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军带着我等虚张声势,造成了一种咱们中原儿郎大举前来援救的假象。但这种假象目前只能让敌军不来骚扰,咱们自己也没力量杀过去!”这就是眼前的实际情况,喜欢被人恭维自己却没什么主见的云定兴把决策权基本交给了还不到十八岁的李世民。而后者虽然颇通兵略,毕竟经验不足,无法找出一条合适的破敌良策。所以,李世民非常高兴旭子的到来。在他当年的记忆中,自己这位便宜哥哥几乎无所不能,从来没被敌人阻挡过。“云老将军和我商量了几次,至今没稳妥的办法。仲坚兄来得正好,咱们一道核计核计,总能想出个妙计来!”“突厥人不骚扰你,说明你原来的办法已经把敌人吓住了!”李旭点点头,夸赞。在那一瞬间,他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几分欢喜。“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先说出来听听。我刚来,对眼前形势远没你熟。”旭子不想一上来就指手画脚,虽然李世民的声音里充满了期盼。但那样做,他很快就会和云定兴将军产生隔阂,说不定也会引起李世民身边一些亲信的不满。多年官场沉浮,旭子学会最多的是如何收敛锋芒。“我认为最好的办法直扑崞县,给突厥人一点颜色。那样他们就会更相信咱们这支援军是真的,进而担心腹背受敌!”李世民笑了笑,有些尴尬地说道。“但我手下这四千人只有两千人是精兵,还有两千是临时征召来的民壮。云大人麾下有三万人,其中只有一万是府兵!”其余两万,也是临时征募的民壮。虽然他们保卫家园的热情很高,但毕竟没受到过什么训练。李世民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以一万二千兵马去解崞县之围,他没有任何必胜把握。一旦与敌军在野外形成僵持,有可能就会把周围的突厥人全部吸引过来。假象被揭穿的后果显而易见,非但救不出被困将士,这支援军也会面临着灭顶之灾。“那咱们就直扑崞县!今天不走了,在这里休息。咱们三更出发,把骑兵全带上,夜踏敌营。剩下的步卒则打着火把在骑兵背后慢慢前进!”李旭向桌案上捶了一拳,大声道。巨响声和他充满信心的话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有人是高兴旭子能附和李世民的建议,更多的人则为这个大胆的想法而感到震惊……“崞县周围的敌军至少有五、六万人!”长孙无忌没跟旭子有过接触,所以不敢盲从。云定兴也有些犹豫,但他却不想表现得太懦弱。看了看将士们脸上的表情,准备等等再做决定。“五万突厥人不可能来自同一个部落。五万人也不可能个个都是精锐”旭子摇了摇头,解释。帐中诸人,没有他对草原军队的细节了解更深。这些马背上的民族男女老幼都可以上战场,但军纪和协调性极差。遇到比自己弱小的敌人,他们可能会杀得对方片甲不留。遭到出乎意料的打击,他们也可能一溃千里。当年徐大眼足足帮霫人炼了六个月的兵,才多少让他们有了些正规军队的模样。如今突厥可汗带领数十万兵马来袭,其中至少有一大半是没经过正规整训的牧人。而始毕可汗的目标是大隋皇帝,他不会把真正的精锐放在一个远离雁门关五十余里的弹丸之地。所以崞县周围的敌军肯定以其他部落的牧人为主,而部落越多,对突然而来的打击反应速度越慢。李世民欠缺的只是经验,略经点拨,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旭子会给予自己这么强的支持。他兴奋地跳起来,把胡人的弱点一一解释给周围诸将听。众人听完之后,看向旭子的目光立刻变成了佩服。那只是一张纸,能不能看穿却有天壤之别。“原来咱们虚张声势的主意还有这个效果!”云定兴笑着开口,毫不犹豫地把功劳划了一大块儿于自己名下,“李将军让民壮打着火把在后边慢慢赶,想必也是为了制造声威。大伙上去把崞县周围的敌军打懵掉,然后再让他们于黑夜中看到数万火把遮天而来,想必其更会相信我中原的勤王兵马已经到了!”“这带领援军的任务,我建议由一个德高望重的云老将军来承担!”旭子笑着点点头,顺带又送出一顶花花轿子。“李将军尽管放心,由老夫来装神弄鬼。这两万后军,肯定看上去比二十万人还威风!”听对方把既轻松又有面子的活分给了自己,云定兴非常高兴,捋着胡须答应。旭子所部都是骑兵,云定兴和李世民所部骑兵和步兵各自占了一半。几位主将经过挑选,凑足了一万精锐轻骑。他们在三更起身,用麻布和羊毛裹住马蹄,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扑向目标,迅捷、勇猛,就像一群扑向猎物的狼。已经到了北方的秋末,夜空非常纯净,头上的星星明亮得几乎伸手可摘。不知道是因为对北方风物的亲切,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旭子胯下的黑风非常兴奋。一边跑,一边轻轻地打着响鼻,仿佛前方有老朋友在等着一般。“黑子,不要发出声音!”李旭俯下身子,低声呵斥。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是因为临战的紧张,这么多仗打下来,他已经不知道紧张为何物。那是一种渴望,对杀死敌人的渴望。无论在齐郡还是在瓦岗山附近,这种渴望都不像今夜般强烈。如同一堆已经被晒热了的硫磺般,时刻都会迸发出耀眼的火焰。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以便自己能保持平静。同时,耳边传来很多沉重的呼吸声。秦叔宝和罗士信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李世民和武士彟也在调整呼吸。在这个璀璨的星空下,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应有的平静。被以各种手段降低到最小的马蹄声如风过山林,快速向崞县迫近。星光如纱,照着骑兵们挺拔的身躯。他们将影子映上山岩,映上树木。沿着边民用脚踩出来的道路扫过丘陵和草地,直到看见城墙的轮廓,还有城墙外摇摇欲坠的***。“吹角!”旭子抽出黑刀,同时推上面甲。“呜―――呜―――-”角声如龙吟般在静谧的夜空中响起,随后,骑兵们骤然加速,潮水般踏进敌军连营。迎面飞来零星的羽箭,然后是惊恐的叫喊。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今夜的主旋律,迅疾的马蹄声和长槊挑翻帐篷的声音组成了一曲高山流水。星星在半空中战栗,与闪烁的刀光交相映衬。随后,火光开始在连营中跳起。有人拎着裤子冲出营帐,试图寻找活路,却被长槊串起来,在火焰上烘烤。按照出发前的计划,旭子将骑兵分成了左、中、右三路。一路交给了李世民,一路交给了秦叔宝。而人数最多的中军部分则归他自己统率。中军完全是云定兴麾下的边兵,这些士卒的个人战斗力比齐郡精锐略差,但身上的装备和胯下战马却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是清一色的长槊,在马背上成排的端起来,如同数把快速移动的巨大梳子。星光照亮这把数字的每一根齿,一波波从敌军中梳过,留下遍地的尸骸。仓猝迎战的部族牧人简直没有还手之力,他们抱着掠来的财物,哭喊着四散奔逃。