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才回答:“你几时有空?” “后天我要去上海,今天……还是明天……你说吧。”话语忍不住的打结。 “明天吧,今天我有点不舒服。”她语调还是淡淡的。 “你不舒服?生病了吗?”或许我可以拖一拖再见她,“……要不等我从上海回来再……” 她一下打断我:“就明天吧。三点我在T大门口等你。” 我一愣,为什么要到那里见面? “莎莎……”我还没问出来,她已经回答了我,“我想回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看一看。” 我犹在发怔,她又说:“那就明天见吧,我挂电话了。” 话筒里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我举着手机在街上站了好半天。 晚上很早我就上了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似乎是莫名的不安,其实却是有源可循的。 东霖打来电话,我的语调闷闷的。 “怎么无精打采的?我才走了一下。”他的语气很轻柔。 “……莎莎约我明天见面。”我还是说了,只是没告诉他见面地点,怕他想多了。 他隔了半天才回答:“要不你先别见她。等我们从上海回来以后,我跟她说。”他顿了下,又加了句,“要恨……就让她恨我好了,是我对不起她。” “她恨你,是你跟她的事,她跟我,是另外的事。” 她和东霖,是爱情的事;而和我,是友情的事;这是两个概念,没法混淆,也没法模糊。 或许,我将真的失去莎莎。 爱情和友情,两样都想要,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第二天,我让何丽提前一小时来接班,三点的时候,我准时等在了T大的校门口。 莎莎几乎后脚就到了,看见走下出租车的她,我吃了一惊。 七八天没见,她廋了一圈,朗月似的脸,没有往日的明艳,竟透着些许的苍白。 她看着我,眼里没有欣喜,只是平静的望着,然后又平静的说:“走吧。” 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她。 我知道自己心虚。 还在过年,校园里人不多,学生更少。莎莎很沉默,我的心越来越沉,没有理由,只是第六感。 这样的莎莎太反常。 “好久没来了。”我找她搭着话。 “我不久前才来过,和东霖一起。”她的语调还是淡然平静的。 我顿时滞了一下脚步。 她回头看我:“前面就是我们原来的宿舍楼,应该有留校的学生,肯定可以进去看一看。” 我不再说话,跟着她走。我没勇气告诉她,但是,如果已经莎莎知道了,那么,至少,我要有勇气面对她。或许这样,我才有机会挽留住她,继续和她做朋友。 宿舍楼到了,绿瓦白墙的民国风建筑,门前的马路上,有落光了叶子的高大梧桐。宿管阿姨已经换了人,见我们两个是无害的女生,简单的问了两句,就放我们进去了。 但是我们原先的寝室却锁着门,人都回家了。 莎莎说:“去楼顶吧。” 于是站在顶楼的大阳台上,靠着水泥护栏,看着楼下。 就像从前一样。 门前的马路通往不远处的食堂,到了吃饭时间,会有络绎不绝的学生从这条道上经过。东霖的身影出现在梧桐树下的时候,莎莎和我就冲下楼,也去往食堂。 说不清这样干了多少次,直到他们两人确定关系,这种游戏才结束。 天很阴,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前几天一直是晴好天气。 莎莎伏在高高的护栏上,两眼望着楼下,缓缓地说道:“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只想看见东霖?” 这样的爱你 我愣在了阴沉的天空下。 天瞬时变得很低,仿佛就在我头顶,无声的压迫着我。或许是因为我站在宿舍楼的顶层,靠它太近,所以被它笼罩了。 似乎真的要下雨的样子。 早春二月,如果没有明媚的阳光,那一定是萧瑟凄冷的。几年前,我就有了这样铭心深刻的体验。 莎莎说,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只想看见东霖? 她终于知道了。 是的,我也只想看见东霖.从看见东霖的第一眼起,我就和你一样,只想看见他,然后,我就开始欺骗你,一直欺骗着你,对你撒着一个弥天大谎。 我愣着,不敢看她,眼睛盯着几米外的楼板,它们如此坚硬,如此粗粝,就像我此刻的心,它正在一寸寸的僵去,一寸寸的硬化,一寸寸的失去温度。 我听见莎莎在说,用着讥讽的语调,却是平静的口气:“我一直在猜东霖爱着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是优雅的,美丽大方的,还是知书达理的,活泼可爱的,我猜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猜到,会是你!” 我眼里渐渐涌起泪水。 她转身面向我,语气变得异常犀利:“你抬眼看着我!” 我抬头看她,无力的叫她:“莎莎……” 她喝叱住我:“不要喊我!我现在听着都觉得虚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东霖的?!是不是从我们第一次听他演讲的时候就开始了!这几天,我躺在床上,仔细回想着我们以前的每个情景,我才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原来,你和我是同时爱上东霖的!” 她忽然笑了一声,“可我却那么傻!