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愤怒的价值。 你不能、也不必像小孩子一样,一感受到愤怒就发泄愤怒。但是,你必须清楚地知道你的愤怒,并知道这愤怒是为什么,然后富有智慧地去处理它。 日本有“愤怒吧”,那些受了上司、家人和社会强势人物的气的人,会去“愤怒吧”发泄自己的愤怒,譬如把讨厌的上司的画像贴在一个木偶上,然后攻击这个木偶。这是一种等而下之的处理方式,其实也是一种转嫁,当然,它总比不处理要好。 好的处理方式是,理解你的愤怒,问问它向你传递的信号是什么意思,然后富有智慧地去解决它,那它势必会成为你心灵的兵器,帮助你强大起来。就如托马斯·摩尔所说: 你要理解你的愤怒,最终才能触及它的核心。它有某种深奥的内涵,帮助你让生活变得有意义。如果你确切地知道什么让你生气、你在和谁生气,你就能清楚自己的立场与事情的重点,以及该如何在情感上加以处理。 愤怒厘清了复杂的生活,并不断将其重组。心灵的兵器之三:内疚 和谐关系的调节者有些人相信这样的幻象:固守自己的清白,面对坏事,不进行力所能及的面对面的抗争,就可以避免参与邪恶。 其实,自己也在做同样的坏事。如果一方坚持保持自己清白有理,另一方的罪责就不会结束,他们之间的爱就会枯萎。那些想置身事外的人和被动服从邪恶的人,不但保持不了清白无辜,反而制造了更多的不公正。 ——摘自德国家庭治疗大师海灵格的著作《谁在我家》 一个和谐的关系,必然有丰富的付出与接受,你给予我物质和精神的爱,我接受,我给予你更多的物质和精神的爱,你也欣然接受,然后回予我更多……如果这个付出和接受的循环被破坏,关系也随即会向坏的方向发展。 并且,与我们的想象不同,爱的关系中,付出和接受的循环被破坏,很多时候不是因为不愿意给予,而是因为不愿意接受。 不愿意接受的原因也并不如我们想象得那么伟大,恰恰相反,是因为我们不愿意承受内疚。 对此,德国家庭治疗大师海灵格描绘说:“我们付出的时候,就会觉得有权利,我们接受的时候,就会感到有义务。” 而且,只付出不接受的人,会有一种清白感,会觉得自己在这个关系中绝对问心无愧。这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有这种感觉的人,会觉得自己在关系中永远正确。那么,相应的,关系的另一方就会觉得很不舒服,会频频感到内疚,会经常觉得问心有愧,即便他不明白付出者为什么那么喜欢付出,他最终一定会产生逃离的冲动。 一旦他真做出了逃离的举动,那个一直认为自己清白无辜的付出者就会觉得受到了莫大伤害,并且会激烈地指责逃离者的背叛举动,但殊不知,他才是破坏关系的始作俑者。 (本版文字 武志红) 解梦 我的担子这么重 他为什么还不接 梦者 阿玲,33岁,未婚,有一位离异男士在追求她,她对他也有好感。 梦境 寂静的城市中,我挑着担子走在一条起起伏伏的路上。 担子很重,装的好像是水果之类的东西,具体记不清了,不,好像梦里也不明白担子里是什么,只是梦里有一个很清晰的念头,我挑着这两筐东西去卖。 路两边是高楼大厦,路上有很多刺,我又光着脚,挂满了刺,很疼。 我越走越疼,越走越累,他住在这些高楼大厦中的一栋,但他为什么就是不来接我。 想到这儿,我气愤得不行,一下子醒了过来。 分析 在接受电话采访时,阿玲自己对这个梦的解释是,她最近工作太忙了,累得不行,很希望准男友阿峻多来陪陪她,但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躲着她,不敢出来见她。 阿峻和阿玲十多年以前就认识了,阿玲当时喜欢他,但没有表达。后来,阿峻结婚了,而他们也断了联系,只是听别人说,阿峻有了一个儿子。两年前,阿峻离婚了,儿子跟他,两人后来又相遇。半年前,阿峻委婉地向阿玲表示说,他很喜欢她,两人随即开始约会,但迄今无大的进展,手都没牵过。 此前,阿玲认真谈过一次恋爱,那是8年前的事情了。之后,也有其他男士断断续续追过她,但都称得上是恋爱。 这个梦,显然不是关乎阿玲的工作,而是关乎她和阿峻的情感。于是,我请她多谈一些他们关系的事情。 阿玲很快表达了真实的不满。她说,她根本不在乎阿峻有过婚史且还有一个儿子的事实,只要阿峻喜欢她就可以了,但阿峻好像非常在乎这件事,把它当作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从不和阿玲谈这方面的事情。如果阿玲问起,他就会把话题岔开。 