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苏珊说。苏珊有点犹豫不决。爱莉卡被告知那些恶意信件是她的副主编寄的,她说个没完。接着苏珊问她怎么会知道弗德列森是那个跟踪狂,爱莉卡却又沉默不语。苏珊观察她的眼神,发觉她的态度有些改变。她在转眼间变得束手无策。“我不能告诉你……”“什么叫你不能告诉我?”“苏珊,我就是知道事情是弗德列森做的,但我不能告诉你消息从何而来。我该怎么办?”“如果要我帮你,你就得告诉我。”“我……不行,你不懂。”爱莉卡起身站到厨房窗边,背对着苏珊。最后转过身来。“我要去他家。”“你绝不能做这种事。你哪儿也不能去,尤其是一个显然恨你入骨的人的家。”爱莉卡显得心烦意乱。“坐下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刚才是布隆维斯特打给你的,对吧?”爱莉卡点头。“我……我今天请一个黑客过滤员工的家庭电脑。”“啊哈,你这么做很可能犯了重大的电脑罪行。你不想告诉我那个黑客是谁吗?”“我答应过不告诉任何人……这还牵连到其他人。跟麦可目前的工作有关。”“布隆维斯特知道电子邮件和这里被人闯入的事吗?”“不知道,他只是传达信息。”苏珊头一偏,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串联想。爱莉卡。布隆维斯特。《千禧年》。恶警闯入布隆维斯特的公寓装窃听器。我监视那群监视者。布隆维斯特疯狂地写一篇有关莎兰德的报道。莎兰德是个电脑怪杰,这在米尔顿安保公司内部众所周知。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学到这些技术,苏珊也从未听说过莎兰德可能是黑客的传闻。不过阿曼斯基有一次说过,莎兰德进行私调时交出了十分不可思议的报告。黑客……但莎兰德正在歌德堡的病房受看管。太荒谬了!“你现在说的是莎兰德吗?”苏珊问道。爱莉卡的表情像触电似的。“我不能讨论消息的来处。一个字也不能说。”苏珊放声大笑。是莎兰德没错。爱莉卡的反应再清楚不过。她完全失去了平衡。可是不可能呀!莎兰德受到看管,却还是找出了毒笔的身份。太疯狂了!苏珊绞尽脑汁思考。她不明白莎兰德事件的来龙去脉。当初她在米尔顿工作时,她们大概见过五次面,却一次也未曾交谈过。在她眼中,莎兰德是个阴沉、不善交际的人,外表的保护层厚得有如犀牛皮。她听说是阿曼斯基亲自雇用莎兰德,她很敬重阿曼斯基,相信他对这个阴沉的女孩展现无比耐心,必然有他的原因。毒笔是弗德列森。她说的是真的吗?她有什么证据?接下来苏珊花了很长时间询问爱莉卡对弗德列森了解多少、他在《瑞典摩根邮报》扮演什么角色,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得到的答案毫无帮助。爱莉卡摇摆不定到了沮丧的地步。她一会儿坚决要开车到弗德列森的住处找他对质,一会儿又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最后苏珊说服她绝不能一时意气用事冲到弗德列森家去当面指控他——万一他是清白的,她可就糗大了。因此苏珊答应替她去调查,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根本不知道从何着手。她开车来到菲斯克赛特拉,将她的菲亚特尽可能停在离弗德列森住的大楼最近的地方。她把车上锁后,四下张望一番,不太知道该做什么,但她心想无论如何还是得去敲他的门,让他回答一些问题。她非常清楚这份工作早已超出米尔顿限定的范围,也知道阿曼斯基一旦发现定会勃然大怒。这计划不好,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流产了。她刚进入中庭,正要走向弗德列森住的那栋,门就开了。苏珊立刻认出是他,先前研究爱莉卡电脑上的人事数据时看过他的照片。她仍继续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他往车库的方向走去。这时快十一点了,弗德列森还打算出门。苏珊转身奔回自己的车上。