在东霖勉强答应了和我再努力一次的情况之下,竟然带着他来故地重游,而且还像白痴一样,告诉了他那么多他想不到的秘密。” 她又笑,眼里含了泪水:“还有像我这样的傻瓜吗?被你们两个蒙在鼓里,我还痴心妄想着带东霖回T大找回过去,结果,没想到,东霖却在这里找到了过去的你!” “我傻成这个样子!直到看见东霖公寓阳台上的那盆葱,我才联想到你!难怪你一直说不喜欢东霖,说有他的地方就不要叫你,我才算想明白。那天我拉着东霖去你家,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她看着我,眼泪溢出了眼眶:“结果,你们真的情不自禁就在厨房里吻了起来!” 我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她。难道,那天厨房门口看见的光与影的忽明忽暗,并不是我的幻觉,而真的是莎莎的影子? 她看懂了我的表情:“是的,是我!我穿着袜子像个贼一样跟在你们的身后,看见东霖扑向你,我转身就逃开了!我那时都不会哭了,觉得自己麻木了,被两个最爱的人欺骗,你知道那种滋味吗?可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我不想在那种情况之下失去理智!” 我的泪水溢出眼眶:“莎莎……对不起……” 她还是笑,泪水挂在眼眶下“你知道这个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几次清晨守在你公寓对面的小超市里,看着你和东霖一起走出楼道,看着你坐到他的车里,看着他摸你的脸,有一天他还抱着你使劲的亲吻。他以前只会对我这样做,可他现在却在对你做这些!”她眼里终于露出愤恨的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一直欺骗我?!” 我哭着叫她:“莎莎……” 她也哭,泪水长流:“从此以后我再不认识你!我没有你这个朋友!你永远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 我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莎莎……”我叫她。 她回过身看着我,两人的眼泪都在不停地流。 我只知道我要说,此刻,我一定要说,我要告诉她,我不想失去她,我很爱她。 很爱她。 “莎莎,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不想没有你,你对我很重要,像亲姐妹一样,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你原谅我,行不行?……莎莎,你原谅我,行不行?……” 如果哀求能够换来原谅,我愿意一直哀求她,直到取得她的原谅。 因为,莎莎,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她的眼泪也挂到嘴边:“那你能离开东霖吗?你能不能把东霖还给我?如果你能,我就原谅你。” 我不能!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哭着喊她:“莎莎……” “我和东霖,你只能选一个,你肯定会选东霖,是不是?” “莎莎……” 她也使劲的哭:“我也是!我也只选东霖!所以,我们两个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说完,她就用力挣脱了我的手,走向了楼梯口。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随后,楼道里响起急促下楼的脚步声,转瞬,连声音都消匿在了耳中,只剩了空茫茫的寂静一片。 周围没有了人。 我知道,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在楼顶,我呆呆的立了许久,没有下雨,只有二月的寒风不停的包裹着我。 我不喜欢二月和四月,记忆里,这两个月份,似乎总伴着长长的泪水和伤痛的失去。所以,我怕早春隐晦肃冷的天空,只要没有太阳,就会有刺骨的寒冷;我也怕四月里,新绿沙沙的歌唱,只要树叶扬起飞絮,我就重新体验一次失去孩子的心痛。 但是,我无能为力,即使我这样痛心,它们依然年年要轮回。 这个二月,我又丢掉了生命里重要的一份情感。 似乎越怕,就会丢的越快,我一直让自己努力去维护,但还是不能得到想要的心安。 或许,错就错在我不该爱上东霖,明知他是我摘不到的一颗星,却还祈求着能在莎莎的身边看见他。因此,这所有的伤痛和失去,都是对我不自量力的惩罚。 只是,连累了我的孩子。或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他人。 还有东霖。明天见到早早,他会知道那个可爱的孩子,其实,就是他的亲骨肉吗? 他不会知道,因为,我没法告诉他。 沿着熟悉的路,我慢慢的走出T大的校门。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每走一步,都是我曾经的轨迹。 晚上十点多,东霖回到了我的公寓。 他一进门,我就伸手抱住了他。 他微微的有点诧异,搂着我肩,问我,“怎么啦?” 我只抱着他不松手,紧紧地把脸埋在他怀里。 不知不觉的,毫不自知的,这几年,我失去了那么多。从最开始的自己,到早早,到莎莎,但最终却终于获得了他的爱。我的执着,还是值得的吧。 