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维里多夫 绝密 面交 “消灭法西斯”游击队队长格·谢·尼古拉耶夫同志 游击队政委帕·亚·沃洛金同志 游击队参谋长谢·尼·尼基福罗夫同志 电文 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祝贺你们和全体游击队员在敌后英勇作战中所取得的胜利。为支援你们,最近两三天内,根据天气情况,将用降落伞向你们空投一名电报员和三十名红军战士。他们将准备野战机场,迎接轻型飞机,以便向你们调拨武器、药物、食品,并运出伤员和你们俘获的敌军军官。 请通知空投地区坐标。 望取得新的战果。 方面军司令 朱可夫 把电报放进文件夹里,东尼娅在卡尔雷舍夫中尉陪同下来到阿法纳西耶夫大尉处。 天刚破晓,大尉坐在桌旁,点着了灯,迅速地把电文读了两遍。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电报员跟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你都想象不到,东涅奇卡,你带来的是多么重要的指示啊!现在放心大胆地去睡上一觉,下午我叫你。要是从总部还收到什么指示,马上报告我。” “是,”东尼娅答应着消失在门外。 卡尔雷舍夫站在原地,怯生生地问:“大尉同志,如果可以的话……请说说,总部有什么指示?” “赶紧集合侦察组,把戈罗霍夫中尉叫来。我马上就向你们大家宣布总部指示,它关系到每一个人。” “小尼古拉耶夫怎么办呢?” “我要请他来个别谈。” “明——白——啦,”卡尔雷舍夫拖着长音说。 二十分钟后,戈罗霍夫中尉和全体侦察员都来了,集中在阿法纳西耶夫的土屋里。 阿法纳西耶夫捻了捻灯芯,四周变得亮了些。他环顾一下那一张张全神贯注等着什么重要消息的熟悉的脸庞,咳嗽了几声,就以低沉、坚定的声音讲道: “我亲爱的战友们,弟兄们!我们共产党员,在敌人大后方,每时每刻冒着生命危险,成功地尽自己对党、对祖国和对人民的神圣职责。我们一部分战友在对敌斗争中英勇牺牲,新同志──无愧为他们光荣事业的继承人,又接替了他们。我代表总部领导衷心感谢你们在粉碎敌人的伟大事业中已经做出的和正在做出的贡献。 “今天夜里,总部通知我们:盖世太保和保安处已测定了我们电台的方位,正准备采取军事行动把电台和侦察组消灭掉。为了保全侦察组和加强在其他方面的侦察,总部命令:阿法纳西耶夫大尉暂把侦察组交由季亚乌尔上尉指挥,而自己转移到另一地区去完成总部交于的特别紧要的任务。” 土屋里人们小声嗡嗡了一阵。 “怎么回事?”阿法纳西耶夫困惑不解地看了看一副副忧郁的面孔,问道。 卡尔雷舍夫中尉站起身,清清嗓子,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大尉同志!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季亚乌尔上尉,我们信任他。但问题是:我们跟着您到敌后来的,和您呆习惯了,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您,打心眼儿里喜欢您。是的,爱上了一个忠实的朋友,一个可以与他同甘共苦的朋友。他能透彻地了解你,善意地给你提出建议,帮助你,而要是有了过失──批评一通。大尉同志,我们侦察员请您向总部转达我们的请求:不要把您调到任何其他地方去,而留下来继续当我们的侦察组长,”卡尔雷舍夫结束了发言,又转向在坐的人们问:“我说的对吗?”响起了一片赞同的喧哗声。 “我的朋友们!你们的信任使我感动,我只是暂时同你们分离,我们还会在一起工作的。再说这是总部的命令。而命令,你们知道,是不容讨论的,只能执行。” 土屋里寂然无声了,侦察员们开始等待大尉还说些什么。