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容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但李兰病体未愈,却千里奔波,不禁又为之担心起来。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到胞弟伤重不治的消息,关平几日几夜水米不进。虽然关羽三子一女,可是现在活着的,居然只有关平自己一人。关索早年便为父亲所弃,自不必再言,而关平自己又不能生育,这为关氏延续香火的大任,便落在关兴的身上。万万没有想到,关兴还没有成亲,便又遭此不幸。昔日威镇天下,名扬四海的关君侯,居然无嗣,就是俗话说的断子绝孙。关平每每想起,便觉得愧对父亲在天之灵。 而廖化带来关兴的最后几句话,也让关平的内心深处陷入无尽的懊悔与自责。诚如关兴所料,献大张皇后给刘禅之事,关平与张绍确实是同谋。当时关兴与李兰关系密切,亲如兄弟,作为兄长的关平自然不愿意看着弟弟和李兰这样的乱臣贼子走在一起,所以才想到这样的计谋。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关兴洞察明白,临终的那一句“不会原谅兄长”,在廖化听来不过是觉得是二将军神智不清,胡乱说话,而关平却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是自己害了安国,关平脑中一直环绕着这样的念头,几乎每个夜晚都要被噩梦惊醒,而惊醒之后无不是冷汗淋淋。关平夫人乃是荆州望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虽然不明白关平心中的愧疚,只以为夫君是心念爱弟之死,悲伤过度而致使夜间不宁,乃以言语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 关平既满怀对亡弟的愧疚,又深感李兰权势熏天,难以动摇。思量再三,终于作下决定,让廖化带着自己的两颗印信前往汉中,务必交付李兰,以示去官之意。正当壮年,便要放弃自己生平理想,离开军旅,归于田园,关平的心中确实有一股依依不舍的眷念之情。但就算不肯放弃,如今张绍已死,李丰彻底为李兰所用,关平独木难支,且远离成都政局中心,在武陵偏僻之地,留之何益? 自从廖化前往成都,关平每日起得更早,去军营点卯之后,便要沿着武陵城防巡视一遍。虽然关平到武陵任职是被迫无奈,心中并不甘愿,可是毕竟镇守多年,一朝离去,岂能没有丝毫留恋?武陵郡地处荆南,人口不多,生产也相对落后,关平身为武将,只凭着一颗对蜀汉刘氏的赤诚之心,政绩是远不能与郭淮的南郡、襄阳等地相比。但数年以来,关平尽忠职守,百姓安居,与民无犯,郡中安定,这总是有目共睹的。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西北川中,关平自问算是对得起先帝,只是时势不允,只得黯然退却,将这个乱摊子,留给李兰与刘禅。 雾气散去,进出城门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关平也准备迈步回府。城外官道之上却出现十余骑,远远地奔着城门而来,速度极快,坐骑都是百里选一的良驹,南方良马相对很少,这一行十数人奔驰在路上,连连引得两旁百姓侧目。关平极目望去,隐约认吃其中一人,乃是廖化,而其背后居然背负一人。那人约莫是有伤病在身,紧紧贴在廖化背后,看不请头脸。 关平虽然不明白何以廖化回带这么多人从成都后来,也急忙下城相迎。及至城门,但见廖化一行已经快到城下,乃高声呼喊。廖化奉命并没有先行派人入城通报,没有想到会与关平在城门相遇,于是勒住缰绳,却没有立即翻身下马。以后众骑士遂齐齐下马,围到廖化身边,帮忙搀扶其身后之人。那人似乎比关平想象中还要严重,竟是以丝带捆绑在廖化腰间,此刻被两名骑士搀扶下来,旁边却又有两人准备好担架等候。关平看得大感奇怪,只是对方被众人围在中间,始终不曾看清楚面貌,只好暗自猜测,不知李兰究竟派了哪个重要人物前来接替自己,却又在路上生了重病。 等众人安置妥当,廖化方才快步跑到关平身前,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不等关平说话,复又靠上前,私语道:“大将军抱病前来,于路奔波,病势加重。还请将军早做准备,使人延请郡中名医前来探视。” 关平心中虽然作过种种的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亲自前来武陵,一把推开廖化,便大步走到担架面前。仔细看去,果然是李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心中不由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倒还偏偏敢来送死。顿时杀意大起,有心就此将李兰除去,以消多年的仇恨。 担架旁边萧贲见关平靠上前来,便密切注视其神态,但见其目光中尽是凶狠之意,知道关平已起杀心,不由暗暗叫苦。在进入荆州地界之时,萧贲见李兰病势转沉,便建言先往江陵于圭处疗养些时日,再来武陵。一则治病,二也是想要于圭派兵保护。哪知李兰竟执意不肯,也不知会于圭等荆州诸将,直接奔着武陵而来。如今区区十余人,来到关平的地盘之上,如何能保证周全? 眼见关平显露杀机,萧贲乃欺身拦在李兰之前,朗声道:“大将军前来武陵巡视军务,途中染疾,还请关将军速作安排,请医士前来诊治。”关平见萧贲不过是个随行护卫,根本不放在心上,手握剑柄,便要以一己之力斩杀众人。 廖化在后边看到关平动作,急忙上前,附耳低声道:“将军三思。此刻虽然能趁一时之快,但于国何益?”关平脑中立时清醒,诚如廖化所问,现在要杀李兰固然轻而易举,但李兰死后,谁能支撑得住蜀汉这一片天空?魏延,郭淮,又或是关平自己,谁能内安国政,外御魏吴?这大约也是李兰之所以敢只身犯险的原因。可是李兰究竟来武陵何干?关平斜眼打量着担架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李兰,冷冷道:“大将军既然染病在身,就请快送入城中休养。”说完便迈步往城内走去。 萧贲虽然没有听见廖化对关平说了些什么,但既然关平暂时没有动手,也不由得暗自庆幸。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萧贲也不能不依照关平之意,乃道:“多谢将军。”便招呼属下跟着关平入城。 廖化见关平听进去了自己的谏言,心中才松了口气,正要举步,却又听关平转身问道:“元俭何时也为李兰说话了?”廖化被他如此一问,抬眼正好看见关平一双眼睛似怒非怒的看着自己,心事被其道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默默跟在众人之后入城。倒是萧贲听到关平这样一问,不由多看了廖化几眼。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廖化是关羽旧将,一直以关氏心腹自居,而关平更以其持重使与关兴为副,同往成都供职。廖化感念关羽知遇之恩,也是肝脑涂地,尽心图报。李兰与关家为敌,廖化便自然而然地憎恨上了李兰。关兴死后,廖化只身前往武陵,而后又奉关平之命去汉中请辞。廖化跟随关氏父子多年,很明白关平是被迫请辞,并非心甘情愿,所以在面见李兰之时,言语十分无礼。但廖化万万没有想到,次日李兰便亲自上门,请求自己与之同往武陵。廖化惟恐李兰有加害关平,先是执意不肯,然而李兰却再三申明,前往武陵并无半点恶意,不过是想劝说关平继续为国效力。由于李兰只带萧贲等十余护卫,廖化虽然心中生疑,却谅这区区十数人兴不了什么风浪,遂答应与之同往。 离开汉中,一行人日夜兼程,廖化才渐渐知道李兰抱病在身,且鞍马劳顿,病势越来越沉重。萧贲等人均劝言,弃马就车,缓行前往,奈何李兰执意不肯。出川之后,李兰更是不能自驾坐骑,遂与萧贲两人一骑而行。萧贲乃是西凉壮士,鞍马娴熟,但带上李兰一两日还无大碍,三五之后,也觉得劳苦不堪。廖化看在眼中,确信李兰并非作伪,不由敌意大减,最终开口让萧贲与之相互轮换着与李兰共乘一骑。 一路行到武陵,廖化与李兰交谈甚多,也渐渐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狠,而且言语之中,对关凤、关兴之死大感伤怀。见到关平有意下手除去李兰,廖化竟然不自觉地上前劝阻,固然有为国考虑之心,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为李兰说话之意。 众人进入关平府邸,安置李兰,延请医士诊治等事,关平均交付家将引领萧贲等人去做,自己却让廖化随同前往书房议事。廖化心知关平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入内之后,便不开言,只是垂手站立在前。关平随手拿起几本兵书翻阅,良久才缓缓道:“元俭随先父多年,论辈分某叫汝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关平话没有说完,廖化已经先自拜倒,道:“将军如此称呼,真折杀末将。末将自追随军侯及将军以来,绝无二意,还望将军明察,勿以今日之事为疏远背叛之意。”廖化听关平开口就有责难之意,所以也先自辩起来。 关平见廖化如此,也确实不好开言责怪,乃起身上前,将其搀扶起来,道:“吾并无此意。只是李兰离开汉中,前来武陵,我一时不能拿握主意,料想元俭必有以教我?”廖化虽然明明知道关平此问仍旧是在考验自己,可是若说方才只是一时地不自觉,现在经过熟虑之后,更觉得李兰如何杀的?如今魏延刚刚收复长安,正是中兴汉室天下的大好良机,一旦李兰有个三长两短,蜀汉江山多半就此分崩离析。尽管知道关平把爱听这样的话,廖化也不得不开口,道:“以末将愚见,大将军诚心前来与将军示好,将军即便不肯,也万不该下杀手才是。” “诚心示好?”关平嘿嘿冷笑两声,道:“他与我关氏之仇怨,岂是这轻轻一句便可带过的?”复看了廖化一眼,继续道:“看来元俭果然已被李兰所惑。”廖化明白关平误会已深,只得道:“末将只是据实而言,望将军三思。大将军闻将军有心辞官,便不顾重病在身,千里奔波至此,一则固然是为了与将军修好,二又岂无为国挽留良将之意?将军只凭心而论,大将军若有意与将军为敌,只需答应将军之请,岂非万事大吉?”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在理,关平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廖化见其不语,便继续道:“末将便在放肆一句,大将军固然与将军有些不快,但君侯之死,在于东吴高平;小姐之死,乃失手误伤;二将军之死,却更是战阵而亡。并非皆是大将军之过,将军竟有何不能与大将军共处之事?” “住口。”关平猛然一拍桌案,厉声道:“我自有其道理,岂是事事需向汝禀告?”廖化殊不知方才几句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是以关平勃然而怒。正如方才关平所言,廖化跟随关羽日久,所以开口自称“末将”,但关平兄弟二人常日也是礼遇有加。此刻关平一时作色,见廖化脸上大有失望之色,心中不禁暗责自己,又将廖化疏远了一步,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得道:“汝一路鞍马劳顿,且先下去休息吧。”廖化本想开口再劝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不言,重重叹息一声,方才出门离去。 关平也颓然坐下,脑袋里竟不住回荡着廖化方才之问,究竟与李兰有何大恨?这点廖化不明白,恐怕李兰也未必知道。只有关平心中清楚,当年刘备兄弟三人起事,关羽与张飞约定互杀家小。张飞一时心软,留下关索母子性命,后来关羽成名,关索前来投奔。关羽虽然矢口不认,可是刘备却在成都为关索谋了一个官职,表面上是想安抚此事,既不伤关羽颜面,也不让关氏骨血外流,其实却是留下了一颗棋子。关羽亡故之后,若没有关索,关平便顺理成章地承袭官爵,但关索既在,又是关羽实际的长子,其中的猫腻便不言而喻了。关平既不能让父亲的颜面扫地,也不能把自己的爵位拱手让人,很自然地就要向刘备表示忠心,在东征孙吴的战役中,更是死命向前。 关平虽然广立战功,刘备却迟迟不肯将关索出去,关平也渐渐聪明起来,所以随后便以种种借口,不肯让荆州兵出力,最终迫使急于灭吴的刘备指使陈到将关索斩杀。除去关索之后,关平才终于安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关索居然留下一子,而且被关凤、李兰收养。关平自己做贼心虚,怎么不深恨李兰?如今关兴又死,关平无后,却只有关索留下一子,这难道就是报应? 关平越想越觉心中气闷,乃命家将治酒送来,独自在房中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愁更愁,关平只饮得片刻,便觉得昏昏欲睡。正恍惚之间,就听见有人在喊着:“关平吾儿。”关平抬眼却看见父亲关羽正含笑望着自己,急忙起身道:“父亲大人怎么来了?” 关羽仍旧笑答道:“为父多日不见吾儿,又知吾儿遇到难决之事,是以前来相会。”关平听到父亲如此说话,正值心中疑惑,于是再问道:“还请父亲大人指点。”说着关平便上前两步,想要接近关羽面前,可是关羽脚下虽然未动,但却始终与关平保持一定距离,总不能走到近前。关平正要开口询问,关羽却先说道:“汝可知为父身平最大遗事乃是何事?当初与汝三叔交换杀害妻儿。三弟尚且心软不能下手,而吾却杀其全家,以致关索来投之时,为父更无脸相认。骨肉不能团聚,才能有汝兄弟手足相残之祸。” 关平请求刘备斩杀关索之事,自以为做的极为隐秘,没有想到却被父亲当面说了出来,额头顿时冷汗直冒,极力辩解道:“大人说错了,关索之死与孩儿无关。”关羽熟视关平良久,才叹道:“汝脾性竟如此似为父。错便错了,何苦不肯坦然承认?若为父当日能迷途知返,何至于身首异处?”不等关平再辩白,又道:“吾儿如今仍不肯悔改,难道真要让关氏族门为绝嗣之家么?关索之事,李兰并不清楚,汝大可将关统收回房中,以继关氏血脉。” 关平还待要犹豫,却猛然又听到耳边又人厉声道:“关平,你害我性命,难道还要让我子不能归宗么?”关平转头望去,但见关索无头尸身,正提着首级,一步一步逼近自己。那首级之下兀自滴着鲜血,双目怒视关平,口中仍旧在大声道:“关平,还我头来。”关平心胆俱裂,想要回头找父亲关羽相助,却哪里还有关羽的半点影子? “不要过来。”关平眼看着关索步步进逼,几乎绝望地大声喊道:“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过来。”正在关平感觉四处无援的时候,却又见关兴不知从何处走来,拦在关索前面。关平犹如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去拉着关兴的衣袖,道:“安国,救我。” 关兴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关平,片刻才冷冷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大哥,你害得我好苦。”说着便有一丝鲜血沿着嘴角流下。“啊!”关平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脚下又不知被何物所绊,摔倒到地。正要起身,却听旁边一个十分温柔地声音,道:“大哥,我扶你起来。”转眼就见关凤正笑吟吟地伸手过来。关平本要任她搀扶,却突然醒悟,关凤也是去世多时的人,心中更是惶恐,又在地上连连后退,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关凤却不似那兄弟二人一般显露凶相,只是轻轻一叹,道:“大哥若不做这些亏心事,又怎么会怕我们兄妹?”又复望着关平,问道:“大哥就不肯悔改么?” “我改,我改。”关平急忙道:“我即刻便去找李兰,让关统归宗。吾必以亲子相待,若有丝毫亏欠,便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听到关平这样的答复,关凤等三人似乎十分的满意,都齐齐点了点头。关凤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关平心中才松了口气,还不及起身,却又听见关索喝道:“关平,还我头来。”说着关索的首级便凭空飞起,张着大嘴扑向关平,嘴角还流着鲜血。关平躲避不及,猛然惊醒,却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只觉额头、背心冷汗淋淋……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兰到了武陵,便一直昏睡不醒,将大夫开的药汤喝下去,似乎睡得更为香甜。萧贲虽然十分疲惫,却也不敢离开休息,将十二名家将分别安排在房间周围各处。这十二名家将都跟随李兰多年,忠心可嘉,武艺也颇为不弱,可是身处在关平的地盘上。区区十二人,几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萧贲尽心安排,也不过是略尽人力而已,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站住。”