他双手捧着我的头,把我的脸从他怀里拉出来。 我泪流满面。 他有点怔住,急切的问着我:“到底怎么啦?” 我只流泪。 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的哭过,总是伪装着坚强,伪装着无所谓,却其实,我是这样的软弱,这样的怕再失去。 他隐约猜到一点,问我:“是不是因为莎莎?” 我不答,还是含着泪。 是的,是因为莎莎,可还因为其他许多,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你不知道的。 他用手指拭我的泪,只是擦不干净,他越拭,流的就越多。那么久以前,就想在他面前学会软弱,却始终拨不通他的电话,找不到他。现在,只想对着他哭,却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看我止不住泪,东霖低下头吻我的眼睛,他的唇停在我湿漉漉的睫毛上,轻轻地吸着泪水。 最后他吻上我的唇,温柔缠绵的深吻着。 我闭着眼,体会着这一刻他的怜惜和爱意,我告诉自己,所有的付出已有了回报,因此,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是这样的,爱他。 两个太阳 第二天,我和东霖启程去上海。 这是第一次,他伴着我走出A市,也是第一次,他将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我的亲人面前。第一次,谁承想,他要见的,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只是他会始终被蒙在鼓里。 造化弄人,是不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我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们原定的航班是上午九点起飞的,但是,却被大雾耽搁了。A市被几年不见的的浓雾笼罩了,早春阴霾的晨雾把一切的遮没了,几米外,人影就影影绰绰;公路上,车辆都在缓慢地爬行,交错的很近,才隐约可见对面驰来的两团模糊的光圈。 机场大厅里,广播一直在播报航班延误的讯息,一直在说,暂时无法起飞,请耐心等候。 我给表姐打电话,让她不要来接机了,我自己乘大巴去她家。 表姐却说:“是早早非要来接你,他一大早就醒了,连饭都不好好吃,就闹着要去机场。” 我心一涩,声音就有点哑:“你让他乖乖吃饭,飞机可能十二点以后才能起飞,登机前,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带他出门。” 表姐答应了一声,又接了一句:“你男朋友住的酒店我联系好了,就在我们家旁边,是个网球高级会所附带的宾馆,可以吧?” 我说:“可以,只要方便,离的近。” 放下电话,看见东霖关切的眼神:“怎么啦?晚一点见你表姐就这么不开心?”他大约听出了我那一瞬间稍稍哑了的声音。 我立即牵起嘴角:“不是……”顿了下,还是望着他说,“早早一定要来接我,你见了他,要表现的好一点,我可是他最热爱的小姨。” 东霖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头:“知道了。我已经在嫉妒那个小家伙了!” 我上前一步,把脸贴到他胸口。他很高大,我的头顶只到他下颚,伏在他怀里,我全身被他包裹了。耳内传来东霖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下下,洞穿着我的耳膜,却仿佛鼓动在我的心里。 我听见那个身不由己的自己在说:“你不能嫉妒他!在我心里,他和你一样重要,要是你嫉妒他,我会不理你。” 东霖温柔的用双臂环着我,话语里带着一丝宠溺:“这还叫一样重要吗?明明是他比我重要。我了解了!我会努力讨好那个小家伙的!即使嫉妒,我也会藏在心里,行了吧?” 我鼻子酸胀的难受,胸口也像被大雾弥漫了一样滞塞了,眼眶很热,似乎要涌起潮水,但我告诉自己要忍住,一切还没来临,我怎么就能这样失控?那如果他们父子真正见了面,我还怎么继续演下去? 陈玉,我默默的叫着自己,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也是你自己植的业障,无论有多少难以言表的心酸,你都只能自己吞咽。 我这样告诫着自己! 下午两点多,载着我和东霖的飞机降落在了浦东机场。 有一点微弱的太阳,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着,忽然有,又忽然没有。依然有风,风鼓着翅膀,轻轻地吹。这是一个既不阳光也不阴霾的上海二月天,不会有人刻意去记这个平淡的日子,只有我,会牢牢铭记这个平凡的普通日子。 一走出甬道,机场明亮的人造自然光下,我就看见了早早那张灿烂的小脸。 在这个地方,他已经接了我不知多少次,从他还不记事的婴儿时代起,表姐就每次带着他来接我。 今天,他还将迎接另一个给他生命的人,只是幼小的他,或是今后长大的他,都不会了解今天的意义。 他也看见了我,撒开表姐的手,他又向我跑了过来。 我还是丢开手里的包,蹲下身子,接住了小小的他。 “小姨!”他开心的叫我。 我依然在他的喊声里微微的潮湿着眼睛。再克制,再努力,每次重见他,我都无法抵御他的这一声呼唤。 “亲小姨……”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抱着我脖子在我嘴上咂了一口,附带着还发出了响亮的“吧”的一声响,然后,小脸就对着我笑。 