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霖还在爱着我,我感觉到了。 可他却说他有女朋友。 我不想理会。即使真的有,我也要把他抢回来,只要他还没结婚。 我主动找他,给他打电话,让他请我吃饭,还去他公司楼下等他下班。 他总是很犹豫,想拒绝,却拒绝不了。 我感觉他大约真的有一个女人,但是,关系似乎不明朗。 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和他有突破是在陈玉从上海回来以后。 那天从香岛西餐厅出来,他送我和陈玉回家。我以为他会先送陈玉,然后和我独处一会。但他却没这样做。 我有点难过,于是强逼着他送我到家门口。他当时转身就想离去,我追上两步,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哭了,脸贴着他背,对他说着:“东霖,我绝对不能没有你。” 他静静地站着,既不转身,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任由我抱着。 许久,等我不再流泪了,他却还是离去了,甚至没有回身看我一下。 我真的伤心了。 也愈加不甘心。 隔几天我又去找他。也许是由于我的神情很憔悴,脸上有遮不住的失落和难过,这一次,他终于主动抱了我一下。 我和东霖总算重新开始了。 但却不像我想的那样顺利。他拒绝上我们家,也不带我去他家,约会总在公共场所,几乎就是不停地换餐馆吃饭。两人独处的时间只有他开车送我回家的那一会儿。 这不正常。 以前的东霖总想单独和我在一起,有时还会为了我经常带着陈玉来见他而生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我没什么男人的欲望。 他心里好像装着一个人,越到后来,这种感觉越明显。有两次,我发觉他在对着我恍神,他望着我,眼神微微的有点发怔,似乎透过我,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一切未知的阻隔,却在望着别人。 我出声唤他:“东霖。” 他身子就微微一惊,仿佛刹那十方,从梦中醒来,深潭似的眸子,就一阵恍惚。 我真正的开始不安,来到他身边以后,心里却生了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恐惧越来越放大。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恐惧,只是感觉有令我恐惧的未知蛰伏在黑暗的某处,我隐隐能感觉得到,却无法把握。 我开始看不懂东霖,总觉得他对我欲言又止,似乎他想告诉我什么,但又万难开口。 我怕他对我说什么,我告诉自己,只要我真心爱他,明天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东霖的眼神,却又让我觉得,明天,仍然好不起来。 番外2 对不起 中午接到东霖的电话,约我下午三点见面。他很少主动约我,我忍不住有点开心。 也许是因为前几天他一直冷落我的缘故。从那天KTV唱歌不欢而散他送我回家以后,有好几天我们没见面了。我给他打电话,他总说有事,今天是不是想弥补一下。 出门之前,我稍微打扮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涂了一点透明的唇彩,轻轻地描了一下眉,但是看似不施粉脂的一张脸上,一双眼睛,已映着流光。 我知道这样就足够了。我很了解我自己。 两点我出的门,天气很好,有暖暖的正午阳光,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因此也有了和熙的感觉。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信东霖对我的爱,即使内心有忐忑,即使岁月不可避免的在我和他之间烙下了隔阂,但只要我守在他身边,终有一天,东霖会彻底的重回我的怀抱。 离三点还差半个小时,我就到了他说的地点,“绿茶”咖啡馆。 一个让人不禁莞尔的店名,明明是卖咖啡的,却取名叫绿茶。 可是环境却很幽静,绿色的纱帘半垂着,窗外的日光就被披了一件薄衫,变成浅浅淡淡的一点光芒。 东霖一直是个体贴周到的男人,除非他能来接我,其余时间,他选的地点都不会让人赶很远的路。或许就是这种细微处不经意流露的妥帖细致,让我更加的依恋他。 可我到的太早了,东霖还没有来。也许是我太想见他,可也许是本性使然,在他的面前,我一直不是个矫情的女人。 刚喝了两口水,东霖就到了,他也来的很早。 咖啡馆的双木桃门一开,随着迎宾小姐一声:“欢迎光临!”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就把一扇门的阳光比了下去。 如此的让我心动。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他正在阶梯教室里发表他的竞选宣言一样。那时我和陈玉路过艺术学院,听人说里面正在进行院学生会主席的竞选,于是跑去凑热闹。