但没跑几步就被一根马槊从背后追上,把已经染了血的财物再次染红。这回,他们用的是自己的血。第三章 烽火 (三 上)突厥人扎营时没有设立寨墙的习惯,这一点疏忽恰恰要了他们的命。一万骑兵几乎是毫无阻挡地冲了进去,将熟睡中的部族武士杀得尸横遍野。骤然遭到袭击后,很多可汗、伯克们都吹响了号角,命令部族兵向自己*拢。此举无疑令形势雪上加霜,黑暗中,被惊醒的武士们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也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兵马,只能一手掩着袍子一手挥舞着马刀胡乱冲杀。没有秩序的步卒怎可能挡得住列队而来的铁骑,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慌乱付出了代价。成排的长槊从人群中犁过去,翻地一样把挡在前面的一切活物割倒。只有腿脚最快的人才面前逃过一劫,可没等他们拍胸脯庆幸,新的一排骑兵又至。将活人通成肉串,将死人踏成烂泥。“呜-呜呜-呜呜”角声响成一片,中间夹杂者伤者的痛苦的呻吟和濒危者绝望的呼喊。四处燃起的火光更加深了这种气氛的恐怖,十里连营宛如地狱,到处是露出獠牙的魔鬼。而“勤劳”、“善良”的牧人们就在魔鬼的利爪下颤抖,不知所措。他们并没有吞并中原的野心,他们只是想跟着始毕可汗捞点便宜。长城内的中原人太富有了,冬天时总是有余粮,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盐巴。同样是长生天的子民,为什么突厥人就会在干旱年份挨饿!他们想不通,所以干脆过来抢。至于在他们抢劫过程中被杀的中原百姓,那可不是因为突厥牧人们天性残忍。“中原人不肯乖乖把家产交出来么?只好用刀子说话了!草原上的狼群在围猎的时候,难免会表现得嗜血一些,谁让中原人的可汗懦弱了呢?”抱着一种娱乐心态,他们抢遍了塞上的村落,杀死来不及逃走的老人和小孩,掠走女人,点燃房屋。抱着能多捞一票就多捞一票的心态,他们将崞县围了个水泄不通。县城里的富人更多,打下来后收获更大,诱惑面前他们没时间考虑这样做的危险。当强弱之势突然逆转的刹那,他们又开始想起大隋和突厥曾经存在的友谊。“慈悲――”几个来不及逃走的突厥牧人高举着双手,从帐篷里爬了出来。这是他们从前辈武士身上学来的经验,据说中原人讲究以德报怨,杀了人,放了火,只要倒一声歉,表现出一点恭敬和后悔,他们就会既往不咎。可今夜这种做法好像不太好用,见到突厥人开始投降,对面杀过来的中原将军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用力夹紧了马腹。“杀,不留俘虏!”罗士信冷笑,长槊急刺。“杀!”郡兵们大声回应,举起横刀,快速跑过投降者。在人马交错的瞬间他们的手腕用力回抽,这是旭子在炼兵时教导过无数次的动作。雪亮的横刀如长鞭一样抽烂投降者的皮袍子,在对方的后背上留下一道二尺长的刀口。血呼地一下喷起老高,伤者惨叫着打旋,倒下,继续冲上来的郡兵毫不犹豫地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将惨叫声踏进泥土和血泊中。罗士信和秦叔宝身后各自带着一千骑兵,在冲入敌营的刹那,他们两个把军阵一分为二,分别组成一个斜三角型攻击阵列。在这两个阵列中间,惊惶失措的突厥人就像镰刀前的野草,被割得东倒西歪。他们挡不住罗士信和秦叔宝的联手冲击,只好被压着向两个三角阵列的中间聚拢。但令人恐怖的是两个三角型队伍的底部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当前排的骑兵将突厥人驱赶到中央后,后排的士兵刚好列队踏过去,将敌人无论是抵抗者还是投降者,一律踏在马蹄下。没有人对敌手报以怜悯,如果眼前被打懵了的对手是瓦岗军,郡兵们也许还不愿意下此重手。但敌人不是瓦岗军,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劫掠者从来没把中原人当作朋友,所以郡兵们也以牙还牙。他们快速地挥舞横刀,将一个又一个突厥牧人抽倒在地。当杀死第一批对手时,有人还在嘴里嘟囔着自己这次能策几转勋。当秦叔宝和罗士信带着他们冲进下一排营帐时,几乎所有郡兵都把功名抛在了脑后。他们大声咆哮着,用长槊挑开牛皮帐篷。他们厉声呐喊着,用横刀泼出一重重血浪。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二人带领着麾下的飞虎军从另一个侧面发起了进攻。塞上诸胡的人数众多,因此必须多点进攻才能打得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临发起冲锋前,旭子可以叮嘱李世民,他这一路的目标是让敌军首尾不能相顾,而不是与对方硬拼。但李世民很快就忘记了旭子的叮嘱,他太渴望在后者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以至于不顾身边的危险。他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左侧是慕容罗,右侧是武士彟。再向外扩展去是侯君集、李安远。这支队伍像一柄铁锤,重重地砸进了突厥人的营帐。将那些昏睡中刚刚惊醒的武士赶出帐篷,在空地上剁成碎片。“仲坚兄肯定会大吃一惊!”李世民长槊突刺,将一个跌跌撞撞冲到自己马前的异族大汉挑起来,甩向不远处已经开始燃烧的帐篷。“他不会想到我亲手炼出了飞虎军!”他的长槊在火光照耀下刺出一团璀璨的银花,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将。在云定兴的营寨内,他故意隐藏了李家的实力。将在沙场上捶打出来的飞虎军和新招来的民壮混合到一处,给人李家这支队伍不堪一战的感觉。当与旭子等人定下奇袭之策后,他又重新将飞虎军挑选出来,亲自带在了身边。李世民要在旭子面前展示一个已经长大的自我,数年前,在他眼里旭子智勇双全,当世无匹。而现在,他却希望自己能和对方比肩,甚至能踏前一步,走在对方的前面。这是心里隐藏了多年的愿望,一旦找到同场竞逐机会,决不放过。连营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将黑夜照成了白昼。李世民听见火焰在自己身边‘吡吡噗噗’,听着突厥人、契丹人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塞上武士在自己马前哭喊。听见号角声犹如龙吟,听见马蹄声伴着号角声在火光中吟唱。他带领队伍,在敌阵中横冲直撞,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段反复梳理。当脚下再看不到站着的活人后,他拨转马头,带领飞虎军横着推向另一片连营。那片连营保存得比较完整,透过火光,李世面可以看到一伙胡人在快速整队。他不想给对方爬上马背的机会,加快速度撞了过去。紧接着,耳畔所有杂音都完全消失,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有一柄长刀迎面劈过来,砸向他的头盔。