萧贲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赶到房外,就看见负责守卫前门的三名家将,正一字排开,阻拦在关平的面前。而关平居然只是独自一人,身后没带任何护卫亲兵。萧贲心中顿时念头急转,何不趁关平落单之时,合十三人之力,将其擒下,以确保李兰的安全?主意还没有打定,便听关平道:“本将军有事要见大将军,你们让开。” 那三名家将不得萧贲命令,自然不肯相让。关平微有些恼怒,见到萧贲走近,便道:“萧护卫,本将军要见大将军。”萧贲打量关平一眼,才缓缓答道:“要见大将军,需得先解下佩剑。”臣子晋见皇帝才要跣足去剑,关平要见李兰,怎么也没要这个必要。而且此处是在关平的府邸,萧贲说出这样无礼的条件,也就是想要激怒关平,大打出手之意。 关平果然脸色巨变,拳头紧握,眼看两人便要动手,那三名家将也都手握剑柄,准备围而攻之。关平脸色数变之后,却当真老老实实地将佩剑解下来,递与萧贲道:“现在可能去见大将军?”萧贲万万没有想到,关平会答应自己的无礼要求,微微觉得惊讶,又恐其有诈,小心翼翼接过对方佩剑。又见关平有丝毫动作,萧贲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腕翻转,竟将剑横扫,直砍向关平咽喉。虽然剑在鞘中,但以萧贲的力气,这一剑若是砍实,关平非得毙命当场不可。 关平在房中为噩梦所醒,并不知道梦乃是自己作了亏心事,内心愧疚,由心而生。还道真是关羽等人在泉下不安,托梦警示自己,于是思量再三,决定将关统收回关氏家谱。是以急着来见李兰商量,才对萧贲忍气吞声。不想萧贲居然突下如此杀手,关平勃然大怒,喝道:“贼子胆大。”急忙身体后跃,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萧贲知道关平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料得偷袭不成,却又留下几招后着。等关平退后之际,便继续抢攻上前,口中喊道:“兄弟们并肩上,先拿下关平。”旁边三名家将遂拔剑围攻关平,周围的家将听到动响,也都赶过来,陆续加入。 关平一时不慎,失了先机,又被数人围攻,饶是武艺高出众人,片刻之间竟难以挽回颓势,几招之后,又连连后退。萧贲深知自己等人身处龙潭虎穴,若是此次不能将关平擒下,不仅在场众人性命不保,房中李兰也是难以幸免。于是招招狠辣,剑锋不离关平各要害之处。 众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却听有人喝道:“住手。”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极具有威严。萧贲转眼,便见李兰不知何时起来,此刻倚门而立,怒视自己,只好收剑后退。关平心中愤恨,却想着梦中之事,见萧贲等人不再抢攻,也就住手不前,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眼看着李兰。 李兰在床上睡醒之后,并不知道已经到了武陵,叫了几声萧贲不见有人答应,又听得外面有打斗之声,便勉强起身察看。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萧贲在带人围攻关平,李兰这次带病赶来武陵不过便是想要与关平冰释前嫌,哪萧贲竟不能明白自己心意,于是出声喝止。竭力喊了一声,便又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只得扶着门墙,勉强而立,想要再开口呵斥萧贲几句却是不能。 萧贲见李兰如此,知道其身体虚弱,急忙上前搀扶,道:“属下等打搅将军休息,还请将军恕罪。”李兰见他腰间佩剑还在,手中却又有一把宝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却料想得到萧贲夺了关平的兵器,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算是在平日里,李兰腰悬宝剑也觉得颇为沉重,何况此刻?接到手中,李兰便险些失手落地。但关平在前边,脸上的怒气尤存,李兰也只能是咬牙坚持,双手捧着宝剑,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吾御下不严,得罪将军,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关平见李兰如此,也觉得有个台阶可下,便不再多言,伸手接过,还回腰间,道:“某有事要与将军商议,不知可否入内详谈?”这言正中李兰下怀,当即侧身退开,道:“将军请。”关平也谦道:“将军职位在前,将军请。”李兰却突然道:“大哥年龄居长,大哥先请。”李兰多少年没有如此称呼关平,此刻却喊得极其自然真诚。关平心中也稍有触动,凝视李兰片刻,才微叹迈步前行。 及至门前,关平、李兰二人入内之后,李兰乃复命萧贲等人留侍在外,不得跟随。萧贲虽然担心李兰安全,但又不能违命,只好带人守在门外,仔细听取房中动静,但有丝毫不对,便要破门闯入。 且说李兰,关平二人相对坐下,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二人相识二十年,从认识到知己,从知己到结拜,从结拜却又渐渐生疏,走到如今这一步田地。李兰有病在身,长坐不息,便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关平看在眼中,又不禁想起廖化之言。此情此景断然不会是李兰假装,果真是带重病而来,足见其诚意。 而李兰终是想挽留下关平继续为蜀汉效力。在与魏延矛盾日益明显之后,李兰总觉得部下人才难得,日后能与魏延一较高下的武将,舍关平其谁?于是当先开口,道:“大哥……” 这两个字刚出口,关平便打断,道:“大将军这样称呼,末将可担待不起。”李兰见关平面色冷淡,知道多年的隔阂,不会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消去,遂改口道:“廖将军带将军印信前来汉中请辞,此当真乃将军之本意也?” 关平又何尝想离开军旅?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答道:“确是某之本意,将军多心了。”李兰又复盯着关平,道:“若吾记得不错,将军之志当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如今方值虎狼壮年,怎么就要学古人归隐田园?” 关平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乃以父亲关羽为榜样,常有荡平四海、建功立业、留下千秋美名之志。此刻被迫放弃戎马生涯,也是心有不甘,遂道:“朝廷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此固非某之愿也,奈何时势不得不耳。” 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这“权臣”二字,自非李兰莫属。李兰只得低叹一声,道:“身居高位,总是难免要尽受天下之诋毁。吾随先帝至今,足足二十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换得却只是两代君王与诸公的猜忌么?将军可试想,吾掌权至今可有任何犯上篡逆之事?” 关平想也不想,随口便答道:“引兵犯禁,迫死皇后,难道不算么?”一句话说出口,却见李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才猛然觉得失言,想要改口却是不行。李兰正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不由道:“张皇后之事,将军心中当比我清楚得多。将军与张绍忠义之心,吾确实敬佩得紧,只是可惜了张皇后与安国……” “住口。”这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不等李兰说话,便厉声喝止。刚上前迈出一步,就见房门被萧贲撞开,道:“休得无礼。”然后快步抢到李兰身前,截住关平。从听到关兴死讯之时,关平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自责,现在被李兰旧话重提,自然心中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木几之上,只将那案几砸成好几小块,也不知道是在恨李兰,还是在恨自己。 李兰轻拍了下萧贲的肩头,示意他先退出去,才缓缓走到关平身前,道:“大哥,你我争斗多年,结果只是亲人的远去。你我二人若是携手,必能纵横天下,方才不负安国临终之所托。”再提到关兴临终时候交代的言语,关平也似乎心有所动,低声道:“某正是依照安国之言,不愿再与汝为敌,方才还印交权,但若让某随汝篡权欺主,却是万万不能。” 李兰听他口风松动,遂取过一方金印,也不言语,只是递到关平面前。关平只道是李兰将侯印归还,正犹豫是否要接,却见那金印下面却赫然刻着“汉江陵侯”四字,不禁道:“将军,这,这是何意?” 李兰淡然笑道:“关氏两代功高,正该晋爵。如今朝廷有意北伐,伯济引兵北上,大哥若能不计前嫌,重镇南郡,必能使伯济无后顾之忧,全力伐魏。”关平所恨李兰者,也很有夺取荆州的原因,如今李兰肯让他再镇江陵,不论其中原因如何,关平心中总是高兴的,乃道:“将军便如此放心某?” 李兰明白若想要关平放下旧恨,只凭着关兴临终前的几句话,而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让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肯将南郡相让,而且郭淮带兵北进,于圭等将移驻襄阳供应粮草,江陵也要提防那个所谓的盟友孙权的偷袭。此一举两得之事,李兰也愿意做,只是担心郭淮征战之时,关平不肯尽心相助,便又道:“荆州被是大哥常镇之地,吾早意归还,只是恐大哥不肯尽弃前嫌,而使国家受损。今伯济征战,若能尽取曹魏南阳之地,吾当以伯济为南阳守,而奉还荆州全境与兄。万望兄长以国家大计为重,不计个人之私怨。” 关平心中固然是千百个愿意,朗声道:“将军如此说来,某岂不汗颜?北伐曹魏,争夺中原乃军国大事,亦是先帝与先父之遗愿。某虽不肖,却也听过廉蔺之典故,愿为国略尽绵薄之力。”李兰于是大喜,握着关平之手,道:“有兄长此言,大事可济也。” 四手相握,关平突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这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似乎也发生过。而近几年来,关平在处处与李兰争斗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某一天会突然降下大祸。听到张绍满门被杀之后,关平更是兔死狐悲,当年威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居然绝了后。关平也担心自己关氏族灭,直到这一刻,关平才感觉着李兰还顾念着旧情,处处对关家留情。关平心中明白如今张绍已死,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继续保证关氏家族的赫赫声名,以及血脉流传,大约也只能是跟着李兰后面走。正因为关平内心的深处有了丝这样的念头,才会作出那样的噩梦。 想起“血脉”二字,关平方才记起关统之事,复请道:“某还有一不请之请,忘将军应允。”难得关平主动开口讲条件,李兰自无不允之理,连声道:“兄长但说无妨。”关平遂道:“实不瞒将军,先父确有三子,但关索早被逐出家门,是以不复相认。”李兰虽然清楚当年关羽与张飞互相残杀家人之事,现在却不便说明,乃点头道:“原来如此,料是关索不肖,关君侯才不得不忍痛如此。久闻关索嗜酒无德,还是先帝大量才将其留任一职,却不知道进取,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关平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丑事被旁人知道,此时见李兰确实不知,顿时放下心,故作惋惜地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安国不幸阵亡,而某膝下又无抚养,是以某有意使关索之子关统归宗,以继承关氏血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乃天大之喜事。”李兰拍掌道:“安国在日便常有此意,是以吾虽将关统养在府中,却不曾改其姓名。既然兄长也有此心,吾回去汉中便使人送关统来荆州行归宗之礼。如此一来,非但君侯泉下得知,感慰关氏有后,便是关索在地下也要感激兄长之大德。” 关平见李兰轻松答应,也十分高兴,暗想总算没有让关氏绝后,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了,遂再三称谢不已。李兰终于将关平安抚,也觉得心情大快,便是病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四手再次相握,从而奠定下蜀汉称霸的基石。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话说曹真带大军攻破宛城,却不见司马父子,于是下令在城内外大行搜捕。部下兵将皆是死战余生,于是乘机欺压百姓,强抢财物妇女,其祸尤甚于盗贼。如此十余日,根本不见司马父子,倒将宛城附近方圆数十里,糟蹋的十室九空,百姓深怨其苦,或者逃入深山躲避,或者举家南奔。曹真又恐民力流入蜀汉,乃下令截杀,一时激得民怨沸腾,不可收拾。军中司马建威将军贾逵,遂进言曰:“如今司马懿下落不明,大军留驻宛城,一则扰民,二则耗粮,不如使曹大司马留守宛城,以防备郭淮。大军却可班师。”恰巧皇帝曹睿也刚好下诏,命曹真移兵西往,前去潼关驻扎,侍机夺回长安。曹真于是分兵八万与曹休留守宛城,自统大军前往潼关。 曹休为曹氏族子,少年时曾得曹操夸赞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待如己子,常从征伐,颇得重用。后曹丕崩时,以大司马督汝南军事,防备东吴。如今宛城得破,郭淮撤兵樊城,曹休遂留驻南阳,以备蜀汉。 以曹休的本心,并不是要与曹真分兵,自己独镇宛城。而是希望能合两军之力,挥师南下,攻破郭淮驻扎在樊城的荆州兵马。即便不能攻取荆州,好歹也让将郭淮赶到襄水以南,使曹魏据有南阳全境。可是魏延奇袭长安,曹睿震恐,定要下诏曹真,移兵西进夺回长安。就军事角度而言,长安之东有潼关、武关两座坚固的关隘,又有徐晃、张合这样的名将守卫,即便是李兰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越雷池一步。而宛城失去樊城为屏障,直接暴露在郭淮的兵锋之下,显然大为不利。可是曹真却赞同皇帝的诏命,也认为长安乃是前汉旧都,象征着汉家正统,若是长久落在蜀汉的手中,难免对中原那些少数的所谓的汉室遗老产生激励,还是应该及早收复。为此曹休与曹真还起了次争执,但最终皇命为大,曹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让曹真带兵离开。 宛城只留下八万兵马,曹休没有足够的兵力进攻郭淮,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收复樊城。可是当机会摆到了面前,曹休却又不敢贸然答应。手中的书信固然言辞恳切,但曹休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关平居然会派人来联合自己夹击郭淮。关氏素来以忠义著称,怎么可能干出这样叛逆之事?曹休冷笑数声,将关平的书信扔在案上,斜视着前面站立的廖化,道:“尔等想用这等计谋引本都督入瓮,未免太儿戏了。刀斧手何在?将廖化拖出去斩首示众。” 左右刀斧手听到命令,齐声应和,上前押着廖化便要出去。廖化非但面无惧色,还突然仰天大笑,挣脱手臂道:“某自会走,不需旁人。”说罢昂然迈步向外走去。曹休见他行为异常,不禁问道:“被本都督识破奸计,还有何可笑?”廖化轻哼一声,冷然道:“不过是笑汝自作聪明罢了。” “放肆。”曹休下首心腹部将张普见廖化出言不逊,当即出声喝止,道:“还不快将此人拖下去。”左右军士还不曾动手,曹休却先道:“且住。”复转问廖化道:“天下谁人不知汝主关平忠于汉室,却修书信前来约本都督一同进攻郭淮,岂非有诈乎?”廖化并不回答曹休之言,反问道:“我家将军虽然终于陛下,但郭淮又岂是汉室忠臣?不过是李兰帐下一走狗耳。” “哦?”曹休微一沉吟,乃挥手让刀斧手退下,道:“你且详细说说。”廖化于是道:“我家将军并非诚心要与都督合作。”张普听廖化这样说来,又出声喝道:“既然是如此,却要你来此何干?”曹休却又示意他住口,复谓廖化道:“将军请继续。” 廖化略向曹休抱拳致谢,复道:“实不隐瞒都督,鄙国现在之心腹大患,不在于贵国或者是东吴相侵,而是,而是,”廖化略微迟顿片刻,才叹了口气,道:“而是国贼李兰。” 李兰在蜀汉国中独掌大权,天下皆知,而且还有过逼宫迫死主母之事,要称其为国贼,倒没有什么不妥。