并且,阿玲觉得,阿峻好像在她面前很有压力,婚史是一方面,两人条件的对比是另一方面,她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工作,收入不错,而他的工作一般,收入也不如她。 “这是他的担子,不是你的担子。”我对她说,“你肩上的两个担子又是什么呢?” 她听了之后有所触动,但回答不上来。于是,我们两个继续在电话里无主题聊天。 聊着聊着,我感觉,她虽然已33岁,但对爱情的期望,和23岁的女孩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她说,她对阿峻没什么浪漫的期望,但她讲起感情来,却总有一种玫瑰般的色彩。 我把这种感受说出来,她表示同意,她说,每一次感情,她都非常投入,希望是很纯的恋爱。 但是,已36岁的阿峻,有那么沉重的生活压力的阿峻,也会有这样的期望吗?我想象自己处在阿峻的位置上,立即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也仿佛立即理解了阿峻为什么要躲着她的感受。 接下来,我谨慎地问她,是否没和男人有过亲密的性关系,她沉默了一小会儿,承认了。 这就不难理解了。 性,在我们的心灵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不管你怎么忽视性的心灵意义,性的经历都会在心灵上刻上很深的刻印,令你发生很大的改变。 婚姻即是一场“买卖” 阿玲尽管已33岁,尽管也谈过恋爱,但因为没有性的经历,她的心灵就仍处于类似23岁的状态。由此,尽管她意识上认为,自己已经对阿峻的两个现实状况——离异有儿子和收入不高——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她和这样的男人准备谈恋爱时,她仍然是抱着小女孩的浪漫心态。 或者说,她自认为是一个宽容的女性,是一个重精神而不重物质、重未来不重过去的女性,但她并未理解阿峻负担重重的心理状态。 她不觉得阿峻的婚史是问题,但这恰恰是不够理解阿峻,阿峻真觉得这是个问题,这不仅是个负担,也是一个事实,而且饱含着不可避免的伤痛。阿玲最后也承认,她觉得离异不是问题,但他还有一个儿子,这让她一想就头疼,所以尽量不想。 工作差距也有类似的情况,阿玲轻描淡写地认为,这不是问题,这并不能打消阿峻对这一点的在乎。 概括而言,阿峻有一颗沧桑的心,而阿玲那单纯的心难在这一点抚慰他,由此也难以分担他心灵上的重担。 不仅如此,阿玲也担来了自己的重担。她单纯的经历,使得她对爱情和婚姻仍抱着玫瑰色的梦想,这可能正是两个重担的内容。 并且,梦里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词:卖。阿玲担着这两个担子,是去卖的。 这不难理解,婚姻其实也是一个市场,西方有学者还曾提出婚姻市场论,即每个人的各种各样的条件综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婚姻市场值,一般而言,两个婚姻市场值相匹配的人结合到一起,婚姻才比较稳定和幸福。 这可能是梦的另一番含义。阿玲肩上担着的这个担子太重了,阿峻觉得自己担负不起,于是只好躲起来,不接这个担子。 起起伏伏的荆棘路、空无一人的高楼大厦、寂静的城市、被刺痛的脚……这一切可能都是对阿玲的现实状况的描绘,她虽然在广州有很多亲人,她虽然有很多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是,假若没有那个最亲密的人,她仍然会无比孤独。 这就好像闹市中的孤独,再热闹的场合、再多的关系都无意义,只有那样一个肯接受阿玲要“卖”的东西的人才能拯救她的孤独。 案例 “完美太太”吓走丈夫 广州薇薇安心理医院的咨询师于东辉认同海灵格的观点,他说:“清白感总是和负罪感联系在一起,一个和谐的人是既有清白感也有负罪感。假如你没有一点负罪感,而只有清白感,那其实就是你把负罪感强加给其他人了,而那个被强加者一般都是你最亲密的人。” 于东辉的一个来访者丽娜的故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31岁的丽娜是一家外企的高级管理人员,不仅事业一帆风顺,人也聪慧靓丽,且非常顾家,被大家视为经典的好妻子。 