我不由得也露出笑容。他从来就可以让我一秒钟落泪,再一秒钟又绽放笑颜。 用力的搂了他一下,他顿时扭起身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只是没一下,他的笑声就停止了。他看见了东霖,仰起脸,他望向站在我身边的他。 东霖也低头看着他,他似乎稍稍的有点吃惊,大约是因为刚刚我们俩嘴对嘴的亲吻。 我笑容凝在脸上,看着他们父子俩的第一次见面。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来自大人国,一个来自小人国,只是缩小了比例,两双一模一样晶亮的黑宝石似的眸子互相对望着。 竟然谁都不出声。 好一会,东霖才像醒悟过来,抬起手向他打着招呼:“嗨!你是早早吧,我和你通过电话,我是陆叔叔,是陆地的陆,不是金鹿的鹿啊。” 他的这句“金鹿的鹿”让早早想起了他,他小嘴张了一下,露出了一点笑容,但很快脸上又是疑惑的表情:“什么是陆地?” 东霖的嘴也张了一下,顿了下,他才回答:“除了海以外的地方,都叫陆地。” 早早显然还是不明白,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还是疑惑的看着他,东霖的嘴又张了一下,似乎想进一步解释,却终于没能说出话来。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和早早的对话。 “小姨,鸟为什么会飞?” “因为它长了翅膀。” “鸭子也长了翅膀,为什么鸭子不会飞?” “……因为它太胖了。” “那饿它几天,等它廋了,是不是它就会飞了?” “……” 毫无理由的,我竟然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也不那么令人压抑了,也许,说不定,这将是一次令人难忘的愉快见面,谁又说的准呢? 表姐也走了过来,她打量着东霖,眼睛就瞄了我一眼。 我一下看懂了她的眼神。这些年,表姐怕我伤心,从来没有问过我早早亲生父亲的问题,这次,我知道她产生了怀疑,因为,早早的眉眼,实在是太像东霖了。 镇定了一下,我让自己大方的向表姐介绍东霖:“姐,这是陆东霖。” 不能让表姐知道他们两的关系吧。那样,会让表姐不安。如果我现在的男朋友是早早的亲生父亲,那么,表姐肯定会担心早早将来的去留问题。这几年,她对早早倾注了和亲生母亲一样多的心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早早的先天不足。 东霖礼貌的对着表姐颔首,他随着我称呼:“表姐。” 表姐对着他微笑,说着:“走吧,跟我回家去。”表姐一向与人为善,即使心里有疑虑,她也会藏起来的。 我刚想弯腰去抱早早,东霖却抢先了一步。他把手里的旅行挎包往肩上一背,俯身就把早早一把抱了起来。早早竟然没反对,也忘记了和我说话,一条小胳膊环着东霖的脖子,微微低着头,眼睛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东霖。 我看见东霖对他一笑,仿佛是冬天里的一缕暖阳,立即照耀了早早,他的小脸上,立即也有了点点暖意。 就这样,东霖肩上挎着包,两手抱着早早走在我和表姐的前面,早早一直低头看着他,不吵也不闹,眼里尽是好奇又探寻的目光。 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我想我或许做的是对的。即使这将是个永远的秘密,但是至少,至少,他们之间,有了父与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进了家门以后,表姐就去了厨房亲自准备晚餐。以前她不会这样慎重,大部分时间是雇佣的阿姨在做,今天,是特地为了东霖的到访。 早早对东霖很好奇,竟然都不来缠我,我干脆把他交给了东霖,也去厨房帮着做晚餐。表姐似乎一直有话想问我,只是碍着阿姨在旁边,始终没有机会开口。 接近六点的时候,晚餐准备好了,表姐夫也回了家。 楼下没有看见东霖和早早,我去楼上早早的房间找他们。推开房门,就看见一地的积木和拼图,东霖和早早面对面席地而坐着,东霖正在教他搭积木。 早早抬头看见我,站起身向我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指着地下的积木兴奋地喊着:“小姨,拼出来了,拼出来了!” 我认得这套鲁班积木,上次我和表姐照着说明书操作了一天也没能给他拼出来。 我看向东霖,他抬起头对我眨了下眼睛,俊朗的脸上满是顽皮的笑容,笑意从他的唇角一直蔓延到眼底,仿佛在说:我还不赖吧!没让你失望吧! 我望着他,竟说不出这一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早早毫无置疑的已经喜欢上了他,下楼的时候,自然的对他张开了手臂,东霖一把把他高高举起,他抱住东霖的脖子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站在他们身后,无言的注视着他们父子俩。 来到楼下,表姐夫正在楼梯旁等着见东霖。看见东霖抱着早早出现在楼梯转角,表姐夫的的神情立即微微一愣,然后,就和表姐在机场见到他时一样,立刻瞄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和表姐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但他马上对东霖露出客气的笑容。