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黑猫的模样显得有些沮丧。 “最后一个问题……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那些被抓走的猫,对不对?” 黑猫这次没有特别的回应,只是歪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奇怪?”这算什么反应?到底是还是不是? 黑猫没有再回答他的问话,竖起尾巴,一摇三晃地向温乐源扭过去。 温乐沣看着它的背影,心中的疑团愈来愈深。 深夜,202房间。 温乐沣在自己的床上,裹紧毛毯缩成一团,温乐源四仰八叉地躺着打呼噜,一条腿压在旁边床上的温乐沣腰部,看来睡得很舒服。 黑猫偎在温乐源的脖子和枕头形成的小窝里,睡得和温乐源他们一样香。 突然,黑猫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眼闪烁着闪亮的光芒。 它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睡得舒服的小巢,看看仍然睡得鼾声大震的温家兄弟,走到窗户下面,无声无息地爬上旁边的矮桌,然后轻巧地跳上窗台。 温乐源忽然大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黑猫身体一缩,好像被吓了一跳。不过,温乐源并没有要醒的样子,一转身又睡了过去。 黑猫等了一会儿,才又掉转了屁股,开始悄悄抠抓纱窗。 这栋绿荫公寓所有房间的纱窗都是非固定,可以左右推拉的那种,它的爪子在纱窗边缘抓了半天,终于抓到了空隙,一点一点地,将它拉开了一个可容它的身体自由出入的空间。 它从空隙中钻了出去,砰地跳上了窗外的树,跳上一楼窗户的狭窄平台,又跳到了地上,往巷外跑去。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窗口看着它离去,温乐源挠了挠一头乱发的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它每天晚上都出去的?” “每天晚上窗台上都有泥爪印,想一想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追吧。” “追?你不是说真的吧!它已经跑那么远─” “那就快点!” 温乐沣的魂魄呼地便飞了出去,他所行进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不远不近地飘浮在努力奔跑的黑猫身后。 温乐源抱住温乐沣倒下的身体,气得破口大骂:“你倒是好啊,每次把身体一丢就跑了!下次看没我帮你处理怎么办,还不让冤魂把你躯壳占了!” 他边骂边翻箱倒柜地找符咒,“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自己飞得快就算了,知道我用控制物体飘浮的能力让自己飞行,有多累吗? “我又不像你能随便离开身体……他妈的!符咒哪儿去了!厨房的……对了,上次……” 黑猫肥胖的身体在街道上飞奔,速度非常惊人…… 惊人是惊人,可惜它实在太胖了,跑了几个街口,就趴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看得出真的被累得够呛。 一辆夜行的计程车携带着废气的臭味向黑猫驰来,它忽地竖起了耳朵,趁汽车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紧跑几步,猛地挂在了汽车的后面。 “它还真是会想办法……” 汽车一路前进,黑猫卷着尾巴,死死地扒住唯一能让它落爪的后牌照,时不时地轻轻喵呜一声,大约在抱怨那里不好落脚。 汽车行进到城东郊,它轻盈地跳了下来,窜过几条街道,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温乐沣一路紧跟,目光不曾稍离它奔跑中摇晃的粗大尾巴。一条影子从视野中一闪而逝,温乐沣惊觉,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黑猫停在了一个油漆掉得斑斑驳驳的铁门栏前,从花雕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那个铁门,大概勉强能同时进两辆普通的小轿车的样子,里面的院子倒是挺大,有几个普通的平房,院子里有两堆正方形的什么东西,用雨布盖着,像是怕被雨淋湿了。 而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堆放在那里,天色太暗,他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温乐沣几乎被撞散了魂魄。 待他收拾形神之后,发现已经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了院子中央,在黑猫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两堆正方形的东西。 那身影是─沉默者! 温乐沣一阵眩晕,几乎掉下去,身后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是关键时刻,可不能掉下去。”温乐源在他耳边低声说。 黑猫的耳朵前后转了转,猛然回头,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不速之客,居然“嗖”的一声跳了几乎有半米高,看来是被吓到了。 它退了几步,露出一副凶相毕露的表情,四爪放低,胸腹部几乎贴在地面上,背上和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僵直地竖了老高。 “咦嗷呜─咦嗷─呜─” 它那种腔调,就像是在说“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似的,高亢的声音直刺人耳膜。 沉默者往前走了一步。黑猫紧张地四爪紧紧扒着地面,像要怕得后退,又不得不与沉默者对峙。 “你每天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这些东西的下落吧?”沉默者淡淡地说。 黑猫凄厉地嗷呜了一声。 “滚开,别堵在我面前。” 黑猫继续嘶叫,却不让开。 沉默者手一扬,黑猫的身体竟在虚空中飘浮了起来,它四爪拼命地挣扎,却不起丝毫作用,只能无助地向空中大叫。 “它在叫我们,要下去吗?”温乐源问。 “下去也太晚了吧……”温乐沣说。 沉默者走到其中一个正方形的物体旁边,手抓住了上面的雨布,黑猫的叫声愈加激烈,在暗夜中听来格外恐怖。 沉默者慢慢地、慢慢地拉着雨布,露出了下面物体的一角,两角,三角……四角……全部露出。 万物静寂,噩夜无声。 那个正方形的物体,是由几百只小笼子组合而成的。而几百只小笼子里,每一个都满满地装着好几只猫!它们都是活的,但为什么这么安静? 它们都躺在笼子里,极少有哪一只能动一下。离沉默者最近的笼中,一只很老的猫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华,只是死气沉沉地一片。 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当然也无法向他控诉。它只是张开眼睛,看这个亏欠了它的世界一眼─最后一眼,之后便溘然逝去。 老猫身边的另一只猫舔了舔自己身边的难友,发现它已经逐渐冰冷,再也不可能回应自己,喉咙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声呜咽。 沉默者的手指伸入了笼子,抚摸着死去的老猫,它身边的猫看了看那根手指,用舌头舔了一下。电光石火的无数影像,在沉默者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下,抽回手指,转头看向东南角的那堆废弃物。他又迈开步伐,缓缓地向那里走过去。 温乐源拉了温乐沣一下,两人迅速地降落了下来,挡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到最重要的内容了,别再刺激你自己,快回去!” “你们滚开。”他冷冷地说。 “听我们的,别再过去了,你最近本来就不稳定……” “滚开……”沉默者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那棕黄色的眼睛,几乎占了他的脸的三分之一,“听到没有……” 温乐源和温乐沣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手心中蓄力待发。他们的力量不如他,没错,但是要阻挡他,还是有可能的。可惜……他们猜错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们面前的人就消失了,随即后腰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猛击,两人大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沉默者的步伐依然是缓慢的,他终于走到了那堆东西旁边,低着头看着它们。 那一堆如同小山一样的东西,是猫的尸体,大的、小的、老的、幼的,猫的尸体。 有的没了头,有的破了肚子,有的眼睛被挖出来,有的没有爪子,有的……什么都没有,那是四分五裂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尸体。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剥了皮,光裸裸地堆在那里。那情景看起来有点可笑,就像一堆没有穿衣服的……人的尸体! “在我知道……它们失踪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我还是抱着一点幻想,也许,这些人是捉了它们去卖…… “不过,看来我猜对了,它们的确是被捉来卖,可惜不是完整地卖,而是拆开来……” 他转身,指着那一排平房,“它们,就在这儿。不给它们喂食,因为很麻烦;不给它们喝水,因为怕它们叫;把它们都挤在那种小小的笼子里,一个一个叠放在那儿,因为这样节省空间……” 第一层的笼子无声地碎成了灰,许多还能动的猫都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跳下笼子,从各种渠道开始了它们的逃亡。 可是还有很多猫,和那只老猫一样,永远也没有了自由生存的机会。 温乐源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温乐沣更是伏在地上困难地喘息,魂魄的轮廓有些模糊,这是他正在衰弱的证明。 “我们吃肉,你们也吃肉,这很正常,因为这是神给我们定的规则,不这么做,我们活不下去。” 黑猫仍然飘浮在空中,却不再叫,一双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沉默者。 “可是,你们为什么这么爱折磨别的生命呢?猫也罢,狗也罢,甚至人也罢……你们对生命的残害,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高兴,你们就能随意抹煞更弱小的东西。理由是,我们没有思维,我们不懂得痛苦。” 他的左眼流出了脓水,额头有一个针眼似的小洞在逐渐扩大,血液悄悄爬了出来。 “你们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吗?那儿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有很多人、很多双鞋子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妈妈在生下我们之后几天,就出去找食物,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一个小妹妹后腿残疾,但她很喜欢坐在路中央,因为总会有人摸一摸她,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老女人踩破了她的肚子,我还记得那个老女人说过的话,‘小猫的肚子真软,一踩就破’。” 