曹休却故意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李将军威名远播,若不是与本都督份属敌国,本都督还真想拜望结交呢。”廖化又哼道:“这只怕不是都督的真心话吧?李兰如今已经攻克长安,又使郭淮北上樊城,联合司马懿反魏。都督心中怕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还谈什么结交?” 这话虽然很不给曹休留面子,但确实说到曹休的心坎里面去了,只得讪讪笑道:“将军倒是知我心。李兰虽然遭我朝将士痛恨,但在汝国之中,立此大功,难道不是倍受崇敬?”廖化正色道:“收复旧都,功劳固然很高,但李兰狼子野心,欲借此篡位,便是乱臣贼子。我家将军不忍见汉室江山易姓,是以才欲联合都督,破坏李兰北伐大计。” 听到“北伐”二字,曹休也不禁动容,问道:“李兰有意入侵我国?”廖化点了点头,道:“李兰既然有篡位之心,自然要向外征伐,以建立威信。夺取长安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着便该是郭淮引荆州之兵北上,攻取宛城。然后亲自引军攻克潼关,两路并进,直取洛阳。”曹休先时还有些吃惊,听廖化说完之后,反而哈哈笑道:“汝未免过分危言耸听了,李兰有何德何能,胆敢如此妄为?你国中兵力财力,岂是我大魏敌手?须知我大魏带甲百万,拥有中原富庶之地,李兰若是敢来,便让他有来无回。” 廖化并不反驳,只是跟着冷笑几声,才道:“尝闻贵国在樊城也布有重兵,又有文聘将军镇守。城不可谓不坚,兵不可谓不精,将不可谓不良,却只守了几日?便被郭淮攻破,可怜文聘将军当世名将却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住口。”廖化说话并不知道文聘之子文休就在曹休帐下效力,此刻也正在旁边。不等廖化把话说完,文休便按耐不住,冲上前去,抓住廖化衣甲,道:“先父岂能容你如此亵渎?”廖化心中固然极怒,却以大事为重,淡淡道:“这位便是文少将军?当日樊城交战,你是亲眼所见,李兰所造之攻城器械,奇技淫巧,哪里是贵国将士所能抵挡?” 曹休此刻对廖化之言已是将信将疑,又说到李兰军备之事,自不肯就此罢休,惟恐文休失礼,乃起身上前,劝说道:“少将军且息怒,文老将军之死,乃李兰、郭淮二贼所为,与廖将军无关,请先松手。”文休见主将如此,只得含恨将手松开,复又道:“此人所言不虚,郭淮军中确实器械精良,若非如此,先父,先父又怎会……”说到此处已经是呜咽不能再言。 文休将樊城败报传到洛阳之时,也就将交战的具体情况讲述清楚,如今再次重提,曹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却也不禁心惊。但又不能在廖化面前显露胆怯之意,遂命文休暂时退下,复笑道:“彼只能偷袭一次,本都督早作下准备,定不会再蹈樊城之败。”廖化整了整衣甲,不屑地说道:“难道都督就以为李兰除了那些攻城器械便没有制造出其他的东西?”说着便伸手去怀中摸索。 曹休离廖化较近,担心被其暗算,不禁连退两步,再转眼望去,廖化手中已经多了一截柱状物品。似乎是用硬纸裹成,除了一端有根线头,看上去并无其他特异之处,曹休遂问道:“这是何物?”廖化摇了摇头,道:“此乃李兰秘制之物,某也不知,不过窃取这一支,为都督演示一遍。还请命人取一块石头进来。” 曹休深觉好奇,遂使人依言取来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放在外面空地之上。廖化先将那圆筒放好,又将石块压上去,转谓曹休道:“都督站远些,小心伤着。”曹休口中虽然道:“无妨。”脚下却又退开几步。廖化将石块安置妥当,便取过火种点燃引线,然后快步跑开。 在场众人原都是仔细看着那根引线燃烧,却万万没有想到燃到尽头之后,居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轰”的一声,竟然将上面的那石块震得翻滚出十数步外。曹休虽然心中有准备,却还是被其威力所惊慑,脸色顿时大变。 廖化偷眼见曹休脸色,知道他已经被唬住,便道:“此乃李兰秘制之物,威力惊人。方才筒中不过少许药末,而郭淮军中不下千斤。若尽数埋到宛城脚下,都督可还觉得宛城能守?”曹休明知不该在廖化面前示弱,但此情此景,也只得道:“李兰果非常人,能制出如此利器,当纵横天下。”言语之间,显得十分失落。回想自己治军多年,也常常想要改进兵甲,以求大魏铁骑灭蜀破吴,可照现在看来,即便兵精马壮,在这样威猛的爆炸面前,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得起? 廖化知道曹休对自己已经又信了几分,便接口道:“正是如此。李兰野心勃勃,首先便想要攻取贵国,树立威信,而后篡位自立。至于东吴孙氏,若知魏汉两国败亡,必然上下震恐,到时李兰只需传檄可定。我家将军联合都督者,非但不是不忠于汉,而是想要延续汉祚,不为李兰所代。” 曹休再次点了点头,复道:“关将军信中所言并不详尽,还请将军入内坐下详谈。”廖化自是求之不得,抱拳道:“多谢都督。”遂与曹休一起入内落座。 坐定之后,曹休再次拿起关平的书信,仔细看了遍,道:“关将军约本都督先攻樊城,然后从武陵出兵夺取南郡、襄阳,以断郭淮粮草,而后并力破之。本都督却觉得此非上善之计。”廖化奉命见机行事,并不一定完全要让曹休按着信上所言进兵,只得道:“此乃我家将军一人之谋,或有考虑不周之处,都督若不赞成,大可商量改动。” 曹休于是道:“依本都督之意,还是请关将军先占领南郡、襄阳。郭淮得知,必然匆忙退向荆州,本都督再起兵追击,启时彼既无粮草,军心大乱,则破之必也。将军以为如何?”说完便瞧着廖化,等候回答。廖化却嘿嘿冷笑道:“都督端的是好算计,我家将军若是先起兵。郭淮必然赶回,到时候大都督若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武陵即便全军动员,也不过两万可战之兵,如何能抵挡郭淮大军?我家将军死战,却让都督乘机夺回樊城。这样的交易,我家将军不是傻子,须不会答应。” 廖化一语将曹休心中如意算盘道破,曹休也不气恼,微微点头道:“将军不肯相信本都督,也是情理之中,正如本都督不敢相信汝家关将军一般。既是如此,还有何合作可言?不如就此作罢,将军请回便是。”便有起身送客之意。 廖化任务未成,自然不肯轻易离开,只得故意作出难以决断之状,片刻才咬牙道:“既是如此,某便回去请我家将军先出兵,不过希望都督不要言而无信。都督千万要明白,若不能乘此机会除去郭淮,我家将军身死族灭不要紧,对于贵国也终究是大患。” 曹休又何尝不想挑起蜀汉内部争斗,而乘机获取渔利?遂正色道:“李兰、郭淮乃我等共同之大敌,都欲除之而后快,本都督决不失信,但可放心回去让汝家将军尽速出兵,攻占二郡。荆州乃是关将军久镇之地,素有威信,谅来无所阻碍。” “正是。”廖化乃抱拳道:“郭淮嫡系全在樊城。二郡守御将士多有关君侯旧部,只要我家将军振臂一呼,定是响者云集,攻无不克。只是郭淮大军,还望都督相助。某便先告辞回去。”便要转身离去。曹休本要起身相送,却听门外有人喊道:“都督万不可轻信廖化之言,否则大祸至矣。”众人闻声望去,便见贾逵急匆匆地赶进来。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贾逵,字梁道,官居建威将军,向知兵机,是以曹真留其与曹休共保宛城。只是贾逵与曹休素有不合,并不受重用,所以不在左右听用。得知廖化前来请求结盟,共击郭淮,惟恐曹休中计,于是赶来劝阻。曹休本不甚喜贾逵,又见他莽撞闯入,不禁微微皱眉,问道:“将军何高见?” 贾逵见廖化还在,于是指着道:“关氏忠于刘汉,天下谁人不知?只凭其空口一言,都督万不可轻信。此必是郭淮见都督大军在此,不可轻敌,所使之诱敌奸计也。”曹休还不曾回答,廖化却抢先道:“我家将军忠于汉室不假,但李兰久欲篡位,而郭淮甘为爪牙,据荆州以为强援。我家将军正是基于此,才不得不联合都督,以求除去郭淮。” 贾逵乃冷笑道:“李兰虽权倾朝野,却并无显露篡位之心,即便有心于此。你家将军终是蜀汉之臣,怎会帮助我家都督,夹击本国军马?攻破郭淮之后,你家将军又当如此自处?”廖化乃正色道:“将军不在我国,自不知李兰之猖獗。我家将军一心只要保存汉室,郭淮本来乱臣贼子,除之有何不可?至于郭淮之后,我家将军自然是要严守疆土,再与曹都督一决高下。” 曹休点了点头,道:“将军诚不欺吾。李兰篡位之心,路人皆知,而关将军忠义之心,可昭天日。”贾逵见曹休居然信之不疑,不禁顿足道:“想当年关羽随太祖皇帝,待之何厚?却有华容之窘。足见关氏之愚忠,如今关平无故怎会与都督结盟,不过是引都督中计罢了,还望都督再三思量啊。” 提起关羽的忠义,曹休倒颇有几分迟疑。廖化见状,乃拜服在地,道:“我家将军与李兰素来不合,皆因其欲篡汉自立。又怎会相助郭淮,以成其好事?须知李兰一旦得胜,便会迫不及待地篡位。我家将军以诚待都督,都督却奈何终肯信?”突然拔剑割发掷于地,道:“某乃割父母所遗之发,以示心迹。还望都督应约,既存我大汉,也为贵国除去大患。” 曹休见廖化割发以示诚意,便要上前搀扶,却又听贾逵不冷不热地在旁边道:“截发为誓,足见其诈,便如昔日要离断臂,刺杀庆忌还颇有不及。都督未可深信,只须将其拿下,严刑问讯,必然能获其阴谋。”廖化听他如此说,于是将心一横,起身道:“某本诚心而来,都督却使人再三为戏,与其如此受辱,不如死了来的干净。”乃横剑颈下,叹道:“有汝等短视之人,李兰必能纵横天下,吞亡各国。”便要自刎。 “将军且住。”曹休急忙快步上前,一把将廖化抱住道:“此乃旁人之言,绝非本都督之意。将军万不可卤莽。”又呵斥贾逵道:“廖将军诚心而来,岂容汝这般折辱?”贾逵见曹休偏袒外人,也不禁动怒,大声道:“都督不听忠言,只怕我大军受累。”曹休本与之不合,今见其出言不逊,乃喝道:“吾正欲出兵,攻破郭淮,收复樊城。汝却出此不祥之言,非是有意乱我军心?”便要呼喝左右拿下重责。 廖化见曹休不用贾逵之言,心中暗自窃喜,又恐过分重责,使魏军众将怨恨自己,便开口劝道:“都督请息雷霆之怒。今方要进兵破敌,乃是用人之际,不妨暂且将其留下。待都督大破郭淮之日,羞也将他羞死。”曹休笑道:“将军之言是也,若非将军,本都督定要重责,以示诚意。”遂命人将贾逵放开。奈何贾逵心怀梗直,不但不谢,反而继续道:“都督不用自己人之忠言,却信外人谗言,败亡无日矣。”这话比方才之言更是露骨,曹休勃然变色,但既开口饶过,不便再责,只得让左右将其轰出。贾逵空有为国之心,被众军士推搡而出,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叹息离去。 贾逵离开之后,廖化再次告辞。曹休却道:“将军熟知郭淮营中之事,不妨留下相助。关将军处本都督自另派人前去,待共破郭淮之后,本都督定亲送将军返回襄阳。”原来曹休虽然不十分相信贾逵之言,但心中也有了几分防备,遂有意留下廖化为质,以辨其真伪。廖化如何不解其意?乃抱拳答道:“承蒙都督厚爱,某愿留下效力。但我家将军那里,如无某书信,必不肯轻信。还请都督赐文墨一用。” 曹休见其答应,又稍微放心,遂命人取来笔墨。廖化提笔而写,片刻则就。曹休在旁观看,见并无不妥之处,乃命帐下心腹书吏为使,前往武陵约会关平。又将廖化留在宛城,由部将张普严加监视。曹休则是积极整备军马,只等荆州传来消息,便要南下夺取樊城。廖化也知曹休并不曾完全相信自己,于是深居简出,更不敢在魏军之中乱走,以免遭受猜疑。数日之后,张普见其并无异行,方才稍减戒心。 又过得二十余日,使者自荆州而返,声言关平确实从武陵出兵,于路各县闻风而降,进逼江陵。江陵乃郭淮治所,守将是其心腹,拒不投降,关平已将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只是江陵城高池深,难以攻破。关平惟恐郭淮得知消息,引兵回援,是以请使者先回宛城,请曹休出兵相助。 曹休既得此消息,心中大喜,以为夺取樊城便在此一举,遂传下将令,克日起兵南下。廖化在营中听到此令,更是欣喜若狂,知道曹休已然中计。那书吏乃是曹休心腹,却如何会带有这样的消息回来?原来李兰、关平知道曹休必不肯轻信廖化,定要派人到关平军中打探虚实,使者至后,便每日都在营中设宴,盛情款待。及至攻城交锋之时,又以保护其安全为由,只是远远观战,并不亲临前线。那使者也只是听见震耳的喊杀之声音,哪里辨得出真假?而关平又在郡中斩杀死囚若干,每日使诸将轮流献功,见到血淋淋的首级,曹休使者更是深信不疑。关平请其向曹休求援时,又以财物厚赂,是以带回消息,请曹休出兵。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廖化窃喜的同时,曹休又何尝不在偷偷欢喜,与关平约定之时,固然是以收复樊城为口号,但曹休的心中却想得更远。击败郭淮之后,关平新得荆州,又背有祸起萧墙的罪名,襄阳、南郡军民将士未必都能甘心归附,值此之时,岂不是收复荆州的大好时机?曹休本就有南下之意,不过是碍于曹真分兵前往长安,才不得不暂且忍耐,如今却是天赐良机,曹休怎能不欣喜若狂?所以在使者前往荆州之时,便在积极备战,等得到确切消息,曹休即刻召集众将,只留下裨将薛乔与数千嬴弱之兵守城,其余兵马悉数出征。 军令既下,诸将皆回营准备,曹休也自在帅帐中思量进兵之计。忽有亲兵来报,贾逵在外求见,曹休待欲不见,那贾逵却早已经自己闯了进来,高声道:“都督万不可轻易出兵。”曹休心中早料定其必是来劝阻出兵,但还是不禁着恼,道:“吾为三军主帅,出兵之事还需汝多言不成?” 自从廖化来到宛城,贾逵便日夜坐卧不安,生怕曹休轻信其言语,出兵前往樊城,乃密使人报于曹真,希望能在曹休出兵之前,派人前来劝阻。不想曹真那边还没有消息,曹休却已经先下令出战,贾逵固然明白自己再劝未必有效,但为了数万将士性命,不得不再尽力尝试一次。见曹休不为所动,贾逵便又道:“末将已经使人将此事报于曹子丹将军,只须过得三五日便必有结果传来,还请都督再稍待两日。” “汝也久经战阵之人,岂不知战机稍纵即逝?吾在宛城作战,子丹却远在去长安的路上,焉能等他消息。”曹休拂然不悦,道:“再者吾与子丹同为先帝托付大臣,职位相当,本都督要出兵,难道还需要请得他的将令不成?” 贾逵只是情急想以曹真为名,劝阻曹休能暂时回心转意,却不想弄巧成拙,更惹曹休不悦,只得道:“末将并无此意,只是陛下意在夺回长安,将军之责不过在于紧守宛城,使曹子丹将军无后顾之忧。至于荆州郭淮,若李兰在长安败绩,便不可惧。” “哼!”曹休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以汝之意,这功劳都让曹子丹得了去方才称心?天赐本都督斩敌立功,报效朝廷的机会却要白白浪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待本都督攻破郭淮之后,自会上表向陛下陈述经过。”不等贾逵开口再劝,便转头对旁边军政司道:“传本都督将令,再有敢阻拦本都督出兵者,都以慢军之罪论处,重责不饶。” 贾逵见曹休心意坚定,恐自己再言,招来祸端不打紧,则全军便再无一人能识破郭淮诡计,于是再请道:“既然都督决心出战,却需防备郭淮奸计,末将愿为前部,为都督开道,若有差池都督大军须得无恙。” 贾逵本是一番好意,奈何曹休却又误解其有争功之心,只是淡淡说道:“将军忠义之心,本都督素来知晓。只是先锋人选,本都督早心中有数,不劳将军费心。将军若无他事,就请回营准备,来日便要出兵。”说完便示意边上亲兵送客。贾逵一腔热血心肠,却换来的是曹休冷漠猜疑,只得长长叹息一声,默然出帐。 看着贾逵背影,曹休复笑谓旁边心腹将领张普道:“昔日先帝欲以逵为督,假节钺,吾固知其性情,刚而多疑,不堪重任,乃谏阻先帝。今日所为,岂非吾当年之所见也?”张普遂出声附和其论,曹休于是就使张普为先锋,引兵在前,自统大军于后。 张普领得先锋之印,心中欢喜,固要建功以图升迁,一路耀武扬威,非有一日,直至樊城北面数十里,忽有探马来报:“前面有蜀军阻路。”张普乃一面使人飞报曹休,一面自提兵前来交战。两阵对圆,张普但见对方是一少年将军,欺其年幼,出马喝道:“孺子何以为战,还不早降?” 对阵却是郭淮之子郭统,听得张普叫阵,也出列骂道:“贼将不知好歹,已中我父帅之计,可速速下马归降,方可不死。”张普闻言大怒,纵马来战,郭统年纪虽轻,却也毫无畏惧,提枪相迎。两马相交,大战数十回合,郭统少年英雄,越战越勇,张普抵敌不住,渐渐力怯。又战三五回合,郭统口中大喊“着”,长枪直刺早中张普肩头。张普唬得魂不附体,急忙勒马便走。郭统于是挥兵混战,不久见曹休大军到来,才收兵返回樊城。 张普首战败绩,来见曹休,惟恐吃罪,只得极力夸赞郭统武艺,言其勇不可挡。曹休本就不悦,复听其喋喋不休地夸奖对方了得,不禁喝道:“汝为先锋大将,武艺不如敌将,还值得四处张扬,沾沾自喜么?”张普被曹休如此一骂,顿时住口,忽然想起阵前郭统所言,遂又道:“都督且息怒,末将失败,固然是对方武艺高强,却也是另有缘故。交战之前,敌将声音我军已中其计,致使末将分心提防,故而有此一败。” “中计?”曹休一路南下,虽然是想破敌立功,却仍旧时刻在提防中敌之计,此刻听张普提起,不由问道:“是何计谋?”贾逵此刻也在旁边,遂进言道:“都督明鉴。廖化言关平出兵之后,郭淮必然赶回荆州,可是都督大军来到樊城,郭淮却仍旧有力出城交战,可见其诈?如今又言中计,以末将之见,必是廖化诱敌,为保完全,都督还是拿下廖化拷问,再作定夺。” 曹休心中也正疑惑怎么樊城还有兵马,乃转谓廖化道:“将军以为如何?”廖化在旁听到贾逵之言,又得曹休询问,急忙拜倒,道:“末将实不知樊城为何还有军马。至于郭统阵前所言,都督怎能相信?若是都督用计破敌,对方尚未中计,都督便肯先告知么?此必是郭淮知某在都督军中,所使离间之计也。” “巧言狡辩。”