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行动早春的某一天,我开车经过科罗拉多一处山隘,突然一埸大雪遮天盖地而来,前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刺目的雪白一片。我紧紧踩住刹车,清晰地感觉到沉重的焦虑,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焦虑渐渐演变成恐惧,我将车停到路旁,等待这朝气雪过去,大约半小时后雪终于停了。眼前又明朗起来,我才又开车上路。但走没多久又被阻住,这回不是雪是车祸。因能见度低,一辆车撞上前行速度较缓慢的车,只见救护人员忙进忙出,刚刚我如果继续前进,很可能3也会追撞成一团。恐惧衍生的谨慎心理救了我一命。一如兔子瞄到奔驰而过的狐狸影子会立刻恐惧地静立凝神,或是史前的哺乳动物会躲避觅食的恐龙一般,内在的声音警示我要停下来留神步步逼近的危机。基本上,任何一种情绪都是促使我们采取某种行动的动力,亦即拜进化之赐使我们在面临各种情境时能立时拟定因应计划。情绪一字根源自拉丁动词“行动”,意指采取趋吉避凶的行动。观察动物或孩童的举止,最易看出情绪与行动的关系,事实上,也唯有在文明化的成人身上,才看得到情绪与行动分离的特例。也就是说,任何情绪都可能促使我们采取行动。每一种情绪各有独特的生物特征,也都扮演不同的角色。随着探讨人体与人脑的新方法不断出现,现在专家能够以更精细的生理角度,观察到情绪如何促使我们做出不同的反应:1、愤怒时血液流向手部,更便天抓住武器或批败敌人。心跳加速,肾上腺素之类的东西激增,激发强大的力量。2、恐惧时血液流向大骨肌肉,并因而使脸部因缺血而惨白。身体僵立动弹不得,可能是争取时间孝时是否躲避为上策。脑部情绪中枢激发荷尔蒙使身体处于警戒状态,专注逼近的威胁,随时准备作最佳反应。3、快乐时脑部抑制负面情绪的部位较活跃,能量增加。生理方面唯一的特征是较为沉静,使身体能较快自负面情绪中恢复过来。如此不但身体得以休养生息,也才能鼓起精神因应眼前的挑战与目标。4、爱、温柔与性满足会引发自主神经系统的警觉状态,这与愤怒与恐惧引发的打或逃反应恰恰相反,全身笼罩在平静与幸福感之中,极有利于与人合作。5、惊讶时眉毛会上扬以便扩大视觉范围,也可让更多光刺激到视网膜,借以很快了解周遭的情况,研究最佳的因应对策。6、全世界任何种族厌恶时的表情都一样:上唇向一边扭曲,鼻子微皱。达尔文认为刚开始这个动作是为了闭紧鼻子以免吸入可厌的气味,或表示想吐出难吃的食物。7、悲伤的主要功能是调适严重的失落感,如新人死亡或重大挫折等。人悲伤时会精力衰退,生趣全无,尤其对娱乐不再感兴趣,悲伤到近乎抑郁时甚至会减缓新陈代谢。人们利用这种退以自省的机会悼亡伤逝,省思人生的意义,当精力慢慢恢复时再规划新的开始。或许精力的衰退最初是为了让悲伤者留在家里,因为这时刻他们比较脆弱,在外面容易受到伤害。这些情绪反应多是经过慢长的史前时期慢慢进化,当时的生存环境自是极度恶劣,新生儿夭折率甚高,很少人能活到三十岁,食肉动物横行,水旱无常,了不聊生。但随着农业时代的到来及原始社会的建立,人类的生存条件大为改善。在古时代,一触即发的怒气或许是生存的要件,但今天十余岁的孩子轻易就可取得枪枝,火爆脾气往往酿成无可挽回的悲剧。一般的人情绪不能与行动分离。文明化程度高的人遇到不愉快的事也会烦恼,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性与感性一个朋友对我谈起她痛苦的离婚经验。她的丈夫爱上年轻的上班妇郎,突然决定要离她而去,接着便展开长达数月的争战:争房子、现金和孩子的监护权。