想像到那种情景,温乐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再听。 “我的三个哥哥姐姐,被几个小男孩带走了,后来只有一个哥哥逃回来,可是他喉咙里被塞了东西,他不能吃饭,不能和我说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饿死。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的喉咙里塞的东西,叫做口香糖。” 平房的其中一个房间亮起了一盏灯,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谁在院子里叨叨咕咕的烦死了!”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和飘浮在空中的那只猫时,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来─” 沉默者的手在虚空中一抹,那个人的脑袋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一半。 那一半的脑袋滴溜溜地滚落在地上,像一只红色的碗,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我们也杀戮,因为我们也要生存。可是我们不会为了乐趣,而伤害其他的种群,因为我们唯一要的,只是生存。我们想要生存,不是以其他种群的灾难来换取,我们只索取我们需要的,而不是像你们一样漫无目的地大肆残杀。” 温乐源勉强站了起来,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地。 “你这……也是残杀啊!” “残杀?”今晚的沉默者非常冷静,冷静得可怕,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你知道什么叫残杀?把它们关在这里,不给它们吃,不给它们喝,不给它们自由,让它们自生自灭。 “发现有快死的,就拉出来活生生地剥皮,反抗的就砍掉爪子、砍掉头、割掉舌头、割掉尾巴直接掐死……你觉得那不是残杀……哦,也对啊,那时候它们还活着呢。” 温乐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抓紧头发。 “你哭什么?”沉默者的表情很是惊讶,“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哭得比我还伤心。” “那不是……他的眼泪……”温乐源脚下不稳地退了两步,道:“而是你的。” 沉默者的表情动了一下。 “你哭不出来,所以他才会哭。” 沉默者笑了。 温乐沣的眼泪,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吗?”沉默者说。 第一个出来的人久久没有回去,又有两个人披着衣服一边骂,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老三你他妈的干啥呢!和谁说话说得这么高兴……” 沉默者的身躯就如同一只灵动的黑猫,转眼间已经悬浮在那二人之间。 “住─住手!”温乐源挪动了一步,脚下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住手……” 沉默者手中冰冷的寒芒一闪,那两人颈动脉的血“扑”的一声喷出来,喷了他一身一脸。他轻盈的落在地上,转身,被血沾染的白净脸庞与白净的衣裳,在月下显得异常森然。 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传来走来走去和大叫的杂乱声音。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沉默者说:“你们想说,他们该交给员警,而不是我个人对他们动私刑,是不是?” 一个拿着铁锹的人率先冲了出来,沉默者的手圆圆地画了一圈,那人生生地被截成了两段,他身后的人喧哗起来。 “可是,我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杀了人的歹徒必须偿命,而对其他种族的杀戮,却只得到你们一句‘没有相关的法律,无法定罪’? “我们不是濒危保护动物,所以死了白死,被虐杀也是活该?我们也是命,和你们一样的生命,只是不如你们强大,不会说话,不会控诉,所以我们就不可能有思想?我们就不会痛苦?” 温乐源张口结舌,“那只是……那只是……” “我跟你说啊……”沉默者露出了一口白牙,尖尖地,“我受够了。” 他的身体像旋风一般,冲入了举着各种武器向他攻来的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中,血花四溅。 你们强大,所以可以对弱小的我们为所欲为。 那么,如果我们强大呢?是否可以……对你们为所欲为? 黑猫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一双猫眼悲哀地看着在人群中恣意杀戮的沉默者,忽然开了口。 “他……死得很惨。” 那是很沉稳的男性的声音,由于是从猫的口中发出来,而显得无比怪异。 温乐源正准备扶起弟弟,仿佛被雷击中似地愣住了。 “你……你会说人话!” 黑猫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他也是被一个小男孩捡回家去的。 “不过,他也许曾认为那是他的幸运,因为那个小男孩对他很好,从来没有虐待过他,也没有往他嘴里塞过口香糖。” 已经没有人想要攻击了,他们丢下自己充当武器的东西,四散奔逃。 “可是有一天,小男孩对他不感兴趣了,就把他带到公园里,绑在一棵树上就走了。 ”后来来了几个人,用烟头烫他,用小剪刀剪他的肚子,用树枝捅瞎他的眼睛,用铁钉把他的头钉在树上,一边说笑,一边看着他慢慢断气……“ 一个人跑到门口,大叫着想要开门。 沉默者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他张着嘴,贴着栏杆缓缓地倒下去,血液从他的胸口哗哗地喷涌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沉默者的事情?”