贾逵见曹休又颇为疑惑不定,急忙再劝道:“都督万不可再信此人之言,如今我大军前来,不知城中底细,万不可在此逗留,不如暂时退回,以观其变。”廖化却也道:“关将军已经起兵,就等都督响应,并力攻破郭淮,此天赐之机,还望都督三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曹休一时分不出真假,只得止住二人,下令全军不必再进,就在原处择敌安营,待明日前往城下挑战,以观城中虚实。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章 曹休将大军屯扎在宛城之外,诸将都各自散去,只有曹休一人独自坐在帅帐,想着贾逵和廖化之言。不知樊城究竟能有多少兵力,自己还是否该继续进攻。若是郭淮主力还在樊城,继续进攻怕兵力相若,难以成功;若是就此收兵,曹休却又不能甘心,数万大军兼程而来,一战便走,这军报又该如何写给皇帝曹睿?是以曹休心中烦闷,难以成寝。 将近三更之时,亲兵入帐禀告,言廖化在外求见。见到宛城还有可战之兵,曹休对廖化的信任大不如前,此刻深夜求见,曹休不知其故,仍旧使其入内,询问来意。廖化行礼之后,答道:“郭淮用兵,向爱使诈,今夜都督大军新到,需防其劫营。” 曹休将兵多年,熟知兵略,虽然扎营之时,便有提防,但听到廖化所言,乃复问左右道:“今夜是哪位将军巡营?”左右回禀乃是文休,曹休遂笑道:“有彼在,何惧郭淮前来?”因对廖化道:“多谢将军提点,吾早有准备,郭淮若来,必败无疑。”廖化听他如此说,只得行礼告退。 经过廖化这一进言,曹休又不禁多信了他几分,至于樊城之事,或者另有别情。只能等明日城下挑战之时,再观其虚实,曹休见夜色已深,便欲更衣休息。外甲还不曾除去,便听得外面杀声顿起,复而大作,曹休急忙出帐,回顾左右,道:“何处在斯杀?”属下领命前去打探,片刻而回,声音有汉军前来劫营,幸而文休早有准备,才不使汉军攻入营内。 曹休方才心安,乃急令诸将分兵前去接应,自己却退入帐中静候消息。过了大约一个更次,文休使人来报,已经击退来犯之敌,请问是否继续追击。曹休乃道:“穷寇莫追,且夜里恐中其埋伏。”遂下令诸将不可轻易出营追敌。 众将得令便都收兵回营,齐往帅帐请功。曹休得此一胜,心中大喜,一一记下斩献,笑谓众将道:“得此大胜,足抵白日之败也。”众人也都齐道:“皆赖都督威武。”曹休哈哈大笑,愈加深信廖化,使人取来财帛,厚加赏赐。廖化急忙固辞,道:“郭淮退走,乃诸位将军力战之功。某不曾参战,焉能受此重赏?还请都督分赏众将,以待明日之战。”曹休深然其言,又重赏参战诸将。 廖化见曹休又深信自己不疑,便继续道:“今夜交战,多有俘获,都督可招来询问,以重利诱之,必能得宛城之虚实。”曹休从其计,命人带俘虏前来,顿时招有十余人入帐。曹休乃道:“尔等从宛城而来,城中共有多少军马,几人为将?”那些俘虏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一人出列,道:“都督明鉴,小人等不过马前之卒,只知奉命随军而战,城中虚实委实不知。”曹休料其是推委之言,便有心杀人立威,以此相胁,迫使他人回答。正欲下令,廖化却上前,对着一众俘虏道:“诸位可认为本将军?” 廖化在荆州多年,自然又不少军士认识,方才回曹休话的军士,不由惊问道:“廖将军缘何在此?”廖化乃正色道:“某奉关将军之命,前来助曹都督共破郭淮。”众人听后,皆是大惊,顿时暗中私语。那军士片刻才问道:“关将军素来忠义,如何做出这等事情?”廖化复道:“关将军忠义,天下皆知,只是李兰欺主,郭淮与之狼狈为奸。关将军有心匡复汉室,安定朝廷,是以如此。诸位若怀忠义之心,当随关将军一起,如何能为郭淮卖命?” 众人又复对望了几眼,仍旧是那军士答道:“既然廖将军如此说,小人等本该遵命,只是出征之时,郭将军已将小人等之家眷安顿在南郡。声言但有临阵降敌者,皆夷三族,小人等虽有心跟随将军活命,但却恐祸及家人。” 廖化遂哈哈笑道:“汝等勿需担心,关将军已从武陵起兵,此刻已经攻下江陵,若你们家眷真在城中,正该归顺关将军,以求全家团聚才是。”江陵战事还没有传来消息,廖化却如此信口开河,引诱这些军士归降,曹休听着也不禁连连点头。 果然这消息说出,帐中顿时像炸了锅一般,那答话的军士,也不禁道:“难怪……”两个字出口,却猛然发觉失言,便急忙住口。廖化却抢上前,握着对方手腕,道:“难怪什么?”那军士待要不说,廖化复又道:“你若不说,非但今日身死,改日本将军回到南郡也要斩你全家。若是说了出来,本将军现在便能放你出营,回去与家人团聚。”那军士只得再望了众人一眼,问道:“将军能放了我们这些兄弟?” “自然可以。”廖化口快说出,却又想起此是曹休大帐,于是转头道:“都督以为如何?”这些小卒对于曹休来说,杀与不杀本无区别,既然廖化已经答应,他也不便改口,遂道:“尔等若能拒实禀告,本都督不仅能放汝等活命,还可以发送川资,使汝等返家。” 那军士又犹豫片刻,才道:“小人便相信廖将军之言,希望关将军当真已经攻克江陵,不使我等家人受害。实不瞒将军,郭淮早在两日之前,便带兵返回荆州,只留下少将军与五千军马镇守樊城。我等皆不明其中原委,今日得将军之言,才知原来是江陵告急。”说着便拜伏在地,道:“小人已经拒实相告,还望都督、将军能饶小人等活命。” 廖化闻言大喜,也不理会那军士,转对曹休道:“都督且听,果然郭淮不在,正是攻取樊城之良机,还请都督速速起兵。”曹休却不肯深信,再问那军士道:“既然樊城之中,只有五千人马,郭统何以敢出城迎战,又来劫我营寨?”那军士遂答道:“正是因为兵力不足,郭统空为都督大军围攻,樊城迟早得破。所以才陈兵于外,以示城中兵力充足。夜间劫营更是想一击获胜,鼓舞城中士气,坚守待援,岂知都督早有准备,是以不能得逞。” 这样解释的合情合理,曹休也不禁点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郭淮得子如此,真大幸也。”说完也不便失言,就下令放众人出营。众俘虏能得活命,都跪拜感谢大恩。等要起身离开之时,贾逵却又出列道:“都督岂可轻信这些小卒之言?”只把廖化听得牙痒痒,暗道:这混蛋怎么老是爱出来坏事? 这一路行军而来,贾逵就没少进言,曹休早听得不耐,只是樊城果然有兵,所以昨日才听信了他一次,但也幸好没有全听他之言,重责廖化,否则怎能有现在的情形?此刻贾逵不知悔改,又跳出来进谏,曹休也没有好气地道:“那将军又有何高见?” 贾逵听着曹休语气并不友好,但却不能不加以谏言,仍旧继续道:“都督只凭这些士卒之言,便轻信城中没有大军,若是此乃郭淮使间,岂不中其奸计……” “住口。”不等贾逵说完,曹休早勃然起怒,喝道:“本都督兴兵破贼,原为报国,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此不利之言,扰我军心,究竟是何居心?”贾逵连日进言,都不为曹休所取,仍旧一意孤行,此刻也不禁变色,高声道:“都督身居要职,手握数万雄兵,乃朝廷柱石,却听信外人之言,若是兵败丧师,都督岂不愧对两朝先帝之厚恩?” “你……”曹休没想到贾逵居然敢顶撞自己,更是怒气上涌,厉声道:“来人,将贾逵拿下,推出帐外斩首。”众将本有劝谏之心,但见贾逵如此作为,而且连日出此不祥之言,也都觉得他不识好歹,又见曹休当真动怒,便都忍了下来。左右军士见曹休如此大动肝火,也不敢迟疑,急忙上前要押贾逵出帐。 贾逵却挣开军士,复高声道:“都督若是不听忠言,何不听某一计?先使别将以都督旗号,大张旗鼓前往攻打樊城,若郭淮无计便罢,有计都督也可在后接应,不使惨败。” “好,本都督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曹休遂转头取过一支令箭,道:“文休将军,本都督着你引前部三万兵马攻打樊城,务要尽心攻打,以观测城中之虚实。”文休接令出帐,自点兵起程。曹休便使人先将贾逵押回帐中,无令不得擅自走动。廖化又见其不用贾逵之言,心中窃喜,因见那些俘虏还在帐中,便上前问道:“都督,那这些军士如何处置?” 曹休此刻正心烦气乱,随便挥了挥手,道:“暂且押下,等前方传来确实消息,再放出营不迟。”乃命张普将俘虏带回营中安置,廖化见其如此,也不敢再进言,只得作罢,就在帐中与曹休众将,一起等候文休的消息。 文休出兵之时,天色还不曾大亮,但未及午时,便使人回报。曹休见如此之速,也不禁担心有失,急忙召入询问。不想那军士却答道:“文将军军马方至城下,还未及布阵攻城,却早有城中吏民出迎,言郭统劫营失败,知道不能与都督大军抗衡,已经带兵南遁。文将军惟恐中计,先使人入城,果然不见汉军,方才入内。并使小人前来禀报将军。”曹休顿时大喜,重赏来人,复笑谓廖化,道:“可恨贾逵不知好歹,今本都督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樊城,羞也羞死他了。”言讫哈哈大笑不止。廖化也忙跟着陪笑,心下却暗道: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一章 樊城轻易拿下,曹休不仅将那些俘虏释放,便是贾逵也没有被斩杀,毕竟贾逵也是三朝老臣,而且是曹真留下参赞军机的,曹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饶下贾逵一命,既可以博得宽厚的美名,也不至于让曹真脸上难看,一举两得,所以曹休只是不冷不热地讽刺了贾逵几句,便仍旧让其释放。至于贾逵本人,得曹休饶命,大约是感恩戴德,竟然态度大变,曹休再要起兵追赶郭统之时,贾逵非但不加阻拦,还亲自请命随征。 自从曹休大军进入樊城,廖化便力劝曹休引兵南下,夹攻郭淮。曹休此次南来,便并非只图樊城一地,而是有心乘机夺占襄阳等荆州之地。在廖化劝说之下,便有起兵追赶郭统之心。贾逵主动请战,在曹休看来,不过是以为见到樊城已破,自己大军获胜指日可待,便想要分些功劳。曹休不愿为己过甚,也就答应使之随军,不过由于前段时间确实惹人恼怒,曹休只是让贾逵带兵远远在后接应。以后上表请功的时候,随便附带在众将之后,至于想立什么大的功劳,却是想也甭想。贾逵倒还识趣,也不嫌弃,欣然领命。 曹休乃仍以文休为先锋,尽起军马一路追杀。及至襄水,文休派人回报,言汉军数千人众大约是因为无渡河船只,被阻在北岸,正延河而走,请曹休定夺。曹休料是郭统兵马由于撤退匆忙,不曾准备船只,不能渡水,于是暗喜道:此天教吾立功也。当即传令三军,并力向前,务要将郭统所部全歼在襄水北岸。 将令一出,诸将皆有争功之心,各自催兵上前。张普有心报仇雪耻,率部尽力追赶,竟还在文休之前咬住郭统交战。然后派人传信,魏军各部陆续加入战斗,六万余人将郭统所部团团包围,步步向江里逼去。郭统在阵中见曹休中计上勾,乃高呼道:“众位兄弟,背后乃是滔滔江水,无路可退。唯有拼死一战,或者能有一线生机。”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郭统部下皆是郭淮这几年在荆州所练精锐之师,才能挑选出来执行诱敌这样的重要任务。如今背水一战,无不以一当十,拼死血战,郭统自己也是身先士卒,毫不退缩。 交战半日,眼看日落西山,蜀军固然死伤近半,但剩下的却是越战越勇,战场越收缩越少,反而不能发挥魏军人数上的优势,愈加难以进前一步。曹休远远观战,也不禁为汉军气势所折,转对廖化叹道:“郭淮治军如此,确是难得良将。”廖化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李兰又怎能放心举荆襄之地托付?”复看了看天色,道:“都督,今日为时已晚,不如暂且收兵,来日再战如何?”曹休却摇了摇头,道:“交战至此,我军固然疲惫不堪,敌军却也是在勉力支撑。越到如此时刻,越不能鸣金收兵,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能取得胜利。” “都督所言甚是。”廖化却又道:“但都督大军数万,而郭统只有数千残兵,越逼迫得紧,对方却越反噬的厉害。不如暂且收兵,在外围团团围困,不让其走脱,我军却养精蓄锐一夜,明朝再战之时,郭统兵马可还有再战之力?”廖化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全歼蜀军,魏军怕不还得付出些代价,而围困一夜之后,蜀军战力必然有所下降,明日再战,或者就要轻松些。反正魏军有几万在外围,难道还怕郭统插翅飞了不成?想到这里,曹休遂传令鸣金。 魏军苦战半日,将士都有后退之意,如今听到主将号令,更是求之不得,就想着尽快离开战场,也不顾阵型散乱。廖化看得真切,知道时机已到,乃指着远处,道:“都督请看,那什么?”曹休不知有诈,转头望去,廖化却乘机拔剑行刺。好在曹休行武出生,有武艺在身,反应机敏,转头不见有何异动,便知不妥,听得背后风响,急忙躲避。但两人相距极近,廖化又是谋划多时,自然不容易失手,一剑正中曹休身体。曹休顿时跌撞落马,生死不知。 曹休左右多是亲兵护卫,见廖化突下杀手,虽然不能及时抢救,但不等廖化再出第二剑,便早有数人围攻上前,又有数人下马抢救主将。廖化此次主动请缨前来诱敌,已是抱有必死之心,虽然身处重围之中,倒也不显慌忙,拔马便冲入魏军阵中,高声喊道:“曹休已死,曹休已死!!!”魏军正值鸣金后撤之时,并不知道主将究竟如何,但见廖化冲下来大喊,也不得真假,顿时军心大乱。战场之上,这样的坏消息很快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魏军后退更如潮水一般,严重地更是互相拥挤踩踏,乱成一团。 廖化虽然计谋得逞,但毕竟独自处在数万敌军之中,周围都是魏军,来回冲杀几次,便身受好几处伤痕。各处伤口传来火辣辣地疼痛,几乎让廖化晕厥,即便如此,他仍旧纵横在乱军之中,高声大喊曹休的死讯。突然身后军阵之中,射出一支羽箭,正中廖化肩胛,廖化中箭落马,不及起身早被周围军士执下。就见一骑飞奔而至,高声道:“都督有令,押解廖化前往,都督要亲自处置。” 却原来是曹休虽然中剑,却并未曾死,被属下救醒之后,复见廖化于军中高呼自己的死讯,不由怒从心起,勉强起身挽弓搭箭,欲杀之而后快。曹休虽有神射绝技,奈何受伤颇重,力道准头都不及平时,所以这一箭才只射中廖化肩胛,不曾取其性命。但曹休却不甘心,惟恐廖化为旁人所杀,于是急忙使人传令,必要亲自斩杀廖化,方才如意。 看到廖化被部下军士押解而来,身上尽是血污,稍显狼狈,但眉宇之间却仍有一股坚毅不屈的神色。曹休本是被两名亲兵搀扶,此刻也不禁将二人推开,独自上前,厉声喝道:“本都督如此信任,不想汝狼子野心,居然刺杀本都督,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断,如何能解吾心中之恨?”声色俱厉,杀意重重。 廖化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某与都督本为敌国,所谓兵不厌诈,都督要怪,只能怪自己轻信于人。苟为国家社稷,廖化一死何惜?都督请便。”说完又将身体转向西南,道:“吾主在南,不能面北而死,还请都督成全。”言讫闭目受死,面色坦然。周围将士无不暗自佩服,曹休也竟有些惋惜,自忖:蜀汉能有如此忠臣良将,难怪能处处获胜。今日之事,固然是自己轻信了廖化,但却又岂不是廖化以死为间,才能博得信任?蜀汉能有这样不畏死的臣子,曹魏却能有多少?曹休不禁有些自伤起来。 长安已经失守,宛城不能容失,廖化引自己大军出战,难道便是要偷袭宛城么?一念及此,曹休只觉得伤口上又传来阵阵巨痛,脚下有些站立不住,还好身后亲兵及时搀扶,才不至倒地。左右亲兵见曹休如此,乃深恨廖化,齐声道:“请都督下令斩杀此贼。”便有数人拔刀上前。曹休却喝止众人,道:“廖将军乃真英雄。本都督也是英雄,天下狗熊不少,英雄却不多。一日之间死一人便足矣,若死两人,岂不可惜。来人,为廖将军松绑。” 左右亲兵虽然心中不甘,但却不敢违抗曹休军令,便有两人上前为廖化松绑。岂知廖化一得自由,便突然偷袭,将一人推翻在地,夺得佩刀,道:“多谢都督美意。”曹休与廖化相距不过十余步,众人惟恐廖化再次刺杀,皆拱卫在曹休身前。又有一人骂道:“都督好心放汝,汝却仍要刺杀,岂配得上都督所言‘英雄’二字?” 廖化乃仰天大笑,道:“都督有心放某,某岂无愧?某诓都督至此,乃国事,不得不为耳。都督高义,某只能以贱躯为报,在九泉之下等候都督一道。”说完便将刀锋倒转,在自己颈下一勒,顿时血溅五步,扑地身亡。 见到廖化如此,曹休也只能是摇头叹息不已,只觉胸前伤口越发疼痛,猛然一口鲜血吐出。左右亲兵急忙救护,抚胸的抚胸,擦血迹的擦血迹,更吓坏了随军的医士,深知曹休受伤颇重,若是能好生静养调理,或者还能保得性命,但在军旅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正为曹休忙碌,猛然听得几声震天巨响,继而喊杀之声大作。曹休乃复挣开众人,问道:“发生何事?”急忙差遣心腹军士前去打探,片刻回报道:“我军正退兵之时,汉将郭淮引军从右杀来,李韦从右杀来,还有,还有……”偷眼看着曹休,却并不敢继续往下说。 “还有什么!!!”曹休心急如焚,哪里能容他如此,乃喝道:“但说无妨。”那军士才得道:“还有支数千人的骑兵只奔此处而来,旗上大书着生擒都督的字样。”曹休向那军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隐隐看见有支骑兵杀来。他在众人的救护之下,原本有些回转,听到这样的言语,心中大恨,不由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众人待要救时,曹休却先自己擦拭血迹,道:“本都督征战半生,岂惧郭淮?传令众将迅速向此处收拢防御,我军虽然中计,但人数远在郭淮兵马之上,不足为惧。”