东霖似乎像变了一个人,脸上没有了往常内敛沉静的酷劲,学的很乖,开口就叫:“姐夫好。”叫完还邀功似的撇我一眼。 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下进行着。 表姐夫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很容易就和东霖找到了共同话题。东霖也从不让人失望,晚餐结束的时候,表姐夫看着东霖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赏识。 九点多,东霖从表姐家告别出来去往宾馆。白天机场回来的路上,表姐已经顺道让他在宾馆登记了住宿。 他出门的时候,早早急急的追了过来:“陆叔叔,你明天还来不来?” 东霖止不住的看着他笑:“来!明天来和你一起过生日!” 早早立即笑逐颜开,两人的脸,眉与眼,那一刻,那样的相似。 宾馆距离表姐家小区不远,我送他过去。东霖一路牵着我手,路灯下,地上一双影子,一个长点,一个短点,也牵着手。 忽然有三辆救火车亮着大灯从远处疾驰而来,它们的嘶鸣声响彻一整个夜空。东霖忽然转身,伸手捂住我耳朵,我顿时被他屏蔽住,就听得刺耳的火警声隔开在了另一个空间,耳内立时安逸了下来。 连视线也被他高大修长的身体遮住,就感觉脚边旋起一阵疾风,救火车已去向了远方。 他的掌心一贯的温暖干燥,像两个热热的碳炉罩着我。我的耳朵火烫起来,耳中隐隐有血脉流淌的回响,似乎是自己的,又似乎是他掌心传来的,又或者是我们两人一起的,我辩不分明,只感觉,他这样的火热,又离我如此的近。 抬眼望向他,他宝石样的眸子似乎在融化,融化成熔岩,可以化掉一切坚硬的,冰冷的,和悲伤的。 我忽然觉得这个二月不再寒冷,即使没有太阳,心底也会升腾起光明灿烂。 这是个平凡的日子,却与我是这样的不平常。 我的两个太阳,在同一天,照亮了我的天空。 从未有过的,如此幸福。 偷来的幸福 最后还是东霖又把我送回表姐家。 先在宾馆门前和他告别,他拉着我手,望住我眼睛:“上去坐一会!”声音又低又柔,鼓满了磁力,我几乎要被它诱惑。 但还是抵御住了,我摇头:“回去晚了,会被表姐笑话,她会YY我和你,以为我们在热恋,难分难舍的。” 他五指紧了一下,我的手在他掌中变得很小,就看见他眼里燃着两朵小火苗:“难道不是吗?我觉得就是在热恋。” 我脸微微的一烫,或许是被他眼里的火光烧灼的:“可是我们在一起已经鬼混了两年多了……” 他手上使了点力,轻轻一拽,我就在他怀里了。 “那不算!” 我听见他在我头顶轻声说着。 可他还是顺从了我,顾全我的面子,没硬拉我上去,沿着原路,又把我送了回来。只是在表姐家门口的那株广玉兰树下,他抱住我细细的吻了一阵。 好吧,我承认在和他热恋。那热恋的亲吻滋味,是不是就是现在的这种感觉,三分的玉兰树青香,三分的阳刚气息,再加六分的唇齿间甜蜜,合起来,超过了十分,是十二分整。 看着他走远,我才按了门铃。 表姐来给我开的门。 随着她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表姐夫在沙发上坐着,见我走进来,两眼就望着我,脸上神情很慎重,甚至可以用严肃来形容。 我不由自主就站在了客厅中央。 表姐夫一向和颜悦色,在我面前是个百分之百的好姐夫,因为表姐始终疼爱我,他又可怜着我的遭遇,因此一贯的也有点纵容我,像今天这样严肃的面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是见我有点紧张,他面容和缓了一些:“小玉,坐,姐夫和你说几句话。”他比表姐大几岁,前两年已过了四十,所以一直跟着表姐亲切的叫我小名。 表姐拉着我手,和我并排坐在了表姐夫侧旁的沙发上,坐下以后,她也没有松手。 我知道她是想消除我的不安。 我已经预感到他们想问我什么。表姐夫没有和我兜圈子,他直接开了口,语气很温和,但神情却再次凝重了起来。 “小玉,姐夫想问你,早早是不是你这个男朋友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你不会怪姐夫这样没礼貌的直接问你吧?” 我连忙摇头:“姐夫我不怪你。你这样怀疑是有道理的,他们两个看起来是有点像,但陆东霖和早早没有任何关系,否则我怎么可能独自生下早早?他要真是早早的父亲,我们早就结婚了,你说是不是?” 姐夫和表姐还是带着怀疑看着我。 姐夫又说:“小玉,我和你表姐肯定会相信你的话,但你一定要说实话。” 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率真的有着红扑扑脸庞的陈玉,我连忙保证着:“我说的都是实话,姐夫你相信我。” 我又撒了一个谎。这一刻,只是不想让表姐和表姐夫担心,早早对他们来说,早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了。我不想让他们不安。为了早早,他们付出的比我多多了。尤其是表姐,比亲生母亲做的还要好。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又一个善意的谎言?也许今天,我又犯了一个错误。就像当初向莎莎隐瞒事实,我也是有自己善意的理由,可真相被揭穿的瞬间,却似乎更加伤人,也更加伤己。 我无法预料将来我是不是会为今天的错误付出更大的代价,假如有那一天,是不是我将后悔自己此刻的谎话? 所以我不敢去想假如。