但现在她发现一个人也不错,独立的滋味很好:“我已经不想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了。”而此刻她的眼睛却涌起泪水。粗心一点的人也许不会注意到她的眼泪,但同理心告诉我们,模糊的眼泪证明她是口是心非,就像白纸黑字去推论一样清楚。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兼具理性与感性的判断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方式交互作用,构成完整的心理功能。理性的认知是我们比较熟知的,属于意识表层的思考能力。同时并存的另一套感性认知体系,虽说主要诉诸行动且有时不符逻辑,却同样不容忽视。感性与理性的二分法由来已久,情感的信念似乎又总是比理智更确切。两者对心理的影响比重恰成反比;对一件事感觉愈强烈,理性思维愈是无法发挥作用。这可能与无数世代的进化历程有关,远古时代当人的生命面临危险时,诉诸情绪与直觉反应可能较为有利,深思熟虑甚至可能有性命之虞。理性与感性通常都能维持紧密和谐的关系,交互作用引导我们走过人生的每一次挑战。一般而言两者也多能维持均衡,感性认知提供理性判断的基础,经过理性判断可修正甚至否决情感的行动。但两者毕竟是半独立的个体,各自反映出脑部互相关联但互不相属的组织功能。脑部的成长要了解感性何以能经常战胜理性,或许应该先控讨脑部的进化历程。人脑总午约三磅,约为人类的近亲灵长类的三倍。经过数百万年的演化,脑部逐渐由下属部位发展也较高级的上层组织,人类胚胎的脑部发展大抵仍遵循此一方向。人与其他高级动物一样,最原始的部分是环绕脊髓上端的脑干,负责呼吸及器官新陈代谢之类的基本生命功能,并控制一些固定的反应一运动。这个原始部位不具思考或学习能力,而是类似预先设定的调节器,确保身体维持生存所必须的动作与反应。这个部位扮演最吃衙角色的时期是爬虫时代,蛇类在攻击之前嘶嘶作声便是最佳写照。继而自原始的脑干发展出情绪中枢,又历经数百万年,再发展出思考中枢——大脑新皮质,亦即大脑最外层的组织。也就是说,人脑先有情绪中枢,许久之后才发展出思考中枢,由此也可约略推知思想与情感的关系。最古老的情绪重镇是负责接收现分析气味的嗅觉,任何有机物,不管是营养的、有毒的、是性伴侣、是独人或独物,都有特定的气味。在远古时代,气味的辨识是存亡的关键。以嗅觉为根基开始发展出最原始的情绪中枢,终而扩大到足以环绕脑干的顶部。原始的嗅觉不过是几层薄薄的神经细胞,第一层接收气味加以分类,看是属于可食的、有毒的、具性吸引力、敌人或是食物。随着哺乳动物的出现,主要的情绪中枢渐渐成形,状似甜甜圈而底部被咬了一口,那正是脑干嵌入之处。这个环绕脑干的部位当为边缘系统,为脑部增添了情绪的实质功能。在我们陷入狂烈的欲望愤怒、爱慕、警惕时,其实正是被边缘系统攫住了。在进化过程中边缘系统进而修正两大重要功能:学习与记忆。这一革命性的进展有助于提升动物的生存能力。根据不同的挑战调整因应方式,而非采取一成不变的自动反应。比如说吃了某种食物会致病,下次便懂得避免。而这类食物的选择主要仍是依赖嗅觉,也就是说,嗅觉与边缘系统交互作用的结果不只要分辨不同的气味,还要与过去的经验相比较,藉以做出优劣的取舍。负责这项任务的部位当为嗅脑。大约一亿年以前,哺乳动物的脑部发展向前迈进一大步。原来薄薄两层皮质负责计划、理解与运动的协调,现在上面又增添了几层新的细胞,形成新皮质,这是脑部增进智能的重要功臣。人脑新皮质比其他动物大许多,也是人类之所以为万物之灵的关键。新皮质为主司思考的重镇,负责收集及理解感官接收的讯息,使我们对于感觉能加以思考,同时对观念、艺术、符号、想像能产生感觉。从进化的观点来看,新皮质使动物能够针对不同情境调整因应方式,大大提升了在逆境中生存的能力,进而将这优质的基因代代遗传下去。