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当年你明智地深居简出,关严你的大门,我怎能来到你的家里呢?”59当爱为你准备座位时,对别人她也一视同仁。不必因为给你腾出空位而把别人赶开。人间的帝王在哪里出现,侍卫们便把那里的人群驱散。我的君主呵,当你来临时,整个世界都追随在你后面。60和着晨曲,他轻叩我们的房门,带来了朝阳的问候。我们和他一起,将牛群赶到牧场,在树荫下吹响短笛。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却一次次在赶集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在一天最忙碌的时刻,我们也会蓦地看见他,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和着他的鼓点,我们前进,伴着他的歌声,我们起舞。以我们的欢乐与悲伤打赌,将他的游戏进行到底。在我们的小船上,他是舵手。我们和他一起,在惊涛骇浪上颠簸行船。日暮时,我们为他点起灯火,等待着他。61赶到他和工人一同劳动的地方去,做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他游戏的地方,坐在他的周围,做他的同伴。追随他前进,让你的脚步踏着他的鼓点敲击的韵律。冲入人群密集的集市——那生死的集市,因为他正和人们在一起,在那喧嚣骚乱的中心。不要在穿过铺满荆棘的荒凉山路上惊恐动摇,因为步步都能听到他的召唤,我们知道那是爱的呼声。62清晨,你庙宇里的钟声响了,善男信女带着奉献的鲜花,沿着林间小路,快步走来。我却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听任他们匆匆走过。我想,我这样懒散是正确的。因为那时,我的花儿正含苞欲放。黄昏时,鲜花怒放了,我正好去做晚祷。63我主的道路静静地横在我的门前,它唤起我心中的热望。它向我伸出召我走近的手臂,它的沉默召唤我走出家门,它的无言的恳求吻着我的双足。我不知道它将把我引向何处,是无边的喜悦,是意外的收获,还是莫测的危难?我也不知道它迤逦蜿蜒,何处是终点——可是,我主的道路静静地横在我的门前,它唤起我心中的热望。64日暮黄昏,我来到我主的门前,旅伴们问——“你有什么奉献给我们的主呢?我不知道拿出什么给他们看,也不知道应怎样回答,因为我只有一支歌奉献。在家里,我做了大量的准备;那里,需要很多,提出要求的人也不少。但是,当我来到我主的门前,我只有这一支歌儿可奉献,把它编进他的花环。65我的歌像春天的花朵,它是你的赐予。可我仍然把它当作自己的,拿来献给你。你微笑着接受了,并为我自豪的喜悦感到高兴。假如我的歌之花是脆弱的,它凋谢了,混入尘土,我也决不哀伤。因为,在你手中“不在”并非“消失”,那短暂的风华正茂时刻,在你的花环里永远是鲜艳的。66我主呵,你命令我在路旁吹笛,那些肩负生命重负默默生存的人们,或许会暂时停止奔波,在你宫门外的廊座前坐下来,惊愕地思索;或许他们会以新的方式看待古老的过去,并且重新发现自己,说:“鲜花在盛开,鸟儿在歌唱。”67当诗歌在我心中觉醒时,我想,我的诗歌就是晨花的游伴。当它们振翅飞向原野时,我以为,我的诗歌是夏天的精灵,偕着一阵雷电轰鸣,骤然来临,咆哮着,狂笑着,耗尽所有精力。我想,它们在响应暴风雨疯狂的召唤,匆匆冲进落日的国土的那一边,迷失了道路。但是现在,在苍茫的暮色中,我看见了蓝色的海岸,我知道,我的诗歌就是一叶小舟,渡过茫茫大海,已将我带到彼岸的港湾。68你的琵琶上有无数根弦索,请让我也加上我的一根。