假如在未来的某天,姐夫和表姐无意中知道了早早就是东霖的孩子,他们会怎么想? 我也不敢去想以后。以后如果我和东霖能够长相厮守,是不是他将一生都被蒙在鼓里,只是这样心安理得的听早早叫他陆叔叔? 假使真的如此,那将会是怎样一辈子的无奈和心酸啊,我已经不敢去设想! 我还是睡在早早的房间。 白天太兴奋,这会,他早已睡着了。 躺在他身边,我端详着他的小脸。并不是有那么多的孩子都长的像极父母,酷似的好像就更少,但是,为什么早早会是其中的一个呢?是因为怀他的时候我天天在思念东霖吗?所以,他才会长的这样的像他? 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暖暖的温度,也和东霖一样,我生命里两个比自己还重要的男人,他们,会有相认的一天吗? 闭上眼睛,我无声的问着自己。 第二天,二月十八日,早早的生日,刚好是个礼拜天。 照例还是像往年一样:从早餐的长寿面开始,再带他出去玩一天,晚上举办一个小小的生日宴,最后吹蜡烛,切蛋糕。 对年幼的他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属于他的,他可以尽情的玩;但对父母来说,只是想表达爱他的心意,其余的,都可以忘记。所以,这一天,我也从来不记得当初的难过,只看见今天的美好。 表姐下了一锅的长寿面,用一点点的高汤,配上细碎的肉丁,再点缀几根青菜叶子,每人一碗,都陪着小寿星吃。 东霖也被叫来吃面,门铃响起的时候,我去给他开门,早早跟在我的脚边也来迎接他。 他走了进来,手里竟然举着一个篮球那么大小的地球仪。 我和早早的眼睛同时睁大了,我是有点吃惊,早早是大大的好奇。 “这是什么?”我问他。 “给早早的生日礼物,地球仪,我刚买的。别告诉我你不认得它啊。”他眉弓微微挑着,英气的剑眉带了几分戏谑。 我呆了一下,这样的生日礼物,有点出人意料:“我知道是地球仪,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选它做生日礼物?” 他嘴角微微一扬:“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然后他低头看向早早,早早正仰着脑袋一脸期待的望着他,东霖的语调变得很神秘:“跟我来!” 早早颠着小腿紧跟着他,两人就在离门不远的楼梯上坐了下来。一大一小,背景是楼梯,远远看去,画面非常卡通。 东霖一手举着地球仪,另一只手把它轻轻一拨,地球仪飞速的转了几圈,他伸手又把它定住,然后指着上面大片的蓝问向早早。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早早看着那些蓝,迟疑的说着:“是不是……大海?”他有一本书,叫《儿童地图手册》,上面也有这样的蔚蓝,只不过那是平面的,而他面前的这个,是立体的。 东霖用力揉了下他的脑袋:“真聪明!说对了!这就是大海!现在你看这些……”他指向那些黄色的,灰色,红色的等等地方。 “这些,就是除了海以外的地方……它们就叫陆地!是我们住的地方,因为海里不能住人,所以我们要住在陆地上!” 他看向早早,早早也抬头望他,他问道:“现在,你懂了没?” 早早用力的点头。 他又说:“这就是陆叔叔的陆!陆地的陆,记住了没?” 早早又大力点头,脸上漾出笑容:“记住了,陆叔叔的陆,就是陆地的陆!” 东霖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放下地球仪,他抱起早早站了起来:“现在去吃面,吃完以后,我和你小姨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早早一脸灿烂,大声说着:“好!” 昨天晚上,就和表姐说好今天由我们俩带他去玩,往年都是我和表姐带着早早去游乐园,姐夫工作忙,鲜少有陪他出门的时间。 我站在门口,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东霖把自己的姓这样解释给了早早,连表姐和表姐夫也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一幕,末了,两人同时扭头看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在说:你这男朋友,够出人意料的!也够有水平的!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那一刻,什么滋味都齐全了! 有点为东霖痛心!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想起现在,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表姐把她的车给了我们,她安心的在家准备晚上的生日宴,我和东霖带着早早去了动物园。 早早从来没来过这,一路上都很兴奋。表姐平时带他去的都是附近的公园,她总觉得早早还小,因此一直不带他来。 到了动物院门口,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兴奋了起来,因为周围那么多的孩子,仿佛童真瞬间被唤醒了,我也童心未眠了起来。 东霖看着我的样子,皱着眉头望我,眼底却蕴着浅浅的笑意。 于是看鸵鸟,昂着头,优雅的漫步,很孤独,却很高傲。 