从阶梯教室后门攒动的人头间,我看见了讲台上的东霖。当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他周身蒙着灿灿的光芒,但他却比阳光还耀眼。 听到旁边有女生小声在议论:“这个就是艺术学院的陆东霖啊。” 我去摇陈玉的手,也想对她说一句同样的话,却看见她也不眨眼的在望着台上的东霖。 从艺术学院出来,我对她说:“陈玉,我想追他!” 她站住,两眼盯着我,问:“谁?” “陆东霖!就是刚才讲台上的那个!” 她站在树下,眼里映着些斑驳的日影,有碎光浮动在她眼底,仿佛无数的星芒在跳动,说了句:“好!我支持你!想给他送情书的话,只管跟我开口,你也知道我的文采比你好一点!” 她一点也不谦虚,虽然她说的是事实。 东霖进门看见我,走了过来。 “怎么来的这么早?”他坐下说着。 “我想早点见到你。”我对他笑。 我看见东霖微微一怔,眼里似乎有种情绪,但他很快拿起了价目表:“你要什么口味的咖啡?”他问着。 “随便来个单品原味的吧。”在美国,我已经习惯喝苦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涩涩的,带点酸,甘苦相容,却余味无穷。 放下菜单,东霖也喝着水,低着头,他默默不语。 有咏叹调一样的萨克斯音乐徐徐响起,循声看去,小而暗的舞台一隅,正在演奏的年轻男子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 我觉得很温馨,这样的气氛,即使不交谈,但只要身边坐着的是心爱的人,那么,沉默也会变成一种语言,一样可以诉说无声的幸福。 只需伴着。 咖啡上来了,飘着甘醇的香气,薄雾样的一缕白烟袅袅上升。 东霖捏着小小的勺子,不停地搅着咖啡,一圈,又一圈,不知道搅了多少圈,却就是不喝。 可也许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不是西方人,并不嗜咖啡,坐在咖啡馆里,要的或许只是喝咖啡的感觉,而不是咖啡本身。 他终于放下勺子,抬起头来:“莎莎。”他叫了我一声。 我看向他,他眼里竟是痛苦的眸光,似乎在心碎,却不得不说出口。 “我今天约你,是有事和你谈……” 我骤然感觉自己正在坠向深渊,五年前的恶梦瞬间袭上心来,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对我说:“莎莎,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我一下打断他:“我不想听!” 是的,我不想听,不要听,东霖,求你不要说出口! 他望着我,眼里是无尽的痛楚,我感觉得到他有多疼。 “莎莎!”他叫着我。 我的眼神一定是恐惧的,我知道那个蛰伏在暗处的恶魔开始出动了,凭着本能我叫着:“我不想听!你不要说!” “莎莎!”他又叫,“你一定要听!因为,我一定要说!” 恶梦又开始上演,我无处可逃! “我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你还记得吧。” 是的,他说过,我也感觉到他有女人,只是我一直叫自己漠视着她的存在。 “你去美国以后,我很痛苦,几乎无力自拔。那时候,是她在我身边默默的陪着我。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那么快恢复正常,也许还要沉沦更久。”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既然这么痛苦,你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够自信,没有信心给你好生活,你妈的话,彻底的打击了我。” “所以是你的错,你不能再抛弃我第二次!” 他停顿了许久,才说: “但是我现在离不开她了。我尝试着和你重新开始,也想忘掉她,但是没做到。”他眼里的痛楚更深了一层,“她让我心痛,更让我心慌,我怕她被别的男人抢走。” 我只能流泪:“难道我不让你心痛吗?看见我这样,你的心就一点都不痛吗?” “也痛,但是想起她来就更痛!” “也许你并不爱她,只是因为有人和你抢,你才觉得她稀罕。” “不是的,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其实我早就在爱她了,只是现在才明白。” 我想扑过去打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东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对不起!”他痛苦的低下头,长长地睫毛不住的抖动着。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对不起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挽留她,那就一定是想离开她。 我没有失去理智,也不会像泼妇一样大哭大闹,我只是流着泪,平静的让东霖送我回了家。 