当你拨动弦索时,我的心就会打破沉默,我的生命就会溶进你的歌曲。在你无数的星辰中,请让我再添上我的一盏小油灯。在你灯节的欢舞时,我的心就会震颤,我的生命就会和你一同微笑。69愿我的歌儿朴素如清晨的初醒,如绿叶上的滴露。愿我的歌儿朴素如云霞的色彩,如午夜的阵雨。然而,我的琴弦是新调的,弹出的曲调是从未听过的,矛尖似的尖锐刺耳。因此,它们失去了风的神韵,有损于蓝天的明朗;我的歌曲的不自然的气质顽强地争斗着,要把你的音乐推向背后。70我曾见过你在生命的舞厅里奏乐。在树木骤然展开嫩叶的春天,你的笑声曾向我致意。躺在开满鲜花的田野上,我曾听到草丛中你的低声细语。婴儿降生,给我的家庭带来你的希望的信息;而女人,带来了你的爱的音乐。现在,我坐在海滩上等待着,在死亡中触摸你,在夜空星星的歌曲中载回生命的和声。71我记起我的童年,那时,朝阳仿佛是我的游伴,每天都带着它清晨的奇迹,突然出现在我床边。那时,我怀着纯真的喜悦,展望世界,相信不平凡的事物像鲜花,每天在我心中开放;那时,昆虫、飞禽、走兽、芦苇、青草和天上的云霞,都令人惊奇;那时,夜雨淅沥,送来仙境的幻梦,黄昏时母亲的低语含有群星的情意。于是,我想到死亡,想到幕布升起,想到新的清晨来临,在新的爱之惊奇中,我的生命苏醒了。72如果我的心不是充满热爱而亲吻你,世界呵,你便失去了完美的灿烂光辉,天空也要掌灯,守望漫漫长夜。我的心带着她的歌来到你身旁,和你低声悄语,还在你的颈上戴上她的花环。我知道,她给了一样东西,它将和你的众星同受珍爱。73清晨,你便让我坐在你的窗前。我曾和你的仆从交谈,他们受你驱使,在路上奔波,默默无言;我也曾放声歌唱,应和着你天上的乐曲。我曾见过风平浪静时的大海,保持着不可衡量的沉默;我也曾见过狂怒时的大海,猛烈咆哮着,想说出它内心深处的奥秘。我曾看到大地摆开青春豪奢的盛宴,我也曾看到它笼上忧思的阴影的不幸时光。播种的农夫曾听到我向他们问好,而那些满载或空手而归的人们却不注意我的歌声。就这样,我终于结束了我的一生。现在,日幕黄昏,我唱起最后的歌,诉说我爱你的世界。74我是你的歌手,我的责任是以我的歌来崇拜你。我的歌有着你春花甜柔的声音,带着你绿叶沙沙的韵律。我歌唱你午夜的沉静和清晨的宁静。初夏喜雨的震颤,秋天收获时稻波的翻滚,都汇入我的歌曲。我主呵,当你走进我家,使我心碎时,请不要让我的歌声停顿,让它放声高唱欢迎曲来款待你。75啊,闯入我生活的客人们,你伴随拂晓而来,你在深夜光临。你的名字曾被春花低吟,被夏季的阵雨呼唤。你为我的家带来了竖琴,带来了明灯。当你离去时,我看见地板上留下了神的足迹。现在,当我朝圣的旅程到达终点时,我留下一束晚祷时敬神的鲜花,向你们告别致意。76我感到我看见了你,于是,在黑暗中我放舟启航。此刻,旭日露出笑脸,春花争奇竞妍。即使晨光隐曜,鲜花凋零,我也要向前航行。万物沉睡,夜色苍茫,你向我发出了无声的警告。此刻,钟儿轰鸣,小船载满黄金。即使钟声沉寂,扁舟空空,我也要向前航行。有的船儿已经远去,有的船儿还未准备启航,我不愿等待迟延,落在后面。轻风胀满船帆,鸟儿从彼岸飞来。即使帆落索断,即使望不到对面的涯岸,我也将启程向前。77“游子啊,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呢?”“我要到大海去沐浴,那里的清晨红霞万道,那里的海滨绿树成行。”“游子啊,大海在什么地方呢?”“在河流的尽头。拂晓时,晨光从那里升起;黄昏时,夕阳在那里沉下。”“游子啊,和你同行的有多少人呢?”“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数得清。他们整夜持灯赶路,他们整日唱着歌跋山涉水。”“游子啊,大海有多远呢?”