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的第二个理由是揭发博舍一事。她说他命令她掩盖这则报道,这完全与她心目中的工作大相径庭,因此她除了辞去总编辑一职别无他法。她最后说《瑞典摩根邮报》的危险处境不是出于人事问题,而是管理问题。她重读了一次备忘录,订正打字错误后,寄给报社内所有职员,同时寄了副本给《新闻报》以及商业杂志《报人》。之后她收起笔记本电脑,走到霍姆的座位旁。“再见了。”她说。“再见,爱莉卡。和你工作真痛苦。”他们交换了一个微笑。“最后一件事。”她说。“说吧。”“约翰奈斯一直在替我跑一条新闻。”“对,而且谁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给他一点后盾。他已经查到不少东西,我会和他保持联络,让他做完这个工作吧。我保证结果会让你很满意。”他似乎有点警觉。但后来还是点了头。他们没有握手。她把卡片锁放在他桌上,便搭电梯下车库。四点刚过不久,她的宝马车已经停在《千禧年》办公室附近。第四部 重新启动系统七月一日至十月七日尽管古希腊、南美洲、非洲等地都有丰富的亚马孙女战士传说,但真正有历史考据的实例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西非达荷美(今日的贝宁)的丰族女子军队。公开的军事历史中从未提及这些女战士,也无人拍过有关她们的传奇电影,如今她们的存在也不过如同历史的脚注。只有一部学术作品写过这些女人,那是斯坦利·阿尔帕恩著的《黑色斯巴达的亚马孙》(赫斯特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然而她们所构成的战力却足以媲美殖民强国中任何一支男性精英部队。丰族女子军队成立的确切时间不详,有些数据追溯到十七世纪第一个十年。最初是皇室护卫队,后来却发展成由六千名士兵组成、具有半神化地位的军队。她们并不只是用来装饰门面。将近两百年间,她们都是丰族对抗欧洲殖民者的前锋部队。她们打败过法国军队数次,令后者丧胆。直到一八九二年,法国派出炮兵队伍、外籍兵团、海军陆战队与骑兵队,才击败这支女子军队。这些女战士当中战死沙场的人数不明。多年来,幸存者仍持续打着游击战,甚至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也还有退伍士兵接受访问与拍照。第二十三章七月一日星期五至七月十日星期日莎兰德开庭前两星期,克里斯特完成了这本三百五十二页的书的版面设计,书名简洁有力就叫《小组》。封面蓝底黄字,克里斯特在底部放了七张瑞典首相的照片,都是邮票大小的黑白照,上方飘浮着一张札拉千科的照片。他用的是札拉千科的护照相片,并强化对比效果,只让最暗的部分突显出来,像是蔓延到整个封面的影子。这不是特别先进的设计,但效果不错。布隆维斯特、柯特兹和玛琳并列为作者。清晨五点,他已经工作了一整夜,觉得有点厌烦,只想回家睡觉。玛琳也陪着一起熬夜,克里斯特看过说OK以后她又一页一页做最后校对,然后印出来。此时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克里斯特将所有文字与插图放进一个文件夹,启动Toast程序,刻了两张光盘。一张放在保险箱,另一张在七点前几分钟被睡眼惺忪的布隆维斯特接收了。“回去休息一下吧。”布隆维斯特说。“我正要走。”他们让玛琳继续睡,并启动大门警报器。柯特兹会在八点进来接班。布隆维斯特走到伦达路,再次未经允许借用了莎兰德弃置的本田。他朝乌普萨拉西边开去,前往摩根戈瓦铁道旁的霍尔维格斯瑞克拉姆印刷厂。这种事他不会交给邮局去处理。他慢慢地开,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压力,一直撑到印刷厂确认光盘没问题。他也再次叮咛,书务必要在开庭第一天上市。问题不在于印刷,而在于耗时的装订。但印刷厂经理杨·柯宾答应当天至少会送出首印一万册当中的五百册,是一般平装版。最后布隆维斯特也再次确认大家都了解到高度保密的必要性,只是这或许是不必要的提醒。两年前,霍尔维格斯瑞克拉姆印刷厂便曾经在非常类似的情况下,印出布隆维斯特所写关于温纳斯壮的书。他们知道这个独特的出版社《千禧年》出版的书,总会有其特别之处。