看大熊猫,带着超级无敌黑眼圈;华南虎,摆着酷哥的Pose冷眼对着人群;斑马,穿着尤文图斯的队服一坨一坨的拉着马屎;长颈鹿,让东霖也仰起了脑袋;大象,巨大的粗腿震撼了早早,也震撼了我,东霖故作镇定,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发出惊叹! 早早最后骑在了东霖的脖子上,他们一路撒着笑声跑在我的前方。 许多日子以后,我常忆起这个画面。 只记得那是个晴天,有温和的太阳,清风拂着我的面,仿佛早早又轻又柔的小手,东霖朗朗的笑声回响在我耳边,那样的幸福,那样的不真实,似乎可以在心底催出最美最灿的白莲! 于是像偷来的。 于是像假的。 下午三点多,我们从动物园出来,快回到表姐家时,还不到四点。 东霖却把车停在了网球会所的宾馆楼下,他问昏昏欲睡的早早:“要不要去叔叔住的地方看一看?” 早早眯着眼机械的回答:“……要。” 我对他瞪眼,又呲牙咧嘴,他只当没看见,从我手里夺过早早,横抱在臂弯里就走向宾馆的玻璃门。 出了电梯,穿过走廊,还没到他的客房,早早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客房门口,他把早早稍稍抱离他的身体,然后示意我去他身上掏他的房卡。 我挨个口袋摸,衣服下摆的,内侧胸口的,最后终于在他裤子口袋里摸到了。拿着房卡,我抬头看他,他两眼俯视着我,嘴角一丝笑,脸上一副任我为所欲为的陶醉表情。 我只能翻他个白眼,刷着房卡开了门。 他把早早轻轻地放在床上,我上前替他脱去外衣,盖好被子,回过身找东霖的时候,却见他把里外套间的窗帘都拉了起来。 我怔住,还没说出话来,东霖已经扑了过来,我的嘴立即被堵个严实,牙关瞬间被撬开,舌立时被他绕住,他的气息霸道的掠夺了我的呼吸。 我重心不稳,撑不住,一下倒在了床上,差点压着早早。东霖紧跟着扑了上来,床深深地塌陷下去,早早使劲摇晃了一下,幸亏他累极了,否则,只怕早就醒了。 我抬手用劲推他:“不要!……会把早早弄醒的。” 东霖直起身,弯腰抱起我就走向外间的沙发。 把我按进沙发里,他一边吻着我唇,一边把手伸进我怀里,嘴里含含混混的说着:“我们也生一个孩子吧!像这个小家伙一样,多招人喜欢!” 我胸口蓦地一痛,像被人在心上生生拉了一刀似的,眼前立即模糊起来。 怕被东霖发现,我只能闭上眼,眼里有湿润,我知道不能让它凝成水。 感觉到东霖的动作,吻着我,抚摸着我,带着深深地爱意,呼吸越来越急迫,充满着渴望,抑制不住的,想要我。 衣服被他渐渐褪去,肩洛露在他眼里,他吻着我的锁骨,一路向下,唇最后落在我胸前的柔软上,轻轻地舔舐,温柔的啃咬,我开始颤栗,忍不住,也想要他。 终于彻底的结合,爱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灵与肉的双重交流。 东霖发出满足的轻叹,我却闭着嘴,不敢哼一声。我没忘了里间还有一个人。 看我不做声,东霖似乎不舒畅,用了劲的欺负我,我终于喊出了:疼。 他低头吻住我,双臂紧拥住我,身下的动作慢慢的轻了下来。 其实真正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只是不能告诉他。 他越用力,我就越疼。 为了这样无知又无辜的他。 许你一辈子 三天后,我和东霖离开了上海。 其实我的假期还没结束,但是东霖却必须赶回去。邓云鹤的母亲突然中风,他们公司在年前又接了几个工程,有两个还不是本市的,邓云鹤兼顾几头,份身乏术,只能把他叫回去。 早早还在放寒假,表姐带着他来给我们送机。 我蹲下身和他告别,他照例又用小嘴亲我一下,还是亲的我心里又酸又软。 东霖也蹲着和他说再见,他也讨了一个吻。 然后他掏出手机:“我们照张像吧,这样叔叔和你就一直是朋友了。” 早早倚在了他怀里,两人对着镜头,贴着脸咔嚓了一张合影。 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 登机的时间到了,我和东霖进了检票口,走出几步,我回过身,和他们招手告别。 表姐抱着早早,早早望着我,隔着十来米,他忽然叫我一声。 “小姨……” 拖着尾音,瘪着小嘴。 没用一秒,我眼里已是泪水。 以前他从不这样,只会不舍的看着我,这是第一次,在告别的时候,他叫了我。 也许是因为他大了,渐渐地越来越懂情感。 可也许是因为告别的地方不对,机场,车站,码头,总是能制造让人算不到的不舍。 我含住泪,对他喊着:“小姨下次再来看你!” 忽然看见表姐的神情也不对,她迅速的埋下头,在早早的背上擦了一下眼睛。 这也是从未有过的。 东霖抓住我的手,说着:“走吧。”拉着我就快速离开了。 我懂他的意思,他是想阻止这种气氛的继续蔓延。 转弯要消失在他们视线里的时候,我又回了一下头。 早早在表姐的怀里扭着身体,表姐用力的抱着他。 他在哭。 蓄着的泪水终于挂在了睫毛上。 猛然觉得表姐也很可怜。每年我都要来几次,每次在我离开后,她都要面对这样的早早,她是不是会有点嫉妒?嫉妒我们血脉里本能的母子亲情。 也许我错了,早早已是她的孩子,我不该这样频繁的出现在他们母子之间。 无意中,是不是我在和她抢着早早。 只是她从未流露过这种情绪。 刚才她的眼泪,或许是由于这种难以言表的无奈和伤心。 她不会舍得把孩子还给我,也知道我不敢要,所以,她哭了。 是这样的吧。 表姐。 以后,是不是我该减少来上海的次数了? 一次和平常一样的离别,却是未曾预料到的。 这样的伤心。 飞机上,东霖一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总觉得这小家伙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说着。 