阿法纳西耶夫从纸夹中抽出第二封电报,全文宣读了一遍。 “你们看到,总部给侦察组准备启程的时间是很紧的。我们要按时完成转移,不必要的和过时证件全部烧掉。为了不中敌人的埋伏,你们最好尽早出发,但需要仔细侦察行军路线。戈罗霍夫中尉,”大尉向中尉说:“你是个有经验的人,对这些地方了如指掌,我相信,侦察组转移时,你会保证它的安全。” “我将尽力而为。只是,谢苗·伊万诺维奇,我们在本岛东岸的通道上继续布雷还是停下来?” “继续,卡尔雷舍夫中尉和副排长叶尔马科夫带领的十人游击组在岛上还要呆些时候,我们也要考虑到他们的安全。” “明白!” “还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卡尔雷舍夫站起来说:“东尼娅怎么办呢?” “她将接到新任务与我们侦察组的活动无关。” “还有问题吗?” “役有,”季亚乌尔替大家回答:“可是,请允许我讲几句。” “请吧。” “同志们,今夜我们同自己的战斗指挥员告别,为他送行。而现在,不要耽误时间,再检查一道自己的笔记本、证件,收抬好个人的东西,准备好作战武器和滑雪板。我和戈罗霍夫中尉准备一下全组的武器、弹药、药品和口粮,早晨集合,现在大伙可以自由活动。” 侦察员们心潮起伏,彼此交谈着,若有所思地走出土屋。 阿法纳西耶夫和季亚乌尔两个人留下了,将小尼古拉耶夫找来,把从莫斯科收到的电文交给他。他一口气读完,乐得闭不上嘴,眉飞色舞地说:“请允许我明天一放亮就带上公文回游击队。” “一旦被敌人逮住,把公文毁掉,”季亚乌尔提醒年轻的游击队员,又转对阿法纳西耶夫说:“要么我们不给公文加封?带火漆毁掉更困难”。 “首先,能抓住我的德国人还没出生,”谢尔盖抱怨地说:“游击队领导清楚,该派谁去搞联络。我给你们带来的是加封文件,也请交我带回同样的文件。游击队员们一看到火漆印,马上就会明白,派我执行的任务是多么重要。其次,或许我也不应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些什么。” 大尉完尔一笑,说:“中士同志,上路前季亚乌尔上尉会把按秘密行文的所有规则办理好的文件交给你,并指派给你随行人员。虽然你勇敢,但这是规矩。” “那就好说了,”小尼古拉耶夫同意道,向门口走去。 “中士同志,等一下,”季亚乌尔留住他。 谢尔盖停下脚步。 “把向你们空投伞兵地点的坐标告诉我们,以便转告莫斯科。”季亚乌尔又说明道。 “东尼娅早就把坐标报告了莫斯科。再说这件事,首长同志,您理应知道!”小尼古拉耶夫话中有刺。 “小伙子挺厉害,”阿法纳西耶夫说:“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你现在把侦察组的事认真抓起来,我整理一下我们从敌人那儿弄到的特别重要的文件。第一架飞机一到游击队,就要把这些文件送往莫斯科。我检查一下,侦察组所需要的总部的命令和指示是否都在。三个钟头之后请到这儿来──我都移交给你。然后我和东尼娅商量好在城里见面的细节,我就准备上路了。差点儿忘了,为卡尔雷舍夫预备好在城里居住的身份证,我要通过他和马特维爷爷同你保持联络。” “是,大尉同志,一切按规定办,”季亚乌尔答复说,卷起了摊在桌子上的标有布雷道路的岛屿地图,回自己的土屋去了。 阿法纳西耶夫取出一个空笔记本,开始用电码写只有他自己才能识别的笔记。 当工作快办结束时,一阵几天来日夜积聚起来的难忍的困倦突然袭来,眼皮睁不开。大尉从桌旁站起,走近洗脸盆,用凉水洗了洗脸,又坐到老地方,但过了几分钟,头垂到胸前,打起瞌睡来了。 季亚乌尔进来时,大尉睡得正酣。季亚乌尔打算向后转,无意中碰倒放在凳子上的小锅,恍嘟一声掉在地上。 阿法纳西耶夫醒了,瞅了瞅不知所措的季亚乌尔,笑着说:“多谢你把我弄醒了。” “对不起,大尉同志,惊醒了您。” 