这是因为新皮质具备制定策略与长期规划等心智能力,不仅如此,艺术、文化、文明的结晶无一不是拜新皮质之赐。新皮质也是人类情绪精致化的功臣,以爱为例,边缘系统可产生内体的快乐感受,引发性欲,增添新皮质之后,遂有了构筑家庭的基本要素:母爱的天性;母亲长期无怨无悔地抚育下一代,人类才得以不断绵延。在父母的保护下,幼儿的脑部可在冗长的童年阶段慢慢成熟。爬虫类等动物就因缺乏新皮质而没有母爱的天性,新生动物必须躲藏以免被父母吞噬。从爬虫类到恒河猴到人类,新皮质的数量明显增加,脑部神经路径的互动也相对趋于频繁。这意味着面对挑战时可以有更多样的反应,情绪的表现更精致更复杂,比如说我们能寻自身的感觉有所感觉,灵长类动物脑部新皮质与边缘系统的互助,较其他动物频繁,尤以人类为最,这也是为会么我们能有更丰富的情绪表现。兔子与恒河猴恐惧时只能有固定的几种反应,人类便复杂灵活得多。生存的环境愈是复杂,愈需要灵活的反应能力,而任何动物的环境都不比人类的复杂。但人的情绪并非都受制于这些高级中枢,遇到重大事件,高级中枢往往要屈服于边缘系统之下。由于很多高级中枢都是自边缘系统衍生出来,可以说情绪中枢在神经路径的构筑上扮演极重要的角色,形同脑部新旧区域的交接带,透过无数的路每项与新皮质纵横交错。也因此情绪中枢对脑部其余部位的功能有很大的影响力,甚至可左右吾人的思考力。第二章 情绪失控善思考的人更能寻求合理的方法,所以生活会快乐;只凭自己的感觉钻牛角尖的人不会寻求更好的方法,所以他会痛苦。一九六三年一个炎热的午后,也就是马丁发表《我有一个梦》演说的那天,惯窃理杳罗柏斯决定干最后一标。罗柏斯因沉溺海洛因而闯空门行窃不下百次,当时正假释出狱。他事后自称当时已决定改过自新,但女友和三岁幼子急需生活费。当天他行窃的公寓住有两名女子,二十一岁在《新闻周刊》工作的珍妮丝及二十三岁的小学老师艾米莉。罗柏斯挑上这间座落纽约的高级住宅区的公寓,是因为他认为当时不会有在家,没想到珍妮丝恰巧在家,罗柏斯大林拿着刀子威胁她,并将她绑起来。就在罗柏斯搜刮完毕要离开时,艾米莉也回来了。罗柏斯也把她绑起来。多年后据罗柏斯回忆,珍妮丝警告他,他绝对逃不了了,她会记住他的长相,协助警方逮捕他。罗柏斯原准备干完这一票就改过自新,一听立刻惊慌起来,完全失去控制。他一时慌乱抓起汽水瓶将两人打昏,惊怒交集之下又将两人刺杀数刀毙命。二十五年以后罗柏斯回忆那一刻:“当时我急疯了,整个脑袋将要炸开来。”几分钟的失控使罗柏斯懊悔一辈子,将近三十年后的今天他严寒在监狱,那件蠢动一时的命案后来被称为“上班女郎命案”这种情绪的冲动其实就是神经组织失控。研究发现,这种时候脑部边缘系统发出紧急信息,号召其他组织一起反应,而且这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职司思考的新皮质根本来不及了解情势,更别说权衡轻重了。这种情绪行动的特色是:事后当事者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这就是说,管理思考的新皮质,往往来不及思考,原始的冲动就开始行动起来了。情绪行动不见得都会导致上述残暴的罪行,日常生活上倒是常引发较轻微但同样不容忽视的问题。想想看你最近是否曾有过情绪失控的情形,也许对家人或狭路相逢的另一部车子的主人大发雷霆,而事后想起来实在没有必要。那很可能也是一种情绪失控,亦即一时被边缘系统的杏仁核越权掌控。情绪行动也不尽然都是不愉快的,比如说有人听到好笑的笑话大笑不止,这也是情绪行动的反应。人在狂喜的瞬间也是一样的,快速溜冰选手丹詹森几度与奥运金牌失之交臂,终于在职1994年挪威冬季奥运会夺得一千公尺金牌,他的妻子因狂喜过度而被送到一旁急救。