丽娜做公务员的丈夫罗峰也这么认为,他常说,丽娜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妻子。但他近一年对妻子越来越疏远,最近提出了离婚,理由是他有了第三者。不过,丽娜很快了解到,那个所谓的第三者是子虚乌有的事,她其实只是罗峰的一个很好的朋友而已。后来,在妻子的逼问之下,罗峰终于讲了实话,他说自己非常有压力。 丽娜一听,还以为是自己成功的事业给了丈夫压力,但罗峰否认这一点,他说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感受从哪里来,但他就是难受,“可能是你太好了,对我太好,对我家人也太好,什么都好……我说不好,但就是对这一点不舒服”。 “我太好了,难道是一个罪过吗?”丽娜激动地对于东辉说,“我工作很紧张,还尽力去做一个尽职的好妻子,他也承认我没什么好挑剔的,那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永远是问心无愧 丽娜想不明白,罗峰的家人也想不明白。他的父母知道儿子想离婚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妈妈说:“这么好的媳妇,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却不知道珍惜,还想离婚,你脑子是浆糊做的啊!” 不仅父母,罗峰的哥哥和妹妹,还有其他亲朋好友也都站在丽娜的一边,要么声援丽娜,要么谴责罗峰,不少人则劝罗峰别离婚。 “你们起争端的时候,他的亲朋好友都站在你这一边吗?”于东辉问丽娜。 “是的,因为我对他们比罗峰对他们都好。”丽娜说。 “没有例外吗?”于东辉问。 “很少,嗯,基本没有。”丽娜说。她略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说:“可以说,对这个家,我尽全力了,要是真走到离婚这一步,我也问心无愧!” “在和其他人的重要关系中,你也问心无愧?”于东辉继续问。 “嗯,是的。”丽娜回答说,“对我的父母,对他的父母,对他的朋友,我都尽力做到最好。” 于东辉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问题,于是问:“你对人很好,他对人一般,那么是你的朋友多,还是他的朋友多?” 听到这句问题,丽娜有点吃惊,她呆坐在咨询室里,好一会儿才反问:“我没有多少朋友,他朋友是很多。你是说,我人太好,不仅不受他欢迎,也不受别人欢迎吗?” 这是问题的关键。 她把内疚转嫁给了丈夫 于东辉解释说,朋友关系和配偶关系一样,是相对平等的关系,是付出和接受相对平衡的关系。相反,亲子关系一般不是平等关系,要么是成年的父母向幼年的孩子多付出而少接受,要么是壮年的孩子向老迈的父母多付出而少接受,其他的亲人关系也常是不平衡的关系。所以,当丽娜一贯地扮演“付出者”的角色时,她在亲人中受到了欢迎,并被当作典范来看到。但是,因为她习惯性地拒绝接受,所以在讲究平衡的配偶和朋友关系中遭遇到了挫折,对于她这样的“付出者”,她的朋友和她的丈夫罗峰一样,都有点想避而远之。 从理智上,这种避而远之看上去好像不合常理,毕竟作为“接受者”,从利益上是获益者,为什么朋友和丈夫都逃避丽娜呢?但如果从情感上去分析,这种逃避就不难理解了。 从情感上看,单纯的“付出者”其实并不伟大,他们的不计得失的付出,从根本上是一种自恋。“付出者”过分地追求“问心无愧”,过分地迷恋清白感。然而,不管多么付出,一个人仍然是会在关系中犯错的,是会不可避免地伤害关系的另一方,或对另一方总有亏欠的。当伤害和亏欠发生时,你总会产生或轻或重的内疚感,单纯的“付出者”其实很惧怕这种内疚感,他要求自己绝对不要有内疚感,于是非常努力地去做一个“完美的付出者”,那样他就问心无愧了。只不过,这种内疚感并没有因此在关系中消失,它其实是被“付出者”在有意无意中强加到“接受者”身上了。 简单而言,即“付出者”其实在享受这种逻辑:既然我是付出的一方,那么我们关系中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那都是你的错了。 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丽娜的丈夫和朋友为什么要逃避丽娜了。 