阿法纳西耶夫站起来,伸了伸腰看了一眼表说:“你来的正是时候,坐到桌前来,接管文件吧。”大尉打开放在土屋木制壁板后的秘密暗室里的小保险箱。从中取出一个薄纸夹,逐份逐页查看了一遍里面的文件,交给自己的继任说:“这是总部的指示。”然后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大号咖啡色公事包,放在桌上,把皮包的钥匙递给季亚乌尔说:“这里是应尽快送到莫斯科去的文件。” “明白了,谢苗·伊万诺维奇。” 然后阿法纳西耶夫打开保险箱上格,从里面掏出一叠敌占区货币和德国马克,放在季亚乌尔面前的桌子上。 “这儿有三十万。这些钱是侦察组的活动经费。我建议你把五万伪币和两万五千德国马克留给卡尔雷舍夫中尉,支援到岛上来的我们的人,或许他用得着。其余的随身带上,有用。” “要不,您多少拿点留给自己和东尼娅,因为在城里没钱也是不行的。” “不用担心,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在那儿我们会有别的来路。你是知道的,从本月一号起,我走马上任,充当冯·霍伦将军司令部从东线调拨资源的监督长。所以,要在元首名下开饷,而他不会叫自己军官的口袋瘪着,”阿法纳西耶夫讥讽地说。“东尼娅也会取得合法身份,马上出发去完成主要任务。所以你别为我们担心。不管怎样,我们也能维持下去。”两个人都笑了:“如果需要大笔款子,总部会拨给我们的。” 季亚乌尔清点了接收的文件,放回原处,关上保险箱,用板壁伪装好,惊讶地说:“谢苗·伊万诺维奇,我一直没想到:您这儿还藏着一大批财富。” “在我们的工作中,每个人应该只知道他应知道的事情。”阿法纳西耶夫郑重地说,又补充道:“领导总要有该对自己下属保密的事情。总之,要考虑到:我和你,亲爱的,在大后方同这么阴险和奸诈的敌人——盖世太保、保安处和阿勃韦尔较量,因此我们每个人应该把严守机密,保持警惕放在首位。谁丧失和正在失去这些品质,就可能轻易地上敌人的圈套。作为你的老上级和朋友,我劝你:继续保守所有这些机密。这并不是你不相信谁,而是环境本身迫使我们这样做。” “大尉同志!谢谢您的劝告、帮助和为我个人及全体侦察员们所做的一切好事。我们大伙都会非常想念您的,我们一定努力工作,叫您满意。” “我个人算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肃反工作人员,主要的是应该让我们的党、我们的人民对我们满意。” “我们会尽力去作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阿法纳西耶夫说。 他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写了起来: 绝密 莫斯科——“A”总部 斯维里多夫收 电 文 遵照总部指示已把“火焰”侦察组交费·尼·季亚乌尔上尉。今夜我将离队赴新岗位就职。明天从岛上送电报员安·马克西莫娃中士进城。因此,侦察组与总部联络在侦察组转移布署就绪和新电报员抵达前,暂时中断。 鹰 阿法纳西耶夫大尉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把拟好的电文读了一遍,交给季亚乌尔说:“要是没有反对意见,就送去吧。让东尼娅在下次联络的发给莫斯科,叫她也准备动身。” “还能有什么反对意见!可惜,原来一个友好和睦的战斗大家庭,现在却各奔东西了。” “别难过,朋友,我们会活下去,还要在一起工作。” “大尉同志,您不是早就许了愿,说您在城里公开露面以后,调我去当您的副官吗?” “就是现在我也没改主意。可是你也明白该怎么做,总部会比我们更清楚,并且我考虑:最初要摸清情况,稳住脚跟;而后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就可以挑个称心如意的副官。” “谢谢,大尉同志,要是用得着我——打声招呼。