我靠在椅背上,默默不语。 我知道他在哪见过。就在他书房的相册里,那里有他小时候的照片,我曾经看见过。 他没有怀疑早早的身世。 也是,谁会怀疑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会和自己有关系呢?即使很像。这并不是他大意,只是常理麻痹了他的视线而已。如果我是个单亲妈妈,那么他可能很快就会联想到自己,但现在却不是这种情况。早早有父母,而且很幸福。 我们回了A市。 东霖变得很忙,经常出差。他们公司的业务已经拓展到外省,邓云鹤被躺在床上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羁绊住,不能长时间离开A市,所以外地的任务,基本就落在了东霖的身上。他尽量一个礼拜抽空回来见我一次,但有时实在走不脱,就只能在电话里聊寄相思。 我隔两三天去他公寓一次,替他扫扫屋里的炎尘,给小葱浇一下水,有时天色暗了,就住在他那。 那天深夜又接到他的电话,当时我正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枕上飘着淡淡的男子气息,我眯着眼,被它包裹着。 “我在你家。”我告诉他。 “我又不在家,你去了也是白去……要不要到我这里来?”他忽然说。 我怔一下:“才补过长假,老总不会放人的。” 三月和四月,是销售的淡季,但是商场却往往趁这个时间调整柜台,一些销售不佳的厂家要清退,而一些新厂家却要进驻,因此我们反倒更请不了假。 “要不你辞职算了,我们结婚,以后我负责养你。”顿了下,他又补了三个字,“一辈子。” 子夜十二点,天地混沌,洪荒未开,这个世界已然失了音,万籁俱静中,唯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他说。 我们结婚,以后我负责养你。 一辈子。 感觉心仍然在跳,但却漏了几拍。这样的话,终于,我也听见了。 “为什么不说话?”电话里,他问着。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不想回到古代,我要自己养活自己。” 他停了几秒:“那我雇用你,反正我这也要请员工。” “那是变相包养,我不要。” “那你包养我,我们结婚吧。”他又说。 手机在耳边变得很烫,通话久了,真的产生了热能。 我没做声。 “结婚以后,立即生一个像早早那样的孩子,这样,你就不用总是去看别人的孩子了。” 我说不出话。 是你跟我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我在心里说着。 从上海回来以后,其实我已经不再避孕。表姐的眼泪,使我认识到不能再那样和她去抢早早,而对早早而言,也需要一个单纯的成长环境。也许最能安慰和解脱我的方法,就是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样,不但表姐会安心,是不是我也可以缓解一点对早早的思念。 “喂!”电话里,东霖还在叫着我。 “我在。”我轻声的回答。 “有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嗯。” “到底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听见了。” “那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等我忙过这几个月,下半年我们就抽空结婚吧。” 那天夜里我就做梦,梦见自己踩着云彩,东霖在前方伸着手等我。不知为什么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我听见紫霞在说: “……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无缘无故的,我就醒了。 睁开眼,一室幽暗,只有一点清浅的白光从纱帘缝隙里偷着进来,有点像月光,又有点像黎明到来时的一抹白,我有点恍惚,分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电影看多了,也许真的是无益的,它会混淆你的视听,让你不自觉的置身其中,产生游离于真实之外的幻觉。 因此才有这个梦吧。 莎莎真的和我断绝了来往。不光是我,连东霖她也不见了。从上海回来以后,东霖曾试图联系她,想亲口向她解释一下我们俩的事,但她却连电话都不接。 “也许,这样更好。” 东霖怅怅然的说,眼底,还是有隐约的一抹伤。绊动莎莎这根弦,他的心里,仍然会有丝丝的疼痛吧。 三月中下旬,商场果然柜台大调整。 谢丰的蓝蝶因为连续几个月业绩优秀,因此获得了电梯正对面的一块黄金宝地。这天,我在巡场的时候,碰见了前来布置展柜的心蕾。 “心蕾!”我叫她。我已将近两个来月没见她了。 她抬头看见我,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我笑着走近她:“要不要跟我去喝杯水?” 离茶水间不远的走廊里,我递给她一杯水,她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让她知道:“过年我去了上海,去看早早,陆东霖陪我去的。” 她稍稍一惊,抬头看向我:“你们……在一起?” 我对她微微一笑:“嗯,现在,他和我在一起,以后,可能……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