启示 放弃绝对的清白感 海灵格称,最好的关系是彼此慷慨地付出和坦然地接受,通过这种交换,双方的接受和付出达成了一种平衡,且彼此都感到,自己在这个关系中富有价值。 他强调说:“少量的付出和接受,并不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大量才会让我们变得富有。” 不过,这是完美状态,在具体的关系里,平衡只是目标,而失衡才是常态,轻微失衡没有关系,但一旦严重失衡发生,内疚也会随之产生,你觉知到内疚,也就觉知到关系到了必须调整的地步。 不要因此就惧怕失衡,惧怕失衡是“禁欲者”的哲学,他们因为惧怕这一点于是干脆就不接受别人的付出,而自己也少付出。实际上,正是因为失衡,我们才会发展出有意义的交换。假若关系永远停留在了一个平衡的地步,那个关系也就该结束了。 关系有爱的失衡,那要用更多的爱去平衡。另一方付出多了,你感受到,于是,你付出更多。他感受到了,于是付出比你还多。于是,关系前进了,且没有停留。 关系还有恨的失衡。关系犹如一个生命,有高潮有低谷,有出生有死亡,关系中必然有相互的伤害,如两人的确不合适,关系还会走向结束。 固守清白感,关系就不可改进 这种情形一旦产生,我们得尊重它,并听从自己天然的情绪,被伤害者要给予加害者适度的报复,以防止关系滑向更坏的方向。 很多被伤害者拒绝这样做,因为他们认为,报复意味着自己和加害者是一丘之貉了,一旦实施了报复,自己也会产生内疚感,并不再是清白无辜了。 但是,如果你希望和加害者的亲密关系继续下去,报复就很有价值,因为相爱就意味着“我们是一丘之貉”。对此,海灵格描绘说:“除非让清白无辜的人变得身负罪责,否则能让爱丰富流动的调解就不可能出现……当受伤的一方感觉到高高在上,而不能弯下腰来根据爱需要回以适当的报复时,就会面临这样困难的处境。在婚外情事件发生之后,如果伴侣一方顽固地要保持自己的清白感,得理不饶人,就不可能调节成功。” 在《谁在我家》这本书中,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 一个人告诉朋友,他的妻子埋怨了他20年。他说,在结婚后没几天,父母就要求他用六个星期的假期来陪他们,因为父母要他开他们的新车。他跟着父母去了,把妻子撇在一边。回来之后,他再解释、再抱歉也没有用。 朋友建议他:“告诉她,她可以选择一些事情或者自己做一些事情,让大家扯平。” 那人笑了,他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这个妻子以受害者自居,这严重伤害了关系。假若她回以丈夫适当报复,那么负罪感也会报复而生,她随即与丈夫重新处于一个平等地位,而关系也得以修补。 分析 逃避内疚的两个模式 内疚,是和谐关系的调节者,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内疚的产生,源自付出与接受的失衡。内疚的产生,其实是在提醒你,你该补偿对方了。我们要懂得这一点,懂得觉察自己的内疚,然后及时作出补偿。同样,当对方产生内疚时,我们也要给对方机会,让对方完成他的补偿。 在关系中扮演一个单纯的付出者,其实是拒绝对方的补偿,从而破坏了对方化解自己内疚的努力。结果,内疚不断在对方心中郁积,最终这内疚成为一种愤怒,让他产生了想逃离这个关系的冲动。这正是罗峰为什么想离开“无可挑剔的妻子”的缘故。 作为一种最基本的情感,内疚是大自然的馈赠,它在提醒我们,你的一个关系需要调整了。假若你懂得接纳自己的内疚,并帮助对方接纳他的内疚,那么关系就会自然地流动,自然地走向和谐。 许许多多的“好人”不懂得这一点,他们不喜欢“问心有愧”的感受,企图彻底消除自己的内疚感,而消除的模式可以分成两类:禁欲、助人。禁欲是禁止自己接受别人的付出,而助人则是只付出不接受,丽娜无疑属于后者。 禁欲者的模式 对于“禁欲者”,海灵格有很精彩的描绘: 某些人用最小的方式参与生命,坚持清白无辜的幻象。不是全数地接受他们需要的东西并为此表示感激,而是封闭自己,节食禁欲。他们觉得这样可以摆脱需求和义务,因此他们没有需求,不需要接受。他们洁身自爱,因此经常把自己想象成为高人一等或与众不同。生活给他们带来的快乐也仅仅限于蜻蜓点水而已,相比较而言他们会感觉到空虚和不足。 海灵格认为,很多消极的人,持有的正是这种人生态度。通常,一开始是父母警告他们不要接受别人的馈赠,最终他们自己信奉了这种人生态度,并一直固守着被动和空虚。 