将令传下,曹休复强自上马,高声道:“男儿建功,只在今朝。”竟向着那队骑兵杀去。众将士见曹休重伤之身,尚能上马杀敌,也精神大振,不以中计为意,士气高昂,随着一起冲杀。 曹休所部亲兵皆是曹魏精锐铁骑,而奔袭前来的蜀汉骑兵,也是郭淮、于圭在荆州多年的心血“奔雷营”。两军交战,相比别处却是更加的惨烈,只听着振天的喊杀,漫天的血肉横飞,不论哪国的军士都是努力杀人,或者被人所杀。只有在战场上,才明白人命其实很贱,只需要一刀一剑,便有一条生命永远的消失。 曹休努力杀了数人,却因此而迸裂伤口,流血不止。但曹休却不以为意,继续冲杀在前,似乎要借着对方将士的鲜血来洗刷今日中计的耻辱,也借此来发泄对先帝、陛下以及这数万将士的愧疚。还是文休在前知道主将所困,急忙带兵杀回,好歹将曹休劝止下来,让军医再为之重新包裹伤口。 等伤口上的流血再次被止住,曹休只觉得身体虚脱,酸软无力,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勉强对着文休道:“吾伤重如此,前方战事,只得有劳将军了。”文休一抹脸上的血汗,道:“末将自当尽力。只是都督伤势不轻,还请先回樊城养息。”曹休却摇头,道:“将军好意,吾心领了。只是此次中计,皆吾之过,岂能弃众将而走?”文休还要再劝,却听得有人哭喊着“大都督”而来。众人望去,却是曹休爱将张普。 原来张普为报当日被郭统一枪之仇,所以今日仗着大军为后盾,督率所部竭力冲杀在最前。等到曹休鸣金之后,自然也是退在最后,郭淮伏兵出来之时,也正好遇上。所谓上阵父子兵,张普本来才庸,一人岂能挡郭淮、郭统父子二人之勇?而且魏军苦战半日,皆有退却之意,张普所部被夹攻之后,军心动荡,难以为阵。张普虽然督军苦战,却是大败而走,属下部曲或死或散,只带有区区数十骑走脱。 张普将败报禀出,只将曹休气得须发尽张,大叫一声:“痛煞吾也。”顿时晕厥。军医再救之时,却摇头道:“都督伤势过重,又强起杀敌,若不能早些回城静养,只恐……”曹休既是如此,三军失了主将,张普虽然素来受信任,但却不堪重任,文休倒是有几分本事,却是新来之人,如何能使唤动曹休属下宿将?再者曹休的伤势不能再拖,而且军心混乱,难以再与汉军精锐为战。两人商议之后,乃决定以文休带兵断后,张普与诸将保着曹休退回樊城,以图后计。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透过清晨淡淡的薄雾,曹休望着前后跟随自己的将士,这些都是曹魏的精锐之师,有的甚至跟随自己转战多年。可是昨日的那场大败,都让这些勇士心寒,由于自己重伤不醒,三军无帅,指挥不一,士气不振,数万大军土崩瓦解,或死、或降、或散,此刻仍在曹休身边的不足一万之数。而且文休为保证自己安然离开,甘心断后,至今没有传来消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曹休的心中将会更加的不安。 “停下。”经过一夜的休养,曹休渐渐恢复些气力,再次喊过张普问道:“可有文将军的消息传来?”这已经是曹休第五次询问,自从清醒之后,曹休便一直关心着文休的消息,但大军战败,虽然也陆续有败兵回来,却根本没有文休的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张普不愿意让曹休担心,却又只能实话实说,道:“还没有文将军的消息传来。但文将军英雄了得,定能杀出重围,回樊城小路极多,说不定文将军已经先回了去。 曹休如何不知道他是宽慰之言,郭淮此次处心积虑,不惜牺牲廖化性命,引自己入瓮,自然是精锐尽出,志在必得。文休打着自己的帅旗在重围之中,想要平安脱险,谈何容易?曹休轻轻一叹,也只得闭目不言,继续让亲卫抬着前行。 张普见曹休如此,不由靠近前道:“都督,我军已经行走整夜,将士既饿且疲,不如就地休息为食。末将亲自带人到后面去打探文将军的消息如何?”曹休却摇了摇头,答道:“郭淮大军在后,还是早日赶回樊城。吾虽然挂念文将军,却不能因他一人之故,再拖累身边将士。”张普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坚持,默然随在曹休担架旁边。 军马再转过一个路口,却见前面一路彪军拦路,正中树着一杆大旗,上书“汉征东将军江陵侯关”。旗下一将,金甲绿袍,虎面长须,手中青龙偃月刀,坐下赤兔宝马,竟有几分为当年威镇天下的关云长神似,不是关平却是何人?曹休原是闭目养神,突然觉得担架停下,睁眼正要询问,却先看到前面军马,不由道:“细作回报李兰欺主,关平忠君,二人不合。真不知道李兰如何本事,竟然说得关平甘心为其卖命。”乃让左右扶坐于担架之上,道:“今日窘迫至此,只愿诸公拼死血战,杀出重围之中。” 张普见关平拦路,威风凌凌,心中先有几分怯意。只是曹休待自己恩高义厚,不得不拼死相报,乃转谓曹休道:“都督且安心,末将前去厮杀。”曹休急阻道:“汝非关平敌手,不可卤莽行事。”张普何尝不知自己本事,但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得曹休看重,得以重用,今日正是报答的机会,怎能畏死不前?当即笑道:“关平亦人耳,末将岂惧之?只是都督有伤在身,等末将厮杀之时,还请都督先走。”又吩咐左右诸将按计而行,自己却打马迎上关平。 关平与李兰释嫌之后,李兰得报曹真大军西去,只留下曹休镇守宛城,于是与众将定下此计。而廖化更是自己请缨,前往曹休帐前为死间,方能全此大功。旁人看来,廖化是忠君报国,关平却是明白廖化之所以愿意拼死前往曹营,乃是因为自己责其背叛故主,转投李兰。廖化乃忠义之人,心中固然是佩服李兰,却仍旧心向故主,可是为关平所疑,只能以死明志。关平本有心劝阻,但是廖化已经在众将面前请令,关平也只能是默默为其祈祷,但愿廖化能平安回来。 关平受命埋伏在此,便是要防备曹休漏网,免使其逃回樊城。他与李兰相怨甚久,又长镇武陵,并无战事,今日交战,可谓多少年来的第一战,关平怎能不用心?远远看见曹休就在阵中,关平心中更是窃喜,能斩下曹休的首级,不仅仅能立下大功,还可以宽慰廖化在天之灵。没有看见廖化,自然是凶多吉少,关平见有人出阵挑战,也拍马上前,喝道:“尔乃何人?叫曹休出来说话。” 张普虽自知不敌,口气却十分强硬,道:“吾乃曹都督帐下大将张普,汝等乱贼,焉能得见大都督?”不等对方再答话,便舞刀上前,直取关平。关平冷哼一声,嗤笑道:“无名小卒,也敢如此猖狂?”乃挥刀相迎。战不数合,关平抖擞精神,隔开张普手中大刀,复一刀拦腰斩去。张普躲避不及,竟被生生劈成两截,坠落马下。 张普武艺虽然说不上高强,但能得曹休喜爱,却也不是无能之辈,三五回合便为关平所斩,且死得如此难看,后面魏军都不禁心惊胆寒。关平却是面色不改,似乎杀死张普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轻松,不放在心上。乃扫视魏军诸将,沉声道:“还有何人敢战?”众人被其威势所慑,皆不敢上前。 曹休见张普上前挑战,原是想乘机与众人冲杀出一条血路而走。却不想张普竟只是关平数合之将,还没有等曹休等人发动,便被斩于马下。今见众将都不敢上前,不由低声道:“诸公皆有妻子父母,不如将吾献与关平,可换众人平安无虞。” 曹休部下之将,都是随其多年,怎能忍受这样的言语,便有人高声道:“都督平日待我等恩深义厚,末将等拼死护都督突围。”言讫大喝上前,直杀向关平。众人都是血性男儿,有一人带头,自是一呼百应,左右平日跟随曹休的十余骁将都各自挥舞的兵器,一起杀向关平。剩下的魏军均知此乃生死关头,也都奋力上前。 关平乃回顾左右,高声道:“能得曹休首级者,赏千金。”大刀一挥,身后的将士也都冲杀向前。诸将都知道此刻魏军乃是强弩之末,己方占有明显的优势,谁人不想得到那千金的赏赐?就连关平自己也挥刀上前,一路斩将杀人,渐渐逼到曹休近前。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曹休部下都是苦战半日,又连夜突围,整夜行军,虽然凭借着一股血气厮杀,但终究难以与关平这支生力军相抗衡。而且以关平之神勇,岂是曹休部下之将所能抵挡?青龙偃月刀,在今日又重现了它昔日的光芒,痛饮鲜血,关平满身的血迹,却几乎都是敌人的,越战越勇。曹休部下十余骁勇战将,不过只是关平练刀的活靶,运气好的也只能保个全尸而已。不消盏茶时间,只剩下三人还留有性命,却都各持兵器,远远看着关平,不敢上前抢攻。 关平长刀下垂,鲜血由刀尖如水注一般流下,傲然看着三人道:“谁敢上前?”三人面面相觑,终于又有一人爆喝一声,舞着开山大斧,抡向关平脑门。此人在曹休帐下,乃以大力见称,从其武器便能看出气力不菲。关平却只是单臂举刀上迎,硬是将这断金碎玉的一击架住。对方见关平只用一只手便让自己动弹不得,脸色大骇,似乎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神力之人,于是复将平身之力用上,巴望着能胜过关平。只逼的面红耳赤,再看关平却仍旧神定气闲。 关平感觉对方已经后力枯竭,遂笑道:“该本将军动手了。”说完将另外一只手握在刀柄之上,一发力气便将那将的大斧荡开旁边,复一刀拦腰斩断。一阵血沫飞溅,那员魏将又成两截跌落马下。关平再看着其他二人,作势上前,那二人早吓得魂飞魄散,抛下兵器,向后便逃,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大都督,什么恩义? 败局已定,曹休身为曹魏大司马,自然不愿意被擒受辱,眼看关平无人能挡,便摸出佩剑,不等关平近前,便要横剑自刎,也不能坠了大魏的威严。左右亲兵看到曹休动作,自然明白其意,急忙上前抱住,劝道:“都督,万不可如此。”曹休身体负伤,力气远不如对方,兵器竟被夺了去,不禁厉声喝道:“吾为国家上将,岂能被俘受辱?”那亲兵虽然清楚曹休的心意,但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将自刎,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极目望去,便见有一支曹魏兵马直插入关平阵后,看军中旗号乃知是建威将军贾逵,不禁喜道:“大都督且看,是贾将军的兵马。” 曹休也早看见那面“贾”字大旗,心中既喜且愧,暗思:万万想不到,在关键之时,居然是平日里最不和睦的贾逵相救。保命要紧,曹休也不多想,只得喊道:“贾建威带兵来救,吾等当奋力死战,以图活命。”所部将士本都士气消沉,但见来了救兵,也都是精神大振,忘死搏杀,向着贾逵靠拢。 关平奉命埋伏在此,部下兵马不多,与曹休败兵相比自然占尽优势,但却没有想到贾逵这支军马突然从背后一击,曹休又在前面挥军猛进。两下夹攻,饶是关平神勇,也只是一人之力,部下将士却是抵挡不住,渐渐溃散。看着曹休与贾逵两军突破汇合,关平自知再难以斩杀曹休,继续交战下去,只恐有败无胜,乃长叹一声,引军且战且退。 贾逵分兵为曹休后部,不管曹休大军在前如何追击,都是缓缓进兵,为的就是害怕中郭淮之奸计。曹休自信即便没有贾逵兵马,也能围歼郭统,而且贾逵不来,还少一人争功,是以不曾派人前去催促。所以贾逵军马竟落后曹休很远的距离,夜间本还在扎营休息,却见前面源源不断退来败兵,方才知晓曹休中伏,大败而归。贾逵虽然恼恨曹休不用己言,但征战乃国家大事,贾逵不敢丝毫的马虎,当即点兵来援,恰好在此时救下曹休。 两人见面,曹休固知错在自己,乃当先开口道:“悔不听将军之言,才有今日之败。”贾逵见曹休主动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便再言,只得道:“胜败兵家之常事,都督不必介怀。当务之急,乃退守樊城,收拢败兵,再图后计。”曹休落得如此地步,才知贾逵确实有先见之明,此刻自然依从道:“就依将军之言。”于是贾逵传令下去,不再追击关平兵马,大军调头,复退回樊城。 于路陆续收有败兵,到达樊城之时,连守军在内,曹休又复聚得三万之众,虽然有伤在身,但知道郭淮不日将抵达城下,只好勉力坚持,一面派人打探汉军消息,一面积极部署防御之策。 打探两日,没有得来郭淮的消息,却将文休带回城中。数日没有消息,曹休原本以为文休在重围之中,必死无疑,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能活者回来,不由大喜,当即让人请入相见。看见文休满身血污,神情疲惫不堪,不禁又想起战死的张普等将,曹休虎目含泪,低声道:“不想还能与将军再见,将军能只身冲出汉军围困,果然英雄了得。” 文休却叹息道:“非末将武艺了得,乃是李兰高义,释放末将回来。”众人皆不解其言,文休只得从头一一讲述。当日张普带兵保曹休突围,文休却仍旧打着曹休的旗号,坚持督军奋战。能甘心留下跟随文休断后的将士,自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拼死血战到底。郭淮汉军虽占尽优势,却急切难下,只得让大军暂退。复命军士就近架其高台,以连弩居高乱射,等文休所部死伤过半,锐气尽失之时,再以奔雷骑往来奔袭,一举突破魏军防线。 文休率部死战,但众寡悬殊,最后也只剩下寥寥数十人,徒步而战。文休本没有希望活着回去,所以即便处在完全劣势,也尽力作战,多杀一个就算够本。不想汉军却又停下攻势,只远远结成阵势,将众人围在中间,文休只道对方又要使用弩箭乱射,正要呼喊众人拼死向前,不能坐以待毙。复见汉军阵中缓缓出来数骑,为首一人虽然也是全副盔甲,但面目清秀,毫无杀意,一看便知不能征战之将。文休虽然不认识此人,但却认识跟在此人身后的郭淮,心道:以郭淮之尊,居然还在此人之后,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文休正打量对方,猜测其身份,便听得郭淮高声喊道:“尔等谁是主将?”文休心想横竖是死,也该让汉军知道文氏父子的威名,遂迈步上前,道:“吾乃大魏偏将军文休。汝等何人?”郭淮却并不答话,仔细向着阵中打望片刻,才转向前面的李兰,低声道:“大将军,曹休果然不在。”李兰点了点头,道:“朝廷能廖元俭这样的忠贞之士,曹魏又岂无一二义士?”乃亲自打马上前,指着文休身后,道:“廖将军乃我国上将,还望将军能将其尸骨完好归还。” 原来廖化自刎之后,曹休敬其忠烈,乃命人将其尸体好生照看,就停放在原处。文休等人一直坚守在此,但忙于征战,哪里还顾得上敌将的尸体?所以就一直放在旁边,此刻廖化的尸体上面已经压着两具魏军的尸体,好在大部份还显露在外,而且曹魏的盔甲与蜀汉的略有几分不同,竟被李兰发现。从交战之初,李兰便下命全军务必要仔细打听廖化的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却一直没有消息。现在攻到魏军的最后防线,李兰自然更要仔细搜寻,果然见到了廖化的尸体,虽然明知道他没有活命的机会,但仍旧不免有些伤感。 对于廖化,虽然确实是因为他才让魏军遭到惨败,但文休也明白,那是敌国之间必然的欺诈,而最后能自杀全义,更是值得敬佩。当李兰开口要求之后,文休想也没想,便吩咐两名部下将廖化的尸体抬到了阵前。李兰将手一挥,便也有两名汉军上前,将廖化的尸体抬回阵中。李兰瞟眼打量,见尸体上还插着几支箭矢,好在是个全尸,也算稍微有些安慰,乃转对文休道:“多谢将军高义。只是将军明知廖化将军对我军极为重要,何不以其尸首相胁,换取自己与部下众人活命?” 文休冷哼一声,嗤笑道:“廖将军死的英烈,某深为敬佩,若换成旁人,便是剁成数截也不会还汝。至于以尸体威胁,换取自家性命,某虽不算什么英雄,却也不屑为之。”李兰点了点头,突然道:“将军如此美意,吾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乃复挥手,使汉军让开一条去路,道:“将军可带部下自去,日后战场相遇,再决生死。” 文休万万没有想到廖化的一具尸体,当真能换取这数十人的性命,愣了片刻,见对方不似作伪,不禁抱拳道:“多谢将军,敢问将军姓名?”李兰微微笑道:“吾乃汉大将军李兰,还请将军回复曹休大都督,就说当年许昌一别,李兰甚为挂念,来日战场相遇,却是敌国交战,不能丝毫容情,望都督不怪。” 文休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双十年华的“青年”,居然就是传说中的李兰,也就是害死自己养父的罪魁祸首,不禁杀意顿起,本待上前拼死刺杀,但又见李兰旁边护卫深严,自己定然不能成功,反而害了身后将士的性命。只好作罢,口中却也不再言谢,只冷冷说了句:“定当转达。”便带着部下从汉军中缓缓而出。没有战马,所以文休等人才没有能够赶上曹休大军,迟两日到达樊城。 曹休听完文休之言,不禁叹道:“不想李兰居然真来了樊城。”复又自嘲的说了句:“能败在他手上,倒也不枉。想当年在许都之时,太祖皇帝也对其赞誉有加,只是不想今日竟成我国之心腹大患。早知如此,当日在许都,吾便应该将其斩杀。唉!!!” 曹休自言自语地说完,突然有裨将来报,言郭淮大军已经抵达城下,正列阵挑战。曹休心中一惊,又连连咳嗽几声。文休才想起曹休身上的伤势,不禁问道:“都督伤势如何?”曹休好容易止住咳嗽,才摇头道:“这两日不过勉力支撑,好在将军平安回来,可助吾一臂之力。”文休当即答道:“末将自当尽力辅助都督守城。既然都督身体有碍,末将这便上城督战。”说完便要转身出去。 “将军且留步。”贾逵一声不吭的仔细听完文休的叙述,等他要离开之时,又起身喊止。文休随即停下,问道:“贾将军有何事吩咐。”贾逵凝视文休片刻,才不冷不热地答道:“将军刚刚归来,还不曾休息,岂可再战?还是想下去休息片刻,城上之事,不劳将军费心。”文休一介武人并不能听明白贾逵言外之意,还真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不由笑道:“末将贱躯强壮,不必休息,战事正紧,还是即刻上城守御才是。”