“我们都想知道它有多么遥远。“当我们停下话语时,轰鸣的波涛震撼天宇,它既遥远,又似近在身边。”“游子啊,烈日炎炎,大地蜡一般在融化呢。”“是的,我们的路程艰难又痛苦,精神疲倦时,我们唱歌;心灵怯懦时,我们也唱歌。”“游子啊,夜色降临时,你们怎样安身呢?”“我们将安然睡下,直到新的黎明在歌声中到来,直到空中飘来大海的召唤。”78朋友,我的旅伴,请接受我旅行者的敬礼。啊,生离死别,破坏损失, 日暮黄昏阴郁的静寂。 房倒屋塌的废墟,啊,我的主啊,请接受我旅行者的敬礼。啊,新生的黎明的曙光, 永恒的白昼的太阳,请接受我怀着永不熄灭的希望的敬礼。我的领路人,我是个走在漫漫无尽道路上的旅人,请接受我漂泊者的敬礼。游 思 集泰戈尔著 魏得时译Ⅰ Ⅱ ⅢⅠ1你无影无踪地向前奔涌,永恒的游思,哪里有你无形的冲击,哪里死水般的空间便会荡起粼粼的波光。是不是你的心儿神往着那在不可估量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你缠结的发辫散落,飘扬成暴风雨般的纷乱;你前行的路上火珠滚滚,犹如碎裂的项链落下串串火星,这是不是就因为你心情急迫,步履匆促?你疾行的步履把世界的尘土吻得甜美芬芳,把腐朽之物扫荡殆尽;你舞蹈的四肢是暴风雨的中心,把死亡的圣霖哗哗地摇落到生命之上,使生命万象更新。假如你在突如其来的厌倦中停歇片刻,世界将隆隆地滚成一团,滚成一个障碍,阻止自己的前进;那么,即便最细微的尘埃,也会由于难以忍受的沉闷而划破无涯的天际。光明的镯子戴在你那看不见的脚上,那摇响的节奏使我的思想充满活力。它们回响在我心脏的搏动中,我全身的血液里激荡起古老海洋的颂歌。我听见雷鸣般的浪潮奔涌着,把我的生命从这个世界冲到另一个世界,从这种形式变成另一种形式;我听见它们在悲叹和欢歌中,抛撒起无数飞溅的礼物,把我的躯体四处漂散。浪涛高卷,疾风怒号,这一叶扁舟如愿地在风浪里舞蹈,我的心儿!请把聚敛的财宝委弃在海岸上,扬起风帆,越过这深不可测的黑暗,朝着无限的光明驶去吧。3暮色渐浓,我问她:“我已来到哪一片陌生的土地?”她只是双眼低垂;当她离开的时候,她坛子里将溢出来的水汩汩作响。堤岸上,树丛影影绰绰,依稀可见,这片土地仿佛已经属于昔日。水悄无声息,竹林忧郁地纹丝不动,小巷里传来一只手镯撞击水坛的声音,丁丁当当。不要再划了,把小船拴在这棵树上,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的景色。晚星在教堂的圆形屋顶边沉落;埠头大理石台阶的苍白色,与黝黑的流水相衬相映。夜色里赶路的旅人在叹息,因为从那掩藏的窗户里射出的光亮,透过路边密集交织的树林和灌木,被撕裂成破碎的光点溶入夜色;那只手镯还在撞击水坛,归去的步履还在落叶遍地的小巷里窸窣窸窣。夜渐深,宫殿的高塔宛如幽灵般地显现;小镇在疲乏地呻吟。不要再划了,把小船拴在树上。让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憩息,朦胧地躺在星空下,这儿的夜色里震颤着一只手镯撞击水坛的声音,丁丁当当。5哦,我渴望珍藏一个秘密,犹如夏日的云朵裹着没有滴落的雨珠——一个包裹在静默里的秘密,带着它我可以四海漂泊。哦,我渴望在阳光下沉睡的树林里,溪水潺潺悠悠,在那里有人倾听我的柔声细语。今宵的沉默似乎期盼着一阵足音;你却问我为何潸然泪下。我无法向你解释,因为对于我这还是一个未解之谜。7对于你,我犹如黑夜,小花朵儿。我能给你的只是掩藏在夜色里的安宁和不眠的静谧。清晨,当你睁开眼睛,我将把你留给一个蜜蜂嗡鸣、鸟儿啁啾的世界。我送给你的最后礼物,将是一滴落入你青春深处的泪珠,它将使你的微笑更加甜美;当白天的欢腾残酷无情之时,它将化作薄雾,隐去你的娇容。