金庸的小说《侠客行》中的主人公石破天,小时候就是一个“禁欲者”。他被母亲的情敌偷走,并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而这个“妈妈”向他灌输了“禁欲”的观念,要求他不得接受任何馈赠。在小说中,这种人生态度曾让他逃脱危机,但在现实中,这种人生态度会让我们无比孤独,我们拒绝一个人的付出,其实也就是在拒绝与这个人建立关系。如果我们拒绝所有人的付出,那无疑就是在拒绝与所有人建立关系。 关系,是一个生命的核心因素,是我们痛苦的主要来源,也是我们幸福的主要来源,总之是让我们人生丰富多彩的主要来源。禁欲者拒绝了关系,其实也就拒绝了生命。 助人的模式 在关系中,禁欲者是单纯拒绝接受别人的付出,助人者则是疯狂付出,他们的付出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他们的接受仿佛就不值一提了。 正常的人不会喜欢这样的助人者,因为你假若和他建立了关系,那么,你常会在这个关系中感到,你的付出是不值一提的,而接下来的结论就是,你也是不值一提的。正常的人不会喜欢这种感受。 并且,因为我们总是对付出报有敬意,所以尽管我们不喜欢“我的付出不值一提”的感受,但我们难免会对疯狂的付出者产生敬意。这种敬意就化为了助人者的一种权力感。产生了这种权力感的助人者会严重地“问心无愧”,在他巨大的付出前,其他人都没了说三道四的资格,这就是“助人者”所追求的境界,这也是很多理想主义者的人生哲学,但其核心逻辑——“与其让我欠你的情,不如让你欠我的情”——远不是多么伟大,相反是一种幼稚的逻辑。 对于这种助人者,海灵格描绘道: 这种人自我中心、抛弃需求……他们从根本上讲是和关系对着干的。无论谁只想付出而不想接受,都不过是想维持高高在上的幻想,拒绝接受生命的施舍,否认自己和同伴之间的平等。别人很快不想从拒绝接受的人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了,反而会怨恨他们,远离他们。因此,长期的助人者常常是孤独的,最终变得痛苦不堪。 丽娜正是如此,她一方面疯狂付出,另一方面则对丈夫缺乏敬意。表面上,她对丈夫仿佛很尊重,但她实际上对丈夫缺乏感激,疯狂付出的行为下面其实隐藏着对丈夫的不满,她内心深处对丈夫是有很多抱怨的。 和其他助人者一样,丽娜之所以成为一个疯狂的“付出者”,其实是在极力地逃避内疚感。原来,她刚出生不久,她的一个大她几岁的哥哥就去世了,结果她的家人认为是丽娜“克死”了她的小哥哥。等丽娜懂事后,家人很爱她,所以没有把这种观点鲜明地说出来,但丽娜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能敏锐地捕捉到家人的这种逻辑,并由此产生了深深的内疚。但是,这种沉重的内疚是幼小的丽娜所不能承受的,于是,她很小就变成了一个特别努力、对家人特别好的孩子,目的是通过疯狂的付出化解命运的沉重压力。 在她的新家庭中,她也是如此,她不容许在和丈夫的关系中有内疚产生,因为一个轻微的内疚会激发她潜意识深处的强烈的内疚,这太难受了,所以她拼命逃避。 丽娜已经彻底忘记了她有过一个死去的小哥哥的事实,她是在接受于东辉的治疗时,在半催眠状态下发现自己脑海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的形象,而那形象一出现就令她非常压抑,非常难受。后来,她去问了父母,才知道死去的小哥哥的事实,也才知道父母及其他亲人的确曾认为是她“克死”了哥哥。 幼小的她无法承受辨别真相,也不能承受这个压力,但成年的丽娜已具备了这些能力。所以,当明白自己一直逃避内疚之后,她也就明白了她和丈夫的关系中的问题,并由此懂得付出和接受的平衡才是关系的和谐之道。 你不报复,其他人会替你报复 不过,处理恨的失衡,与处理爱的失衡时大不一样。处理后者,付出要比接受多;处理前者,报复要比接受轻。相同的是,都不要完全相等,因为那时就没有一种失衡把他们维系到一起了。 在一个爱的系统中,这样做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假若被伤害者不去为自己争取公平,那么系统的其他人就会这么做,替他争取公平。最常见的是,母亲被父亲伤害,母亲不去争取公平,而是甘愿扮演一个受害者,那么孩子们就会帮母亲去争取公平,他们自发地站在母亲一边,与父亲对峙。