激情的源头人类的杏仁核顾名思义状似杏仁,位居脑干之上,近边缘系统之下。杏仁核共有两个,分居脑部两侧。人脑的杏仁核比任何灵长类都大。海马回与杏仁核是原始嗅脑的两个主要部分,之后才慢慢演化出皮质与新皮质。到今天这些边缘系统仍职司脑部主要的学习记忆功能,杏仁核则是情绪方面的总管。如果将动物的杏仁核切除,动物将无法衡量事物的意涵,这种情况称为“情感盲目”。任何事件如剔除其情绪意涵,几乎便不具有任何意义。某医学文献记载,一年轻人因病切除杏仁核,从此对人完全失去兴趣,宁可离群独居。此病人对话一如常人,但新朋好友一概不识,甚至连母亲都不认得,面对新人的悲痛也无动于衷。看来这个病人对各种感觉已不具认知或感觉的能力,这是因为杏仁核是情绪记忆与意义的储备库,少了它生命便不再有意义。事实上杏仁核与所有强烈的情感有关。杏仁核被切除的动物不再感到恐惧或恼怒,丧失竞争与合作的动力,对自身在群体中的地位茫然无感。简而言之,其情绪不是丧失便是钝化。人类独有的情绪表现——流泪,也是由杏仁核与临近的扣带回引发。拥抱、抚摸等安慰动作可缓和这个部位,使哭泣停止。一旦少了杏仁核,也就无泪可流了。神经总动员我们都有过因一时行动而事后无限懊悔的经验,足证情绪的力量往往非吾人所能控制,问题是我们何以会如此轻易地丧失理性?举个例子,一个女孩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波士顿与男友约会。共进午餐时男友送给她一份她渴想多月的礼物,一个极难觅得的西班牙艺术品。她看了自是满心喜悦,便兴高采烈地提议餐后去看一部好电影,没想到男友竟回答要去练球而无暇陪她。她在气愤伤心之下,含泪转身离去,一时冲动将那珍贵的艺术品丢进垃圾桶。几个月后回想起这件事,她并不后悔负气而去,痛心的是那件艺术品。这股冲动正是杏仁核作祟的结果,杏仁核接受外来的感觉讯息后,便会从过往的经验中寻找任何不利的证据。可以说杏仁核就像一个心理哨兵,不管来者是谁一律加以质问,只为了印证内心最原始的疑问:“这不正是我最讨厌恐惧的吗?”而只要让它找到近似肯定的答案,杏仁核便立刻加以反制,点燃神经引信,通告脑部各区危机来临。在脑部构造中,杏仁核的设计有点像保全公司,总机人员二十小时待命,只要保全系统被启动,立刻发出警讯给消防队、警察局及左右四邻。假设触动的是恐惧的警铃,杏仁核会将警讯传给脑部各主要的部位:促使分泌打或逃的荷尔蒙,动员运动中枢,激活循环系统、肌肉与消化系统。自杏仁核分出的其他路径发出分泌正肾上腺上腺素的讯息,刺激脑部进入警戒状态。另外也发出讯息给脑干,使及部露出恐怖的表情,肌肉僵凝、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呼吸减缓。同时将注意力专注在引发恐惧的来源,动员肌肉随时准备因应。同时从大脑皮质的记忆系统抽出与眼前危机相关的知识,做为采取行动的优先参考。情绪前哨当一个人受到否定时,马上落入一种痛苦情绪,立即会搜索与否定人有关的人或物,往往会把愤怒发在有关的人或物上。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到英国度假的奇妙经验。有一天他在运河旁的咖啡馆吃饭,餐后沿着运河旁的石板散步,到河边时他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瞪着水面,脸上露出极惊恐慌的表情。我的朋友来不及思索便有骨碌跳进水里——身上还穿着西装打领带。一碰到水,他才恍然原来有个刚学步的小孩落水,这也是那个小女孩一脸震惊的原因 ,他因此救了这个小孩儿。他如何能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跳入水中呢?这可能要归功于杏仁核。