能在您身边工作我感到荣幸。” 剩下阿法纳西耶夫一个人,他刮完脸,换了衣服,收拾好东西,查看了一下事先捎来的个人身份证和在城里昼夜通行的通行证,把这些证件分放到衣袋里,看了看表。时间是晚十一点。 这时门开了,季亚乌尔、护林员特罗菲莫夫和从城里来的雷巴克走进土屋。特罗菲莫夫肩背德国自动枪,胳膊上戴着警察的白袖章;雷巴克身穿德军上等兵军服,腰佩巴拉贝伦自动手枪,旧枪套从扎在瘦腰上的宽皮带上郎当下来。他手里拎着一只大提箱。 季亚乌尔指着“德国人”说:“大尉同志,我把客人给您领来了,请接待吧!” 阿法纳西耶夫从桌后走过来,仔细地端详着特罗菲莫夫和雷巴克。 “很高兴,见到亲爱的客人我很高兴,而今天见到你,季莫费·扎哈罗维奇,特别高兴。” “我也很高兴,”护林员答道。 雷巴克把手提箱放在地上,打了个立正,鞋跟喀嚓一碰,笑吟吟地用德语一口气地说道:“大尉先生!为您进城作好了一切准备。您的勤务兵,上等兵巴德利报告。” 阿法纳西耶夫紧握着他那粗硬的手指说:“你好,我的朋友格奥尔吉!” “我不是格奥尔吉,而是保罗,更确切一点儿,从一号起我就是上等兵巴德利·保罗。大尉同志,请牢记这点。” “我尽量记住,”阿法纳西耶夫注视着上等兵说:“亲爱的保罗,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和你的鲜鱼汤,都忘了它的味道了。” “打完仗,到我们贝加尔湖来吧,我给您煮鱼汤,喝了,您一辈子也忘不了。而现在,谢苗·伊万诺维奇,我要和您单独谈一谈。” “对他们,我没什么可保密的。”大尉向护林员和季亚乌尔点了点头。 “可我和季莫费·扎哈罗维奇可有向你们保密的,”季亚乌尔说了句笑话,便和特罗菲莫夫一起消失在门外。 “好啦,来吧,保罗,开门见山地讲讲你那儿的情况,别让他们在门外等久了。” “让他们吸吸新鲜空气,这有好处。现在请允许我报告:我受命迎接您并把您安置到‘莱比锡’饭店的第五层,套间我已订好并看过,有三个房间,设备齐全,非常漂亮。按照官衔,您还应有副官。” “这种糟心事,鬼才能说清楚。” “您这是指什么讲?”雷巴克莫名其妙地问. “我指的是,我们现在要当心,别叫人把盖世太保的暗探或党卫军分子冒充副官塞给我。” “当然,最好是用我们自己人担任这个角色。” “以我的官衔又新上任,几乎不可能马上做到这点。干上一阵子,站住了脚,情况熟了,在适当时机尽量换上自己人。” “看来,这是对的,”雷巴克表示赞同。“您的顶头上司韦泽·吉别尔特上校认为:您应在一昼夜后乘柏林来的列车进城。” “韦泽收到我要到达的电报了吗?” “对此我一无所知。但上校亲口对我说过下面的话:‘上等兵保罗,火车早晨六点钟到,可我感到不舒服,指派你到车站去接赖斯纳大尉,把他送进城,安顿在旅馆里,在餐厅定餐,十点钟向我报告。’我从韦泽和他的副官谈话中得知,他要亲自乘车前往您处以表敬意,并和您共进早餐。不知为什么,他认为您阔极了,而且有很大的靠山。” “你打算怎么把我送进城?” “我是乘‘海军上将’牌汽车来接您的,我和特罗菲莫夫把车停在公路附近,当然,伪装得很好。” “不会被发现吧?” “我想不会,现在黑咕隆咚的,而且还有戈罗霍夫分队的小伙子们守护着它。” “他们怎么到那儿去了?” “这个问题最好由季亚乌尔和特罗菲莫夫来回答。这是他们安排的。我的任务是送您进城。我带来一份给您个人的文件,是出发前马特维·叶戈罗维奇交给我的。他从谁那儿收到的,我不知道。我想,里面有您要了解的全部情况。” “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拿出来?” “我想按次序来,别漏掉什么。”