看样子……不会是妖猫。 黑猫转头看了他一眼,猫没有笑的表情,但是,温乐源却觉得它在笑。 “是啊,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见无法逃离,一个人捡起地上的木棍,向沉默者的头顶砸去,沉默者的手在他面前一晃,他的脸立时碎成了肉酱。 “你到底是谁!你来干啥!我们没惹到谁呀……”一个人被逼到角落里绝望地哭喊。 “说得不错噢……”沉默者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们也没惹到谁呀。” 那个人带着眼泪倒在地上,从头顶至腰,被整个劈成了两半。 身后一个人举着一把尖刀,向他猛刺过来,沉默者回头,看着那柄刀的刀身,似乎愣了一下,眼看这微微的一愣,就要让他被这尖刀一击穿心……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瞬间窜了出去,刀身穿过猫的腹部,扎在了沉默者的肩头上。 “喵嗷─呜─” 由于有了黑猫这个盾牌,那人的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浅浅地扎出了一点血而已。 沉默者惊愕地看着那只莫名冲出的黑猫,顿时暴怒。 他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人的胸口,那人整个身体当即软在了地上,那个样子,就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蛇,应该是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黑猫掉落在地,刀还插在它的肚子上。 沉默者来不及看看它的伤势,又是两个人举着木棒打来,他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黑猫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一股灰白色的气体,从它的口中慢慢飘散出来,凝集成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模样,向发愣的温家兄弟挥挥手,悄然往铁栏外飘去。 而被利刃扎入腹部的黑猫却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毛,疑惑地看着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腹部的那根利刃,已经不见了。 一个人“砰”的一声被砸到它身边,它吓得“嗷呜”了一声跳起来,转眼间跑得不见了影子。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温乐沣总算不再流泪了,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问。 “我哪儿知道……” 沉默者终究杀光了所有的人。当他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最后一层的笼子也碎裂了,所有还活着的猫都跑了出来,或快或慢地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剩下的无数猫尸,和人类的尸体排放在一起,沉默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一身红衣的沉默者站在尸体中间,表情木然。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温乐源叹息,“我们回去吧,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他在哪里?” “谁?” “刚才为我挡了一刀的那只猫。” “你说了它不是猫。” “它不是猫!”沉默者怒吼:“但对你们来说它是猫!不管它是不是!告诉我它在哪儿!” “走了。”温乐源老实回答。 一瞬间,沉默者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他左右看看,忽地向刚才那个灰白色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要去看看吗?”温乐源问。 “你想看……我们就过去好了……”第六个故事 沉默者之四 灰白色的影子飘移的速度并不快,沉默者几乎是立刻就追上了他。 “等一下!” 那喊声在巷壁上发出弹性的回音,震得人的心脏也发出了同样的颤动。 灰白色的影子停了下来。 “你干嘛要救我!” 灰白色的影子低下头,又抬起头。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等你的解释等了这么多年,你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沉默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像一个被别人欺负的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表达我的歉意……” “歉意!”沉默者冷笑,“你真有歉意?有歉意,为什么扔掉我? “为什么要绑住我?为什么把我扔在那里不闻不问?为什么眼睁睁地看我受他们的折磨,却连头都不敢露!” 温乐沣和温乐源惊了一下。原来……他就是沉默者的那个主人吗? 灰白色影子的肩头抖动起来,声音中掺杂了痛苦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扔掉你…… “可是,那时候我实在太小,如果我有反抗我父母的权利,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一定不会……”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个屁用!”沉默者大叫。 