在家门口,我问他:“我能不能见见你爱的女人?是不是我认识的?” 他用复杂纠结的眼神看着我:“等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你。” 我只能流泪,就像我当年流泪去美国一样。 原来,即使爱疯了,当得不到的时候,我仍然不会发疯。 就算已经是第二次了。 只是,心这样的痛,就像要死过去一样,我宁肯自己发疯,或许会好受一点! 进了小院,我关上院门,靠在门背上狠狠地流着泪。 听见东霖离去的脚步身,一脚一脚,离我越来越远,像踏着我的心在走。 我知道我不能回家,我不想面对母亲那张势利的脸。她最终是会心疼我,但是,她更会毫不留情的嘲讽我。 转身我又出了家门。 我想喝点酒,麻痹一下,也许心痛就会少些。 走过一条街,就有一家酒吧,它的名字很好听,叫“泪珠”。 我静静地坐在里面,喝一种叫“眼泪”的鸡尾酒,它很烈,然后也自然地流着眼泪。 一个独自喝酒的流泪的女人,在这个场所,没有人觉得好奇,大约每天都有失恋的人在这儿下雨。 酒吧快打烊的时候,服务生走了过来:“小姐,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叫人来接你?” 我已经趴在桌上站不起来。 我给他报了一个电话号码。 回国以后,我只记得三个号码,家里的,东霖的,陈玉的。前面两个号码我都不能报,我只能报最后一个。 陈玉很快来了。 她叫我:“莎莎!”声音很心疼。 我抬起头看她:“东霖又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望着我,眼里慢慢的也有了泪水。 我眼泪继续溢出眼眶:“他第二次抛弃了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没有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心这样痛,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陈玉的眼泪流了出来,在脸上淌着,仿佛比我的还要多。 她说着:“我叫他过来,他不会不要你的。” 番外3 只是舍不得 酒吧里,东霖也来的很快,站在桌边,他看着我,然后,又看陈玉。 两人默默地对望。 我的视线有点虚幻,感觉像在起伏的船上,周围的声音都来自于远方,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地板在晃,灯也在晃,就连东霖和陈玉,也在晃来晃去。 东霖伸手来扶我,似乎在说:“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还来管我干什么?” 他僵在那里,半天不动。 陈玉上来扶我,对我说:“莎莎,我们回家。” 我靠着她的肩站了起来,东霖搭了一把手,我被搀扶着走出了酒吧。 来到门外,东霖去开车,陈玉扶着我在人行道上等着。 迎面一阵冷风,我睁开了眼。 仿佛身处颠簸的海面,我摇晃着,看见了一出海市蜃楼。 起伏蜿蜒的马路,婆娑跳舞的树,像河水一样流淌的街灯,闪着那么璀璨的星光。街道瞬间变成了银河,远处的车灯仿佛最亮的星星,它在像我靠近,等着我去拥抱。 我用力甩开陈玉,把她推出老远,向着星光奔去。 “莎莎!莎莎!”我听见了陈玉肝胆俱裂的声音。 但是星光那么雪亮,那么耀眼,仿佛是天上最亮的星辰;又仿佛是阳光下的东霖,披了一身的灿烂,等着我去追逐。 我不想理会她,看着越来越近的闪亮,扑向前去。 有人向我奔来,在我就要触到星光的时候,一把拽住了我,把我拉进了怀里。 一辆车呼啸着与我们擦身而过,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空的沉寂,它尖叫着停在了几米之外。 司机探出身体骂着:“喝醉了想找死也挑个好地方啊!妈的!在这里害人!”骂完就开走了。 是东霖抱住了我,他紧紧地拥着我,身体不住的在颤抖。 我打他,想推开他,双手用力的捶着:“你放开我!陆东霖!你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连着抛弃我两次?” 他只紧紧地拥着我,脸埋在我耳侧,任我的拳头不停的落在他身上。 许久,等我打累了,安静了,他才松开我一点,低声说着:“到我的车上去。” 拥着我,他带我去向他的车。 转身之际,迷蒙的视线里,我看见陈玉木头似的站在两米之外,受了惊吓的脸似乎有点苍白。她两眼看着我,然后又望向东霖。 东霖停下了脚步,也看向她,他们对视着,谁也不说话。直到一阵寒风袭来,我在东霖的怀里哆嗦起来,他才收回目光带着我走向他的车。 扶我在车里坐好,随后他也上了车。车缓缓地开了出去,越过了陈玉的身边。 东霖一言不发。 我仰在车座上,目光无意识的看向后视镜。也许是醉了的幻觉,我在后视镜里似乎看见了陈玉,她单薄的如同一片纸,静静地立在街边,越变越小,隐没在了寒夜的街头。 车没一会就停在了有岗亭的大门口,东霖来扶我下车,说着:“我送你进去。”