李世民快速将手臂向前一伸,趁对方的刀刃没砍到自己之前将敌人刺中。四尺长的槊锋刺透重甲,刺穿肋骨,带着敌人的尸体从马背上飞出。长刀在半途中落地,李世民手臂奋力横扫,重重地砸在人群中,将慌乱的武士们扫到一片。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旭子在为自己喝彩。于是精神更加抖擞,借着敌人的肩膀卸掉槊锋上的尸体。然后纵马冲向另一个衣着相对华丽的对手。那个人是个小伯克,被李世民不要命的打法吓得连连后退,避开致命的一刺后,他骂骂咧咧地开始反击。手中弯刀贴着槊杆而来,快得就像一支受了惊吓的毒蛇。李世民快速将槊斜起来,利用粗大的槊干挡开了这记攻势,弯刀砍进了槊杆中,深逾半寸。“啊――啊―――”小伯克口中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奋力拔刀。二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只要将弯刀从槊杆上拔出来,就可以顺势抹断对方的咽喉。但李世民不给他任何机会,双臂用力一拧,槊锋和槊纂突然掉转方向。小伯克力道上吃亏,只觉得掌心一热,整个弯刀脱手而出。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一个巨大的槊纂砸在了他的面门上。“噗!”小伯克脸上绽放了万朵桃花,仰面朝天落下了战马。李世民双臂用力,拗断了嵌着弯刀的槊杆。然后他一手提者半截断槊,另一手抄起正在下落的弯刀,闯入另一伙人群。吓呆了的突厥武士不敢迎战,撒腿向黑暗中逃遁,李世民从背后追上去,用弯刀扫落他们的头颅。武士彟和慕容罗紧紧跟上,用长槊为李世民挡开突厥武士刺过来的兵器。二人身上都受了伤,却咬紧牙关,不肯离开李世民半步。这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追随,追随着这样勇武的上司,他们即便下一刻就战死在沙场,也决不犹豫。“他比做事仲坚果决,心机也比仲坚深。他有勇有谋,并且懂得利用各种便利条件!”在武士彟眼中,呼喝酣战的李世民近乎于完美。猛然间,他抬起头,看见旭子带着另一支骑兵,潮水般从自己面前冲过。第三章 烽火 (三 中)看见李世民的队伍已经提前完成了自己布置的作战任务,旭子楞了一下,脸上立刻浮现了一团笑容。“跟上,追着逃兵杀!”他举起染血的黑刀,与李世民手中的断槊碰了碰,像与罗士信等人在沙场重逢一样随意。然后头也不回,冲过李世民和武士彟等人清理出来的无人区,推向更远处的营寨。他身后的骑兵主力一直保持着完整的队形,速度不是很快,却从不停顿。四下里都有溃散的部族武士被驱赶过来,光着屁股,丢掉了兵器和男人的尊严,在马头前狼奔豸突。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纵横天下的狼骑,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即便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乡勇从背后追上去,都可以将他们砍翻在地。见到旭子居然将一群恶狼打得不敢回头,李世民亦是一愣。这种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手中的飞虎军虽然是当世精锐,却从来没拥有过同样的气势。云定兴麾下的边军远不如飞虎军精锐,李世民心里对双方单个士兵的战斗力一清二楚。但一支普普通通的边军到了旭子手上,却如同脱胎换骨。他们的攻击不算狠辣,却胜在有条不紊。他们不急不徐地跟着败兵,不时地加速或减速,杀死那些逃得最慢的残兵,驱赶着体力尚还充沛的溃卒,向融雪一样融开突厥人的营寨。没有人能挡住这支骑兵,所有敢于迎战的对手都只有死路一条。大多数时间内李旭都没有亲自挥刀,而试图冲到他面前的敌人,总是在最后一刻被大队人马中突然探出的长槊及时挑翻。杀死敢于捋虎须的敌人后,那些看不清来源的长槊很快又缩入本阵。仿佛什么都没做般,根本不理睬落荒而逃的战马和即将被踏碎的尸体。那是一种鄙睨天下的气概,无人能够阻挡。熟读兵书的李世民瞬间得出结论,如果自己的飞虎军与同样数量的边军相遇,结局未必比眼前的部族武士好多少。多年不见,黑刀在仲坚手中已经不再是杀人凶器,而是乐者的琴,画师的笔,随意挥洒,都是高山流水。刹那间,李世民感觉到有些忌妒。但他很快就将这种忌妒的心思变成了佩服,“冲上去,跟紧李郎将!”他大声命令,然后拨正马头,让自己的兵马和李旭所部相接,排成同样的多纵列横方阵。前方的已经有不少敌军跳上了马背,自家袍泽的牺牲,为他们赢得了充分的准备时间。但很快,部族武士们就发现了形势不妙。第一波冲上前的不是中原骑兵,而是哭喊着寻找逃命道路的同胞。这些失魂落魄者用手推开战马,撞散自家队伍,将恐惧和沮丧如同瘟疫般四下传播。有几个百人长试图用杀戮来制止混乱,却被逃兵们硬生生从马背上扯落,踏到脚下。“达赫部怎么有资格杀我们莫连部的人!”混乱中,有人不顾大局地发泄着怨气。随后,迎战者被溃败者协裹着一道败退。而对面冲过来的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猛然加速,惊涛一般拍进了乱军当中。刹那间,整个军阵全部碎裂。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四下乱窜,将挡路的人撞翻,而无数双逃命的大脚又从跌倒者身上踏过去,不待隋军来杀,已经将其踩成了肉泥。“呜呜――呜呜――呜”李世民听见长短不齐的角声,跟着大军一道加速。他用眼角的余光向中军方位扫视,发现很多李旭的亲兵非常有规律地夹杂在边军之中。这些人身穿轻甲,单手拎着横刀。另一支手腾出来,高举着火把。如果有人在空中用笔把第一排的所有火把连起来,得到的恰好是条直线。“呜呜――呜呜!”来自李旭身边的角声再度响起,每隔百余步,则被一名来自齐郡的号手重复。亲兵们听到角声,缓缓晃动活把,胯下的坐骑也随即减慢速度。各级将领把看到和听到的命令快速传达,带领着全军与敌人脱离接触。疾、缓、疾、缓,旭子巧妙地控制着攻击节奏。他们是一道道海浪,塞上联军则是泥沙垒成的堤坝。在接踵而来的打击下,部族武士们始终无法稳定阵脚。每一片营垒都试图组织抵抗,但每一次抵抗都被迅速的瓦解。新的败兵和原来的残卒一同逃走,本身就成了隋军的开路先锋。偏偏这支开路先锋的人数还越来越多,破坏力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不待隋军压上去,顽抗者的仓猝组织起来的军阵已经被他们自己人淹没掉。战斗已经毫无悬念,缺乏训练的塞上联军建立不起稳定的防线。随着溃势的蔓延,一些侥幸没被选做第一波攻击目标的可汗和土屯们干脆放弃了扭转乾坤的念头。趁着溃军被冲到自家营寨前,他们丢下大部分抢来的财货,跳上马背,仓惶逃走。“仲坚兄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仲坚兄!”观摩了大部分战斗过程的李世民于心中得出结论。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数年前,跟在对方身边,学习对方的一举一动。飞虎军在他的调度下,节奏渐渐与主力兵马合拍。