爱莉卡挂断后,布隆维斯特呆望手机良久,思忖着究竟怎么回事。他丧气地看着莎兰德的电脑,此时她已经被送到歌德堡的看守所,没机会再问她任何问题。他打开爱立信T10,拨给安耶瑞的吉第。“你好,我是布隆维斯特。”“你好。”吉第应道。“只是想告诉你先前拜托你的工作可以停止了。”吉第早已料到布隆维斯特会来电,因为莎兰德已经出院。“我明白。”他说。“你可以依照约定留下那只手机,至于尾款这个星期会汇给你。”“谢谢。”“是我应该谢谢你的帮忙。”布隆维斯特启动他的笔记本电脑,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意味着原稿中有极大部分需要修改,甚至很可能要加入一个全新的章节。他叹了口气,开始工作。十一点十五分,弗德列森将车停在距离爱莉卡家三条街外。苏珊已经猜到他的目的地,因此不再紧盯着他不放。他将车停妥整整两分钟后,她才开车经过。车上已经没人。她驶过爱莉卡家后又开了一小段路,把车停在视线以外的地方。此时她手心开始冒汗。她掀开Catch Dry无烟烟草罐的盖子,往上唇内侧塞了小小一撮。随后她打开车门,环顾四周。当她看出弗德列森要到索茨霍巴根时,就知道莎兰德的情报没错。他这么一趟路过来,显然不是为了好玩。麻烦正在酝酿中。但她无所谓,只要能当场将他逮个正着就好。她从车门边的置物袋里拿起伸缩警棍,在手里掂了掂,接着按下手把上的按钮,立刻弹出一条很粗的弹性钢缆。她咬了咬牙。这正是她离开索德马尔姆警局的原因。当时哈革斯坦有个女人三天内打了三次电话报警,尖叫着说丈夫殴打她希望求援,而前两次,警察赶到时情况都已经解决。但到了第三次巡逻车开到女人的家时,苏珊已经气疯了。他们将她丈夫押在楼梯间,另外讯问那名妇女。不,她不想报警。不,这全都是误会。不,他很好……其实都是她的错。是她激怒了他……而那个王八蛋就一直站在那里狞笑,双眼直视着苏珊。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么做。总之内心里忽然有个东西爆发了,她拿出警棍,往男人的脸挥打过去。第一下不够力,只让他嘴唇肿起、双脚跪地。接下来的十秒钟内,直到同事们抓住她,半拖半抱地将她拉到外面之前,她手中的警棍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背部、后腰部、臀部和肩膀。她始终没有被提起控诉,但就在当天晚上她递出辞呈,回家哭了一个星期。后来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她去见阿曼斯基,解释自己的行为与离开警界的原因,说她要找工作。阿曼斯基心存疑虑,只说需要一点时间想想。等了六个星期她都已经绝望了,才接到他来电表示愿意试用她。苏珊皱起眉头,将警棍插进后腰的皮带里。她检查了一下,梅西喷雾器放在右边口袋,布鞋鞋带也绑紧了,这才往回走到爱莉卡家,溜进庭院。她知道屋外尚未安装移动侦测器,因此沿着宅院边缘的树篱,悄然无声地通过草坪。她看不见他。绕过屋子站定后,才在贝克曼工作室附近的暗处发现他的身影。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再回这儿来有多愚蠢。他半蹲下身子,试图从客厅隔壁房间的窗帘缝往里偷窥。接着他移往门廊,透过大落地窗拉起的窗帘隙缝往里面瞧。苏珊登时微微一笑。她穿过草坪来到屋子的角落,而他仍背对着她。她蹲在山形墙尽头的醋栗灌木丛后面,等候着。她可以从枝叶间看见他。从弗德列森所在的位置,可以俯视门厅并看到一部分厨房。他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看了十分钟才又开始移动。这回他往苏珊这边靠近。当他绕过屋角经过她身边时,她站起身来低声说道:“你好啊,弗德列森。”他猛地站定,转过身来。她看见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屏住气息,也感觉得到他的惊恐。“解决的方法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她说:“我们现在走到你的车子那边……”他忽然转身想逃跑。