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下了车。 但是却站不直。 东霖弯下腰,把我背了起来。 伏在他的背上,我搂着他的脖子,流下了眼泪。 我还是舍不得他,还是想要他,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即使要求他。 到了家门口,东霖放下我,帮我按了门铃。 母亲的声音传来:“是不是莎莎?” 我无意识的回了句“是”,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东霖试图放开我,轻声说着:“进去吧,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扑在他身上,搂住他,哭泣道:“东霖,求求你,不要和我分手……” 他站着,不说话,手轻轻地扶着我。 我仰起脸,勾住他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他没有拒绝,一动不动,任由我吻着。 我的脸上始终有泪水,朦胧中,似乎东霖的唇边也沁下了一滴咸咸的眼泪。它沿着唇缝,渗到我的舌尖,那样苦,那样涩,却又不容拒绝。 苦涩的吻,我却不舍得放开。 怕是最后一次。 有多爱,就有多怕,久久的,不敢松手。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东霖连忙推开我,我站不稳,身子一趔趄,他又急忙扶住我。 传来母亲的声音:“莎莎,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我伏在东霖的怀里不想理她。这一刻,我有点恨母亲。我今天的痛苦,都是源于她当初的干涉。如果不是她横加阻拦,我跟东霖,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好像东霖和母亲在互相对视,谁也没说话。 东霖又想放开我,我却仍然紧抱着他不放。听见母亲说了一句:“你抱她进去吧。”似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我抱了起来,进了院门。 客厅的门敞开着,吊灯很亮,晃着我的眼。恍惚中,好像看见外公和父亲都在厅里站着。东霖跟着母亲上了楼,把我送进卧室,放在床上,他又想离去。我抓住他手,只是不放:“别离开我,东霖……别离开我……” 反反复复,我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东霖已经不在了。母亲说,他等我睡着以后就离开了。她说外公等在楼下,在东霖离开的时候和他说了几句话。外公说,东霖除了太骄傲,其他都还过得去。 我在床上躺着,回忆着和东霖的所有往事。五年前的,五年后的,最后努力回想着昨天的模糊记忆。 印象中最深刻的,似乎就是东霖紧紧拥抱着我的双臂。 也许他爱那个女人,但是,他对我也有着深深地感情。 拿起手机我给他打电话,传来他的声音:“喂。” “东霖。”我叫他。 “酒醒了?”他平静的问着。 “嗯。” “以后别再这样喝酒。” “嗯。” 长久的沉默,寂静无声,我听不见他的呼吸,却像能看见他的表情。 我又叫他:“东霖。” 他答应着:“嗯。” “再给我次机会,我们一起努力一下,一定可以找回记忆,回到从前。” 番外4 回不到的过去 两天以后,我约东霖在T大见面。 我们的爱情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盛开,今天,我想带他来这里寻觅。或许,T大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能带引着我们回到过去。 还是有暖暖的午后阳光,我专门挑了这样的日子,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这种幸福的阳光味道。 我在艺术学院的楼前等他,这是我第一眼看见他的地方,我们的寻找,就从这里开始。 东霖来了,还是披着阳光。他没有开车,是走着来的。 我让自己带上微笑望着他,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 肩并肩,我和他走进艺术学院的教学楼。走廊很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临近春节,学生早已放假,教学楼里人很少,几乎只有我们两个人。 到了那个阶梯大教室,它一面靠走廊,一面却是很大的落地长窗。午后二三点的阳光从窗里透进来,满满的铺了一讲台,就像那天一样。 我让东霖在后门站着,那是我当年的位置,然后我跑上讲台,站在他的位置上,阳光也撒我一身,我对着东霖喊:“我就是在这一眼看上你的。” 以前我告诉过他,但我今天要现场演练一次。我的爱情,在这里萌芽,然后一天天长,一天天大,直到心里盛满他。 教室里寂静无声,我的声音不用很大,东霖也能听得很清楚。 “那天从这里出去,我就告诉陈玉我要追你,她立马就表态,愿意帮我给你写情书。” 我突然发觉说漏了嘴。