雷巴克解开军大衣扣,从里面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文件袋,放在阿法纳西耶夫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打开手提箱,去取军服。 “大尉先生!请您穿上。” 阿法纳西耶夫瞥了一眼德国军服和带肩章的军大衣,皱着眉头说:“把这张皮收起来,我在汽车里换上,不然沿途自己人会象打沙鸡一样打我们。” 雷巴克关上了手提箱,等着。阿法纳西耶夫拆开公文袋,把里面的字条读了两遍,然后离开桌子,走近小铁炉子,把字条、公文袋扔了进去,点着了,很快被火舌吞噬。当亲眼看见文件烧完时,大尉口到桌旁,仔细地察看捎来的证明文件,用一年的公务火车票,领取行李的票据和发运行李的明细单。用这种火车票可乘坐德国和德军占领区的任何旅客列车。乘车卡上注明的是柏林快车第七号软席车厢,第四包房。 “我们在柏林的同志真行,干得漂亮,‘浮士德’也没食言,所有手续都按德国人的准确性办理的。”阿法纳西耶夫把火车票、行李票和乘车卡递给上等兵:“格奥尔吉,好好记住,你是从哪节车厢、第几包房把我的提箱拎出来的,并尽可能和汽车司机一起领取其余行李。” “检查时是否需要出示证件?”上等兵问。 阿法纳西耶夫点头表示同意。 “别担心,我会把一切做得无可指摘。我想,您会对我满意的。” “走着瞧吧,”阿法纳西耶夫答道。他沉默片刻,思索了一下问道:“我们是否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还有漏掉的吗?” “现在看来,大概就这些问题了。有些细节路上再谈。” “那么请同志们进来,要不他们会冻僵的。” 雷巴克瞬间消失在门外,过了几分钟,东尼娅闷闷不乐地走进土屋,季亚乌尔、戈罗霍夫、特罗菲莫夫和“火焰”侦察组的留岛人员跟着进来了。阿法纳西耶夫请大家坐下。 “我的朋友们!我邀你们来告别。我们在一起工作得很好,我当你们的领导感到轻松愉快。我爱你们大家,也知道这种爱是彼此的。今天我将要离开你们——我们每个人都在完成自己的职责和履行义务。党指示我们到哪儿,就到哪儿。我会永远记着你们并尽可能地从城里支援你们。因为我还要走远路,你们中的许多人夜间还要工作,我就在这儿,在我们指挥所的土屋里和你们告别。”阿法纳西耶夫走近东尼娅,亲吻了她排红的面颊,说:“别着急,很快又会和丈夫在一起了,我来帮忙。” 东尼娅眼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你看,真没想到!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 东尼娅用手帕擦眼泪。 阿法纳西耶夫依次和侦察员们告别,照俄罗斯的习惯,吻每人三下。 他走到季亚乌尔面前时,上尉拦住他说:“不,这样不合适,大尉同志。现在在这儿我是代理组长,而戈罗霍夫中尉就象是警备司令,因此按章程,照一切成文和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得送您到岸边,在那儿再告别。” “理由充分,我不反对。”阿法纳后耶夫穿上短皮袄,戴上护耳帽,把德国自动枪往肩上一特说:“好啦,祝你们平安,我的朋友!”便向门口走去。 季亚乌尔上尉转过身,对惆怅的侦察员们吩咐道:“各就各位,各自去干自己的事吧,没有事的就休息。” 季亚乌尔和戈罗霍夫在狭谷的斜坡分赶上了大尉。 “好了,大尉同志,请同他们告别吧,”护林员口气坚决地说:“往后就是我的管辖范围了。” 大尉看了看季亚乌尔和戈罗霍夫,两手一摊:“听到了吧,这儿我不是主人了。” 阿法纳西耶夫紧紧拥抱了季亚乌尔,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坚持住,朋友,要当心。如果我那儿一帆风顺,一定要你来,不会失信。” “谢谢,大尉同志,我尽力不辜负您的信任。” 