布隆维斯特慢条斯理地开回斯德哥尔摩,将车停在贝尔曼路一号外面,回家打包换洗衣物与盥洗用具。接着继续开往瓦姆多的史塔夫斯奈斯码头,停好车后,便搭渡轮去沙港。圣诞节过后,这是他第一次到小屋来。他卸下窗板让空气流通,然后喝了一杯拉姆罗沙矿泉水。和往常一样,每当完成送印后,再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他就觉得空虚。他花了一小时清洁打扫、冲洗淋浴排水口、将电冰箱插电、检查水管、更换卧室夹层的床单,又到杂货店买这个周末的必需品。回家后按下咖啡壶开关,然后坐到阳台上抽烟、胡思乱想。快五点时他走到汽船码头,遇见了费格劳拉。“你不是说不能休假?”他边问边亲她的脸颊。“我本来是这么以为。但我跟艾柯林特说过去几个星期,我只要睁开眼就开始工作,实在快撑不住了。我说我需要放两天假充充电。”“在沙港?”“我没告诉他要去哪里。”她微笑着说。费格劳拉在布隆维斯特这间二十五平方米大的小屋里东张西望,并严格检查了厨房、浴室与夹层等区域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去洗了澡换上轻薄的夏日洋装,布隆维斯特则趁这段时间煮红酒炖羊肉,并在阳台上摆设餐桌。他们静静地吃着,一面观看码头上一艘接着一艘进出的帆船。两人一块把剩下的红酒都喝光。“这间小屋真棒。你会把所有女朋友都带到这儿来?”费格劳拉说。“只有重要的才会。”“爱莉卡来过吗?”“来过很多次。”“莎兰德呢?”“我写温纳斯壮那本书的时候,她在这里待了几个星期。两年前,我们也在这里过圣诞。”“这么说在你的生命中,爱莉卡和莎兰德都很重要?”“爱莉卡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已经认识二十五年。莉丝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她确实很特别,也是我所认识最不善交际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可以说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她是我的朋友。”“你不替她感到难过?”“不会。发生在她身上那一大堆烂事都得怪她自己,但我的确很同情她,也觉得和她休戚与共。”“可是你既不爱她也不爱爱莉卡吗?”他耸耸肩。费格劳拉看着一辆阿米哥23帆船噗噗地超越一艘汽船往码头驶去,因为来得较晚,航行灯已亮起。“如果非常非常喜欢某人就是爱,那么我应该算是爱着几个人。”布隆维斯特说。“而现在是爱着我?”布隆维斯特点点头。费格劳拉皱起眉头看着他。“你觉得困扰吗?”“你是说对于你带女人来这里?不会,但让我觉得困扰的是我实在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没法和一个随心所欲乱搞女人的男人发展关系……”“我不会为自己的生活方式道歉。”“我想就某方面来说,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会爱上你。和你上床很简单,因为你不会废话又让我感到安全。但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我屈服于一种疯狂的冲动。这种事不常发生,也不在计划之中。结果现在走到这步,我只是变成你邀请上这儿来的另一个女人罢了。”两人沉默以对片刻。“你可以不必来。”“不,我非来不可。麦可啊……”“我知道。”“我很不快乐。我不想爱上你。结束的时候会让我痛得受不了。”“听我说。自从我父亲去世、母亲搬回诺兰后,我便拥有这间小屋,至今二十五年了。当时我们分了家,妹妹取得我们的公寓,小屋归我。除了早期一些交情不深的人之外,在你之前有五个女人来过这里:爱莉卡、莉丝、八十年代和我在一起的前妻、九十年代末我曾认真交往过的一个女人,还有我两年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们现在偶尔还会见面。我和她的情况有点特殊……”“我想也是。”“我留下这栋小屋是为了能够远离尘嚣,享受些许宁静,所以多半是自己来。我会看书、写作,也会坐在码头上看船,放松自己。这不是一个秘密的爱巢。”他起身去拿方才放在阴凉处的酒。“我不会作任何承诺。