神经科学的传统观念认为,眼耳鼻等感官将讯息传达到丘脑,再传送到新皮质的感觉处理区,整理成为我们对事物的观感。经过此一处理过程,脑部得以认知外物的内容与意义。最后新皮质将讯息传送给边缘系统,决定适当的反应后通告脑部其他区及全身。通常的运作情况也确是如此,透过这些窄小的巷弄,杏仁核可直接接收感觉讯息,在新皮质尚未全然察觉之前便抚斩后奏。传统观念以为,杏仁核只能倚赖新皮质的指令以决定情绪反应,这观念已不攻自破。现在我们知道,即使在杏仁核与新皮质之间同时发出平等的讯号,杏仁核仍可抢先决定回应方式。情绪记忆的专家这种无意识的意见便是情绪记忆,其储藏库则是杏仁核。长期以来被边缘系统主要构造的海马回,似乎与知觉能力的关系比情绪反应更密切,海马回的主要功能是提供明确的情境记忆,举例来说,对人而言,动物圈里的熊与自家后院出现一支熊所以会有不同的意义,便要归功于海马回。涨马回记忆的是客观的事实,杏仁核则为事实增添情绪的意涵。假设我们在公路上差点撞上车道的来车,海马回会记住这个事件的所有细节,包括当时路况、同车的人、对向车的车型等,但使我们以后每次碰到类似的状况都会产生焦虑感的则是杏仁核。有人举了一个例子:“海马回帮助我们以后房亲戚的脸,杏仁核则提醒你这是个讨厌的家伙。”人脑利用一个简单而聪明的方法使情绪记忆深印脑海:面临危机时我们的神经化学警示系统会促使身体做出打或逃的反应,并将这一刻鲜明地留下印记。在面临压力、焦虑甚至狂喜时,自脑部通往肾上腺的神经,会激发肾上腺素与正肾上腺素的分泌,促使身体做出危机应变措施。这些荷尔蒙会激活迷走神经的接收器,迷走神经接收脑的讯息以调节心跳速率。同时因应肾上腺素的刺激将讯息传回脑部——主要是传到杏仁核,激活杏仁核的神经元以通告其他部位强化当时的记忆。杏仁核的参与似乎使得具情绪意涵的记忆格外深刻,也许正因如此我们总是特别记得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听到太空挑战者号爆炸的新闻时正在做什么等等。杏仁核受到的刺激愈强烈,烙印的刻痕愈深,生命中最恐惧最刺激的经验部是最难抹去。可见人脑有两套记忆系统,一套记忆一般事物,一套记忆具情绪意涵的事物。这种设计在进货上是很有道理的,如此动物对最感威胁或喜爱的事物才会留下鲜明的记忆。不过在今天,情绪记忆却可能产生误导作用。过时的神经警示系统这种神经警示系统有一个缺点:杏仁核传达的危机讯号有时已经过时,在瞬息万变的人类社会尤其如此。杏仁核彷如情绪记忆的贮藏室,杏仁核会审视过往经验,与现在相比较,其比较方式可称为联想式,亦即目前的状况只要有一项要素与过去相彷佛便算符合,在尚未完全确认以前便率尔行动,也因此常常患了草率的毛病。也许今昔之类似性极其微弱,但只要足以刺激杏仁核,后者便会疯狂地指挥脑部祭出很久以前试过的想法、感觉与反应。于是乎原先在军中任职的义士看到矿多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惊吓过度。多年后有一天在家中橱窗看到小孩丢在那里的一片湿透的尿布,竟然涌起旧时战埸上的反应:恐惧、厌恶、慌乱到不知所措。足见杏仁核只需些微的相似性便可发出紧急通告,最堪忧的是我们往往也不加细察便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很多深刻的情绪记忆都是人刚出生的几年里,透过婴儿与父母的相处经验建立的,这使得情绪中枢的运作更不精华,尤以幼年有过被虐待或忽略等痛苦的经验为然,而这时主掌叙述记忆的海马回与职司理性思考的新皮质尚未发展成熟。在记忆的存取上,杏仁核与海马回双手并进但又独立不相属,海马回取出一项讯息,该讯息是否具有情绪意涵则由杏仁核决定。但因杏仁核发展速度极快,在出生时是比较接近成熟的。