同戈罗霍夫告别时,阿法纳西耶夫请求说:“见到老尼古拉耶夫,转达我的问候,让他管管儿子,他的孩子胆子过大,如果教一教,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侦察员。” “一定转达,”戈罗霍夫应允道,从地上拿起拴在松树的粗大树干上垂到狭谷中的绳索。 特罗菲莫夫抓住它,向下走,把绳子另一端系紧后,悄悄地说:“没问题了。” 阿法纳西耶夫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镀镍的手枪,交给季亚乌尔:“拿去留个纪念,这还是我被派到敌后之前,根据国防人民委员会命令得到的奖品。” “对我来说,这是珍贵的礼物,谢苗。伊万诺维奇,它使我牢记肩负的重大责任,”上尉说着,把手枪藏在军用挂包里。 阿法纳西耶夫抓住绳子,开始往下走。最后走近狭谷的是雷巴克,他往下瞅了瞅,不满意地说:“还算是秘密工作者给我们选的路线──从这儿一下子就能摔下去。夜晚,连登山运动员也不会爬这样的悬崖峭壁。”他唠叨着,向黑暗中走去。 “但是保险,”戈罗霍夫中尉接着冲他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往下放手提箱。 送行的人们还仁立在高耸的湖岸上,瞅着黑黢黢的狭谷,谛听着,但除了摇撼树木,把粘在一起的雪团从树上抛向地面的冷风在悲号,什么也听不见。 戈多霍夫从峡谷中拽出绳子,缠好后,扔到松树底下,忧戚地说:“得啦。等也没用。反正什么也看不见。我估计他们已经到了湖中间的什么地方了。” “要不我们去检查一下你的游击队员在通道上布雷的情况?”季亚乌尔建议道。 戈罗霍夫按了一下手电筒的按钮,蓝荧荧的光照着表盘。 “现在是夜里三点,我的布雷手要在天蒙蒙亮时出来。” “那我们回营地去,稍微休息一下。明天事情还很多,要把东尼娅送走,自己也要准备出发。” “走吧。我也很累了,两脚都站不稳,走着路都打磕睡。” 他们向营地走去。季亚乌尔掏出烟盒,抽起烟来,请戈罗霍夫中尉也抽一支,问道:“你是哪儿生人。” “我是列宁格勒人,和父亲一起在基洛夫工厂干活,我们家是世代钳工。共青团选送我到炮兵学校学习。我们提前半年毕业。我被派到炮团当反坦克炮兵连连长。战争开始时,我在斯摩梭斯克附近,在那儿陷入包围,打到最后一发炮弹,然后就把炮炸掉,我们分成几小股往外突围。一天夜里,在森林中遇见了游击队员,同他们一起来到游击队。就留在那里了。” “那么你自己的家在哪儿?” “没来得及成家,战争给耽搁了。有过一个姑娘,娜佳,可我那时胆子太小,不敢求婚,我很爱这个姑娘,但又没勇气对她说。从列宁格勒出发前我到她家告别。看得出,她感到高兴。我在沙发上坐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她,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扯了些在学校里学习时遇到的困难,夜间的训练,战争的威胁。她瞅着我,听着,可是心不在焉。然后站起来,挺不客气地说:‘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你的故事我听腻了,你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去吧。当你变得聪明点儿时再来,’她呼地一声关上门,就从家里跑了出去。通厨房的门稍稍开着,她祖母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走进来,以责备的口吻对我说:‘嘿,中尉,你真笨!得对姑娘谈情说爱,而你老是讲学校。她可不是军校学员哪!’‘谢谢奶奶,’我拿起军帽,跑去找娜佳,可她连个影儿都没了。