苏珊举起警棍,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朝他左边膝盖打下去。他哀嚎一声倒地。她再次举起警棍,但及时制止了自己。她似乎可以感觉到阿曼斯基的双眼正在背后盯着她看。她弯下身,将他翻身压在地上,一边膝盖跪在他的后腰处,抓起他的右手扭到背后,铐上手铐。他很虚弱,并未加以反抗。爱莉卡关掉客厅的灯,跛着上楼。现在已不需要拐杖,只不过稍一用力,脚底还是会痛。贝克曼熄了厨房的灯,也跟着妻子上楼。他从未见她如此不快乐。无论他说什么都安抚不了她,也减轻不了她内心的焦虑。她脱衣上床后,背转向丈夫。“不是你的错,贝克曼。”她听见丈夫往她身旁靠拢时说道。“你人不舒服,”他说:“我要你待在家里休息几天。”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虽没有推开,却也毫无反应。他低下头小心地亲吻她的脖子,搂抱她。“不管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法让情况好转。我知道我需要休息。我觉得自己好像搭上一辆特快车后,才发现上错车了。”“我们可以出海几天,远离这一切。”“不行,我不能远离这一切。”她转头看着他说:“现在我最不能做的事就是逃避,我得先解决事情,然后才能走。”“好吧。”贝克曼说:“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她无力地笑笑。“是啊,你是没有。不过谢谢你在旁边陪我,我爱你爱疯了,你知道的。”他喃喃不知说了什么。“我就是不敢相信会是弗德列森。”爱莉卡说:“他从来没让我感受到一丁点的敌意。”苏珊正盘算着该不该去按爱莉卡家门铃时,看见一楼的灯熄了。她低头看着弗德列森,他一声不吭,也没有动弹。她思索良久才下定决心。她弯身抓住手铐,拉他站起来,然后将他押靠在墙上。“你能自己站好吗?”她问道。他没有搭腔。“好,我们就挑简单的方式。你要是稍微挣扎一下,右脚就会遭受同样待遇。要是再挣扎,我就打断你的手臂。明白吗?”她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出于恐惧吗?她一路推着他走到街上停车处,见他跛得厉害,不得不扶他一把。刚来到车旁,便遇见一个出外遛狗的男人。那人停下来看着上了手铐的弗德列森。“警察办案。”苏珊口气坚定地说:“回家去。”男人随即转身往回走。她让弗德列森坐在后座,由她开车回到他菲斯克赛特拉的家。时间是十二点半,走进大楼时一个人也没看见。苏珊搜出他的钥匙,随他爬上五楼。“你不能进我家。”弗德列森说。这是他被上手铐后说的第一句话。她开了公寓的门,推他进屋。“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你得申请搜查令……”“我不是警察。”她压低声音说。他不禁狐疑地瞪着她。她拉住他的衬衫,把他拖进客厅,推他坐到沙发上。这间两房公寓维持得很整洁,卧室在客厅左侧,厨房在门厅对面,客厅旁边有一个小工作室。她往工作室里探头,大大松了口气。证据确凿。第一眼就看到爱莉卡相簿里的照片散布在电脑旁边的桌上,他还将三十来张照片钉在电脑背后的墙上,她看着这片展示成果大为吃惊。爱莉卡是个漂亮的女人,而她的性生活甚至比苏珊的还更活跃。她听见弗德列森在动,便回到客厅,又打了他的下背部一下,然后拖他进工作室,让他坐在地板上。“你乖乖待在这里。”她说。她进入厨房,找到昆萨姆超市的纸袋。接着将照片一一取下,并找到被掏空的相簿和爱莉卡的日记本。“录像带呢?”她问道。弗德列森没有回答。苏珊便到客厅打开电视,录像机里面有一卷带子,但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看录像带的频道,然后进行检视。她取出录像带后,四处翻找了一下,确认没有拷贝带。她找到爱莉卡青春期的情书和博舍的文件夹后,注意力转移到弗德列森的电脑。他的个人电脑连着一部全友扫描机,一掀起盖子便看见爱莉卡在某个极端夜总会派对上拍的照片,根据墙上挂的旗帜,那是一九八六年的新年除夕。