灰白色的影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的脸,脸上带着泪痕。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就是刚才那个人攻击沉默者所用的那把。 “人类的小孩是没有权威的,家长下了命令,他就必须照做,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你扔到那里去的。 “可是,我不想永远把你放在那里,只要几天,说不定我爸爸就会改变主意,让我把你带进家门,在那之前,我不想让你逃走,所以才把你绑在那儿……” “所以……”沉默者流泪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冷笑,“所以你就那么对我?好,你把我扔在那儿,我不怪你;你把我绑在那儿,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我看见你在那里!我拼命地叫!你为什么要逃走!啊!为什么!” 男子仿佛无法接受这种拷问,颤抖着飘退了一步。 “因为我的懦弱……对不起……” “那你现在还来干什么!求我原谅吗?” “不是……” “那是干什么!” “我是……为了……”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看看你,那时候的伤,是不是还在疼……是的话……如果可以……我想……替你……承受……” 有东西碎了。 一直包裹着的硬壳,从内而外一层层地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沉默者坐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阴魂急急飘至他的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束手无策地在原地发呆。 温乐沣和温乐源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中去。 哭泣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穿透了黑暗,回荡在这个微凉的城市上方。 几天后,阴老太太终于不忙了,温乐源兄弟也终于吃到了人类可以享受的美味饭菜。 “姨婆,这次多谢你帮忙了。”温乐源埋头在大碗公里,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阴老太太愣了一下,“啥?” “就是这次沉默者的事啊。”温乐沣说。 “沉默者的事?啥事?” 温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这次您没插手……” “干啥莫事我都插手哈!”阴老太太生气地说。 “那这两天您跑得不见影子是……” “喔,那个,”一说起这个,阴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坐在他们面前口沫横飞地比划起来,“我参加咱们这一片的老年合唱团哈! “你姨婆我年纪最大!哈哈哈哈!他们还都要听姨婆的!可惜,姨婆看不懂五线谱……” “你不是连简谱都看不懂?” “你这孩子─” “妈呀!姨婆杀人啦!” “叫!你叫你奶奶我也不怕哈!” 一只黑猫在垃圾桶上打了个呵欠,发现有一黑、一棕两只猫,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喵呜─喵呜喵呜……”〈你们咋这样啊?干嘛去了?〉“咪─呜呜……”〈别提了,在外边儿迷路了好几天……〉第七个故事 女儿之一 下班的时候,市中心的大街小巷都是人来车往,车水马龙。 楚红并不喜欢这么热闹的景象,但是,她也总不可能把其他所有人都赶走,只能忍耐着希望赶快回到公寓去,那里虽然阴暗而偏僻,却是她可以真正休憩的地方。 公寓的巷口还是堆满了垃圾,她小心地绕过那些“地雷”,打算快些回自己的房间去。 那儿有“人”在等着她,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什么状态,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改变的重要存在。 她推开公寓的大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视线。 她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穿着迷彩裙的十一、二岁小女孩,正缩在门口那株法国梧桐的阴影中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却没有在意太多,很快地跨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203房间。 当门打开的时候,这里已经几乎闻不到以前那种浓重的腐臭味道。她用了那么多木炭,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 不过当然,木炭的作用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在于,那个腐烂的东西已经完全腐蚀干净了,即使再想有臭味,恐怕也会很难。 房间里很暗,紧闭的窗帘随风轻轻摆动。她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它。 “林哲,起床了,太阳已经落山喽。” 沙发上有东西动了一下。 楚红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个东西。 “怎么了?又不高兴吗?我回来得是晚了些,不过要加班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老板剥削劳动力是一流高手。” “那个东西”是一具躺在沙发上的人类骨架,当听到她的呼唤时,骨架的手晃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在做出嗤之以鼻的动作似的。