我之所以离婚是因为爱莉卡和我离不开彼此,”接着他用英语说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T恤哪来的?”他说完为两人斟了酒。“但我已经好久没有遇见像你这么有趣的人。我们的关系好像从一开始就全速冲刺。从你在我家门外等我的那一刻起,我大概就爱上你了。在那之后偶尔几次在自己家里睡觉,总会半夜因为想要你而醒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一段稳定的关系,但我真的很怕失去你。”他看着她。“所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好好想想吧。”费格劳拉说:“我也是深深被你吸引。”“事情开始变得严重了。”布隆维斯特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忧伤。他们没有聊很久,天色转黑后便收拾桌子进屋,关上了门。开庭前的星期五,布隆维斯特站在斯鲁森的Pressbyrn报摊前,阅读早报头版。《瑞典摩根邮报》的总经理兼董事长博舍终于屈服,递出辞呈。布隆维斯特买了报纸,走到霍恩斯路的爪哇咖啡馆吃稍晚了点的早餐。博舍以家庭因素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辞职。外界指称他命令爱莉卡掩盖一则有关他涉入零售企业维塔瓦拉的新闻,迫使爱莉卡也一并辞职,对此他不愿表示意见。不过边栏有一则报道说瑞典企业联盟的主席决定成立道德委员会,调查瑞典公司与东南亚那些已知剥削童工的企业间的往来情形。布隆维斯特开怀大笑,然后折起早报打开爱立信手机,打给TV4电视台“She”节目的女主持人,她正在吃午餐三明治。“你好,亲爱的。”布隆维斯特说:“我想你应该还有兴趣跟我吃晚餐吧。”“嗨,麦可。”她笑着说:“抱歉,可惜你不是我要的类型。”“没关系,那今晚出来和我谈谈工作如何?”“你手边在做什么?”“两年前,爱莉卡和你谈了有关温纳斯壮事件的交易,我也想和你谈一笔类似的交易,结果会一样精彩。”“我洗耳恭听。”“还没谈定条件之前,不能告诉你。我们正在准备一篇报道,将来会出书和杂志特刊,一定会造成轰动。只要你不在我们发表前泄漏任何消息,我可以破例让你看所有的数据。这次的出刊特别麻烦,因为必须选在特定的日子。”“新闻有多大?”“比温纳斯壮还大。”布隆维斯特说:“有兴趣吗?”“你是说真的?在哪碰面?”“萨米尔之锅如何?爱莉卡也会来。”“她是怎么回事?被《瑞典摩根邮报》扫地出门后又回到《千禧年》了?”“她没有被扫地出门,而是和博舍意见不合,所以请辞。”“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很差劲。”“这点你说对了。”布隆维斯特说。克林顿用耳机听着威尔第的作品。如今生活中几乎只剩音乐能让他远离洗肾机以及下背部与日俱增的痛楚。他没有哼出曲调,只是闭上眼睛,右手随着音乐挥动,仿佛独立于这个分崩离析的躯体之外,拥有自己的生命。世事便是如此。诞生、生存、变老、死亡。他已经尽完自己的责任,接下来只剩崩解了。他对人生感到异常满意。他是为了友人古尔博而表演。今天是七月九日星期六。只剩四天就开庭,“小组”可以开始将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全抛到脑后。上午他接到了消息。古尔博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人都坚强。把一颗九毫米的全金属壳子弹射进自己的太阳穴,应该必死无疑,但古尔博的身躯却撑了三个月才放弃。除了运气之外,很可能也和医生们为了让古尔博活命而奋斗不懈有关。而且最后夺走他性命的是癌症,不是子弹。古尔博死得很痛苦,这让克林顿感到哀伤。虽然无法与外界沟通,他偶尔仍处于半清醒状态,医护人员轻抚他的脸颊时他会露出微笑,痛苦时也会唧唧哼哼。有时候他会试图说出单字或甚至句子,但谁也听不懂。他没有家人,也没有一个朋友来探病。他最后接触到的生命是一个名叫莎拉·纪塔玛的厄立特里亚籍夜班护士,她一直在病榻前照顾他,并在他合眼时握着他的手。克林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随昔日战友而去,毫无疑问。活着等到换肾的机会,一天比一天渺茫。