她启动电脑,发现需要输入密码。“密码是什么?”她问道。弗德列森硬是不肯开口回答。苏珊忽然感到无比冷静。她知道严格说来,今晚自己已经犯了一桩又一桩的罪行,包括非法拘禁,甚至于绑架。但她不在乎,反而觉得几近狂喜。片刻后她耸耸肩,从口袋掏出瑞士军刀,拔掉所有电脑线,把电脑转过来,用螺丝起子打开背面。拆解电脑移除硬盘,花了她十五分钟的时间。她拿走一切,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又仔仔细细搜查书桌抽屉、一堆堆文件和书架。她无意间瞥见窗台上摆了一本老旧的毕业纪念册,是尤尔霍姆高中一九七八年的纪念册。爱莉卡不就是出身尤尔霍姆的上流社会吗?她翻开纪念册,开始浏览当年的毕业生。她找到了爱莉卡,十八岁,戴着学生帽,还露出酒窝笑得灿烂。身上穿着薄薄的白棉洋装,手里捧着一束花。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天真无邪、成绩优异的高中生。苏珊差点就忽略了两者的关联,不过就在下一页,若非有文字说明,她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他来。彼得·弗德列森。他和爱莉卡不同班。苏珊端详照片中这个戴着学生帽、表情严肃地看着镜头的瘦弱男孩。她的眼神恰巧与弗德列森交会。“那时候她就已经是个婊子。”“真有趣。”苏珊说。“她和学校里每个男生都上过床。”“我很怀疑。”“她是个下贱的……”“别说出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不让你脱她的裤子?”“她简直把我当空气,还嘲笑我。刚进《瑞典摩根邮报》的时候,她甚至不认得我。”“好啦,”苏珊厌烦地说:“我敢说你的童年过得很悲惨。我们好好来谈一谈如何?”“你想怎么样?”“我不是警察。”苏珊说:“而是专门对付你这种人的人。”她暂时打住,让他自己去联想。“我要知道你有没有把她的照片放到网络上去。”他摇摇头。“是真的吗?”他点点头。“爱莉卡会自己决定是针对你的骚扰、恐吓、破坏与入侵提出控诉,还是私下和解。”他没有说话。“如果她决定不理会你——我想你这种人也不值得理会——那么我会盯着你。”她说着举起警棍。“要是你再敢靠近她家一次,或发电子邮件给她又或是骚扰她,我就会回来,把你痛打到连你母亲都认不得你。我说得够清楚吧?”他还是不作声。“所以你有机会左右这件事的结局。有兴趣听吗?”他缓缓点了点头。“那么我会建议爱莉卡小姐放你一马,但你别想再回来上班。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你被炒鱿鱼了。”他点点头。“你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搬离斯德哥尔摩。我不屑于管你怎么过日子或要上哪去,可以去歌德堡或马尔默找工作,可以再请病假,随便什么都好。总之别再骚扰爱莉卡。说定了吗?”弗德列森开始啜泣。“我并不想伤害她,”他说:“我只是……”“你只是想让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的确成功了。你到底答不答应?”他点点头。她俯身将他转过来压趴在地上,然后解开他的手铐。她拿起装着爱莉卡生活点滴的昆萨姆超市的纸袋离去,留下他倒卧在地板上。苏珊离开弗德列森的公寓时已是星期一凌晨两点半。她考虑将事情搁到第二天,后来又想到万一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想马上知道。何况,她的车还停在盐湖滩。于是她叫了出租车。她都还没按门铃,贝克曼就开门了。他穿着牛仔裤,看起来不像刚下床。“爱莉卡还醒着吗?”苏珊问道。他点点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换他问道。她只是面露微笑。“进来吧,我们还在厨房里聊天。”他们一起进屋。“嗨,爱莉卡。”苏珊招呼道:“你得学着偶尔睡一下。”“怎么了?”苏珊递出昆萨姆超市的纸袋。“弗德列森答应从现在起不再找你麻烦。