但是,这样做对孩子们的伤害极大,他们负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最终导致他们把这种关系也复制到了自己的新家庭中。 在其他的系统中,也常有这种情形发生。所以,一些受害者甘愿以受害者自居,最多只是抱怨,却从不实施报复,或奋起反抗,因为总有人帮他们去争取公平。从这一点上看,受害者的“清白无辜感”更谈不上伟大。 当一个关系即将走向死亡时,带来的内疚感会更强烈,这时候如果一味扮演清白无辜的角色,会有更奇特的事情发生。 容纳轻微的内疚感 譬如,一个女孩老梦到男友屡有新欢,但男友其实忠心耿耿。原来,是她想和男友分手,但她不愿意承担主动结束这个关系的责任,因为那会带来很强烈的负罪感。她为了逃避这种感受,于是一直忍着不对男友提分手,相反她希望男友最好找个第三者,那样分手就不是她的责任,而是男友的责任了。 并且,她还将以受害者自居,理直气壮地声讨男友。这样一来,她就把自己的负罪感彻底转嫁到男友身上了。假若她男友一直不提分手,也不犯任何错误,那么,她很可能会为了这种清白感,而一直将这个将成毒药的关系继续下去,哪怕一辈子。 如果认真观察你周围的世界,你一定会发现,太多的人因为固守这种清白无辜感,而摧毁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即便结束一个极其糟糕的关系,也会产生内疚感的。 不过,这个时候的内疚感,有更深远的意义。这种内疚告诉你,不管对方错得多么离谱,他也不能负担破坏这个关系的全部责任,你也一定有责任。你不必追求彻底没有罪责的境地,从而为了一点轻微的内疚感也拒绝做出好的决定,因为没有罪责是神的境地,不是凡人的境地。 作为一个凡人,你须明白,事情永远是两面性的,在一个关系中,对方永远有责任,你也永远有责任。心灵的七种兵器之四:仪式,引导心灵的蜕变我们想象着自己像建造中的摩天大厦直冲云霄,而不是像毛毛虫蜕变为蝴蝶。 ——摘自美国作家托马斯·摩尔的《灵魂的黑夜》 一次生命,是心灵不断成长的过程。 只是,对于心灵的转变,我们常处于混沌状态,不知自己已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 这时,我们就需要一个仪式,来提醒自己,甚至引导自己的转变。 譬如,我一个朋友W,今年28岁,但他却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已变成一个男子汉了,他仍感觉自己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男孩。那么,他可以借助一个成年的仪式,来告诉自己,你已经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了。 这也是我自己的体验,虽然已32岁,但却没有而立的感受。不过,借助一次心理治疗,我彻底整理了一下自己过去12年的生活,才突然感觉到,人生苦短,自己一生中美好的时光已过去一半,不能再浪费时间,必须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次心理治疗,起到了仪式的效果,提醒我已进入新的人生阶段。但假若在30岁那年,我有一个仪式,庆祝也提醒自己这一点,那么想必不必拖到现在我才有这种危机感。 人生成长仪式的缺乏,乃至其他心灵蜕变仪式的缺乏,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通病,我们讨厌繁琐的礼仪和程式,但顺带着也把很多非常有必要的仪式一并给消灭了。 归来吧,仪式。 心灵的成长并非是一个抽象的过程,我们需要一些具体的仪式来呼应心灵成长的节拍。 仪式帮你直面人生 W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苦笑着说,父母也是关心他。我另外一个30来岁的女性朋友则切实感受到了被侵犯,她极力要求母亲进她的房间前必须敲门,母亲答应了,但仍然时常不打招呼就推开了她的房间。最后,她生气了,给自己的房间加了一道锁。 一开始,加了这道锁后,她心中感到非常不安,也是因为觉得这是对父母的冒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自己由衷地感激这道锁,因为她感受到,即便是面对父母,她也需要一个绝对隐私的空间。 