每次做检查,肝脏与肠道功能似乎愈来愈弱。他希望能活到圣诞节过后。不过他满足了。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还能忽然重返工作岗位,进行如此惊人的任务,让他几乎有种不真实的、轻飘飘的满足感。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恩赐。威尔第的最后几个音符消失之际,刚好有人打开房门。这是火炮路上“小组”总部里供他休息的小房间。克林顿睁眼一看,是瓦登榭。他已经认定瓦登榭会是个累赘。他完全不适合担任瑞典最重要的国防先锋部队的指挥官。克林顿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和罗廷耶怎会如此失算,竟将瓦登榭视为合适的继任者。瓦登榭是个需要顺风推助的战士,若遇上危机就显得意志薄弱、犹豫不决。一个胆小又没有骨气的累赘,将来很可能全身瘫痪、无力行动,任由“小组”灭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有些人有天分,有些则是一到紧要关头就畏畏缩缩。“你找我?”“坐吧。”克林顿说。瓦登榭坐了下来。“我人生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所以我就直话直说。等这一切事情告一段落,我要你辞去‘小组’的主管职务。”“是吗?”克林顿口气转为缓和。“瓦登榭,你是个好人,只可惜你完全不适合接古尔博的位子,我们不该给你这个责任。我生病之后,我和罗廷耶无法好好处理接任人选的事,是我们的错。”“你们一直都不喜欢我。”“你错了。我和罗廷耶担任‘小组’负责人的时候,你是个很优秀的管理者,没有你的话我们会很无助,而且我也很欣赏你的爱国心。你的缺点就是没有决断力。”瓦登榭苦笑着说:“经过这些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待在‘小组’。”“现在古尔博和罗廷耶都不在了,我不得不自己作出重大决定。”克林顿说:“过去几个月来,你一直阻挠我所作的每个决定。”“我依然认为你作的决定太荒谬,将来会酿成大祸。”“有可能,但你的优柔寡断却会让我们必败无疑。现在我们至少有个机会,而且似乎行得通。《千禧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他们或许已稍微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却缺乏证据,也找不到证据或我们。至少我们知道的和他们一样多。”瓦登榭放眼望向窗外的一片屋顶。“目前还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除掉札拉千科的女儿。”克林顿说:“如果有人开始挖她的过去又让她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再几天就要开庭,到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这回我们得把她埋得够深,让她再也无法回来纠缠我们。”瓦登榭摇了摇头。“你的态度我不明白。”克林顿说道。“看得出来。你已经六十八岁,来日不多,你的决定并不理智,可是纽斯壮和乔纳斯却好像着了你的魔,把你当成天父一般唯命是从。”“只要和‘小组’有关的事,我就是天父的地位。我们是有计划的,我们决定采取的行动已经给了‘小组’机会。当我说‘小组’将永远不会再面临如此大的曝光风险时,我是非常有把握的。等这一切过去,我们将着手彻底检验我们的活动。”“我明白了。”“纽斯壮会担任新组长。他实在太老了,但却是唯一的选择,他也答应至少会再待六年。乔纳斯太年轻也太缺乏经验,这是你的管理政策直接导致的结果,否则他现在应该早已经验老到。”“克林顿,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谋杀了一个人呀。毕约克为小组奉献了三十五年,你竟然下令让他死。你难道不明白……”“你很清楚这是必要的。他背叛了我们,当警方渐渐逼近,他一定承受不了压力。”瓦登榭站了起来。“我还没说完。”“那只好晚一点再继续。你可以躺在这里幻想自己是万能之神,我却还有工作要做。”