便又迈开大步,准备出去。 贾逵却使眼色,让门前护卫将其拦下,继续淡然说道:“城上自有人守卫,汉军新来,攻势未必凶猛,还请将军休息一日,等明日汉军强攻之时。将军再出来迎战不迟。”文休看见两名壮硕拦在自己的面前,似乎也明白了贾逵的心意,顿时怒气上涌,大声对着曹休道:“末将忠心为国,次番拼死血战,方才走脱,万望都督明鉴。” 听完贾逵的第一句话,曹休便明白了他隐含之义,心中也不禁打起鼓来。文休甘心断后,又与蜀汉有杀父之仇,原说曹休不该怀疑他的忠诚。但是文聘并非文休生父,而李兰也未必是妇人之仁,肯平白无故的放敌方将领离开。此次之败,就是败在过于相信别人,现在还敢相信文休吗?曹休看了看文休,再看了看贾逵,觉得贾逵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何况就算文休一路劳顿,也该休息恢复体力,遂笑道:“贾将军并无他意。文将军征战辛苦,是该休息些时候,方可……” 文休本来是期盼着曹休能为自己说话,却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句。其实就曹休而言,不相信文休也只是一丝念头,更多的还是觉得文休确实该休息。但文休此刻怎能分辨出来曹休的好意?只觉得满腔的热血,被当头的一盆冰水泼了下来,心中不仅恼怒,更是觉得羞惭,为什么自己没有学廖化一样自刎明志,反而要留下在此受辱?一念至此,文休竟不愿再与二人争辩,乃将宝剑拔出,怒道:“既然都督不相信末将,末将只能以死明志,望都督好生保重!”便也要学那廖化横剑自刎。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曹休没有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能惹出文休如此大的反应,眼看文休要横剑自尽,急忙喊道:“将军万万不可。”一时忘记身上伤势,身体向前微动,便觉得伤口疼痛欲裂,不禁低呼出来。文休见主将如此,手上便略松缓了些,道:“都督若是疑心末将,何必阻拦?”曹休手抚伤处,叹道:“吾岂是怀疑将军?不过将军连日劳苦,今日汉军新来,需得休整两日,方可全力攻城?将军若要建功,便该好生休养,等来日何愁无杀敌机会?方才吾所言实为此也,将军万不可见疑,而行此不智之事。” 文休听他说的在理,心中遂信了几分,复将宝剑收回,道:“多谢都督爱护。”又瞟了贾逵一眼,道:“只是旁人未必都如都督所想,还请都督万勿听信小人谗言。末将来日必当死战,以报国恩。”贾逵听文休这样含沙射影,脸色微变,待要张口还击。曹休却恐二人闹将起来,不好收拾,急忙抢先说道:“将军忠心,天日可表。至于贾将军也并无他意,将军且先下去安心休息便是。” 曹休既然都这样说了,文休、贾逵二人也都只好各自住口。文休抱拳下去休息,贾逵却靠上前,道:“都督又要相信此人不成?”曹休望着文休远去的背影,道:“彼甘愿留下断后,以保全吾突围。方才又要以死明志,料来不会有投敌之举。”贾逵轻哼一声,道:“都督此言差矣。李兰纵横天下多年,杀人无算,连本国主母都能逼迫而死,何况文休乎?所谓义而释之,不过是文休一面之言,怎可相信?再者方才文休虽然欲自刎明志,可是见到都督开口相劝,便立刻停下,其心意若何,自是不言而喻。郭淮大军数日没有消息,怎么就在偏偏文休进城之后,展开攻势?”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曹休被贾逵几句话一说,又不免有些犹豫,沉吟半响才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吾等并无确切证据。要是贸然有所作为,倘若文休并无此意,岂不让他寒心?”贾逵口中虽然说的起劲,但确实也不能就肯定文休一定已经投敌,万一真无此事,确实不便随意行事。思量片刻,猛然计上心来,低头在曹休耳边一阵细语。曹休先是有些不愿,但经不住贾逵的劝告,而且也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只得点头让贾逵便宜行事。 再说文休此次随曹休出战,一心只是想要斩将立功,为父亲报仇,是以甘愿替曹休断后,死战到底。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李兰放条生路,回来樊城却遭受这样的猜忌,文休本是条血性汉子,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冤枉?才肯拔剑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曹休虽然嘴上说的好听,文休却感觉得出那个大都督有些口是心非,口中说的是相信自己,但又不肯命自己上城督战,反而让自己回帐休息。听着城上震天的喊杀之声,又想着贾逵对自己的猜忌,文休哪里还能安心入睡?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帐顶,恨不得就此拿上兵器,出城与汉军死战,就算是战死疆场,也总比受这窝囊气好。 终于天色渐暗,外面的杀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文休独自生了一天的闷气,此刻也觉得腹中空空。蜀军暂时退去,却不知今夜是否会连夜攻打城池,文休再不愿意继续躺在塌上,让别人在前方杀敌,于是起身出帐,想先去吃点晚饭,再前去向曹休请命。若是曹休不肯,文休便想自己上城杀敌,以明与蜀军毫无瓜葛。 刚出得帐外,迎面便有一人撞入怀中,那人来的十分匆忙,文休心中想的其他事情,竟没有躲开,下意识的伸手外推,将对方推倒在地。文休再看时,那人却是随自己突围出来的一名士卒,作战极为英勇,曾问得姓名,唤作张成,急忙双手扶起,道:“张成兄弟,什么事情如此的急?”张成起身之后,并没有回答文休问话,只是把手向后指,口中喊道:“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文休向其身后望去,就见不少曹魏军士远远站定,不住往自己两人打量。文休不明所以,乃问道:“莫不是你犯了军法?虽然随我征战,九死一生,但却不能因此而乱章法,最多我去向大都督代你求情两句。”张成却猛得摇头,道:“将军,并非小人触犯军法,乃是贾将军使人拿下我等后来之人,严刑拷问,要逼我等招供将军有通敌之罪。已经有几个兄弟吃疼不过,却又不肯冤枉将军,自尽身亡了。小人侥幸逃得性命,还望将军去请大都督主持公道。” 文休不听则已,一听便觉得血气上涌,怒气填胸,对着张成道:“带我去救众位兄弟。”张成虽然并非文休部下,但随着他征战多时,深知文休勇猛,心中十分佩服。听到文休肯救众人,便知众人性命已经保全大半,不由喜道:“多谢将军,请随小人来。”便转身向着来路而回。 贾逵本来派有一名裨将带人追捕张成,但看到文休之后,自知不能敌,于是只远远看着二人,使人前去通报贾逵。见到文休两人迎面而来,众人知道应该阻拦,却又畏惧文休武艺,被文休左右瞪了几眼,便不自觉地分开一条去路,任凭二人离开,然后再远远跟在身后。 文休心中气怒难忍,与张成三步并作两步闯入贾逵大营。老远就看见果然还有十余军士被捆绑在木桩之上,不用说都是随文休百战余生之人,文休不等有人前来阻拦,先大步上前厉声喝道:“贾逵奸贼,汝意欲何为?” 贾逵怀疑文休有诈,却又不能直接拿文休拷问,只好向那些随着文休归来的军士下手。然而这些军士能跟随文休死战到最后一刻,自然都是铁骨铮铮的血性儿郎。可怜这些人大多有伤在身,怎么能再抗得住刑讯逼供?不少人吃刑不过,便咬舌自尽,却无一人肯平白无故的冤枉文休。贾逵先只是想从这些人的嘴中弄出点东西,却没有想到事情闹到这般的田地。既然出了人命,贾逵便更想证实文休投敌,否则如何向曹休交代?于是刑罚更烈,死人也就愈多。等文休赶到的时候,三停人已剩下不足一停。 贾逵见文休怒气冲冲地望着自己,看神情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断,心中也不禁有些着忙。明知道自己理亏,乃勉强道:“本将军不过是奉命行事,清查奸细而已。” “谁的命令?”文休指着木桩上捆绑的军士与尸体,喝问道:“这些兄弟都是我大魏的英雄,为大都督断后血战,哪一个身上没有几处伤疤?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可是这满腔的热血,没有洒在与敌人交战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贾逵,你也是三朝老臣,世受国恩,怎么干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先帝在九泉之下不安,陛下圣闻之后,责罚么?” 被文休一阵质问,贾逵也觉得老脸微红,但骑虎难下。从最开始就怀疑文休是没有错,可是事情闹到这一步,死了数十条人命,贾逵此刻想要后悔,文休的架势又岂像是可以善罢甘休的?也恼羞成怒,喝道:“吾正是受朝廷恩养多年,方才尽心为国。不像汝等,久食朝廷俸禄,却干出如此叛逆之事。” 文休听他还敢提到“叛逆”二字,不禁愈加恼怒,提剑指着贾逵,道:“哪你且说说,有何证据?如若没有证据,便休怪本将军不念什么三朝老臣,要为死难的众位兄弟报仇。”浓浓的杀意,让贾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道:“若不成通敌,你却是如何逃得性命?”文休仍旧答道:“乃李兰义而释之。”贾逵遂冷笑数声,道:“李兰何人?明知你与蜀汉有杀父之仇,若不是别有隐情,怎肯留下你这样的祸患?” 这话却让文休语塞,能活着回来,本来就在自己意料之外,又何况是其他人?贾逵见文休不语,气势转盛,大声道:“你若是说自己死战突围,或者可信,却偏偏要说什么李兰义释,嘿嘿,这等谎言如何能让人信服?”文休自知确实难以服人,乃道:“本将军据实而言,上无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即便有可疑之处,却也不能掩盖你擅杀之罪。”说着便迈步上前,欲拿贾逵,道:“且随我去见大都督,请他主持公道。” 去见曹休,贾逵倒不畏惧,一则他行此事原是得到曹休首肯,其二此刻战事方紧,曹休怎么可能为了这些无名小卒,来责怪大将?但文休来势汹汹,贾逵却担心他暗下毒手,急忙后退几步,传令左右道:“速将此人拿下。”众将士虽然知道文休之勇,但又不敢违抗本官将令,只得互望几眼,喝喊着一起挺刀上前,捉拿文休。 文休本来只是打算和贾逵一起去见曹休,可是对方却先行动手,文休又岂是善与之辈?自不肯甘心受擒,乃仗剑相迎,与众人厮杀在一处。文休武艺虽在众人之上,但数日体力消耗过度,还不曾恢复,而且念着对方也是大魏兵将,不肯痛下杀手,出剑之时,颇有顾及,竟不能突破众人围攻,杀到贾逵身前。 贾逵见部下将文休阻拦下来,心中稍安,含笑看着众人交战,心里却盘算着是否该将文休乘机除去,否则终是后患。心里主意还没有打定,却听着外面杀声大作,正要派人前去询问,复听得有人喊道:“汉军入城了,汉军入城了。”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李兰下令放走文休,郭淮低声在其身后劝道:“文休作战勇猛,又与我军有杀父之仇,留下只是祸患,将军何不除之?”李兰并不回答,只是回首问道:“伯济也觉得,我不该放他?”郭淮与文休交战多次,深知其勇,且父子二人俱忠于魏国,蜀汉既然要致力北伐,自然不该留其性命,乃点头道:“不该放。”李兰遂不再答话,只是含笑望着文休远去的背影。郭淮见其不语,心中想问却又不便再问,眼看文休越走越远,好不着急。 “文休放得。”李兰、郭淮二人转头看去,却是马秉稍微上前,施礼道:“属下斗胆,愿猜测大将军之用意。” 在西川之时,李兰便常听郭淮书信之中,称赞马秉聪颖才智,可得大用。以李兰与马良当年的交情,自是十分欣慰故人有后如此。到荆州之后,李兰刻意观察试探,马秉果然如郭淮所言,遂带在身边参与军机。此刻李兰故意不明言心意,也多是想看看马秉的反应。听到马秉这样说来,李兰便点头道:“汝姑且试言之。” 当年马良故去之时,马秉年纪尚幼,只记得父亲丧失皆乃李兰一手操办,心中感激不尽。后来拜在伊籍等人门下,年纪渐长,逐步接触荆州政务,听说更多关于李兰的消息,更是敬佩不已,只望着有朝一日能再见这个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此次郭淮北进,离间司马,攻陷樊城,乃至今日围歼曹休,都是李兰之妙计,马秉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更庆幸自己能跟随这样的主公。 在李兰鼓励的眼神中,马秉腹稿片刻,便朗声道:“文休虽勇,不过一人而已,何足惧哉?连郭将军也觉得文休不该放,哪曹休等人见其安然无恙回去,又该作何想?曹休虽败,但仍有数万士卒,力战并非上策,大将军此举不过是希望能让魏军能内部分化混乱,好从中得利。” 这几句话深得李兰之心,不断点头示意。郭淮却又问道:“若能让曹休见疑,固然甚好。只是文休甘愿断后,代其死战,这等忠心,曹休若仍有怀疑,岂不有失本色风范?”马秉再看李兰一眼,觉得这位大将军的眼光仍旧是在鼓励着自己,于是又道:“回郭将军,曹休刚被廖将军引诱至此,惨遭大败,自然再不敢轻信他人。即便曹休不疑,其部下也多会进言。再退一步,就算文休回去,不被猜忌,但大将军之高义也能扬播于天下。以区区文休一命,换取天下人望,也并不算亏。” 等马秉说话,李兰乃哈哈大笑,上前轻拍其肩,道:“季常谦谦君子,怎么能有如此精明的孩儿?汝方才所言,尽得吾心。”马秉得李兰夸赞,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兴奋固然兴奋,不免有些慌张。张口想要说几句感激的言语,抬眼见李兰满面含笑,于是想乘机达成心中夙愿,急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这是何意?”李兰也跟着下马,伸手欲将马秉搀扶起来,却听他道:“属下有一事,还望大将军成全。”李兰初来三国,最先交到的朋友便是马良,而其后马良之死,也算是十分的壮烈,所以对马秉有着特别的感情,愿意为马良培养出一个扬名天下,青史留名的后代。听到马秉开口相求,虽然还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李兰却已经答应道:“但说无妨。” 马秉还不及开口,郭淮在旁早先笑道:“恭喜大将军喜得高足,恭喜马世侄拜得名师。”马秉听后,也再拜道:“多谢恩师成全。”李兰当即明白马秉所求,乃是欲拜入自己门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当年为了能用子为质,让李严、蒋琬二人不生异心,不得已收了李丰、蒋斌当弟子,现在已经后悔的要命,却没有想到马秉又要想拜入门下。 就李兰而言,收了两个弟子,一不教人读书写字,二不教人武艺军略,不过是挂名而已。现在两人都已经长成,特别是李丰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下巴上的胡子不知是李兰的多少倍。与李兰那张不变老的俊脸比起来,走在一起,哪里还像是弟子?活脱脱的一个老大哥。听着比自己还成熟的李丰口口声声喊“师父”,李兰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今马秉虽然还是白脸后生,再等几年之后,还不是跟现在的李丰一样?李兰岂不是又要忍受着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老的人,叫自己师父?想到此处,李兰是万万不愿再收下马秉这个弟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婉言拒绝? 马秉却并不知道李兰心中已经转过这样多的念头,仍旧叩拜道:“弟子拜见恩师。”李兰急忙拿双手将其搀扶而起来,道:“吾与汝父乃生死至交,若如不嫌弃叫吾一声世叔便是,吾却没有本领收汝为徒。”这“世叔”二字看起来比“师父”要亲热些,但李兰身为朝廷大将军,位高权重,马秉怎么可能时常挂在嘴边?正如郭淮等人,以前还能与李兰称兄道弟,但现在却都喊的是“大将军”。李兰这样说来,便是想免去被人再叫“恩师”的尴尬。 马秉一心想要拜入李兰门下,连郭淮都能看出来,其心之诚,自不用言语。却不曾想到,李兰会不答应自己的请求,若说李兰不收弟子也还罢了,可他偏偏收下过李丰、蒋斌二人。马秉这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但他向来要强,见李兰不答应,便不再恳求,神色之间的不快也是一闪而过,改口道:“多谢大将军不弃。” 马秉脸色上的丝毫变化哪里逃不过李兰的双眼?明白对方是以为自己厚此薄彼,有所不悦。李兰却不便多作解释,更不能将自己怎么都不变老的苦衷告诉马秉,只得再道:“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不需如此客气。”马秉再拜言谢,却难掩心中的那一丝失望。李兰出尔反尔,没有能答应马秉的请求,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乃改口传令,使郭淮派人远远跟随在文休等人之后,大军休整一日,随后而发,直等文休入城之后,便准备攻打樊城。 