而在不知不觉间,李世民已经丢掉了断裂的长槊,单手挥舞起了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弯刀。“保持节奏,保持阵型!”一边挥舞着弯刀,李世民一边大声发布命令。他很庆幸自己这回能与旭子重逢,这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战术。不同于刘弘基所教导,也不同于侯君集所总结,那是完全由李旭从战斗中摸索出来的战术,处处带着他个人的印记。“怪不得父亲宁愿放四妹去寻他!”同一时刻,李世民也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如果李家人全力阻拦,足有上百次机会将萁儿捉回来。但父亲宁愿选择最笨拙的,以断绝父女亲情为要挟,也不愿意别人真的伤害到萁儿。天下真有能随便割断的亲情么?李世民微笑起来,高高地举起的手中的弯刀。第三章 烽火 (三 下)正当他为父辈的睿智而赞叹的时候,一名快马斜刺冲来。“李将军命你部继续攻击,扩大战果。”马背上的传令兵大喊,高高地举起一根令箭,“中军要去接应右翼!将军有令,左翼剩下的事情全交给你!”飞虎军不归李旭统属,他无权向二公子发号施令。长孙无忌眉头一皱,便要出言呵斥。却惊诧地看见平素不甘居于人下的二公子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令旗,然后将刀尖高高地指向了正前方。“弟兄们,杀贼!”李世民用弯刀指着溃不成军的部族武士,大声喝道。“杀贼!别给他们喘息时间!”素来聪明的侯君集此刻仿佛也犯了傻,不但不向传令者抗议,反而紧紧追随在李世民身后。两千飞虎军兵立刻接替了中军的任务,斜着由侧翼冲到正面,成为追杀敌军的主力。而原来担任正面攻击的中军队伍则在李旭的率领下慢慢放缓脚步,待左翼兵马完全接替了自己的任务后,掉头向右。狼狈逃窜的部族武士根本没注意到背后的敌军数量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二,他们像受惊的傻狍子一样仓惶逃命,不敢回头向追击者看上一眼。背后的飞虎军追兵则在李世民的指挥下,像主力一样控制着攻击节奏。每当逃亡者速度慢下来,他们立刻像狼一样扑上,撕开跑得最慢者的喉管。每当敌人再次陷入混乱后,他们又悄悄地拉紧战马的缰绳。这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戮,飞虎军几乎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撵着部族武士的脚印追出半里路后,长孙无忌终于明白了旭子的用心。来自中军的传令兵虽然举止失礼,但此刻,旭子把追逃的任务交谁,就等于白送了谁头上一大笔战功。“到底是唐公看重的人。”理解了对方善意的长孙无忌讪讪地想,趁着攻击节奏放缓的瞬间,他回转望去,看见抛在背后的十里联营火光冲天。六千边军风一样从火焰中穿过,任何东西都无法挡住他们剽悍的身影。摧枯拉朽,被中原骑兵犁了两遍的胡人大营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躺在那里,有的是被骑兵用长槊刺杀,有的则是被马蹄活活踏死。各别死里逃生的人抱着一堆抢来的锅碗瓢盆,蹲在猎猎燃烧的火堆旁瑟瑟发抖。他们已经完全吓傻了,不知道逃命,即便又听到了闷雷一样滚来的马蹄声,也不晓得站起身躲开明晃晃的槊锋。旭子没有在已经被砸烂的营寨中停留,那些侥幸在马蹄下逃得生天的家伙已经不值得再玷污他的黑刀。他急着去接应秦叔宝和罗士信,二人所部都是齐郡子弟,旭子曾经答应张须陀尽量把这些淳朴的弟兄们带回河南去,,因此不愿意让郡兵承受太大的牺牲。他不是相信秦叔宝和罗士信的勇武,事实上,正因为秦、罗二人太勇敢了,才更令人担心。受张须陀指点近两年的旭子如今已经不再单纯地考虑如何击败敌人,他想得更多的是在击败敌军的前提下如何将自家的牺牲也降低到最小。正如李世民和武士彟所发现的那样,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懂得拼命的勇将,而是在实战中,慢慢掌握了作为一军主帅的全部本领。这些,都是杨夫子当年在笔记中未曾记录过的。不知不觉中,旭子已经脱离了那本笔记,走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算起来,他曾经师从杨夫、孙九,还有铜匠师父、钱世雄、刘弘基和张须陀,但如今这些人传授的东西已经慢慢融会,消失,最终属于他自己。秦叔宝和罗士信的推进速度很快,凭着娴熟的配合和严整的阵型,他们将一座座大营踏成了齑粉。没有人能抵挡住这两个铁三角的并列冲击,仓猝跳上战马的部族武士几乎还没来得及分清方向,便被横刀砍下了马鞍。更多的部族武士甚至连上马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光着身子,拎着弯刀,眼睁睁地看见两个巨大的三角向自己的头顶压来,眼睁地看见成群的同伴被铁三角切碎,然后被后续冲上来的骑兵踏成肉泥。“娘咧――”胆小者在人群中哭喊。顾不上穿靴子和衣服,也顾不上抢来的财物,四下乱窜。鬼哭狼嚎中,胆大的人也两腿发软。列队而来的大隋骑兵就像群暴怒的野狼,牙齿上滴着血,对胆敢挡在面前的一切活物发动致命攻击。他们不知道停顿,也不在乎受伤,只要身体没倒下,就不会闭紧血盆大口。一座座部族联军的营垒就这样被他们咆哮着撕烂,咬碎,变成一地火堆和尸骸。以前罗士信斩杀降卒,总是被张须陀和秦叔宝二人以“有伤天和”或“为将者当怀慈悲之心”等理由劝阻。而今夜,秦叔宝非但没罗嗦半个字,并且自己也大开杀戒。罗士信在匆匆一瞥间曾经亲自看见,素来心地仁厚的秦二哥槊锏并用,将几名已经丢下兵器的部族武士打下了战马。他旁边新招募来的边地向导则大叫着扑上去,一刀,又是一刀,直到将落马者砍得再不能动弹,才拎着豁了的横刀奔向下一个对手。“他***,下手比老子还狠!”罗士信被队伍中几个向逃命者痛下杀手的新兵所震惊,喃喃地骂道。“报仇!”正在砍杀敌人的新兵仿佛听见了他的话,猛然回头,瞪圆了血红的眼睛。他们本来是一伙老实巴脚的边民,人生最高目标不过是平平安安过日子。他们世代生活在长城脚下,经过数百年的通婚,凭借家谱,已经很难分辩清他们身体里到底淌着的是汉人还是胡人的血液。他们对朝廷没任何好感,对官府委派的粮赋也经常敷衍。大隋征兵的时候,他们甚至逃到塞外去躲避兵役。但今天,他们却不得不拿起了刀。因为入侵者不管他们是胡人还是汉人,不管他们忠于朝廷还是闲云野鹤,毫无差别地抢光了他们的财产,杀死了他们的妻儿,烧塌了他们的房子。所以,他们不得不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力,不是他们狂暴,而是入侵者逼得他们正视彼此之间的差别,正视平日里忽略了的血脉和族群归属。“保持队形!”罗士信大声强调了一句,“保持队形才能杀得更多!”他挥舞着已经被血润粘了的长槊,一槊刺进马前溃兵的心窝。两股骑兵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队形,凡是被铁三角夹在中央的,无论是人还是牲口,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被杀得心惊胆战的部族武士尽力逃向两侧,躲开迎面扑来的利刃。