东霖曾问过我那些情书是不是我写的,那时我告诉他有些片段是我写的,有些是书上抄的,却从没泄露过是陈玉帮我写的。 果然东霖的神情有点异样。 他望着我,眼睛里闪着熠然莫测的光:“你是说,你给我的那些情书原来都是陈玉帮你写的?” 我一下讪住,这大约是我唯一一件欺骗东霖的事情,却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告诉了他,我太大意了,或许东霖会对我失望。 “东霖,你会不会介意?那些情书不是我亲自写的,但上面的每个字,说的都是我的心声,陈玉知道我有多爱你,她是用心在替我表达。” 东霖静静地看着我,隔了好一会,他才回答:“我不介意,能收到那样的情书,我觉得很幸福。” 从艺术学院出来,我带他去了旁边的图书馆。 靛蓝色的瓦,高高的双子裙楼,门口的廊檐下,有长长地雕花围栏。T大的图书馆,一向令T大人骄傲。 我问东霖:“知不知道为什么来这?” 他脸色很温馨:“这是我们第一次偶遇的地方。” “是第一次,但不是偶遇。”我纠正他。 东霖微微诧异的看向我,这是他今天知道的第二个秘密。 在他的记忆里,大约就是那个下雨天,恰巧和他从图书馆一起出来的我,因为没带伞,只好钻进了他的伞下,然后问他能不能送我一程。 “为了等你出来,我和陈玉在那个雕花围栏哪里等了你整整三个小时。”我指着那条围栏,它们很粗,可以当长凳坐。 东霖又是静静的望着我:“陈玉一直陪着你?” 我笑:“当然,我们是好姐妹。” “那后来我们几次相遇,也是你们两人这样一起等来的?” “对,都是陈玉挨个教学楼去找你,她知道你喜欢去教二楼和教三楼,要是这两个地方找不到你,那肯定就在图书馆。每次她找到了,就来通知我,然后我们就在门口等你出来。” “为什么是她来找我,而不是你?” 我还是笑:“我是人文学院的院花啊,很多人认识我。她那会儿活蹦乱跳的,精力旺盛,自觉自愿地给我当侦察兵。” 东霖望着我,长久的不出声,漆黑的眼底,犹如平静的海面,但却好似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图书馆过一条马路,就是篮球场,它难得的安静。印象里,这里似乎总有跳跃的人群。 我和他坐在篮球架下,看着夕阳渐渐的染红了树梢,我眼睛里也有了一抹红。 “那时候总在这里看你打篮球,冬天的时候抱着你的衣服,夏天的时候抱着你的水,每次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嫉妒我。” 但我现在却在嫉妒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好像总有人陪着你。”东霖忽然说。 “是啊,陈玉。你的水喝完了,都是她跑着去买的。” 东霖凝视着远处,眼睛深的像井一样。 然后,我们又走了很多地方。 初吻的林荫道,东霖看了陈玉写的情书,第一次吻了我。 东霖说以后要养我的甬石小径,还是有很多的枯叶。 他第一次向我告白的小操场,那时,他看了陈玉写的又一封情书,然后,就说:“莎莎,我爱你!” 我告诉自己,我们在走原来的路,身边是从前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些教学楼,依然是我和他,我们应该可以回到那些已经逝去的岁月,至少至少,可以唤起某些往昔的缤纷情感。 天色渐渐暗了,半边淡青色的暮霭沉沉,一弯弦月,已浅浅的挂在天际,远处的路灯点燃了。 离开小操场的时候,我抱住了他,对他说着:“东霖,我爱你!” 这次是我告白。他应该记得当年的一点一滴吧。那些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到死应该也忘不掉。 可他却沉默着,像以往一样,不拒绝,也不抬手。 难道他忘了他说过的话了? 我忍不住恐惧,或许,我将真的第二次失去他。 我感觉到了,他只是在回忆,却没有回到我们两的过去,回去的,好似只有我一个人。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远处,但却仿佛隔着往事在望着别人,即使我再放低姿态,他的心,还是在离我越来越远。 走出T大的校门,东霖问我:“想吃什么?”我知道他又想带我去哪个餐馆。 但我已经厌烦了这样的约会。那时候,他已经毕业,在城郊租了间小小的屋子,每次我去他哪儿,两个人只是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都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我看向他:“我想去你那儿。” 东霖顿住,好一会儿,才说:“我那没什么吃的,我很少买菜,都在外面吃。” “有没有面条?” 他不吭气。 “要是没有就找个小店买一把,我只想吃碗面。” 他终于带我去了他家。 城北的一个高层住宅楼里,三室两厅的房型,简约清爽的装修,明朗中透着前卫,显示着主人的职业身份。 屋里很干净,没有什么繁杂的摆设,我没有找到有女人出没的痕迹。 心,突然就宽慰了。 东霖在厨房里下面条。他没说假话,冰箱里,真的没什么菜,只有半碗鸡丝。 不知从哪,他翻出了一点干紫菜,配着鸡丝,下了两碗鸡丝紫菜面。