9倘若在迦梨陀娑①做御前诗人时,我正好生活在皇城邬贾因,我也许会结识某个马尔瓦姑娘。她音乐般的芳名会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她也许会透过眼帘的斜影,向我投来慌忙的一瞥,任素馨花缠住她的面纱,找一个借口逗留在我的身旁。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往昔,如今学者们你争我辩,为了那些捉着迷藏的日子。我不会伤心欲裂地沉迷于这些逝去踪影的岁月;但是,我一声又一声地哀叹,马尔瓦姑娘们已随着岁月而去。我不知道,她们把那些与御前诗人的短笛产生共鸣震颤的日子,用花篮拎到哪一重天上去了?今天早晨,一阵由于我降生得太迟而不能与她们相会的分离感,使我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然而,四月的鲜花,却还是她们曾经缀点过秀发的鲜花;在今天的玫瑰上细声低语的南风,也还是曾经吹拂过她们面纱的南风。说真的,今春的欢乐并不缺少,尽管迦梨陀娑不再歌唱;而且我知道,倘若他能从诗人的圣殿里看见我,他有理由妒忌。 ①迦梨陀娑:印度古代剧作家,诗人。约生于四至五世纪笈王朝。流传的诗篇有《罗怙系谱》、《鸠摩罗出世》、《云使》和短歌集《时令之环》;剧作有《优哩婆湿》和《沙恭达罗》等。是梵文古典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10请不要眷恋她的心,我的心儿,让它留在暗处吧。假如美丽的只是她的秀姿,微笑的只是她的脸面,那又该怎么样呢?就让我毫不迟疑地领受她双眸顾盼时的单纯的意义,而感到幸福。她的柔臂缠绕着我,我不在意这是否是一张虚幻的罗网,因为这罗网本身华丽而珍贵,这欺骗可以付之一笑并且淡忘。请不要眷恋她的心,我的心儿;假如音乐真真切切,而所配的词不足为信,那么,你也该心满意足;请欣赏她那舞姿的优美,犹如欣赏一棵波光粼粼的迷人的水面上舞蹈的百合,管它水下蕴藏着什么。11你不是母亲,不是女儿,也不是新娘,乌尔瓦希①,你是女人,是令天国神灵销魂落魄的女人。当步履疲沓的黄昏,蹒跚地来到牛群已经归来的栅栏边时,你从不剔亮屋里的灯火;走向新婚的睡床,你决不凌乱芳心,或者在唇边泛起一丝犹豫的微笑,因为如此神秘的黑夜时光使你欣喜不已。你宛若不遮面纱的黎明,乌尔瓦希,你没有羞涩。谁能想象那创造你生命的光华楚痛地四射?第一个春天的元旦,你从汹涌的大海里升起,右手举着生命之杯,左手执着鸠酒;那暴戾的大海把千万条头巾堆放在你的脚下,犹如一条着魔的巨蛇暂且宁静。你那纤尘不染的光彩,出浴自大海的泡沫,洁白袒露,宛若一朵素馨花。哦,乌尔瓦希,你这永恒的青春,难道你曾经娇小,羞怯或是含苞欲放?难道湛蓝的夜色曾经是你的摇篮,你沉睡在奇光异彩的宝石辉映着珊瑚、贝壳和梦影般游移的动物的地方,一直睡到白天显露出你这富丽的花朵已鲜艳盛开?古往今来,所有的人都钟情于你。乌尔瓦希,哦,你这无穷无尽的奇迹。世界在你的秋波里悸动起青春的痛苦;苦行的修士把历尽磨难修得的果实放置在你的脚下;诗人们那低吟的颂歌,萦回在你芳香的身边。当你的纤足在无忧无虑的欢乐中倏然疾行,那金铃的丁当声甚至会刺伤虚空的微风之心。当你在众神的前面舞蹈,你使得新奇的韵律轨道弥漫于太空,乌尔瓦希,大地因此颤抖了;绿叶青草和秋天的原野起伏摇曳,大海汹涌地响起一片韵律的浪涛,繁星撒入太空——那是断线的珍珠从你胸前跳跃的项圈上脱落;因为突如其来的骚动,人们心潮澎湃。你是从天庭昏睡的巅峰中第一个醒来的人,乌尔瓦希,你使得天空颤栗起阵阵不安。世界用她的泪珠沐浴你的四肢,用她心血的颜色染红你的纤足。