我给她写了成堆的信,但一封回信也没收到。怎么回事儿?我不晓得。不久战争就爆发了。要是我能活下来的话,会找到她的。”中尉伤心地结束了回忆。 “是的,这是真正的爱情。你放过了这样一个好姑娘!给她写封信,一有机会就转寄到大地去。”他们走到土屋跟前。“那么这样吧,中尉,现在睡觉,十一点见。”季亚乌尔走进土屋,戈罗霍夫匆匆回自己那儿去了。 凌晨,阿法纳西耶夫大尉、雷巴克和特罗菲莫夫走近云杉林。那里停着用针叶树枝和枯树隐蔽起来的“海军上将”牌汽车,有人守卫着。阿法纳西耶夫坐上汽车,换上德军大尉制服,制服上佩带着铁十字章和表明负过伤的绶带。 雷巴克递给他军大衣,用袖子擦了擦高高隆起的军官帽的硬帽檐。阿法纳西耶夫把头发弄平整,戴上军帽。 “穿着这套德国鬼子制服只好挨冻了。” 雷巴克拿起大尉的便装,交给特罗菲莫夫。对阿法纳西耶夫说:“大尉先生!请上车吧!” 阿法纳西耶夫坐在后排座位上,向留下的人们挥了挥手,呼的一声关上车门。游击队员们撤下伪装,汽车猛然向前一冲,在坎坷的道路上颠簸起来。 呼啸的大风在岛上刮了一整夜,清晨突然停息了,把天空低沉的乌云一扫而光。持续多日的阴天之后,第一次出了太阳。在阳光照耀下游击队员们饱经风霜的严峻的脸上露出倦容。戈罗霍夫中尉率领的排在岛屿东岸通道上的布雷工作正在收尾。 他们全神贯注地埋雷,没发觉从森林那边突然出现敌机,向岛子急速飞来。当听到若断若续的引擎声时,飞机已经在格尼洛伊湖的上空了。 “停止工作,全体隐蔽,”传来了命令。 敌机擦着树梢,以超低空飞行掠过岛屿上空。 季亚乌尔被引擎的轰鸣声惊醒,从木床上一跃而起,蹬上毡靴,披上短皮袄,从土屋里奔了出去。看到飞远的敌机,他飞快地向指挥所奔去。 走进屋时,侦察员全部到齐,已作好充分的战斗准备。 季亚乌尔环顾一下大家,镇定自若地说:“同志们!这大概是法西斯在侦察岛上的设施。我们的土屋挖在地里,并被松林和雪掩盖。我想,从空中是看不见的。现在重要的是,别让法西斯发现这里有人,所以中尉同志,”季亚乌尔对卡尔雷舍夫说:“请下命令:让所有人都呆在掩蔽所里,不许任何人在岛上暴露目标。我看,我们这儿有个人,总是往外钻,显示自己胆大,对他要特别看着点儿。” 又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敌机转了个弯,再次从北向南飞去。这样转了几圈,然后升到一定高度,就消失在地平线后边了。 当季亚乌尔从了望所下来时,戈罗霍夫走到他跟前,忐忑不安地说:“费奥多尔、尼古拉耶维奇,这是不祥之兆,得采取紧急措施。” “通道上埋完雷了吗?” “现在我去检查一下。”戈罗霍夫健步如飞地向码头走去.他所属排的游击队员在那里工作。 季亚乌尔回到土屋侦察员们的身边,在一段圆木上坐下来,摘下帽子,用手摸摸乌黑蓬松的卷发,然后在土屋里踱了几步,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 “零点之前收拾包装好侦察组的器材、物品,拾掇好个人的行装,检查并准备好武器、滑雪板、衣服、鞋子。一句话,侦察组得作好转移准备。卡尔雷舍夫中尉和侦察员斯莫利亚尼诺夫留在岛上。” “不能把个别同志留在险境里,还是我们全组都留在岛上。要不敌机还没扇上几下翅膀,我们就要溜之大吉了。”青年侦察员谢苗诺夫说。 季亚乌尔脸红了,冷淡地说:“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总部的命令。你们知道,命令只能无条件执行。所以,在零点前一切准备工作都得按我的命令去完成……” 白昼渐渐逝去,黑夜开始主宰天幕,笼罩大地。在指挥所附近,季亚乌尔遇见了特罗菲莫夫和戈罗霍夫。 中尉报告:“上尉同志,任务完成了,所有从东岸通往岛上的道路都埋设了地雷。下一步还有什么指示?” “下一步……向导接我们来了。