深紫色的紫菜,漂在面上,点缀着几根鸡丝,看着竟然很可口的感觉。 我微笑起来:“要是有一点葱花就好了。” 东霖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厨房,没一会,手里捏着几根小葱回来了。 我看着他在龙头下洗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养了葱?”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就把葱花撒在了面上。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站在冰箱旁接起了电话。我把两碗面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等他的时候,我走向阳台,站在玻璃门边,我看见阳台上有一盆小葱,它们长的葱葱郁郁,笔直的耸立在花盆里。 我突然觉得似曾见过。 那是在T大寝室的窗台上,也有一盆葱,碧绿的长了四年。 意外的到来 酒吧里,看见醉倒在桌上的莎莎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东霖真的向她开了口。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东霖竟然真的对莎莎狠下了心来。 那一刻,心像被熨斗熨了一下似的。很烫,热热的,说不出的滋味,仿佛看见了东霖的心;可也很痛,像被烧灼了一下,这份爱,为什么醒的这么迟? 多么希望它发生在莎莎没离婚,没回国的时候,那样,也许借着这份爱的力量,我就有勇气对莎莎说:莎莎,我和东霖在相爱,你会祝福我们吧。 她依然会痛苦,会难过,但至少,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被蒙在鼓里卷入这场三人游戏吧。 她对着我流眼泪,说她活着不如死了好,我身不由己的说着:他不会不要你的。 对着这样崩溃的莎莎,我找不出安慰的更好理由。 原来,那个狠不下心来的人不是东霖,而是我。 东霖来了,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真正恋人的眼神,却又让我那样的痛苦! 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他。 却不能不顾莎莎。 酒吧外面,莎莎奋力推开我,像个蛾一样,飞奔着扑向迎面开向她的车。 我只能撕心裂肺的叫。 如此的惊恐。 假使她出了事,在我的眼前飘出去,睡在冰冷的马路上,从此再不醒来,那么,今后的我,还怎么可以安心的活? 以后不会有人那样大声依恋的叫我“陈玉”。 我已经这样的失去了晴子。又怎么可以再这样失去她。 那时,即使和东霖再相爱,也不能够在一起了吧。 会永远牢记这样一个冬天的夜晚,有萧瑟浸骨的寒风,世上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莎莎像个扑火的娥一样,在我的面前躺下,离我只几步的距离,却让我再也够不到。 这样的结果,是我承受不起的。 东霖带着她离开了,用心痛的眼神看着我。 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直视着前方,没有转一下头。 我读懂了他的身体语言。他在告诉我,他不敢再对我做出承诺,他不能不理会莎莎。 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恐惧或许比我的还大吧。 我沿着那条街走了很久,任夜风吹着。那是个很好的夜晚,有弯弯的一鈎银月,还有一颗很大的星,它让我想起了早早的眼睛。路上街灯清冷,远远看去,仿佛一盏盏天灯。我身边有不停地车来车往,却都不是我要乘的。 那一刻,我明白,我错过了自己的那一辆。 回家躺在床上,又是久久的失眠。 半夜手机铃声响起来,是他的号码,我放在耳边听着,没吱声。他在电话彼端也不作一声,话筒里一直静悄悄的,感觉到他的呼吸,仿佛就在耳畔,渗透着我,却隔着一光年。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接到莎莎的电话,她说东霖答应了她,和她重新努力一次。 我说,你以后不要再借酒浇愁了,那样做,太没出息。 她说,下次再不会了。 我又说,再有下次,你也不要找我。然后告诉她,春节就要到了,商场太忙,最近没时间搭理她。 她说,好,好,我不找你。 离春节还剩三天,我在商场遇见了谢丰。他照例是来巡卖场。 从那天在我公寓楼下他强行着非要抱我一次以后,我们一直没联系过。 在商场茶水间的门外,我递给他一杯水。 “心蕾回来没有?”我问他。 他喝着水,眼睛看着几米外的楼梯口:“没有。” 我声音立即大了起来:“你不是说要把她找回来的吗?” “她不接我电话。” 就像当初我不接东霖电话一样。他明不明白心蕾和当初的我是多么的相似? 我看着他:“谢丰。” 他脸色阴沉的望着我。 “你很讨厌陆东霖不爱我还要和我在一起吧,所以你才那样针对他。那么你呢?你对心蕾又是怎么做的?” 他沉默很久才回答:“我不是陆东霖,我和他不一样,因为你不是莎莎,你不爱我。所以没人和心蕾来抢我,我会对她负责到底。你放心,过两天我就去把她接回来。” 他的话,让我顿了一下,但我还是要点醒他:“心蕾想要的是你的心,你懂不懂?” 他的眼神很阴鹜:“那你就过的开心一点,不要让我一天到晚可怜你,那时候,我就可以把心用到她身上了。”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现在的谢丰,让我压抑,他不再对我隐瞒他的情感,却总是让我有一种无奈的忧伤。或许,这世上的情感就是这样不圆满,每人都有自己的劫和缘,按佛的说法,是不是就是前世我欠了东霖的,谢丰欠了我的,心蕾又欠了他的,这一世,我们都是来还债的。 痴男怨女,就是这样衍生的。 这一天是早班,下午三点我就下了班。 不想回去面对一屋子的寂寞和想念,我随着人流在街上游荡着。满大街的节前气氛,过年,仍然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我却不期盼它的到来。 因为,那几天,会是我最孤单的日子。 找了个小店,解决了晚餐,步出店外,已是一街的灯火阑珊。 电话响了起来,银屏上显示的数字,是莎莎的号码。 我看着手机,它在我手里使劲的唱着歌,周围的路人都在回头看我,我把它放到了耳边:“莎莎。”我叫她。 “陈玉,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我一愣,莎莎还从没来过我家,虽然不久之前我告诉了她地址。 “你在不在家?我已经快到了。” 我只好回答:“我在街上,我现在立刻赶回来。” 匆匆回到公寓,却意外的在楼下的马路上看见了东霖的车。 我怔了一下,我以为莎莎是独自前来的。 看见我,他们两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来到东霖的车前,我的话语有一丝的不流畅:“莎莎……我当你是一个人来的。” 她手里提着些水果:“是我硬拉他来的。他说也没来过你家,所以我带他一起来认一认。”她笑着,“可以吧,陈玉?以前你好像没这么不喜欢东霖。” 我讪讪的笑:“当然……可以。” 东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的眼神似乎和前几天有了不同,眸子又变的清幽莫测,仿佛深海一般,我竟然又读不懂了。 我带着他们上楼,进了家门,地板很干净,一尘不染,莎莎见了就说:“找拖鞋给我们换。” 我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给他们。 莎莎看着其中一双,半开玩笑的说着:“你这还有这么大号的拖鞋,是不是常有男人来?” 就见东霖的眼睛一下盯向我,我立即回答:“除了谢丰,还会有谁来我这?” 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妥,想起那天东霖在楼下看见我和谢丰拥抱,想收回刚才的话已来不及。 果然东霖脸上神色一冷,嘴里就说着:“有没有鞋套?” 莎莎看向他:“不是有拖鞋吗?” 我赶紧笑一声:“陆东霖大约有洁癖。”说着就快快的翻出鞋套递给他。 来到客厅,感觉心还在跳。还好东霖恢复了正常,抬着眼在四处的察看。突然想起这也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来我这,心里又有点微微的酸。 掩饰着自己,我问莎莎:“要不要喝茶?我去烧水。” 她把手里的水果递给我:“香梨,路上顺便买的,干脆吃这个吧。”说着她也到处张望起来,“陈玉,我和东霖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我提着香梨进厨房:“你们随便看吧。”没再陪他们。 我很放心,东霖从来没来过我家,我这不会有他的任何东西。 把香梨放进水槽,正要冲洗,我却突然想起自己大意了,忘了一样东西。转身急忙去向卧室,但已晚了。梳妆台边,莎莎手里正托着那个两个巴掌大的模型,东霖站在她身边,见我进来,两人同时抬眼看向我。 正是这个模型,让东霖当初获得了国内大学生园艺大奖赛的头等奖。它本来一直放在莎莎床头的一块小搁板上,但毕业的时候,是莎莎的母亲带人来取的她的行李,我就把这模型拿了过来,从此它就归了我。 屋里有几秒钟的安静,东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我一时没能笑出来,莎莎又低头看向模型,脸上带了一丝笑:“没想到还能见到它,我以为它早就被扔了。” 我夸张的笑了起来:“这是个不错的装饰品啊,放到礼品店,至少可以卖个三位数,扔了多可惜。你要的话,就拿回去好了。” 莎莎也笑:“好是好,就是旧了点,”她抬头看向东霖,“东霖,你有时间再给我做一个。” 东霖瞄着她:“这种东西,我办公室里多的是,你要喜欢,自己去挑一个。” 然后他问我:“有没有水喝?我有点口渴。” 我急忙回答:“只有凉开水,要不要?” 