公司的门面,又是公司的财产。 欧阳佟本能地觉得,杨大元是真的很有问题,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狡辩。为了应付网上对江南烟草和林飞广告的声讨,杨大元支付了三十九万,这笔开支,欧阳佟极其怀疑。当初,为了应付突发事件,王禺丹支付了一百万,并且准备继续支付。后来,事情出现了变化,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的首肯,不需要再在阻止负面新闻上做文章,只需要找人弄些正面帖子,将导向扭转一下就行了。因此,这个计划的后半部分没有执行,王禺丹也就没有付后续资金。欧阳佟一直以为,仅仅只是在网上发一些帖子回应,开支不会超过十万。没想到,杨大元一下子支出了三十九万,并且列出了细目,附上了所发的帖子,可算是每一笔支出,都有出处。正是这出处让欧阳佟怀疑,在网上发一篇帖子才多少钱?三百元应该是很高的价了,杨大元找的人,全都是三百元的。这且不说,就算三百元,一百篇帖子,也才三万元,他竟然弄出了一千篇帖子。但这一千篇帖子,是六十多个人发的,平均每人十几篇。欧阳佟有一种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收到钱,或者收到的远远没到三百元。这些钱,都成了杨大元的收入。通话的结果,两人吵了起来。让欧阳佟大吃一惊的是,杨大元竟然向他大发脾气,责怪欧阳佟不相信自己,甚至说,彼此合作,最重要的是信任,现在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怎么合作下去?如果这样,只能散伙。欧阳佟也是非常恼火,说,散伙就散伙,你考虑一下吧,怎么散。 到了晚上,杨大元的电话主动打过来了,向他道歉,态度显得异常真诚。他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直来直去,整个身心都用在公司上,他还开玩笑说,为了把公司搞好,都一个月没和老婆上过床了,上次做了一次,老半天进不去。老婆说,你在外面玩野了,连家门都找不到了。同时向他保证,他是真的非常认真地对待公司的事,非常小心地花钱。请一定要相信他,因为公司也是他的,他一定想赚钱,想把公司搞起来。 这是欧阳佟和杨大元第一次公开冲突。他从小就知道杨大元脾气火暴,可这种火暴脾气从来都不曾向他发过,第一次面对,还真是不适应。又因为丁应平、董绍先、王禺丹都对杨大元印象不好,甚至文雨芳也对他没好印象,欧阳佟真的想从此分手。晚上接到他的道歉电话,欧阳佟的心软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呀,这种感情,不是一两天所能建立的。 晚上,又和文雨芳聊天。文雨芳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郁闷。文雨芳说,被哪个女人抛弃了?他说,是就好了,说明我还有激情。接着又发了一条,算了,不说了,心里烦。她的短信很快来了,说,要不要我陪你去江边走走,散散心?他回复说,懒得动。她说,我不管,我来拖你出去。 欧阳佟以为她仅仅只是说说,没料到半个多小时后,她给他打电话,已经到了电视台。欧阳佟独自待在家里也是烦躁,便出了门。将车子开到院门外,接她上车。她坐上来之后,便问他,要我怎样做,你才会开心?说实话,这个女孩非常漂亮,唯一让欧阳佟不满意的是,她太聪明。男人嘛,对于漂亮迷人的女人,哪能不动心?听她这样问,他便说,给一个吻。她还真的够大方,上来吻他。他吓得大叫,说,小姐,我在开车。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她说,我也不想死。那就存在我这里吧,你要的时候,我再给你。 到了沿江风光带,将车子停好,他们便沿江而行。她倒是善解人意,主动挽起他的手臂。他说,别这样好不好?碰到熟人,还以为我们在拍拖。她说,你怕吗?如果怕,我就告诉他们,我真是你的女朋友。他说,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她偏着头,盯着他问,为什么?他说,很简单,第一,我不是女人喜欢的白马王子。第二,我是个有毛病的人,只做爱不谈爱。你怕不怕?她说,你别吓我。他说,我干吗吓你?是真的。 对于这个文雨芳,欧阳佟是真有点搞不懂。许多时候,他觉得她十分主动,另一些时候,他表现出一点进攻的意思,她又向后退。欧阳佟清楚,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条底线,这条底线就是一道最后的防御体系。有些女人将这道防洪堤设定得很远,而文雨芳似乎设得很靠后。欧阳佟还没蠢到认为她会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程度,可如果不是一见钟情,她又为何对自己如此殷勤?女人心,海底针,确实让人搞不懂。另一方面,欧阳佟也不习惯这种卿卿我我似的纠缠,因为他不想玩这种很累的游戏了。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那种缠缠绵绵式的腻歪,哪怕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乐此不疲,到了现在,情感曲线一直处于疲惫的蛰伏状态,哪怕是动一动,都觉得累。 她说,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事让你郁闷?他顺势揽了她的腰,说,见了你,还能有什么事郁闷我?她说,我成帮你治心病的药了?同时,轻轻地却又坚决地将他的手从她的腰部挪开,仍然挽着他的手臂。他说,你不是药,你是一阵风,春天的风。吹得人浑身发软,意乱情迷。她说,是吗?他说,是。她说,你哪里迷了?我看你不知多清醒。他说,你是希望我清醒呢还是希望我迷乱呢?他再一次将手伸出去,挽住她的腰。她也同样迅速地作出反应,抓住他的手,要从腰部挪开。他故意稍稍用点力,以试她是否半推半就。她则非常坚决,手上的力度加大,口里倒还温柔,说,你不是说你的熟人多吗?人家看到不好。他说,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吗?既然是我的女朋友,我怕什么?她说,你不怕我怕呀。我还是学生,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在江湖上混? 尽管和文雨芳之间若即若离,云遮雾罩,但他还得承认,她既能让他赏心悦目,也能让他心花怒放。接下来两天,他心情好了许多。没料到仅仅过了三天,接到胥晓彤一个电话,欧阳佟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胥晓彤说她在广州。欧阳佟当时一愣,她在广州干什么?出差?她说,她有些不放心林飞的广告,所以特意过去看一看。欧阳佟于是开玩笑,说是你不相信我还是老板不相信我?胥晓彤说,都不是。欧阳佟便问,那是什么?胥晓彤说,是因为你太相信人了,我们不放心。欧阳佟说,我怎么就这么差呢?竟然给了你这么个形象。 胥晓彤说,不是你差,是你没有原则,心中没有底线。欧阳佟心里特不爽,王禺丹似乎看死了他,没想到王禺丹的秘书也看死了他。胥晓彤见他心里不服,说,我说什么都没用,你到广州来看看好了。说完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欧阳佟坐不住了,反正电视台的事他插不上手,找了个理由,当晚飞到了广州。 这一去,气得欧阳佟差点犯心脏病。飞机到达广州时,是下午五点,顾不上吃东西,欧阳佟立即往外景地赶。外景地点在广州番禺的香江野生动物园,制作小组住在离长隆不远的香海酒店。为了节约钱,欧阳佟没有乘出租车,而是搭乘由机场开往番禺市桥的机场大巴。上车一问,还真是巧了,大巴在香江大酒店有一站,离香海酒店不远。交通虽然方便,可到达时,已经接近七点了。欧阳佟仍然顾不上吃饭,直接去了酒店,敲开门,见里面住着两个女孩,是公司的员工。 两个女孩打开门,见门口站着董事长,显得颇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