他们为了不做下一个猎物,不惜用弯刀为自己在同伴之间砍开一条血路。还有的人干脆策马跳过同伴的头顶,踩着袍泽的身体逃入黑暗。黑暗中的旷野是最安全的,虽然临阵脱逃的行为会一辈子被族人耻笑。他们不敢回头,不敢倾听袍泽们的惨叫,中原人的攻击太犀利了,挡在他们面前等同与自杀。几根白羽突然从黑暗处飞来,将仓惶逃命的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手射翻在地。“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撕裂黑暗,紧跟着,数以万计的战马从夜幕中冲出来,横闯向混乱的战场。刹那间,敌我双方都是一愣。数息后,已经被杀得胆战心惊的部族武士如同见了大人的孩子,哭喊着急驰而来的战马跑去。那是他们的援军,距离崞县最近的一支援军赶来了。那面画着狼头的旗帜太亲切,只要逃到旗帜下,便意味着永远的安全。“变阵。变阵,前锋合拢,后军展开,北向,锋刃!”秦叔宝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大声呼喝。号角声如虎啸龙吟,听见自家军令,正在敌军营地中横冲直撞的两千郡兵猛然兜转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三角阵汇聚成正方阵,然后方阵中央迅速凸起,两翼后斜,一个全新的锋刃阵型在跑动与厮杀中快速完成。这是郡兵们演练了数百次的应急方案,在实战中也经历过无数次检验。新杀来的突厥生力军被其自家的乱兵所阻挡,无法立刻投入战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隋军在自己前方不到二百步处调整阵型。几个领兵的叶护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是真的。在他们的记忆中,草原上从来没有任何一支骑兵可以在战斗中突然改变队列,更甭说像这样一边厮杀,一边变阵,一边调转攻击方向。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的隋军发动。“杀,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秦叔宝纵马,舞槊,带领着麾下弟兄刺向了那杆最醒目的狼头大纛。第四章 烽火(四 上)狼头大纛下的突厥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秦叔宝居然带着两千人的队伍敢向十倍于己的队伍发起进攻。“让开马头,让开马头!”他们用本民族的语言向逃过来的溃军命令,但没有人肯听,那些被吓傻了的部族武士在军阵前推搡哀嚎,非但令骑兵的战马无法加速,而且冲乱了援军的本阵。“砍!”狼头下的突厥可汗咬着牙吐出一个字,然后猛提缰绳,迎面冲向秦叔宝的战马。不能任由对方就这样闯过来,否则不待中原人动手,光是溃兵就可以将自己的队伍冲垮。几百名护卫见可汗主动迎战,也呐喊着冲了上去。他们一边用脚跟踢打着马腹一边挥刀,砍翻一切挡在面前的活物,顷刻间便在乱军中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通道。为了保持整个族群,不惜将最弱小的那几只咬死果腹。这是狼的生存之道,杀人者和被杀者都觉得天经地义。溃兵们被血光吓醒了,哭喊着向两翼让开。实在躲避不及的人则抱着脑袋扑到在地上,尽量不让自己被飞速向头顶踏来的战马当场踩死。数息间,领军的突厥可汗与秦叔宝正面相遇,二人谁都没有犹豫,立刻将兵器挥向了对方身体。秦叔宝的槊长马急,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相信。突厥可汗兵器上吃了亏,不得不变招挡架,只听“仓啷!”一声巨响,丈八长槊在半空中嘎然停顿,与此同时,一把四尺长三寸宽的草原弯刀飞上了半空。“啊―――”失去兵器突厥可汗狼一般长号,挥舞着酸麻的手臂,扑向秦叔宝。秦叔宝将长槊一抖,一横,利用战马将二人距离拉近的瞬间,槊纂重重捣向对方胸口。突厥人穿得都是皮甲,能防御流矢,却无法防御钝物的捶击。眼看着突厥可汗就要被槊纂捣得筋断骨折,斜刺里突然一道白影闪过,秦叔宝胯下的黄膘马悲鸣着竖起前蹄,将背上的主人直接掼到了地上。刹那间的变化让所有人大惊失色。跟在秦叔宝身后的亲兵本能地拨转马头,以免踏伤自家主帅。跟在突厥可汗身后的狼骑则快速催动战马,试图把秦叔宝乱刃分尸。黄膘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与秦叔宝配合了近十年,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闯了祸的它悲鸣着,用躯体挡在了秦叔宝身边,挡住了扑过来的突厥狼骑。一柄,两柄,三柄,十几柄本来砍向秦叔宝的草原弯刀尽数砍在它的身体上。血流如瀑,黄膘马晃了晃,轰然而倒。一名狼骑快速从它身体上跳过,试图抢在同伴前面建立奇功。在马蹄落下的瞬间,此人看到了一双明晃晃的金锏。从血泊中爬起来的秦叔宝于马鞍下拔出了金锏,一锏砸烂冲到面前的马头,又一锏将马背上的突厥人打了个筋断骨折。没等新的敌手扑上来,他怒吼着,冲向在自己身边与亲兵厮杀的那名狼骑,双锏并砸,将对方连人带马砸塌。然后扫断两条马腿,磕飞一柄弯刀,跳过倒在地上的尸体*向突厥可汗。十几个突厥武士围上来,想阻挡他的去路,或者背秦叔宝的亲兵截住,或者被秦叔宝本人一锏打死。戎马二十余年,秦叔宝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黄膘马的死让他彻底暴怒了,双锏舞得向旋转的车轮般,沾死碰亡。跟在突厥可汗身后冲破乱军迎上来的狼骑数量也不多,被秦叔宝的亲卫一阻,也无法再继续前进,只能停下来,与郡兵们捉对厮杀。敌我双方胶着在一处,再无法顾及阵型、队列。双方都红了眼,场面一片混乱。罗士信距离秦叔宝只有三十几步,但他就是无法冲破这三十几步的距离。溃兵,敌人的援军,自家弟兄,无数人挡在他马头前,让他空有上前救援的心思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一名突厥狼骑挥舞着弯刀向他冲来,被他一槊挑飞。但紧跟着另一名狼骑就呐喊着扑上,如飞蛾扑火。“保持队形,向我*拢!”罗士信再次挑飞一名敌人,扭头向身边的弟兄呼喝。敌人的援军数量足足是郡兵的十倍,利用溃兵冲阵的策略失败,他必须尽快救出秦叔宝,然后与敌人脱离接触。“呜――呜--呜!”悲壮的角声在响彻战场。“向罗将军*拢!向罗将军*拢!”听到角声后,张江、赵威等人以悲愤的喊声回应。未陷入敌阵的郡兵们重新收拢阵型,以罗士信、张江等人为首组成一柄铁锤。这柄铁捶再次向突厥人和溃兵砸去,砸烂途中的障碍,*近已经杀得浑身是血的秦叔宝。不过呼吸之间,秦叔宝身边的亲卫已经只剩下的三个。一名突厥骑兵挥刀冲来,秦叔宝跳步避开马首,然后一锏扫去,将敌人脊梁骨直接砸折。离他最近的亲兵伸手拉住马缰绳,“快,二哥快上马!”。话音刚落,斜刺里又是一道白影,被抓住缰绳的战马和亲兵胯下的坐骑同时人立而起。“唏――溜溜!”两匹战马哀鸣着,身体瑟瑟发抖。