一个绝对隐私的空间,对于任何人的心灵而言,都是非常必要的。不仅父母不能随意侵入儿女的空间,儿女也不能随意侵入父母的空间。西方人很在乎这一点,甚至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给了孩子一个单独的房间或床了。 这个简单的仪式,既是尊重孩子的独立空间,也是尊重自己的独立空间。 在生活中,我们的人生不断地发生转变,每一次转变,我们都需要一些仪式来提醒自己。 譬如成长的仪式——离开家、成年、结婚、为人父母; 譬如团聚的仪式——春节、端午、中秋; 譬如告别的仪式——与恋人分手、葬礼; 譬如纪念的仪式——清明、周年祭奠; …… 这些仪式,都在提醒我们,我们的人生的确有过一些转变,我们必须直面这些转变。假若逃避这些转变,我们的心灵就会生病。 仪式宛如一道门 仪式,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它保证我们在固定的时间和空间,按照固定的形式和规则,完成一些象征性的行为。 古代很重视成长的仪式,不同年龄段要举行仪式,以提醒你已进入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了,你未来需要承担的权利和义务,已与过去大不相同,你需要改变你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 仪式宛如一道门,举行仪式的那一刻,你踏在那道门上,既未脱离过去,也未迈入未来。但同时,它也在告诉我们,你正脱离过去,你正迈入未来。 仪式并不一定是一个刻意的程序,其实,入学、毕业、工作、恋爱、结婚乃至为人父母等等,都是一个仪式。这些转折性的时刻,你必然会做一些象征性的事情,以纪念这些时刻,也提示自己,你已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譬如,美国一所学校,每年都会在固定时间举行一个玫瑰典礼,已经毕业的初三的学生,给刚入学的小学一年级新生送上玫瑰花,这个仪式简单而鲜明,它会给许多孩子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提示他们,你正在长大,你已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人生阶段,你即将成长为一个与以前不同的人。 结婚需要仪式,做妈妈也需要 或许,你的学校没有这样的仪式。不过,一定也会有一些简单的。譬如,你考上了大学,父母为你举行一个家庭宴会,这不只是在庆祝你的胜利,也是在提示你的转变。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这个社会尤其缺乏这些成长的仪式,这会让我们意识不到,自己已步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从而导致心灵的脱节。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阿莲结婚了,她的婚姻仪式堪称奢华,厚厚的几本婚纱照也标志着她的人生进入了新阶段。 她知道,自己结婚了,已是一个女人了。 后来,她和丈夫去了一个新城市,在那里有了自己的家,不久以后还做了妈妈。但问题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妈妈了。她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年轻女子,需要丈夫的关照和疼爱,需要丰富多彩的生活。但孩子夺走了丈夫一大部分关注,也极大地改变了她的生活。 有一年多时间,她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已经是一个妈妈了。 最终,当孩子学会说话时,当孩子开口叫出第一声“妈妈”时,她的内心才感受到巨大的震撼,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一个妈妈了。 如果,在刚生下孩子不久,就举行一些简单的仪式,她或许就不必非得等到孩子学会叫“妈妈”时才会真正有做妈妈的感受。 