“既然你这么义愤填膺,怎么不去向包柏蓝斯基坦承你的罪行呢?”“相信我,我确实考虑过。但不管你怎么想,我正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保护‘小组’。”他打开门,刚好碰上正要进门的纽斯壮和乔纳斯。“嗨,克林顿。”纽斯壮说道:“我们得谈谈。”“瓦登榭正要走。”纽斯壮等到门关上后,说道:“克林顿,我非常担心。”“怎么了?”“乔纳斯和我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今天早上莎兰德的律师向检察官递交了她的自传。”“什么?”埃克斯壮拿起保温壶倒咖啡时,法斯特不住地打量着律师安妮卡。当天早上埃克斯壮到办公室以后拿到的文件,让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他和法斯特读完莎兰德四十页的自传故事后,针对这份特殊文件展开详细的讨论,最后他认为非得请安妮卡来做个非正式谈话不可。他们坐在埃克斯壮办公室内的小会议桌旁。“谢谢你答应前来。”埃克斯壮说:“今天早上送来的这份……呃……说明,我看过了,里面有几点我想澄清一下。”“我会尽可能帮忙。”安妮卡说。“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么说好了,我和法斯特巡官都非常惊讶。”“是吗?”“我想知道你的用意何在。”“什么意思?”“这份自传,或者你想称为什么都好……重点在哪里?”“重点非常清楚。我的当事人想要对她的遭遇发表自己的说法。”埃克斯壮温和地笑了笑。他轻捻着山羊胡,由于同样的动作重复太多次,安妮卡不禁恼怒起来。“对,不过你的当事人之前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解释,但法斯特每次审讯,她都一言不发。”“据我所知,法律并没有规定我的当事人只能在法斯特巡官认为适当的时候开口。”“当然,但我的意思是……莎兰德再过四天就要出庭,却在最后一刻跑出这个。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得负一点超越检察官职责的责任。”“是吗?”“我一点也不想冒犯你,这不是我的用意。但在我们国家上法院是有一定程序的。安妮卡女士,你是专攻女权的律师,以前从未替刑事罪犯辩护过。我起诉莎兰德不是因为她是女性,而是以重伤害的罪名。我相信就连你想必也察觉到她有严重的精神疾患,需要国家的保护与协助。”“你是担心我不能为莎兰德提供恰当的辩护?”安妮卡以友善的口气说道。“我并不想批判,”埃克斯壮说:“也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只是指出你缺乏经验的事实。”“我当然明白,而且完全赞同。在刑事案件方面,我确实经验非常不足。”“可是一直以来你却始终不肯接受经验比你丰富许多的律师的帮助……”“这是我的当事人特别要求的。莎兰德委托我当她的律师,因此我会上法庭为她辩护。”她给了他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很好,不过我很好奇,你真的打算把这份声明的内容呈给法官吗?”“当然。这是她的经历。”埃克斯壮和法斯特互瞄一眼,法斯特眉头耸得老高,他想不通埃克斯壮在气什么。如果安妮卡不知道自己正让当事人走上毁灭一途,又不是检察官的错。他们只需说谢谢,收下文件,将问题搁到一旁就行了。依他看来,莎兰德是个疯子。先前他用尽一切技巧想说服她至少说出自己的住处,但审讯了一次又一次,那个该死的女孩却只是坐在那里,像个哑巴,眼睛盯着他身后的墙壁。请她抽烟她拒绝,咖啡或冷饮也都不喝。无论他低声下气地恳求或是偶尔气极了提高声量,她都毫无反应。法斯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令人沮丧的审讯过程。“安妮卡女士,”埃克斯壮最后说道:“我想这次开庭,你的当事人应该不用出庭。她的状况并不好。我有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为证,这是一位非常资深的医生所写的。她应该接受精神医疗护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非常需要。”