白天强攻半日,汉军虽然刚获大胜,士气正锐,却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毕竟曹休部下的兵马也都是曹魏的精锐,凭借着樊城之固,殊死抵抗,双方都损失不少。望着樊城高大坚固的城墙,李兰又不禁回想起当年,水淹七军,收降于禁,这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蜀汉的五虎上将皆在,国势日隆,曹魏也是名将如云。如今蜀汉固然再无当年那般的先锋大将,而曹魏都督曹休却又哪能与号称铁壁善守的曹仁相比?樊城破灭,也就只在今夜而已。 郭统退出樊城乃是诱敌之计,在出城之时,已经受计在城中挖有一条秘道,直通城外。李兰强攻樊城一则疲惫魏军,二来也是疑惑对方,让曹休觉得自己只有强攻一途。回营之后,诸将各回帐休息,准备夜间再行攻打,只余郭淮父子在中军帐中。秘道为郭统所挖,潜入城中内应,自然非他莫属,部下选取的三百死士也都在帐外侯命。 潜入城中得手肯定是大功一件,但危险性也相当之高,李兰有意改派别将前往,郭氏父子却再三不肯。李兰只好亲自置酒,为郭统壮行,其余军士也都赏有肉一斤,酒半瓶。当年离开荆州之时,郭统还是个半大娃娃,现在却已经成长为一员虎将,李兰将酒杯举到郭统面前,道:“今夜之战,成败皆在少将军。吾敬酒三杯,望少将军马到成功。”郭统将酒一饮而下,朗声答道:“末将定不负大将军重托。” 李兰虽然容颜不改,但经历这么多年的杀戮,心境却已经老了。看着郭统、马秉这样的少年英雄,才觉得血液还能沸腾起来。三杯酒敬完,李兰复向着郭淮道:“伯济可还有话交代?”郭淮随手取过酒杯,满斟一杯,双手奉至郭统面前,道:“为父也敬你一杯。”郭统见父亲如此,急忙拜伏在地,道:“孩儿不敢。” “起来。”郭淮道:“为父敬你,乃国事。此次入城,你肩上担子不轻。为父也没有别的交代,只有一句,性命可以不要,但樊城的城门却必须给为父打开,为父亲自带兵在外接应。汝可能做到?”郭统遂答道:“孩儿定当死战,若不能完成任务,决不回来见大人。”说完又将郭淮敬酒喝下。才再对李兰、郭淮二人道:“大将军,父亲,末将这便去了。”乃转身出帐。 李兰、郭淮二人互望一眼,也都跟着出来,就见三百死士已经整齐列队。郭统再对着二人一礼,便带着部下缓缓里去。李兰明明看着郭淮眼中的不舍,乃上前轻拍其肩,想要宽慰几句,却又说不出来。郭淮明白李兰的心意,当即强笑道:“末将征战多年,生死早看得极淡了。”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只得道:“少将军武艺不凡,定能达成使命。你我二人还是早作准备,好接应入城。”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郭统奉命率三百死士穿着曹军衣甲,由秘道潜入城内,吩咐众人以十人为一组,一面四下放火,一面高喊汉军已经入城。而自己却带着二三十人潜伏在城门两侧,等待时机夺取城门。两国处于交战状态,城中魏军自然防守的十分严密,但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外的蜀军身上,哪里想得到城内起火?不明虚实的,还真以为是蜀军从别的城门杀入城内,此时曹休重伤在身,贾逵又不城上指挥,眼见城中火势越来越大,城墙上的魏军都纷纷传言,竟有不少人开始偷偷下城,潜入民宅之内,以求城破活命。 郭统在下面看得真切,带部下从暗中杀出,高声喊道:“郭统在此。”直扑向城门,早砍翻几人在地。身后的二三十只猛虎,也顿时发威,四下砍杀魏军。城门口的守军原本就人心惶惶,此刻听得郭统大名,先有了几分畏惧之心,而且不知城中蜀军究竟多少,稍微抵挡一阵,便四散而去。郭统顺利夺下城门,暗道一声“侥幸”,马上命人将城门打开,并点火为号。郭淮引军在外,见到城内火起,早心急如焚,担心爱子安全,看着城门大开,遂率军杀入城门,但见爱子无恙,才十分欢喜地道:“吾儿立此大功,可速与为父去擒下曹休,献于大将军。”父子二人遂整兵杀入城内,欲活捉曹休。 且说文休与贾逵二人争执不下,听见城中有人高喊,汉军已经入城。文休正惊疑不定,贾逵却已先开口道:“好个文休,本将军果然不曾冤枉了你。你在此缠住本将军,却另使人引汉军入城。汝父为国捐躯,汝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无愧于九泉下的文将军么?来人,与本将军将此叛贼拿下。” 文休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贾逵居然还咬着自己不放,而且说得振振有辞,煞有其事,真是觉得哭笑不得,本待发作,却想着战事为重,不由忍气吞声道:“贾将军,某实无叛逆之心,如此汉军已经入城,还请将军速保大都督出城,某仍带人前去抵挡。”贾逵此刻倒不是刻意想去冤枉文休,只是文休前脚进城,汉军后脚即到;文休刚来缠着自己理论,汉军却又乘机入城。如果都用巧合来解释,未免也难以让人信服了。贾逵冷眼看着文休,道:“汝无需多费唇舌,今日本将军定要先除内奸,再御外敌。”挥手便要让部下上前捉拿。 “且慢。”文休喝止众人,道:“既然贾将军不肯相信,某只好自己了断,以安将军之心。”又将宝剑横于颈下,走上前几步,道:“还望将军能保护大都督出城,紧守宛城,以安社稷。”等所有都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宝剑之时,文休却突然发力,快速奔向贾逵。两人相距并不很远,贾逵前面虽然也有亲兵护卫,却都不曾想到文休会突然发难,没有提防,便有几人被文休推翻在地。文休武艺远在众人之上,一击得手,马上将贾逵制住,喝道:“某无叛国之心,奈何汝却再三迫之?”声色俱厉,显得十分气愤激动。 贾逵既然落到文休的手中,倒也不十分慌忙,只是闭眼道:“汝是否当真叛国,吾并不知道,只是本将军干系满城将士性命,不敢丝毫大意。此刻既然落在汝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文休重重哼了一声,将宝剑收回,道:“我若杀了你,岂非当真叛国?现下战事要紧,还请将军去保护大都督,某自带人抵挡。”言讫高声道:“大魏勇士,都随本将军前去杀敌。”说完便大步出营。在场众将军都不禁为其气度折服,顿时有不少人响应跟随。 看着自己部下不少随着文休前去,贾逵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愧疚,暗道:难道自己真的错了?文休既已走远,贾逵也不便再想,遂带人赶往曹休帐中。曹休重伤在身,在帐内听到汉军攻入城内,又连吐了几口鲜血,正要命人扶自己起来看视,就见贾逵带人赶来,不禁开口喝道:“汉军如何进城?”贾逵被曹休逼问,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起,只得道:“末将不知。” 曹休伤重,不得已将城中防务都交与贾逵处理,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便被汉军攻破,而对方却还不知道敌军是如何破城的?曹休怎能不怒,指着贾逵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气急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贾逵急忙上前搀扶,道:“汉军势大,还请都督保重身体。”曹休伸手将其推开,道:“本都督愧对朝廷,今日城破,有死而已。来人,取本都督兵器盔甲来。”部下亲兵还没有答应,又见一军士入内,禀道:“大都督,汉军攻城门,郭淮父子正率大军而来。文休正带人拼死抵挡,请大都督早些撤离。” “撤!”曹休狠狠地啐了那军士一口,道:“本都督还有何颜面后撤?传令众将,务要与城共存亡。”贾逵见曹休如此冲动,复跪下抱住其双腿,苦劝道:“请都督三思。樊城虽破,宛城却还仰仗都督守御。都督若是轻言生死,则宛城托付何人?宛城不保,则洛阳危矣,社稷危矣。都督身肩社稷之重,还请退保宛城,等候曹子丹将军回兵救援,再与李兰决一死战。” 贾逵所言丝毫不假,樊城已经被李兰攻破,若是宛城再失陷敌手,则曹魏京城洛阳将直接暴露在汉军兵锋之下,曹休就算是死,又岂能安心?乃长叹一声,道:“将军所言极是,吾死固不足惜,只是宛城却万万不能丢失。且先退回宛城,再作商议。” 贾逵见曹休答应,遂带人保护其向北门而退。其时蜀军虽然已经从南门杀入,但其余三门都还在魏军手中,曹休一行有惊无险,顺利从北门走脱。连夜逃出数十里,不见蜀军追来,才放慢行军速度,缓缓而行。曹休数日之内,连遭两次大败,连着逃亡两次,看着身旁的败军,不禁颇为感触,对着身旁的贾逵,道:“恨不听将军之言,误中廖化奸计,才有如今之败。”贾逵也长叹道:“末将也有料错的时候,文将军忠烈,末将军其疑其心迹。若文将军在城上镇守,汉军焉能如此轻易破城?” 两人正在自责之时,却听得前面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有军马迎面而来。曹休、贾逵都不禁失色,若是李兰又在此伏下兵马,只怕二人都要成为阶下之求。曹休贵为魏国宗亲,又官拜大司马,自然不肯被俘受辱,当即暗中握剑在手,宁死也不能被蜀军擒获。 “都督,是宛城薛将军的军马。”贾逵极目望清对方的旗号,急忙欢呼着告诉曹休,可是一句话说完,整颗心又如同落入冰窖之中,喃喃道:“怎么薛乔会来此地?”曹休先听说对方是本国军马,十分高兴,但听到贾逵后面一句,也觉得心中不安,强行坐起身来,吩咐左右道:“命薛将军速来见吾。”传令官还没有离开,就听对方阵中薛乔先喊道:“来的可是曹大都督军马?” 贾逵见果是薛乔也高声答道:“大都督在此,薛将军还不速来拜见?”薛乔闻言滚鞍下马,赶到曹休担架之前,拜伏在地,不住磕头道:“末将该死,末将罪该万死。”曹休见其衣甲不整,又如此请罪,心中先凉了三分,却又不甘心,仍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是宛城出了什么事?”薛乔还是不敢抬头,趴在地上答道:“大都督率军走后三日,汉军便兵临城下,有两三万众。末将深知宛城重要,乃紧守不战,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曹休几乎用尽全身之力,吼了出来,指着薛乔道:“就算汉军居多,宛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便是你无退敌之能,也该坚守待援才是。” 薛乔见曹休发怒,将头埋得更低,差不多贴到了地面,继续道:“末将正是这般想的,只是当初我军大搜司马父子之时,扰乱城中百姓,城中百姓不堪其苦。在汉军围城之时,居然开门相迎,末将一时不察,被汉军夺了城池。末将本该以身殉城,只是想来为都督报信,故而苟且偷生。” 曹休听闻宛城已失,如同天雷击中身体,半响没有言语,良久才猛然拔剑刺向薛乔,喝道:“汝兵败地失,还有何面目来见吾?”只是体衰力弱,宝剑刺出一半便斜斜落下。贾逵却比曹休要冷静得多,如今宛城已经失陷,不该再来追求薛乔的责任,何况曹休自己轻信廖化之言,尽起大军南下,才致使宛城守备空虚被夺。归其根本,错在曹休,而不是薛乔,此刻曹休身边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将,若再杀薛乔寒了众人之心,激起兵变,则更是雪上加霜。于是贾逵伸手接过曹休的宝剑,道:“都督且息怒。如今李兰、郭淮追兵在后,前又有强敌阻路,正是用人之际,薛将军固然有罪,还请都督饶其性命,使之戴罪立功。” 薛乔知道自己刚才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听着有人代为求情,连忙叩头道:“末将愿死战立功,还请都督饶末将一命。”曹休方才拼尽全身之力刺出一剑,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看了看薛乔,又抬眼望了望贾逵,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晕倒在担架之上。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曹休再次醒来,已经是躺在军帐之中,外面还隐隐约约传来喊杀声。“是何处又在交战?”曹休伤势反复,此时只觉得浑身酸软乏力,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竟没有让就在身侧侍立的贾逵听清楚。但看曹休的神色表情,贾逵能明白他是在问外面的战斗,只得如实答道:“是末将请薛将军整兵强攻宛城。” “已经到宛城了?”曹休又喃喃自语一句,突然眼中精光闪露,尽全力地大声问道:“我军乃数败之师,怎么还敢强攻宛城,岂非自寻死路?”贾逵见曹休又激动起来,急忙解释道:“宛城被汉军夺取,已经将我军归路阻断。若是绕城而过,城中汉军必会随后追击,只恐我军难以抵挡。与其示敌以弱,不如整顿精锐,强攻一日,使城中汉军不知我军虚实。等到晚上再乘夜而退,方可走脱。” 曹休听他说的有理,始将心中巨石放下,道:“吾重伤在身,这上万将士能否回归洛阳,皆赖将军之力。”说着又引出连串的咳嗽。曹休昏迷之时,贾逵请有军医替他察看过伤势。曹休本身受伤就十分严重,这几日内又连遭打击,气怒攻心,伤势复发,军医已经断定是再无回天之力。贾逵虽然与曹休素来不是很和睦,但毕竟一殿为臣多年,此番又并肩作战,明知其剩下的时间不多,心中难免伤感。现在又听曹休说得悲凉,也暗自叹息,堂堂大魏司马,居然落得如此惨淡下场,乃宽慰道:“都督但请宽心,末将定当竭尽所能,护送都督返回洛阳。” 宛城失守,八万大军只剩下万余残兵,曹休还能有何面目再去见皇帝曹睿?此时此刻,曹休倒并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想能将剩下的将士平安带回洛阳,这些将士有不少都随曹休征战多年,怎么能忍心让他们都全部客死他乡?曹休勉强伸手握着贾逵,道:“多谢将军。”贾逵道:“同为国家效力,都督何出此言?”曹休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假寐,耳朵却在极力地听取外面的交战声。 日落西山,薛乔依计收兵回营,埋锅造饭。贾逵又下令每灶多升几堆柴火,以迷惑城中汉军。当夜便留下薛乔等三千将士,贾逵却保着曹休带人绕城而走。临行之前,又授计薛乔在营中多插旗帜,虚张声势,三日之后,方可撤退。薛乔丢失宛城,原是死罪,幸得活命,自然甘愿冒死掩护,遂依计而行。第二日,城中汉军果然中计,没有出城追击。 且说贾逵护着曹休离了宛城,紧赶慢赶,直到进入河南郡内,才总算是放心下来。连日急行军,曹休的伤势愈加沉重,一日之内,竟有大半时间昏迷不醒,军中仅剩的几名医士都束手无策。眼看着曹休伤情恶化,刚刚脱险,贾逵便让全军就地驻扎,使人四处招请名医。两天之内,医生倒是确实连请带绑地找了好几位,但却都只是摇头叹息,并无一人能将曹休治愈,不过都是开些名贵药材,为曹休延命而已。曹休也自知大限将至,不愿将生命的最后时间都用在找人治伤上面,乃下令大军随后而行,自己却让贾逵带人护送,匆匆赶向洛阳。 贾逵虽然不清楚曹休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洛阳,却不忍心违背其意,于是将曹休安置在一辆大车之内,带着所有请来的医生一起,日夜兼程前往洛阳。沿途换马换车,不停的赶路,终于在曹休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抵达洛阳城下。其时曹休兵败的战报早就送到了曹睿的手中,曹睿虽然深恨曹休大败而归,但毕竟是大魏的重臣,曹氏的宗亲。在知晓身负重伤的曹休将要回到洛阳之后,曹睿也还是带着御医出城迎接。 曹休还本在昏睡之中,被贾逵叫醒,告知皇帝亲自来迎,想要挣扎起身,却是力不从心,还是让军士抬着自己前去拜见。当日出征之时,曹休意气风发,如今却已经被伤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看到曹休如此,曹睿心中原有的恨意,也消失不见,亲自上前抚着担架,道:“数月不见,不想大司马竟……唉!来人,快为大司马察看伤逝。” “不必。”曹休开口制止御医上前,示意贾逵将自己身体搀扶起来,对着曹睿道:“微臣伤势如何,自己心中明白,只恐时候不多,还有几句话要向陛下讲明,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曹睿早得到贾逵奏报,知道曹休的伤势无救,只得叹息道:“大司马且安心养伤,其余之事,等痊愈之后再讲不迟。” 曹休摇了摇头,惨然笑道:“陛下不必再宽微臣之心。微臣早是该死之人,不过是想再见陛下龙颜,故而坚持到此刻。”说着又咳嗽之声,吐出几口鲜血,才继续道:“微臣误中李兰奸计,致使宛城失陷敌手,有负先帝与陛下厚恩,罪该万死。微臣来见陛下,便是想要当面请罪。” 曹睿心中何尝不恨?只是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只能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朕已经下令曹子丹将军再率兵回驻鲁阳,以阻止汉军北进,大司马不必过于自责。”曹休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李兰用兵诡诈,且又制出不少利器,还应请子丹多加小心。其二,微臣想请奏陛下答应一事,汉军如今已经攻克长安、宛城,直迫洛阳,情势危急。