离开家是重要的成长仪式 前面提到的W,尽管已28岁了,却从来没感受到,自己已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还没有与父母分离过。不仅如此,他甚至都没有自己独立的空间。每天晚上回家后,父母都会过来一一向他训话,询问他的一切事情,好像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显然,不仅W的内心与现实脱节,他的父母也与现实脱节,他们和W一样,没意识到W已是男子汉,需要独立的空间,需要去外面闯荡。 W可做一个很简单的仪式——至少有一段时间离开家,自己去外面闯荡。 这个仪式很重要,但常常被我们忽略,我有很多20多岁的广州朋友,他们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没离开广州,在广州长大、读书和工作,而且一直住在家里。因为从未与家分离,他们都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如果离开家很艰难,那他们还可以做一件简单的事情:给自己的卧室上一道锁。 这也是一种仪式,它是在告诉父母或其他家人,我已是一个独立的人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你们要进入我的空间前,请先给我打招呼。 W没有这样做,他觉得这是对父母的冒犯。于是,每天晚上回到家,他的父母常常不打招呼就推开他的房间,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这有鲜明的象征意义:父母可随意侵入他的心理疆界,他根本无权拥有自己的隐私空间。 我们的心灵需要一个“瓦尔登湖” 失恋了,我们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心理上仍与过去藕断丝连,但这种沉溺妨碍了自己的成长。这时,你可以给自己举行一个仪式,告别这一切。 亲人突然去世,你不能承受这一打击,于是否认亲人已经离去的事实,仍给他留一个房间,吃饭时给他留一双筷子一只碗,每天晚上和他对话……就好像他仍然活着一样。这种沉溺令自己深陷痛苦而不能自拔。那么,我们可以举行一个郑重的仪式,提醒自己,他的确已经离去。 仪式只是为了告别,而不是为了忘却,因为事实一旦发生,就注定是我们命运中的一部分,我们必须接受这一部分,忘却既不能真正做到,也不利于心灵的康复。 这也是仪式的一个含义。仪式只是一道门,这道门,把我们的人生路划成两段,前一段属于过去,后一段属于未来,但门仍是通的,属于门那边的过去并未消失。也就是说,它只是一个象征,在提示我们,转变已发生。 面临转变的时候,我们总是心情矛盾。一方面,我们很可能会为未来而欣喜雀跃,但另一方面,我们必然会产生或轻或重的忧伤。因为,任何丧失都会导致忧伤,不管这丧失是好是坏,更何况进入新的人生阶段还常常意味着一些美好事物的丧失。譬如,成为一个成年人,就意味着必须要接受成年人的责任,同时放弃未成年人的一些生活方式,也恰是因为这一点,很多人并不愿意完成离开家这个成年仪式。 成长本身就是心灵的需要。不过,真正关注心灵的人,除了要完成那些最基本的成长仪式之外,还需要一些特定的仪式,以让自己起码在某段时间,保证心灵与尘世的喧嚣保持一段距离。 最典型的做法是美国思想家亨利·戴维·梭罗,有两年多时间,他一直独自一人,在波士顿城外的瓦尔登湖边的一间小木屋过着一种出世的生活,并借由这一段经历的思考,写了著名的《瓦尔登湖》。对这一段生活,梭罗描绘说:“我到树林中去,因为我希望从容不迫地生活,仅仅面对生活中最基本的事实,看看我是否能掌握生活的教诲,不至于在临终时才发现自己不曾生活过。”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他自己的“瓦尔登湖”。如果你做不到像梭罗学习,那么你可以有一些简化的选择,譬如: 每天写一段简短的心情日记; 每天给自己留出半个小时的绝对独处时间; 每年有一个星期的旅游,去海边、湖边或河边,看清水流动,那时仿佛你的心灵也被净化了; …… 这些都是简单的仪式,让你和尘世的喧嚣暂时保证一段距离,它可以让你的心灵出现不可思议的成长,同时又保证你不与现实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