天晓得能不能信任他,不过如果他遵守承诺,就不必辛辛苦苦地到警局做笔录还要上法院。由你决定。”“这么说真的是他?”苏珊点头回应。贝克曼倒了咖啡,但她不想喝,过去几天她实在喝了太多咖啡。她坐下来告诉他们这天晚上屋外发生了什么事。爱莉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上楼去,回来的时候拿着她的毕业纪念册。她盯着弗德列森的脸看了许久。“我记得他。”她终于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人。如果不是这里写了,我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发生了什么事?”苏珊问道。“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是一个安静又无趣到极点的别班男生,我想我们应该修过同一堂课。没记错的话,是法文课。”“他说你好像把他当空气。”“也许吧,我并不认识他,他不是我们圈子的人。”“我知道小圈圈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欺凌他之类的?”“没有……当然没有。我最恨欺凌了。我们在校园发起拒绝欺凌运动,我还是学生会会长。我记得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话。”“好。”苏珊说:“不过他显然记恨于你。他曾经因为压力和过度劳累,请过两次很长的病假,或许也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她起身套上皮夹克。“我扒了他的硬盘。严格说来这是赃物,所以不应该留给你们。你不必担心,我一回家就会把它销毁。”“等等,苏珊。我该怎么谢你?”“嗯,阿曼斯基的雷霆往我头上劈的时候,替我说说话就行了。”爱莉卡担忧地望着她。“你会因此惹上麻烦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付钱给你……”“不用。不过阿曼斯基会把今晚记到账上。但愿他会,这样就表示他认同我的作为,也比较可能不会炒我鱿鱼。”“我一定会让他寄账单来。”爱莉卡站起来给了苏珊一个长长的拥抱。“谢谢,苏珊。只要你需要朋友,我都会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谢啦。那些照片别乱放。说到这个,米尔顿可以帮你安装一个质量好得多的保险箱。”爱莉卡微笑着目送贝克曼陪苏珊走回她的停车处。第二十二章六月六日星期一爱莉卡在星期一早上六点醒来,才睡了不到一小时,却觉得精神异常饱满,应该是某种身体反应吧。几个月来,她第一次穿上慢跑装,以剧烈而快速的冲刺奔向汽船码头。但跑了大约百来米,脚跟便疼得受不了,只得放慢速度,较轻松地慢跑。每跑一步便享受着脚上的刺痛感。她仿佛重生了。就好像死神来到她门前,却在最后一刻改变心意,继续往前到下一户去。她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有多幸运,弗德列森已经拿到照片四天,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他做了扫描就表示有所计划,只是尚未付诸行动罢了。她决定今年要送苏珊一个非常昂贵的圣诞礼物。她会想个很特别的东西。她没吵醒丈夫,七点半便开车到诺杜尔上班。她把车停进车库,搭电梯上编辑室,进入玻璃笼内坐定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请维修部派人过来。“弗德列森离职了,不会再回来。”她说:“请派人拿箱子过来收拾他的个人物品,今天早上送到他家去。”她往编辑台望去,霍姆刚刚进来,正好与她四目交会,便点了点头致意。她也点了一下。霍姆是个故意找碴的混蛋,但经过几个星期前的口角之后,他已经不再惹麻烦。如果他继续保持同样的正面态度,或许能保住新闻主编的位子。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