但京城乃国之根本,还望陛下能坚决守御,万不可轻言迁都之议。一旦洛阳失守,则大魏江山社稷堪忧。臣虽然丧师失地,但我大魏占有中原之地,带甲百万,只要将士一心,必能重整旗鼓,吞吴灭蜀,只望陛下能常怀此志,完成先帝遗愿。” “大司马尽管放心。”曹睿青年登基,常有荡平天下之志,虽然现在时势不利,可也不会甘心服输,乃道:“朕虽不及太祖皇帝神武雄才,却也不会将先帝留下的基业拱手让人。朕非但不会迁都避祸,还要亲征李兰,夺回宛城。” 如今洛阳门户尽失,曹休担心皇帝懦怯,畏惧蜀汉兵锋,不及交战,便弃洛阳而走。若是那般则将尽失民心士气,曹魏社稷倾危。既然曹睿能有这样的气魄,曹休安心地点了点头,又复道:“臣所奏第三件事,还需陛下仔细考虑。臣伤势沉重,大限不远,臣死不足惜,请问陛下可有人选接任兵权?” 曹睿虽然口口声声让曹休安心养伤,但那只是宽慰之言,明知曹休将死,肯定要选好将领接任兵马。既然曹休问起,曹睿也不避讳,乃道:“大将军曹真与卿共事日久,可担重任否?”曹真与曹休同列,且都是曹魏掌兵重臣,曹休若死,其部归并于曹真麾下,乃是理所当然。曹休却摇头道:“曹子丹明于军略,却少于奸诈,只怕不是李兰对手。再者东吴闻我军大败,定也会乘机出兵,以得渔利,举国军政皆赖曹子丹一人,臣恐其分身乏术,顾此失彼,还需另选一人为好。” “大司马所言甚是。”曹睿抬眼看了看曹休身旁的贾逵,突然道:“贾将军在军中征战多年,熟悉军务,又长于计谋,可能继任?”曹休也转头看向贾逵,见其欲欲跃试的神情,想到此次出战若非有他,自己怕是不能再活着回来。只是为人刚毅,且又颇爱猜忌,出谋划策还可以,真为三军主帅,气量上却还欠缺些。终于还是摇头,却又不便明言其短,只是道:“陛下心中可还有人选?” 以外姓为将,本来就非曹睿心意,但曹休与贾逵是一道回来,还以为是曹休属意于他。曹睿才不得已说出贾逵的名字,却没想到又不合曹休之意,实在不能想到旁人,遂问道:“大司马心中必是已有人选,何不明言?” 曹休的确心中早有人选,只是不好说明,见曹睿问及,遂道:“臣所荐之人,才可大用,只是,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合陛下心意。”曹休已是将死之人,曹睿岂忍拂他之意,乃接口道:“大司马但说无妨。” “陈王曹植。”曹休只把这四个字说出口,就见曹睿脸色已经大变,急忙道:“臣所奏别无他意,陈王素怀报国之志,又颇有才干,武皇帝在时,便有使其领兵之意,只是酗酒失职,才为武皇帝疏远。近几年闭门读书,大有悔过之意,陛下何不起用?” 曹植是曹操第三子,曹丕之弟,当年确实一度受宠,险些使曹操改易世子之位。所以自从曹丕继位,便十分排挤,数次贬其爵位,改其封地。曹睿得传大位,也秉承其父之风,又将曹植改封为陈王。当司马懿造反的檄文在洛阳四处张贴的时候,曹睿还动过杀曹植之心,只是被曹真、王朗等人劝阻。此刻曹休居然举荐他来带兵,莫不是重伤糊涂了?曹睿对曹休这个建议十分不以为然,口中却不愿就马上拒绝,于是道:“此事关系社稷安危,朕还要再与众卿商议才好最后定夺。” 曹休明知皇帝是推委之辞,便又说道:“臣还有一事启奏。”等曹睿同意之后,才道:“陈王志不在小,陛下若不能用之,便及早除之,不然吴蜀攻于外,臣恐陈王乘机乱于内。”曹睿仍是点了点头,道:“朕心中明白。”不愿再与曹休多说此事,便传令御医为曹休察看伤逝。曹休强撑着到达洛阳,便是想要当着皇帝的面,安排后事。虽然已经将要说的话说完,但是曹睿却对后面的几句不以为然,曹休又不便再继续争辩,心里又愧又急,张口想要喊住走快的曹睿,却是满口的鲜血脱口而出,身体再次软软地倒下。只不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从关平与李兰屏弃前嫌之后,若说蜀汉的领军将领之中,还有谁不是李兰的亲信,那无疑只有上庸守将镇远将军霍弋。霍弋乃是霍峻之子,其父在葭萌关被邓芝所杀,便一直被刘备恩养在宫中。后来还是李兰将邓芝送到上庸,由霍弋亲自为父报仇。自此之后,霍弋虽然还是忠心刘氏,但对李兰的却是充满感激之情。只要不看到他欺君夺位,都能睁眼闭眼,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 李兰逼宫迫死国母的消息传到上庸,霍弋曾修书一封,送与李兰,对所行大逆之事,痛加责骂。上庸左临汉中,右靠荆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李兰有恩于霍弋,且知他对汉室十分忠心,倒不担心他效仿孟达,转头曹魏。但逼杀张皇后之事,吕容确实做的有些过分,李兰只好回书霍弋,措词十分客气。仔细将张绍的阴谋说出,言“兰不杀人,人即杀兰,实不得已而为之”,又晓之以忠义,动之以恩情。霍弋也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毕竟独木难支。如今李兰大权在握,霍弋又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是修书责骂,出口恶气而已。 李兰心中也明白霍弋虽然受了自己大恩,但却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将领,因为他的心中更加忠于那个坐在宝座上的刘姓皇帝。所以在倾国伐魏国的时候,更本就没有怎么考虑上庸的这支军队。引诱曹休出战,李兰其意只是想将其部全歼在樊城城下,然后再出兵进取宛城,但万万没有想到,兵临城下,却看着城上飘扬的是蜀军旗号。李兰还正在纳闷,就见城门大开,数十百骑涌出,为首一将高呼道:“李大将军何在?” 李兰见是霍弋心中倒先明白了几分,打马出阵,问道:“霍将军如何在此?”霍弋在马上欠身,道:“末将闻知大将军与曹休在此决战,特引兵前来相助,宛城守备空虚,已经被末将拿下。”说拿下城池,却又没有请李兰入城,甚至都没有派人报捷,言外之意,便是不想让李兰进去。 李兰现在才算是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宛城落在霍弋的手中,怎么也比在曹魏手中要强。而且霍弋晓畅军事,若是驻守宛城,必能保其不失,当下不愿与之发生冲突,随笑道:“将军得此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郭淮随李兰征战而来,却看着即将到手的肥肉落到了别人手中,心中自然有些不快,也跟马上前,道:“曹休兵败而来,将军既然夺下樊城,怎么没有将其擒获?” 霍弋似乎有些吃惊,微怔道:“曹休果真是兵败而来?”郭淮冷笑道:“大将军精心设计,众将士拼死力战。霍将军这话问的似乎有些不对。”霍弋听后,良久才叹息道:“末将失职,夺取宛城之后。曹休便督率军马而来,猛攻城池,末将深以为宛城重要,不敢有丝毫大意,看到魏军势大,只是紧守城池,不复出战。不想竟中曹休奸计,被其走脱。” “将军不必自责。”李兰看着郭淮又要出言相讥,急忙抢先道:“曹休远来,将军不知虚实,乃以城池为重,不出城交战,这也是老成持重之道。能夺下宛城便是大功一件,是否擒拿曹休倒在其次。” “多谢大将军不罪。”霍弋再欠身谢罪,遂又道:“宛城刚经战事,城中百姓不安,大军不宜入城。末将以为大将军可将大军驻扎在外,然后入城安民。”郭淮听他明言不肯放自己军马进城,不禁心中恼怒,喝道:“汝此是何意?”李兰惟恐二人发生争执,急忙止住郭淮,道:“霍将军所言有理,伯济可带大军在城外休整,吾自与霍将军入城安民。” 郭淮本待要劝说李兰不能轻易入城,但李兰不等他再开口,便已经打马上前,转念又想霍弋不比张绍,受有李兰大恩,不会使用强硬手段对付李兰,只得转谓郭统、马秉二人,道:“汝二人可随大将军入城。”两人躬身领命,便紧随在李兰身后。郭淮目送众人入城,方才带兵去择地而营。 李兰随着霍弋入城,看着左右残破的街道民房,竟无多少百姓,不由道:“宛城乃南阳治所,司马懿在此经营多年,却被这一场战火破坏成这样。唉!”又想着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自己,不禁连连叹息。马秉紧随在其身边,乃接口道:“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方可免去这战乱杀伐之苦。而要统一天下,必然要征战杀伐,以小杀而成大仁也。”李兰也明白“以战止战”的道理,但看着两旁刚被战火燃烧过的房屋,以及剩下不多的如同乞丐一般的居民,心中总还是有些酸楚,乃转谓霍弋道:“吾闻二曹得占宛城之后,纵兵扰民,百姓不堪其苦,多遁入深山。将军来此多日,可有出榜召回流民?若有百姓回城安居,可赏赐粮食工具,替其修缮房屋,使之安居乐业。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曹魏既失民心,我等却不可再重蹈覆辙。” 霍弋一一领命,犹豫片刻才突然道:“末将已经派人前往周围山中招抚流民。”李兰点了点头,道:“将军能有此意,足见心怀朝廷。”又问道:“城中粮食农具可够用否?若有所差,可使人前往荆州运些来。” “末将遵命。”霍弋再看了看李兰,似乎有话要讲,却又始终不肯开口。李兰见其欲言又止,便含笑道:“将军与吾同殿为臣,有话但可直言,不必吞吞吐吐。”霍弋心中确实有事,但又确实不知道该不该对李兰说,此刻被李兰看破,再犹豫片刻,才略微叹息地道:“曹休强攻宛城之时,曾有人进言末将,此曹休虚张声势之计,劝末将军连夜出城劫营,定能大破魏军,生擒曹休。末将却深恐中计,不敢擅自出战,以致曹休走脱。而招抚流民之事,也是此人建议。” “哦?”李兰不禁大为诧异,想不到霍弋军中还有这等谋略之士,正要开口询问其姓名。霍弋却先缓缓从口中说出三个字,竟险些将李兰惊落马下。 第十五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曹真、曹休二将攻破宛城之后,却不见司马懿父子下落,于是在宛城内外大加搜捕,又派军马封锁南下的所有道路,惟恐其投奔荆州郭淮。这些都是空费心思,司马懿知道南下危险,乃折而向西,前往上庸,想要通过霍弋引见,投入蜀汉朝廷。霍弋早闻其名,本待要将其推荐入朝,却又恐司马懿投效李兰,则李兰势力更增,对蜀汉大为不利,遂不肯上报,只将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二人好生安顿在上庸。 司马懿何等奸猾之人,霍弋的这些小算盘又怎么能逃出他的算计?住入上庸之后,司马懿整日深居简出,每与霍弋见面之时,交谈都是隐约表露出对李兰欺主之事不满。以司马懿之演技口才,自然很快就让霍弋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引为知己。自从郭淮攻打樊城,霍弋就一直都关注荆州战事,又知道司马懿谋略远在自己之上,时常请过府中商议。后来乘虚夺下宛城正是司马懿所献之计,只是霍弋在夺城之后,一心想要保住胜利果实,不听司马懿所言,不肯出城攻打魏军,才使得曹休走脱。 司马懿为霍弋献计,也不愿意久居人下,再请霍弋代为引见。霍弋已经见识过他的谋略,觉得司马懿若真的能效忠刘禅,或者还能牵制李兰。可是两人如果联手,其后果又不堪设想,犹豫再三,霍弋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司马懿要是不肯效果刘氏,也未必肯真心辅助李兰。两人日后能有争斗,受益的只非刘禅莫属,于是霍弋还是将司马懿的姓名说了出来。 听说司马懿就是为霍弋出谋划策之人,李兰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将司马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忧的却是自己究竟能否将司马懿掌握在手中?以对司马懿的了解,李兰觉得最妥当的方法,就是将司马懿杀掉,永远消除这个隐患。可司马懿久镇宛城,甚得民心,且兵败来投,李兰若贸然杀之,必然有失天下人望。李兰虽然不在乎这些虚假名声,但此时已经和曹魏开战,却不能不考虑取胜之道。再者司马懿虽然老奸巨滑,只要不付与兵权,还怕他能翻天不成?留下为自己伐魏出谋划策,倒也不失为一位上等幕僚。 李兰权衡再三,总觉得杀司马懿得不偿失,遂笑道:“吾欲见仲达久也,将军可速引吾前往。”又转身对郭统道:“速派人前往汝父营中,请司马二公子来与父相会。”原来当初虽然名义上是请司马昭入朝伴驾,但李兰也不是傻子,明知司马懿父子三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怎么还敢将他们引入蜀汉朝堂,和那一帮子反对自己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自找麻烦么,于是将司马昭羁留在郭淮军中,随军征战,时刻掌握在手心。现在既然得知司马懿就在城中,李兰也乐得做个人情,让他们父子团聚片刻。 再见到司马懿,给李兰的感觉就是老了,当年在许都同殿为臣的时候,司马懿还是那样的神采奕奕,时刻期望着在曹魏大展拳脚。可曹操毕竟是雄才之主,明知司马懿怀有大志,且有“狼顾”之相,怎么敢交付其兵权?还是当初孙、刘两家三处并进,曹操一时失误,竟让司马懿与徐庶二人同镇宛城。而司马懿也没有错过机会,借李兰逃出许都的借口,杀死徐庶,夺取宛城兵权,从此割据宛城经历十年之久。如今司马懿再回宛城,却是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为他人所用,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头上的白发,额头的皱纹,数夜之间也添了不少,看上去确实老了不少。 老是老了,但老而愈“奸”,李兰总还记得“司马诈病赚曹爽”的典故,对眼前的这位老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急忙下马,迎上前去,笑道:“仲达别来无恙?吾闻知宛城失陷曹休之手,不得仲达消息,寝食不安,于是亲自赶来赶来南阳,不想仲达竟在霍将军军中,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在李兰打量司马懿的同时,司马懿也在打量着李兰。没有见面之前,司马懿只是羡慕李兰现在的权势,当初差点死在自己的刀下,而今却成了权倾一国的风云人物。见面之后,李兰不变的容颜,仍旧年轻俊朗的面孔,更让司马懿艳羡不已,虽然明知李兰口中说的全是欺人之谈,司马懿却不得不笑答道:“多谢大将军厚爱,赖陛下天恩,托大将军洪福,老夫才能与犬子保全性命。” 两人都知道对方言不由衷,却又要互相握着手,装成密友一般,饶是李兰混迹多年,早习惯这样的虚情假意,也觉得难以忍受。又再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方与司马懿携手入内。坐定之后,司马懿便又道:“将军大破曹休,又得占宛城,威镇天下,却不知将军下一步打算如何?”李兰并不回答,反问道:“仲达能归顺大汉,实是朝廷之福。实不相瞒,吾确有再进之心,只是曹魏势大,惟恐不能力敌,还望仲达能有以教我。” “不敢。”司马懿乃谦逊道:“大将军胸藏百万兵,熟知韬略,老夫岂敢班门弄斧,遗笑方家。”李兰却坚持道:“仲达不可太谦,能在宛城屹立十年不败,岂是常人能及?吾以诚相待,还望仲达据实所言。”司马懿明知道李兰对自己有防范之心,若是再行推辞,反而不好,遂答道:“曹休虽败,但曹真全军仍在,徐晃、张合二将在潼关也有不下十万兵马。恕老夫直言,曹魏之军力国力,仍在朝廷之上,将军虽然极善用兵,但曹真、徐晃等将只坚守不战,将军也难取胜。西川粮草转运不便,战事拖延日久,大军难以为继,启时进不能胜,退又恐为曹魏所袭,陷入两难之境。” 司马懿终于开口说了几句实话,李兰不禁连连点头,复问道:“如之奈何?”司马懿遂道:“以老夫之见,朝廷与孙吴共结盟好,何不遣人前往江东,说其一道出兵,使攻汝南,则能分曹魏兵势。将军可暂休整兵甲,囤积粮草,等待时机再进不迟。” 看来只要稍微有些远见的人,都能明白吴蜀联盟的重要。李兰所谓的“再进之心”也不过是试探之言,夺取长安、宛城之后,便有心止步不前,休养士卒。司马懿能与自己见解相同,倒也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意。李兰虽然心中称是,口上却并没有说出来。旁下马秉见李兰不置可否,乃出列道:“属下不敢苟同司马大人之意。如今我军新胜,士气高昂,正该借此机会北进,兵锋直指洛阳。若是止兵不前,如大人所言,朝廷国力远不如曹魏,一旦等其恢复元气,我军再想取胜,岂不更难?” 马秉之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李兰微微点了点头,转视司马懿道:“仲达以为如何?”司马懿认得马秉,知道他是李兰心腹嫡系,不愿与之争辩,遂笑道:“马大人所言也甚是有理,老夫年纪大了,只为求稳,远不及大人少年壮志。至于何去何从,还请大将军定夺。”李兰又在心中暗了骂句老狐狸,司马懿这几句话,既不否定自己刚才的建议,又不开罪马秉,而且将问题再还给了李兰,可谓一举三得,看来这三国最大的赢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李兰也不便就此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是笑道:“那且待吾与众位将军商议之后,再作决断。今日能入宛城,皆仲达与霍将军之力,当设下酒宴为二位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