秦叔宝上前一步,用左手金锏托住即将落马的兄弟,右手金锏向后横扫。他扫了一个空,白影中途转向,避开金锏,扑向另外两名亲兵的坐骑。那白光如同鬼魅,飘到哪里,哪里的战马就自动避开。不光是郡兵们的坐骑受到了惊吓,大部分突厥人的战马也踌躇不前。趁着大伙都发楞的时候,先前被秦叔宝一合击退的突厥可汗带着几名亲兵卷土冲来,每人手里一杆硬矛,直取秦叔宝。“二哥小心!”三名亲兵跳下坐骑,护在秦叔宝周围。他们的热血染红了矛杆,秦叔宝从一名弟兄的尸体旁跳过,用锏砸翻正在得意的狼骑。一根滴血的长矛刺中了他的肩膀,秦叔宝挥锏将其砸断,然后反手一锏砸烂另一名偷袭着的马头。反应不及的突厥武士一头栽下马背,秦叔宝一脚跺断他的脖颈。然后踏过战马的尸体,迎上突厥可汗。那名想占便宜的可汗没料到受了伤后的秦叔宝还如此勇猛,“啊-啊”大叫着,把木矛舞得呼呼生风。秦叔宝躲开矛尖,斜上一步,挥锏砸向对方的马颈。就在这时,白影又飘了回来。秦叔宝听到了身后的惊呼声,不得不收回金锏,抢步避开。鬼魅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落下,轻盈得如一根羽毛。但这根“羽毛”太大了,足足有半岁马驹大小。通体白得如月光下的积雪,只有一双眼睛中闪烁着两点金,灿烂如电。“狼!”秦叔宝猛然想起了旭子曾经跟他说过的故事,突厥人以狼为尊。这头马驹大的银狼,显然是守护着部落的圣物。刚才战马失控的怪事,也肯定是它的杰作。一股奇寒无比的感觉从脑门一直凉到他的足底,对着那双金灿灿的眼睛,平素无所畏惧的秦叔宝竟然举不起双锏。“嗷―――”银狼王发出一声长嚎,惊得冲上前的敌我双方战马纷纷止步。下一个瞬间,它凌空跃起,如闪电般扑向秦叔宝。与此同时,狡猾的突厥可汗跳下坐骑,平端长矛刺向秦叔宝小腹。“不要脸!”远在二十步外罗士信大声喝骂,胯下的坐骑却无论怎么催都不愿上前。眼睁睁地,他看见秦叔宝以一敌二,先躲开银狼王的血盆大口,又磕飞突厥可汗的全力一刺。没等秦叔宝还手,银狼王又从背后扑了过来,得到喘息机会的突厥可汗从尸体中捡起一把弯刀,再次扑向秦叔宝。“铛!”秦叔宝磕飞了突厥可汗的弯刀,却被银狼王一口咬住了小腿。他疼得身体一晃,蹲了下去。突厥可汗狞笑着抓住了他的双腕,银狼王咆哮着露出滴血的尖牙。郡兵们跳下战马,拼死上前营救。突厥人也跳下马,狂笑将他们拦开。这些嗜血的民族要亲眼目睹自己的守护神咬断秦叔宝的脖子,那样,意味着他们的部族将被赐予最大的福泽。就在这时,银狼王突然闭住了血盆大口。它放弃已经到手的猎物,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人群之外。“咬死他,赶快咬死他!”正在与秦叔宝争夺兵器的突厥可汗声嘶力竭地乞求。他力气远不如秦叔宝大,虽然暂时抢得了先手,额头上却已经憋得青筋直冒。“嗷――呜――呜”银狼王又是一声长嚎,全身杀气瞬间消失。它放弃秦叔宝,不理睬筋疲力尽的突厥可汗,电一般向人群外跳去。紧张到极点的敌我双方将士目瞪口呆,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反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两军之间闯出一条通道,扑向远处匆匆赶来的一匹黑马。“甘罗!真的是你!”星光下,一个声音颤抖着说道。“呜呜-呜呜!”银狼王的嚎叫声变成了委屈的哀鸣,它扬起头,用前爪把住跳下战马的那名黑甲将军的胸口,双眼中泪光闪动,就像受了委屈的小狗。酒徒注:昨天在墨尔本街头吼了两个小时,嗓子都哑了。虽然那些西方妓者们依然信口雌黄,中国的精英们依然用鄙视的目光看向这万余热血兄弟,毕竟我们做了我们所能做的一部分。第三章 烽火 (四 下)无论是先前的溃兵和后来的生力军都停止了动作,他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部落里被敬若神明的圣狼正在一个黑甲中原将军胸前撒娇,而那个黑家将军所来的方向,马蹄声犹如奔雷。发觉身边的情形不对,突厥可汗赶紧松开秦叔宝,转身便逃。秦叔宝跨步欲追,腿上一阵剧痛袭来,他晃了晃,再次蹲下,用金锏支撑住了身体。罗士信带着几名骑兵快速冲上前,从重围之中抱起秦叔宝,然后迅速后退。他们与自己的弟兄汇合。与此同时,来援的突厥人也重新整队,把自家可汗保护在军阵中央。两支刚才还在以命相博的队伍骤然分开。郡兵们是出于理智,狼骑们却是因为惊恐。“他是附离!长生天任命的附离!”突厥人盯着李旭和甘罗大声议论。附离在突厥语的意思中也是狼,但能让圣狼亲近的附离,则是长生天选择的狼卫,地位和部落里的萨满一样尊崇。“好了,甘罗,我还有事!”强压住心头的惊喜,旭子放下甘罗,举刀上前,与罗士信等人站到了一处。“呜呜!”甘罗从鼻孔里再次发出一声抗议的呜咽,白羽般穿过人群,站立到了自己主人的脚下。出于天性,附近的战马纷纷躲避。特勒骠不甘心自己的地位被人夺走,长嘶一声,冲着甘罗仰起前蹄。银狼王怎肯怕一匹黑马,后退半步,伏低身躯。“好了,甘罗,这是黑风!”虽然是在两军阵前,李旭也不得不抽出空来制止这场争斗。他挽住坐骑缰绳,同时用靴尖轻点甘罗的前肢。受了责怪的黑风和甘罗同时发出抗议,“唏溜溜!”“嗷――啊――”,马嘶声和狼嚎声交相呼应。‘他简直没把我的三万大军放在眼里!’重新回到自家队伍中间的突厥可汗阿史那骨托鲁气得直打哆嗦。自己一方兵力明显占据优势,算上追随黑甲将军杀来的轻骑,隋军的人数也没有自己麾下一半多。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士信和张江将秦叔宝搀上马背,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黑甲将军和圣狼还有战马好整以暇地“玩耍”。他无法再下令发动攻击,虽然恨得牙根都开始痒痒。对方是圣狼认定的附离,他的兵马已经受到了狼神的眷顾。如果贸然发起进攻,下令者和执行者都会遭到狼神的惩罚。最近几多年来,凭着阿史那家族买通萨满刻意散布的神话,骨托鲁汗轻而易举地收服了弱洛水流域的上百个部落。甚至连室韦和契丹,都因为银狼的存在对阿史那家族表示了臣服。如果骨托鲁自己率先对狼神不敬,失去的恐怕不止是一场胜利。此刻的天空已经渐渐有了些亮色,微弱的晨光从东方的五台山后透过来,镀了李旭满脸满身。黑风的皮毛在晨曦中显得越发油滑,而银狼甘罗的长豪则泛出了点点金星,远远看上去,充满了神秘与威严。一些徘徊在两军之间,早就吓破了胆子的部族武士突然跪下来,对着甘罗顶礼膜拜。草原传说中,圣狼出现的地方意味着风调雨顺和牲畜的繁衍。被圣狼轻轻舔上一下,那是长生天的赐福,可以保佑人一辈子平安。虽然眼下圣狼突然选择了一个异族作为护卫,但这一切,无损于人们对其发自内心的崇拜。“可汗,咱们得把圣狼夺回来!”一个没眼色的小伯克凑到阿史那骨托鲁面前,低声建议。“夺什么夺!圣狼自己会决定其去留!”阿史那骨托鲁从侍卫手中抓过弯刀,一刀背将小伯克砸了个趔趄。“传令,压住阵脚,缓缓退兵!”发泄完了心中的愤怒,他恨恨地命令,然后用力拨转马头。“呜呜―――呜呜―――呜呜!”失望的角声在骨托鲁身边响起。听到角声,突厥狼骑,还有夜里被击溃的部族武士以及徘徊在战场之外的散兵游勇同时后退。他们小心戒备着,退出二百步外,又小心戒备着转身,留下几百人断后,大队人马就像迁徙的鹿群一般走过远处被战火烧焦的田野,走过再无一间完整房子的村落,慢慢消失在远处的晨烟之外。