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快点抛弃他找别的工作,你就是不肯。”骨架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但却不像是从头骨中发出来,而更像是从他全身上下发出来的声音。 “讨厌啦,我这个人恋旧嘛。”她在他的头盖骨上吻了一下,欢快地跑到厨房戴上围裙,“我们晚上吃什么呢?香菇还是冬瓜?” “你喜欢凉拌菜吧?弄个黄瓜不就成了?” “是喔。”楚红温柔地笑着说。 厨房里传出悦耳的锅、碗、瓢、盆交响曲,间或有楚红哼歌的小调。房间里被西落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似乎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林哲躺在沙发上,举起化作了骨架的双手,稍微动了动指头的关节,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了“喀拉喀拉”的碰撞声。 一切都……完美吗?是的。 除了他之外。 温家兄弟在阴老太太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圆,踱着步从101房间走了出来。 温乐源出门的时候,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数钱,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就好像他数的不是钱,而是心头肉…… “别数了,再数还是那么多。”温乐沣说。 “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都不疼吗?”温乐源痛心疾首,又把手里的钱点了一遍,“那些符咒和一个月饭钱,那个死老太婆,居然敢要我们五百块!五百块啊!” “所以我说,要是你愿意画符咒,不就方便多了?要是我会的话……” “不要!”温乐源干脆地拒绝,“那玩意太伤眼睛,我不画!也不准你画!” “那你就别心疼那五百块钱啊……” 楼梯处传来拖拉东西的声音,温乐沣和温乐源同时往里看去。 楚红正拼命地拖着一个塞得满满的化肥袋子,倒退着往下走,袋子很沉,她娇小的身躯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能把那东西拖下几个台阶。 “需要帮忙吗?”冯小姐的身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身边,问道。 “没关系,我一个人行。” 正说着,那只化肥袋子的角,被她用力过猛给撕破了,她惊叫一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向楼梯下滚去,而化肥袋子也即将向她的身体滚落下来。 “挡住它!” 冯小姐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滚落的化肥袋子。而温乐沣大步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楚红的身体。 他在楼梯下方等了十来秒钟,楚红仍然悬挂在那里。 悬挂? 楚红的身体保持着快要跌下去的样子,向后方大角度地倾斜着,照理说,早就该掉下来了,可是,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拉那么重的东西,就小心点么!”温乐源抱怨,“实在不行,让我们两个帮忙也行不是?” “都忘了你的能力更快。”温乐沣摊了摊手,撤回了自己救人的动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温乐源用牛眼瞪他。 楚红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倏忽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站定身体,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倒没什么,可是,你的行为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温乐源勾一下手指,化肥袋子飘了起来,越过冯小姐和楚红的头顶,落在自己脚下,“你的体重,有没有这袋子沉? “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就和我们讲,搬搬这个东西,我们还是行的。” “太麻烦你们了……”楚红仍然是那么温柔地微笑着说。 温乐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他弯腰拉起化肥袋子,从里面滚出了几块乌黑的东西。 他捡起一块,放在眼前仔细地看,“这是什……”一股恶臭直冲鼻端,他险些昏了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扔下那个东西,转眼就逃到了万里之外。 楚红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玩意?你没见过木炭吗?” “我知道那是木炭!”温乐源捏住鼻子,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是说,那上面是什么味道!熏死我了!” “哦……”楚红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那是我放在房间里除臭的,所以可能吸了不少林哲的味道。” 林哲是她的情人,几年前由于人为的意外而死亡,却由于灵魂的执着,而让他强行附着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尸体上,回到她的身边。 温家兄弟戳穿了他已经死亡的假相,他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腐坏的。 “那……你是要换新的木炭?需要我们帮忙吗?”