所以你排要迅速做好准备──你们要护送侦察组转移到新基地。按照阿法纳西耶夫大尉的指示,卡尔雷舍夫、斯莫利亚尼诺夫和以副排长叶尔马科夫为首的十名游击队员留在岛上。把大部分食品和弹药留给他们。” “可是‘马克辛’怎么办?我们在路上极其需要它。” “别舍不得,交给叶尔马科夫。走起来轻便些。在领我们通过的路上,不应该和法西斯匪徒有任何接触,而如果一旦在什么地方碰上了,我们用冲锋枪和手榴弹打退他们。” “照你的办,尽管,说实话,这种武器我舍不得撒手。” “以后你回到游击队,可以另得到一挺‘马克辛’。”接着季亚乌尔去准备撤离。 走进指挥所,他把从敌方获得的特别重要的证件、货币、总部给“火焰”侦察组的指令收拾好并装进提箱里,关上后,用个人的印章加了封。然后叫来侦察员兹万诺夫,把提箱交给他,季亚乌尔严肃地说:“斯捷潘,你要用脑袋担保把提箱送到新驻地。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有被捕危险时,不惜任何代价毁掉它。在其他方面,你要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上尉同志,全明白了,”侦察员清楚地回答说。他拎起手提箱的把手,摇了摇头说:“喝,好家伙!够沉的,一个人拎费点儿劲,路远。” “你可以把它放在滑雪板上,象戈罗霍夫中尉运‘马克辛’那样。得好好动动脑筋,生活中领导不可能事无巨细都给予指示。” “懂了,”兹万诺夫不好意思地说,双手拎起提箱,快步向门口走去。 一小时后,季亚乌尔见到了东尼娅,把德国身份证、活动经费交给她,指示了一番,让东尼娅同从城里赶来接她的向导认识一下,接着送他们离岛。 回到指挥所,季亚乌尔把在附近村镇居住并协助侦察组的人员的名单交给卡尔雷舍夫,告知如何同他们联系,并将一部分钱和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他。说道:“几小时后,你就是岛上的主要负责人,情况复杂,要保持警惕。” “好吧,”卡尔雷舍夫关上保险箱,于巴巴地答道,他心绪很不好。 季亚乌尔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背囊,背上军用挂包,把冲锋枪挂在肩上。卡尔雷舍夫托起他的背囊,熄了灯,他们便走出了指挥所。 侦察组出发时,不知是下着潮润的雪,还是雨,顿时浸湿了人们的面孔和衣服,滑雪板的辙迹变得又硬又滑,行进起来缓慢而吃力。 在岛子的北端,他们告别了卡尔雷舍夫、叶尔马科夫和留岛人员。 季亚乌尔瞧了瞧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湖面,又回头望了一眼,向渐渐远去的卡尔雷舍夫和叶尔马科夫挥了挥手,低声说:“喂,特罗菲莫夫,带路吧。” 护林员不厌其详地说明了通过湖面的次序和办法。 “大家都要严格地执行,”季亚乌尔说。 特罗菲莫夫在冰上缓缓滑动着,保持着间距,跟在他后面的是武装警卫队、季亚乌尔、侦察员们,随后就是其余的人。为这长长的行列断后的是季姆卡和戈罗霍夫…… 回到营地,卡尔雷舍夫中尉把全体留岛人员召集在指挥所里。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中尉拧了拧灯芯,土屋里亮了起来。 “喂,怎么打不起精神来了,勇士们?”卡尔雷舍夫正视着每个坐着的人。“我们留下的人少,但正象水兵们说的,我们是穿海魂衫的。为了完成我们面临的任务,需要在这儿坚持十五至二十昼夜。德国人可能会试图攻占该岛。我们要象我们的父辈们迎击敌人那样去迎击他们。” “我们大家宁愿在战斗中牺牲,也不让法西斯匪徒占领岛子,”叶尔马科夫坚定不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