心理分析理论的一个基本假定是:婴儿藉由幼时与父母的互动经验,来奠定情绪学习的基调,莱克斯更以孩童杏仁核的功能支持此一假定。他指出,这些情绪学习经验虽深印脑海,对成人而言却非常难以理解,因为这些未来情绪生活的蓝图,是以粗糙而非语言的形式储存在杏仁核。婴儿既无法以语言表达,长在后当类似的情绪刺激再度引发,脑中已无法找到对应的思想。正因为很多情绪的爆发源自世事混沌难明的懵懂年龄,长大后我们面对激昂的情绪往往不知所措。混乱但鲜明的感受是有的,但最初形成这些记忆的语言已不再复寻。快捷但草率的情绪那天大约是清晨三点钟,我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一样庞大的东西穿透卧室天花板的一角,阁楼的东西全掉到房间里。我一跃而起,急逃出房间,一心担忧整个天花板会塌陷下来。没有任何东西从阁楼掉下来。确定平安无事后,我才谨慎地探头查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原来是我太太堆在角落的一叠纸箱掉了下来。没有任何东西从阁楼掉下来。我能在半睡中跳下床来,显示杏仁核能够在新皮质未完全掌握状况之前的关键时刻就激发我们采取紧急应对措施;果真天花板塌下来,这一跳可救了我一命。这种从眼(或耳)经由丘脑连接杏仁核的捷径关系重大:在危急存亡之秋可节省决策时间。不过多数感觉讯息都是行经通往新皮质的康庄大道,只有极少数讯息经由丘脑到杏仁核的捷径,而且多半是仅供警示的约略讯息。诚如菜克斯大林所说的:“你即使不确知危险的内容,也可感觉危险逼近。”要知道脑部的运作是以千分之一秒计的,走捷径当然有助于分秒必争。老鼠的杏仁核可在接收讯息后的千分之十二秒之内作出反应,从丘脑绕道新皮质再到杏仁核则要增加一倍的时间。人脑的确切运作时间尚未测得,两者的比例大约不出于此。从进化的观点来看,这条捷径当然极具生存价值。如此所争取到的千分之一秒很可能挽救了无数人类始祖的性命,以致今天所有哺乳类(包括你、我)的脑部都保留此一设计。对人类而言。这条捷径也许作用不大,对于鸟类、鱼类、爬虫类来说,可是发挥了关键性的功能;不断帮助他们在瞬间判断逼近的是独人或独物。莱克斯指出:“哺乳类这种原始细微的脑部设计,却是非哺乳类的重要装置,使其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控情绪。问题是这个过程虽然快速,却不太精确。”这种不精确有时候无伤大雅,比如说一支松鼠误以为敌人逼近赶快跳开,充其量不过是白忙一场。但这种误判却可能对我们的人际关系造成严重伤害。假想某服务生瞥见一个满头红色卷发的女人,心中一乱手上的一叠盘子跌个粉碎,原因竟然是她先生的情妇也有一模地样的头发,如果因此被炒鱿鱼却太不值得。这种失误源自感觉的步调抢在思考之前,莱克斯称之为“认知前的情绪“,亦即感觉讯息尚未被消化认知以前,仅凭片断讯息做出的反应。这种断章取义的模式有点类似歌曲枪答的游戏,仅播放开头几个音符便要猜出歌曲曲名。杏仁核一意识到重要的感觉讯息浮现,立刻断定因应之道,不及等待完整的确认过程。无怪乎我们对骤然爆发的情绪总觉得难以捉摸,尤其是身在其中时更是云深不知处。情绪管理员一位朋友的七岁女儿露西卡第一次到朋友家过夜,母女两对这件似乎都很紧张。母亲惟恐女儿忧虑,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当天半夜她正准备就寝,电话铃响了,压抑了半日的紧张情绪涨到最高点。她丢下牙刷,心脏狂跳,跑过去抓起电话,脑中浮现露西卡可怜的样子,对着话筒脱口直呼:“露西卡!”对方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我大概是打错电话了……”。