温乐沣问。 “不用了……”楚红摇摇头,“这几天天冷,林哲怕我冷,一定要把暖炉打开,所以腐烂得很快,现在已经没必要用这些东西了……” 楼梯上弥漫着沉默的气味,温乐沣和温乐源忍不住低下头,因为他们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有时候,人类并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如果事情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他们绝不会选择去拆穿他。 或许那样,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让他和楚红的缘分不要那么早结束。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温家兄弟合力拎起了那个袋子。 其实,只靠温乐源一个人也可以,不过这种能力,不是为了在人前现的,所以在可能被外人看见的情况下,他们至少也要做出“合力”的样子来。 楚红跑到门口去给他们开门,好让他们出来得更方便一点。 在开门的时候,她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棵法国梧桐,发现那个穿着迷彩裙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这附近的小孩躲在这里玩的吧,她想。 温乐源和温乐沣合力把那化肥袋子扔到垃圾桶上,袋子和桶里的垃圾之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尘土“轰”的一声扬起了很高。 “呸呸呸!”温乐源迅速地跳了很远,一边狠命地吐口水,“怎么还发这种响儿的?木炭不该这么重吧!” 温乐沣快没力气了,“你不会是现在才想到吧?都已经从里面搬到这儿了……” “只有木炭,当然不会这么重,”楚红站在门口笑着说:“里面还有半袋土,所以会比较沉。” 土?难道是……想到它“可能”的用途,兄弟两人都忍不住一阵小小的恶心。 温乐沣拍拍手上的尘土往回走,温乐源走在他后面,用力地抠着手指上的一块乌黑,他刚走到法国梧桐下方,头顶上啪啦掉下一根树枝,正好戳在他的脑袋上。 他捂着脑袋冲上面叫道:“昕昕,我知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我出─来─咦?” 宋昕的确在上面是没错,不过,不在温乐源头顶上,而是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向他做出“我很无辜”的动作。 温乐源头顶的树枝上,坐着一个扎着长长的麻花辫、身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树枝,准备往他头上扔。 “小丫头!你居然敢用树枝扔我─哎哟!”又来一下。 温乐源大怒,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拍,小女孩就像被人从背后打到一样,尖叫一声掉了下来。 温乐沣慌忙回身伸手一接,正好将女孩接在手臂中。 现在已是立冬,她身上穿的当然不是夏装的裙子,而是较厚的冬裙,腿上也穿着质料不错的绒裤,看来很时髦,能穿这种衣服的小孩,家境应当不错才对。 “哥,你怎么能随便就打人!”温乐沣皱眉对温乐源道。 温乐源指着自己的脑袋,表情很是悲愤,“那你觉得我挨打是很正常的吗?嗯?你是这么想的?我挨打活该?” 温乐沣道:“……但是,你也不能对一个小孩子出手。” “又不是我挑衅!” “反正,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温乐沣下了结论,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弓下身和蔼地问:“小姑娘,你家住在这附近是吗?”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他,就好像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走丢了?” 仍然没有回答。 “那你是来找人的吧?” 依然静悄悄。 温乐源摊了摊手,往公寓内走去,“这小丫头八成是个哑巴……” 小姑娘勇猛地冲上去,抱住温乐源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温乐源嚎啕惨叫。温乐沣忙拽住小姑娘的脖子,将她从温乐源的腿上拽了下来。 “你才是哑巴!”小姑娘恶狠狠地说。 温乐源抱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跳着脚又嚎又叫。 “这小姑娘……这小姑娘……简直是恶魔!” “你才是恶魔!”小姑娘毫不示弱。 温乐源无话可答,回头又去责怪温乐沣,“乐沣,你还护着她!” “你何苦一定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 “是我和她过不去?还是她和我过不去?”温乐源开始跳脚了,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你老这样护着外人,是怎么回事?我才是你哥!你应该护着我才对!我!知道不?” 温乐沣看着他那五大三粗的块头,真想用点手段,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这一对兄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楚红叹气,走上去拍了拍温乐沣,示意他让开。 她在小姑娘面前稍微弓下了身来,柔声道:“你是要找这个公寓里的人吗?要找谁?可以告诉我吗?” “不是。”小女孩说,不过,声音比对温乐源柔和多了。 “你家是不是住在附近呢?这会儿天都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你的家人会担心啊。” “才不会有人担心。”小姑娘撇着嘴说。 “那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 “你家住在哪儿呢?让阿姨送你回家,行吗?” 小姑娘仍然没有回答。 “我送你到派出所……” “我不去!”小姑娘断然拒绝,语气异常激烈,“我就在这儿待着!你们谁也别管我!” 楚红笑着站直身体,对温家兄弟道:“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恐怕一时没法送她回去,让她在公寓里待两天,行吗?” 温乐源耸肩,“无所谓,反正只要别住在我们房间就行了。” “我也不想住你房间!”小姑娘狠狠地说。 温乐源气得青筋爆出,转身大步进屋,用力地将门摔上。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进来了,是吗?”楚红摸了摸她的头,叹气,“你家人到底在哪儿呢,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小女孩用很讨厌的表情撇了撇嘴,看起来,应是被家人极娇惯的小姐。 但是,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就让我们暂时将她的出现,定义为离家出走─呢? 大家谁也不知道。 温家兄弟的房间小姑娘不能住;阴老太太看见小姑娘,就开始哼哟嗨哟地叫唤腰疼,说是伺候不了小孩;胡果是男的,当然也不行;王先生和他太太到外地去了;何玉那里是纯粹的鬼屋;楚红对其他房间的人,又不太熟悉…… “其实,你可以让她住在你的房间。”和儿子坐在楼梯口玩的宋先生说。 “那绝对不行!”楚红断然道:“林哲他……他不方便。” “林哲吗……他的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冯小姐在楼梯上飘上飘下,“只要找到老太太……” 温乐沣蓦地想起了什么,用力地点头,“没错,只要找到姨婆就行,她有办法!” “咦,可是……”楚红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宋昕已经听从老爹的指示,快快地窜到阴老太太的房间门口敲门去了。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温乐沣,一双大眼睛在四周梭巡了一圈,奇异地道:“叔叔阿姨,你们在和谁说话?” 温乐沣和楚红这才醒悟过来,小姑娘根本看不到宋先生他们,不由得相视一笑。 “没什么。”楚红说。 “不过……你以前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现在居然能轻松看见他们,难道,是受了林哲的影响?”温乐沣说。 “大概……”楚红笑笑,没有再答话。 叩叩叩。 林哲坐在沙发上,骷髅的头空洞洞地看着电视,却不知道里面在演什么。 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习惯性地想站起来去开门,却在低头之间看见自己的腿骨,愣了一下,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坚持不懈地敲着门板。而林哲比外面的人更有耐心,既然他已抱定了主意不去开门,那就绝对不会妥协。 最终,还是门外的人耗尽了耐心,扯着嗓门叫起来:“林哲?是我哈!开门,有话给你讲。” 听出是阴老太太的声音,林哲总算站了起来,为她把门打开,“老太太,你到底有什么事……” 阴老太太抱着一堆衣服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便都推给他。 “诺,穿上,我看看效果哈。” 林哲看着那堆早已与他无缘的东西,黑洞洞的眼眶闪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 “你家楚红捡了个小姑娘,等下就上来,你穿这个,莫吓着人家。” 阴老太太拎起一件上衣,在他面前抖开。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衬衣,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仔细地看由于阴老太太拎着而露出的内侧部分,可以发现,衬衣内部有由白线缝制的奇怪符号。 然而从衣服的外侧,却看不到任何丝线的痕迹,不知道是谁,居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林哲有些迟疑,但是在阴老太太的催促下,他还是接过了衣服。 “您说楚红捡了个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阴老太太咧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很神秘的表情悄声对他道:“是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你包准喜欢她哈……” 等林哲穿好衣服,她又给他扣上了一顶同样有奇怪花纹的帽子。 帽子扣在林哲头顶的瞬间,林哲的森森白骨上,立时生出了薄薄的筋膜,筋膜之上,如魔术般地覆盖上了交错的肌肉、血管、皮肤…… 一分钟后,一个完整的林哲,便屹立在了阴老太太的面前。 “嗯,不错不错!”阴老太太赞不绝口,“我的东西果然没错哈!” “可是,老太太……”被摆弄了半天的林哲仍然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楚红捡了什么小姑娘,需要我这么做?我认识吗?” 阴老太太阴森森地笑了笑,林哲的背后冒上了一阵许久不见的寒气。 “莫事,莫事!小姑娘你不认识,但马上就会认识了哈!我让她上来,让她上来……” “老太太─” 走到楼梯口,阴老太太回头对他道:“要注意噢,那衣服只管人眼,碰到就露馅哈!” “可是……” 阴老太太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阵风地就下去了,那腿脚的灵便程度,连年轻人都要自叹弗如。 “可是……”林哲看看自己伸出去的完整的手,又收回来,好像第一次见到似地,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