“士信带一千弟兄清理战场。其他人保护秦将军入城!”旭子目送阿史那骨托鲁的队伍走远,也发布了收兵的命令。经过大半夜的血战,无论郡兵还是边军都成了强弩之末,此刻即便尾随突厥狼骑掩杀,顶多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崞县城的守军在半夜时便被外面震天喊杀声惊醒。因为齐王殿下在城内,所以守城的后军不敢外出接应。直到听见喊杀声几乎消失了,才用竹筐将几名勇士从城头上放下来,命令他们打探城外的战况。当先一名旅率正碰到率军而归的李旭,远远地看到了在战马前跳跃而行的甘罗,他立刻冲着城头吹响了号角,“呜呜――呜呜――呜”两长一短,正没等旭子做出反应,城头上一阵嘈杂,数百名挽着弓箭的将士探出了身体。“我是大隋武贲郎将李旭!”旭子见出现了误会,赶紧策马上前几步,冲着城墙上喊道。“是突厥人假扮的,那头狼就在他身边!大伙千万不要上当!”吹角的旅率虽然莽撞,胆子却是不小,自管冲着城墙上方示警。喊罢,从腰间拔出刀,带领着其余四名弟兄,毫不畏惧地挡在了徐徐而来的“敌军”正前方。“是那头畜生,那头天杀的畜生!”城头上的守军乱纷纷地喊道,随即将羽箭对准李旭。眼看着一场火并就要发生,旭子只好拨转马头,迅速退出羽箭射程之外。“大隋武贲郎将李旭奉张须陀将军之命前来勤王!”再度拨转马头后,哭笑不得的旭子第二次表明身份。“大隋武贲郎将李旭奉张须陀将军之命前来勤王!”数百亲兵同声高呼,将自家主将的身份直接传上城头。“谁,哪个武贲郎将!”敌楼上突然有人应了一句,紧跟着,大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独孤将军,是李将军和秦将军。秦将军受伤了,赶快打开城门!”校尉张江反应最快,挥舞着横刀冲着敌楼打招呼。“我说夜里的战术如此熟悉呢!”伴着一阵笑声,独孤林的上身完全探出了城垛口。“开门,开门,是武贲郎将李仲坚和建节尉秦叔宝。公瑾,收起你的刀来。就你那两下子,在李将军面前连三个回合都撑不过!”最后一句话是冲着那名忠勇的旅率喊的。听到喊声,挡在城门前的旅率张公谨讪讪地收起刀,“卑职张公谨误会了李将军,请将军恕罪!”再度仔细辨认了一下甘罗,他又竖起了两道浓眉,“只是这伤了我无数兄弟的畜生,怎么会在将军身畔?”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敌意,甘罗立刻伏低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呼呼地声响。张公谨面色大变,向后跳开一步,全神戒备。他麾下的几个勇士亦围成半个***,刀尖一致向外。为了防止甘罗暴起伤人,旭子只好跳下坐骑,用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它是我自小养大的,后来失落在塞外!若和弟兄们有过误会,大伙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李将军何不早来几天!”听旭子说得坦诚,张公谨眼圈微红,哽咽着道。“咱们后军多少弟兄死在它嘴里。若不是它惊了咱们的战马,咱们怎会被突厥人欺负得如此窝囊!”甘罗居然咬死了我大隋将士?旭子楞了一下,惊诧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少年伙伴,却看见牛犊大小的甘罗乐颠颠的跑过来,用脖子在自己的腿上挨挨擦擦。‘它是突厥人的圣物!’旭子蹲下身去,抱住了温暖的狼头。在甘罗的嘴角上,他能看到隐隐的红晕,那是血迹,在昨夜之前,甘罗牙齿下所撕碎的,毫无疑问是大隋将士的喉咙。‘夜间唆使甘罗咬伤秦叔宝的那个罪魁祸首,想必就是陶阔脱丝的丈夫,阿史那骨托鲁!’旭子抱着狼头,回忆起对方的模样。那是一个孔武有力,思维敏锐的部落首领。刚好配得起陶阔脱丝的如花容颜。“公谨,你真是越活越倒退,居然跟一头狼较真儿!”独孤林的话从身后传来,喝退张公谨与他的同伴。旭子苦笑了一下,给了朋友感激的一瞥。有错的不是甘罗,而是将其带上战场的那个人。他记得自己当年为了让陶阔脱丝幸福,把甘罗悄悄留给了她。“除了阿史那骨托鲁的可敦和咱家王妃,谁也照顾不了银狼!”潘占阳的话同时响在他耳畔。既然甘罗来了,陶阔脱丝会不在附近么?猛然间,旭子感到胸口有一点点揪,如针般,深深地扎入心底。第三章 烽火 (五 上)崞县是一个名附其实的弹丸之所,如果不是因为在这次外敌入寇过程中成了雁门郡仅存的两个没被攻破的城池之一,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名字。这里的城墙只有不高,防御设施也很简陋,破旧的木头城门内甚至连一个瓮城都没有。但大隋将士就在这低矮的土墙后硬扛了二十余天,极大缓建了突厥人对雁门关的压力。守城的名义主帅是齐王杨暕,实际军队的指挥者却是独孤林。这个含着金印出生的家伙自从去年被皇帝陛下从齐郡召回后便青云直上,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册授辅国将军,掌管着总兵马接近两万的天子六军中的后军。职位高到令罗士信等人心生“忌妒”,嚷嚷着要求其必须有所表示。在昔日的同伴面前,独孤林并未显得很得意。相反,在不经意之间,旭子甚至能从他眼里看到几丝无奈与失望。这个年龄与罗士信不相上下的皇亲国戚远不像昔日在齐郡之时那样无忧无虑,仿佛心中埋藏着很多苦闷般,郁郁寡欢。但和众人分别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他又不愿意提及。齐王杨暕的表现也很奇怪,得知围城的突厥人已经被击溃,他只是出面对李旭、李世民等几个主将表示了一下慰勉,然后就缩进了县衙中不肯再露头。这种冷淡的态度让罗士信很是不满,待王府卫士的脚步声一远,立刻拉住独孤林,大声抱怨:“看样子我等不该来抢功,再坚持几天,齐王殿下自己就能将突厥人击溃了!”“小声,这里不比齐郡!”独孤林紧紧地皱起眉头,喝止。“还不让人说话了。不愿意我们来,明白咱齐郡弟兄班师便是!”罗士信非常不服气,继续嚷嚷。“士信,小声些。别图着一个人痛快给大伙找麻烦!”刚刚敷好药的秦叔宝也竖起了眼睛。他是罗士信的克星,只要开口便有成效。果然,听完秦叔宝的话,罗士信立刻殃殃地闭上的嘴巴。但他心中依然不服,一双虎目四下逡巡,试图在人群中找一个自己的同盟者。“士信兄想必不知,很多同陛下一道北巡的朝廷重臣此刻也在崞县城内候驾!齐王殿下见过我等,肯定要赶着去和诸位大人们通报战况,顺带商讨下一步动作。他公务实在繁忙,并非有意怠慢!”见到罗士信的目光向自己扫来,李世民笑了笑,耐心地向对方解释。他很喜欢罗士信这幅直心肠,所以出言提醒他当心被人弹劾。朝中很多官员办正经事的本领不大,给别人挑毛病使绊子的手段却是不俗。像罗士信这种从没经历过官场险恶的人,很容易便被他们抓住把柄。“他们?”罗士信鼻孔里发出“嗤”地一声,脸上的表情甚为不屑。‘那些人若是有些真本事,就不会怂恿着皇帝陛下出巡了!’他心里明白,嘴上却保持了礼貌,“如此,倒是罗某莽撞了,请独孤将军勿怪!”“士信兄不必客气!”独孤林很受不了罗士信对自己的态度,还了一揖,然后笑着补充道:“中午我会摆宴代齐王殿下给大伙洗尘,至于受伤的兄弟,我也会安排专人去照顾。”