他说着“要”,就向卧室外走去。 我没有立刻跟出去,看着莎莎,她放下了模型,又对梳妆台上的几本服装目录发生了兴趣:“这是不是春季的新款?”她问着。 “对,这是几个大品牌的春季目录,那本蓝蝶就是谢丰的,你看中了那一套,只管跟他要。”我笑着说。 她也笑起来:“那我好好看一下,你去给东霖倒水吧。” 喘一口气,我转身退出了卧室。 东霖正在客厅里站着,我从他身边走过,去向厨房,一边说着:“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他却跟着我进了厨房。 我立即站住,看向他:“你出去!”声音像唇语,只有他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不动。 我声音更低,语气却更坚决:“你快出去!我倒了水给你端出来!” 他忽然向我走过来。 厨房很窄,只有两米来深,我连着后退几步,就被他逼得靠在了冰箱门上。我心里一阵慌乱,眼睛看着厨房门口,嘴里更是几乎用唇语在低喊:“你快出去!快出去!!别让莎莎……” 话还没喊完,东霖已俯下头里,堵住了我的嘴。 纠结的心 厨房里,我用尽力气推开了东霖,眼睛慌张的瞄向厨房门口。 我怕莎莎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用心碎的眼光看着这一幕。 似乎有光影细微的忽明忽暗,但定睛再看,又似乎没有。我松了一口气,也许是我做贼心虚,产生了幻觉。 东霖后退了一步,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仿佛烈烈的日光一般,似乎想烧灼我。他胸口微微的起伏着,也近乎用耳语在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胸口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眼中霎那之间就升腾起雾气。 我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很多很多,多到我几乎兜不住,但我却不敢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 管住自己,我只能低低的喊:“你出去!” 他望着我,也许是我的神情忽然之间变得很伤心,也许是我的脸上混杂着恐惧,也许是我的语气不容抗拒,他顺从了。 看着他走出厨房,我转身来到水槽边,抬手打开龙头,水哗哗的泻了下来。 我的眼泪跟着滴了下来。 好像听见了早早的声音,他在咯咯笑,叫着我:“小姨。” 我是他妈妈,不是他小姨,可我却永远听不到他叫我“妈妈”。多想听一次。哪怕只一次,哪怕只一声,也是足够幸福一辈子的。 可是却不能够。 端着香梨我来到客厅,东霖站在窗边,望着户外。听见声音,他转身看向我,两眼幽深的犹如窗外的夜空,有无边无尽的深邃延伸向天之尽头。 我有点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似乎让人感觉他在做什么决定。 潘多拉的盒子,最终还是会被打开吧。 爱情和友情,如果两样都能要,那该有多好。如果不可避免,爱情一定要到来,那么至少,不能伤莎莎太深。我想听见她对我说:陈玉,我原谅你,我放弃东霖了,你们在一起吧。 那时,我才可以去牵东霖的手吧。 这会是我的奢望吗?莎莎有可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吗?还是她会说:陈玉,我恨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假使这样,她的话,会变成一个诅咒吧。我会被它捆住,幸福就在眼前,我去抱它,它却缩了水,再不是原来的模样。 我需要得到她的谅解和祝福。只是,莎莎,我等的到吗? 我也很爱你,把你当亲人。 你曾经说过,你什么都可以和我分享,除了男朋友。 把香梨放在餐桌上,我去卧室找莎莎。 她却不在梳妆台边,也不在看服装目录,而是站在床头,弯腰在看我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小相框。相框里,是早早,他天真烂漫的笑容,溢满了相框的边边角角。 我的身体瞬间有点僵住,东霖就在我身后,他跟了进来。 莎莎拿起相框,抬头看向我:“陈玉,这就是你表姐的孩子吧。总是听你说去上海看你的表姐和她的孩子,今天总算见到了。” 低下头,她又去看相框:“上次和他通过电话,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叫……”她回想着。 “早早,早晨的早。”是东霖在说。边说,他边走过我身边,也去看照片。 我僵立在原地,四肢像被石化了。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莎莎又说,“看着好面熟,这个眉跟眼,像是见过一样,是不是像哪个小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