这时母亲立刻恢复镇定,礼貌地问对方:“请问你打几号?”焦虑的行动反应源自杏仁核的作用,脑部另一个部位却能提供更正确愉当的回应。这个缓动装置位于额部后成的前额叶,恐惧或恼怒的情绪似乎与这个部位的作用有关,但为了因应眼前的状况或发现先前的评估错误时,前额叶也会抑制或控制屋,就像洁西卡的母亲接听电话的反应,也就是说,这个新皮质区可产生理性的反应,调节杏仁核等边缘系统的行动。一般而言,情绪反应一开始就是由前额叶所主宰。前面说过,绝大多数来自丘脑的感觉讯息并不是传送到杏仁核,而是送到新皮质做意义分析,前客叶则是负责直协调适当的反应。在新皮质有一连串复杂的路径负责讯息的接收、分析与理解,最后透过前额叶导出反应。在这个过程中如须做出屋性反应,由前额叶指挥,同时与杏仁核及其他情绪中枢联手合作。当脑部接收情绪刺激时,前额叶会在瞬间就无数可能的反应进行风险与效益评估,并选出最佳决策。对动物而言这个决策可能涉及攻击或逃跑的时机,对人而言当然要复杂得多,还包括何时应采取安抚、说服、争取同情、拖延、激发对方的罪恶感、抱怨、先声夺人、表示轻视等不可胜数的情绪策略。新皮质的反应因涉及较复杂的路径,时间上不及先斩后奏和情绪机动。但前者也因为以思考为前导较能有周详而理性的考量。在我们感受到失落而心生悲意,或获得胜利后志得意满,或是细思某人的言语作为而深感受伤害等情绪时,都是新皮质作用的结果。正如杏仁核一样不可或缺,如果去除前额叶的功能,我们的情绪起伏恐怕幅度会小热爱多,一个人既然不了解何种情形需要情绪反应,自然毫无反应可言。早在1940年代神经病学家已怀疑前额叶对情绪的主宰力量,当时精神疾病尚无有效的药物可治疗,有人以前额叶皮质切除术治疗精神疾病,亦即切除前额一部分或前额皮质与低级中枢的连接。可悲是患者的情绪起伏似乎也从此归于平淡,这是因为主要的神经路径已遭破坏。情绪失控必须同时有两个条件成立:杏仁核被刺激而负责平衡情绪反应的新皮质机能又未能启动,或是新皮质区反过来为情绪中枢效劳,将这种时刻形容为理性被情绪淹没一点也不夸张。而要有效管理情绪则有赖前额叶皮质的权衡轻重,为来自杏仁核及其他边缘系统的讯息担任守门员,就好像为人父母的会制止孩子的争先恐后,教导他要礼貌请求或耐心等候。脑部负面情绪的主要开关按钮似乎位于左前额叶。神经心理学家研究前额叶受伤病患者情绪变化,发现左前额叶有调节不快情绪的功能。右前额叶是恐惧、侵略等负面情绪的重镇,左叶则有抑制此负面情绪的作用。以中风病人的研究为例,左前额叶皮质受伤的病人有严重忧虑与恐惧的倾向,右边受伤的病人则有过度愉快的现象,在做神经病学检查时病人随意开玩笑,对检查结果也漫不经心。一个特殊的案例是病人接受右前额叶部分切除手术,事后他的妻子告诉医生,病人性格大变,不但不易发怒,更让她欣慰的是变得较温柔体贴。理性与感性的平衡理性与感性的战争与和平,关键就在于杏仁核等边缘系统与新皮质的联络。也正因为如此,情绪会严重影响我们的思考能力,不仅关乎决策是否明智,甚至思路是否清晰也受到左右。神经科学家以操作记意的正是前额叶皮质区。但由于边缘系统与前额叶有路径相通,焦虑、愤怒之类的强烈情绪讯息,可能会干扰前额叶维持实用记意的能力。正因如此,我们在情绪不佳时总会觉得无法思考,持续的情绪低潮更影响孩子的学习能力。有人指出,这种决策能力低落,是因为病人无法借助过去的情绪学习经验。我们在生活中累积的好恶经验会贮存在脑中,而连接前额叶与杏仁核路径正是通往此贮藏库的要道。一个人如果无法到用杏仁核的情绪记忆,新皮质如何反复思考都无法激发经验中相似的情绪反应,自然一切都落入喜恶难明的模样地带,即使碰到过去最喜爱的宠物或最厌恶的人,都不再能引发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