“洗尘就不必了,重木有时间不如说说雁门关附近的局势!”李旭见屋子内的气氛有些尴尬,笑着把话题岔到正事上。“我等毕竟远道而来,不清楚战事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云定兴将军带着大队兵马下午就会赶到,大伙休息一夜后,明早就可以向雁门关进发!”“对,救兵如救火,酒宴的事情以后再说!”长孙无忌也支持李旭的建议,笑着在一旁附和。熟知朝廷内部倾轧的他很理解齐王杨暕对大伙的冷淡。作为已经失宠的皇子,与武将交往越深,越容易受到皇上的猜忌。除非他想下辣手将自己父亲杀掉,否则与李旭、独孤林这样手握重兵的勇将把酒言欢,早晚会引火上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独孤林向李旭和长孙无忌二人投以感激的一瞥,笑着说道。“不过我这里知道的情况也不多,突厥人围城围了近一个月,外界得消息几乎断绝!”几个幕僚捧来雁门郡的形势图,七手八脚地在大伙面前展平。独孤学指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将他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介绍。他能提供的基本是一个多月前的军情,也就是雁门和崞县守军的具体实力。“天子六军铠甲器械虽精,但很少参加实战。这次又被突厥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损失很大!除了内军和后军外,其他四军基本上已经崩溃了。”提到军务,独孤林的目光又灵动起来,不复是先前那般苦涩。特别是当他提及城中百姓宁可拆了自己的房梁做滚木,也不愿家园毁于外寇之手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振奋。“能将雁门和崞县两地守到现在,多亏了城内的百姓!齐王殿下已经传下令去,百姓所有损失,他会一人承担。待贼兵退去后,即从京师向这里运送钱粮!”‘怕是口惠而实不至!’长孙无忌对杨家的承诺素来不相信,肚子里偷着嘀咕了一句。他扭头去看罗士信,在对方脸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怀疑。“突厥人几乎是倾巢而来,始毕可汗,骨托鲁可汗,还有塞上的契丹、奚、室韦诸部,加在一起将近四十万!”“这么多人,他们每天吃什么?”秦叔宝忍住腿上的痛,再次提出相同的疑问。“我也不知道,细算来,他们抢到的粮食应该也吃差不多了,但至今没有主动退兵的迹象!”独孤林想了想,回答。塞上诸郡地广人稀,百姓家里虽然有粮食可抢,也不够供应四十万大军的消耗。这种塞上联军既不能深入中原,又不肯后退的情况在秦叔宝等领兵行家眼里非常蹊跷,那意味着有人在源源不断地给他们提供着军需。而据大伙所知,草原民族只种一种叫做糜子的庄稼,产量低得可怜。凭着突厥人自己手中的存粮,根本不可能支持长期作战。“他们不可能每天只吃吃肉!”李旭想到了一点,但被他自己主动否决。“除非……?”猛然间,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想法从他心底涌起。用力摇了摇头,他把这种想法甩在了脑后。“算了,不管谁给他们提供粮草。咱们既然来了,肯定要跟他们打上一场!”“后军还有五千骑兵可以与大伙并肩作战!”独孤林点点头,赞同李旭的建议。“我的飞虎军昨夜损失了四百不到,能出战的还有一千五百余人!”李世民也报出了自己的实力。经历昨夜的观摩和学习,飞虎军的实力至少又提高了一个台阶。所以他非常希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再从李旭身上学到一些自己没掌握的知识。除了秦叔宝这员虎将暂时上不了战场外,齐郡郡兵损失也不太大。昨晚劫营的过程中他们几乎没遭到像样的抵抗,后来与阿史那骨托鲁发生了碰撞,也只是匆匆一触就宣告结束,基本没有伤筋动骨。再加上旭子麾下从边军中精选出来的将士,崞县可以出动的骑兵已经将近一万五千。如果与屈突通和尧君素两位老将军携手行动的话,应该能给突厥人制造一定的麻烦。通过昨夜的战斗,大伙发都现塞上联军的战斗力并不强。单个牧人的体质也许比隋军中的普通士卒强壮,但相互之间的配合和队伍的协调差了很多,与旭子挑出来的隋军精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况且我们还抢了突厥人的圣物!”秦叔宝指指趴在旭子脚边的甘罗,笑着强调。腿上虽然被咬了一大口,他并不打算和一头狼计较。突厥牧人对白狼的敬畏是他亲眼所见,如果能让甘罗和李旭一道打头阵,敌军基本没人敢上前阻挡。“是啊,这家伙刚好将功赎罪!”听秦叔宝提起狼,独孤林麾下的几个将领也笑着说道。他们依然对自家兄弟伤于狼口的往事耿耿于怀,但看在对方已经于自己站到同一条阵线的份上,勉强接受了李旭的歉意。感受到了四下里关注的目光,甘罗警觉爬了起来,挺直四肢。它的体形远远大于普通野狼,四条腿伸直后脊梁已经与旭子的腰等高。像长孙无忌这样相对瘦小的将领,甘罗基本上不必起跳,就可以用舌头舔到其喉咙。而它眼中那两道淡金色的目光更是凌厉,无论盯上谁,都能令对方的心里猛然打一个突。“这家伙,足够顶一员虎将!”罗士信笑着伸手,试图去摸甘罗的脑门。后者却不肯接受他的亲近,快速将头避开,然后竖起耳朵,露出雪白的尖牙。“这家伙!”罗士信被突如其来的敌意吓了一跳,快速收回胳膊,将手指放在了身后。滑稽的动作令在座将领们都笑了起来,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可能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命令甘罗!”面对无数期盼的目光,旭子低声说道。第三章 烽火 (五 下)旭子能理解秦叔宝的建议是出于一番好心。从张公谨等人对甘罗的敌视态度上来看,为了让几路兵马能毫无嫌隙地合作,他也理应带领甘罗为大隋冲锋陷阵一次。算做将功补过也好,算作为其主人效力也罢,如果他不能接受这个要求,接下来就很难凭着四品郎将的身份调动各路援军。秦叔宝受伤,云定兴年老,罗士信官职低微,李世民威望不足。如今崞县城里能令所有将领信服的,只有他和独孤林。而独孤林本人看起来又心神不宁,根本不像个可以担此重任的模样。“我等愿听李将军调遣!”有人抱拳施礼,表示愿意听从李旭的号令。他们这样做一半是因为李旭的威名,另一半倒是因为曾经目睹甘罗的凶残。这头浑身银亮的狼给大伙的印象太深刻了,很多隋将落马直接的原因都是由于它。纵使那些战马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当看到一头牛犊大小狼扑向自己的时候,依然会将自己的主人扔下脊背。如果隋军反过来用此物来报复突厥人,被抛下马背死于乱刀之下的就变成了对方。这样的结果不用看到,想想都觉得大快人心。“还有人能指挥动甘罗,我怕到时候误事!”李旭把嗓音略为提高,再次强调。他无法接受众人的建议,如果他领甘罗冲锋陷阵的话,突厥人肯定会命令陶阔脱丝出马。那样,为了最后保证战场上的优势,他就只剩下的一个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