“看来你应该会向地方法院作出这项建议。”“我确实打算这么做。你应该如何为她辩护,这与我无关,但假如你真的计划采取这条路线,那么情况实在非常荒谬。这份声明中对一些人提出无凭无据的疯狂指控……尤其是对她的监护人毕尔曼律师与泰勒波利安医师。希望你别天真地以为法院会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接受一份质疑泰勒波利安医师的声明。如果比喻不当请见谅,不过这份文件将会是你当事人的最后一道催命符。”“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开庭期间,你可能会宣称她没病,并要求再次作精神状态鉴定,然后就能把案子呈交给医学会。但老实说,她的声明几乎让我更加确定,无论哪个精神鉴定医生都会作出和泰勒波利安医师同样的结论。光是这份声明的存在,就证实了所有指称她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证明文件没有错。”安妮卡依然礼貌地微笑,说道:“还有另一个可能性。”“什么可能性?”“就是她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事实,而法官也选择相信。”埃克斯壮似乎被搞糊涂了。随后才露出笑容,又摸起胡子来。克林顿坐在办公室窗边的小茶几旁,仔细听纽斯壮和乔纳斯说话。虽然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那双胡椒粒般的眼珠依然目光锐利。“我们从四月起就开始对《千禧年》的主要员工进行电话监听与电子邮件往来的监视,”克林顿说:“也证实了布隆维斯特和玛琳还有这个叫柯特兹的,都相当意气消沉。我们看过下一期杂志的大纲版本,现在似乎连布隆维斯特都改变立场,认为莎兰德的精神状态毕竟还是不稳定。他从社会面为她辩护——说是社会放弃了她,所以她试图杀死父亲也不能全怪她。不过这种说法几乎不能成立。另外有关公寓被闯入、妹妹在歌德堡遭袭,以及报告失窃等等,他都只字未提。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证据。”“问题就在这里。”乔纳斯说:“布隆维斯特肯定知道有人盯上了他,却好像完全无视自己的怀疑。请恕我直言,但这不是《千禧年》的作风。而且爱莉卡又回杂志社了,但这整期的内容却如此平淡空洞,简直像个笑话。”“你想说什么?这是个陷阱吗?”乔纳斯点点头。“夏季号本来预定在六月最后一个星期出刊。玛琳在某封电子邮件里头说已交给南泰利耶某家印刷厂,但我今天早上打电话去问,他们说根本没拿到稿件,只有大约一个月前接到估价的要求。”“他们以前在哪一家印刷?”克林顿问。“在摩根戈瓦一家叫霍尔维格斯瑞克拉姆的印刷厂。我打电话去询问印刷的进度,我说我是《千禧年》的人。经理什么都不肯说。我今天晚上想开车去瞧瞧。”“合理。纽斯壮你呢?”“我重新检查了上个星期的通话记录。”纽斯壮说:“很奇怪,《千禧年》的员工从来没讨论过有关开庭或札拉千科的事。”“完全没有?”“没有。只有在和杂志社以外的人谈话时会提起。比方说,你听听这个。这是布隆维斯特接到《瑞典晚报》一名记者的电话,询问他对于即将展开的庭讯有什么想法。”他将一部录音机放到桌上。“抱歉,但我无可奉告。”“你从一开始就涉入这件事。是你在哥塞柏加发现了莎兰德,后来却没有刊载过只字半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呢?”“等时机成熟。如果我有话要说的话。”“你有吗?”“这个嘛,你可以买一份《千禧年》自己看看。”他关掉录音机。“我们之前没想过这个,但我又回去随便听了几段对话,一直都是这样。他几乎不提札拉千科的事,即使提了,也总是含糊其辞。而他妹妹是莎兰德的律师,他竟然也没和她讨论过。”“也许他真的无话可说。”“他从头到尾都不肯作任何揣测。他好像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公司,几乎很少在家。如果像这样夜以继日地工作,不管下一期的内容是什么,都应该会更丰富才对。”“我们还是没能窃听他们办公室的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