你盈盈地婷立在被海浪托起的欲望的莲花之上,乌尔瓦希;你永远在那无边无涯的心灵中嬉戏,那里酝酿着上帝躁动的梦幻。 ①从海上升起的天国的舞蹈女郎。12你像湍急而曲折的小溪,载歌载舞,当你轻快地向前奔流,你的步履在歌唱。我像崎岖而陡峻的堤岸,缄口无语,沉默如山,阴郁地注视着你。我像巨大而愚蠢的风景,蓦然间隆隆而来,试图撕碎自己的躯体,并把它裹在激情的旋风里,四处飘散。你像纤长而犀利的闪电,划破惴惴不安的黑暗之心,并在一阵哈哈的大笑中消失踪影。14你将不再用那种难以排谴的悲悯的神情期待我,这使我高兴。只是由于夜晚的魔力和我别离的言语——这些言语也会为自己那绝望的声调惊愕,我的眼里才含着盈盈的泪水。但天色终将破晓,我的眼睛以及我的心将停止悲泣,而且将没有时间可用于悲泣。谁说难以忘怀呢?死亡的恩宠蛰伏在生命的核心,给生命带来安息,使它放弃愚蠢的执着。暴烈的大海,终于在它那晃动的摇篮里宁息下来;森林之火,在自己那灰烬的床上沉入梦境。你和我即将离别,而这离异将珍藏于在阳光下欢笑的生机盎然的草木花卉之下。16我暂且忘记自己,所以我来了。但请你抬起双眼,让我察看是否还有一丝往日的阴影仍未飘散,宛若天边残留着一丝被夺去雨珠的白云。请暂且容忍我,若是我忘记自己。玫瑰依然含苞待放,它们却还不知道,今年夏天我们无意采集鲜花。晨星怀着同样惶恐不安的缄默;晨曦被垂挂在你窗前的树枝缠住,就像在过去的日子一样。我暂且忘记了时过境迁,所以我来了。我不记得我向你袒露心迹时,你是否转过头去,使我羞愧难言。我只记得你哆嗦的嘴唇上欲言又止的话语;我记得在你乌黑的眸子里热情的影子一闪即逝;犹如暮色里寻觅归巢的翅膀。我忘了你已不再记起我,所以我来了。17雨势迅猛。小河翻腾嘶鸣,在舔食和吞并着小岛。在越来越窄的岸上,我守着一堆稻谷,独自等候。一条船从河对岸的迷蒙里划出,在船梢掌舵的是一个妇女。我向她高喊:“汹涌的饥水围困着我的小岛,划过来吧,把我一年的收成都载走。”她来了,把我的谷子拿得一粒不剩,我恳求她把我载走,但她说“不”——小船载满了我的馈赠,再也没有我的立锥之地。19在水的这一方没有埠头,姑娘们不到这儿汲水。河滩边密密地长满了矮小的灌木丛;一群嘈杂的沙立克鸟在陡峻的堤岸上挖土筑巢;河岸的神情蹙额皱眉,在这儿渔船找不到任何荫庇。你坐在这无人光顾的草地中,清晨在流逝;告诉我你在这干燥得龟裂的堤岸上做什么?她注视着我的脸答道:“不,我什么都不做。”在河的这一边堤岸荒凉。没有牛儿到这儿饮水,只有几只从村子里跑来的离群的山羊,整天在这儿吃着稀疏的青草;那只孤独的水隼,停栖在一棵连根拔起的倾斜在泥土里的菩堤树上,正四处张望。你独自坐在那棵希莫尔树的吝啬的阴影之下,清晨正在流逝。告诉我,你在等谁?她注视着我的脸答道:“不,我谁也不等!”21(Ⅰ)“为什么你没完没了地作这些准备?”——我问心灵——“难道有人要来?”心灵答道:“我忙于采集东西,建造高楼大厦,忙得无暇回答这类问题。”我温顺地折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当东西已积成一堆,当他那大厦的七座翼殿已经落成,我对心灵说:“难道还不够吗?”心灵开口答道:“还不够容纳——”说着便打住话头。“容纳什么?”心灵假装没有听见。我猜想心灵不知道答案,才用无休止的工作来抑制疑问。他的一句口头禅是:“我必须多作准备。”“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呢?”“因为这是了不起的。”“什么东西了不起?”心灵又沉默不语,但我一定要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