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碑上刻匡城李华亭便是!”瓦岗游骑将军李华亭笑了笑,大踏步走了出去。“这人倒是条汉子!”望着敌将的背影,罗士信低声赞叹。“可惜做了山贼,否则倒也合我辈的脾性!”“战乱之时,死得多是豪杰。”张须陀也感慨地摇头。如果换做五年前,像李华亭这种磊落的汉子,未必不能为国家做事。而现在,他却只能早早地化作荒野中间的一捧黄土。“如果有机会谋得出身的话,谁又愿意做反贼?张大人没看出来么?这个人死都不怕,却非常在乎自己的官称和名姓!”随同大伙一道前来讨贼的北海郡丞吴玉麟心细,在一旁低声提醒道。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叹息。帐中诸人都与流寇山贼交手多年,早些时候,大部分百姓从贼的原因是活不下去。而从今年开始,敌人中间出现了大量的府兵低级军官、官府底层小吏和不得志的读书人。他们是为了出人头地而从贼的,目的明确,在流贼之中起到的作用也相当大。在这些人的帮助下,许多规模颇大的流寇都安顿下来,开始一城一地的经营自己的老巢。如果朝廷能在选拔官员的时候稍微给平民出身的人点空间的话,也许各地的叛乱不会这么严重。但这种假设根本无实现的可能,大隋朝的朝政把持在世家手里,他们不会做出自损利益的举措。第二名被推进中军帐的俘虏明显还是个孩子,嘴巴上的胡须刚刚长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他大腿跟上受了一处箭伤,胸口处有个硕大的马蹄印儿,因此走路不是很稳。但在回答张须陀的话时,却努力挺直了身体。“壮士今年贵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张须陀决定换个方式审问。以他与流寇打交道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年龄小的人心机不多,比较容易从其口中套话。“你说啥?俺不懂嗨!”少年人瞪大眼睛,嗓子里带着极其浓郁的乡音。“大人问你今年多大了?”吴玉麟再次重复张须陀的问话。“十五,属小鸡的。大人问这个干啥?莫非还想放俺回家么?”少年人挺起胸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放你回家也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在贼军中做什么官。还有其他队伍在哪里,李密都做了什么安排!”张须陀和蔼地笑了笑,说道。他的面相本来就不太凶,笑起来更像一个忠厚长者。谁料对方却不上当,向地下吐了口带血的吐沫,傲然道:“俺叫黄狗剩,没大号。是瓦岗军韦城营的振威校尉。咱们营的弟兄们今天被你们当中那个黑大个打败了,其他各营就在附近的山上,具体哪里俺也不知道!至于李大人做了什么安排,他肯定不会告诉俺。所以你问俺也没有用!”“撒谎!你既然已经是一军校尉,自然应该知道此战的具体安排是什么。难道李密随便说一个地方,你们就问都不问地前来送死?”张须陀板起脸来,做出一幅凶恶的模样喝叱。“你既然知道俺会撒谎,干嘛还问俺?”黄狗剩瞪起黑溜溜的眼睛,毫无畏惧地与张须陀对视。那双眼睛里只有坦然和绝决,李旭在旁边看了,心中忍不住替对方难过。今年是乙亥年,属鸡的人刚刚十四出头,和他当年出塞时差不多同样大小,只是他当年幸运地躲过了征兵,并且在此后因为种种机缘建功立业。而不出意外的话,眼前少年人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郡兵长途跋涉,又在群敌还伺之下,不可能留太多俘虏。那些招供迅速的,还能被押在后营作个苦力。至于拒绝投降的人,基本上立刻就杀掉了。少年人显然选择的是后者,并且毫无畏惧。“难道你不想回家么?想想家,想想你的爷娘!”不愿意让少年人自蹈死路,李旭凑到对方身边,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开导。“俺没家了。阿爷前年就被你们抓去辽东了,至今没回来。阿娘身子骨弱,挨不住饿。去年春天也死了。大人,你放俺回家,俺家就在地底下,还用求着你放么?”黄狗剩歪过头扫了他一眼,冷笑着回答。“俺不是贼,你们才是!”他又吐了一口血沫,恨恨地骂。第一章 击鼓 (二 上)白天时候与李旭交手的是瓦岗军韦城营,原属于韦城贼周文举麾下。他们的训练程度和战斗力力都很差,但被俘将领的骨气却着实令人叹服。张须陀接连杀了四个人,才在第五名被押进中军帐的俘虏口中探听到了一点他想了解的东西。可惜第五名被押进中军的人官职仅仅是个仁勇校尉,在瓦岗军体系中属于第二十多级的底层军官,知道的东西比前几次战斗中所抓获的俘虏招供的多不了多少,根本不足以帮助张须陀判断出李密的战略意图。“把剩下的几个俘虏押去辎重营吧,别太苛待了他们!等到了荥阳后,仍然交给老徐处理!”张须陀挥挥手,命人把剩下的俘虏全部带走。贼军的仁勇校尉只相当于官军的一个队正,已经到了极底层。其下的军官所知道的更少,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大伙不如省下点儿时间下来,坐在一起商议商议对策。几个文职幕僚们取来东郡、东平、济阴、梁郡、荥阳等地的形势图,在地下拼成一大块。秦叔宝、李旭、罗士信等高级将领围上去,对着羊皮地图指指点点。大隋已经内部已经多年未经过战乱,武备空虚,因此所用的地图还是前朝的。很多村落都与大伙所知道的对不上号,道路也相差甚远。一些前朝曾经存在的小径早已废弃了,而一些前朝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集。“地图太简陋,所以瓦岗军占了地头蛇的便宜!”罗士信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已经发黄的羊皮,抱怨。“道路和人会搬家,但山不会走!”张须陀没有抬头,顺口回答。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前行的路上,此番出征,郡兵们选得是相对比较难走的路线,穿济北、东平二郡进入东郡。眼下大伙正处于济阴、东平和东郡交界的位置,离目标尚远。瓦岗群贼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已经开始布局,其后不知道还藏着多大的陷阱。因此,张须陀不得不加倍提防,一面重蹈了冯老将军的覆辙。“瓦岗军经李密这么一折腾,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大人也不必太把敌人的安排放在心上,李密安排他的,咱们行咱们的,一切小心就是!”北海郡丞吴玉麟见张须陀脸上的表情凝重,笑着出言开解。他曾经与瓦岗军交过手,所以对徐茂功所带领的那支队伍印象极深。但通过最近几日交战,他惊诧地发现眼下各路瓦岗军的实力和徐茂功当日所带那支队伍根本没法比。如果将当日徐茂功所带的那支队伍比做是一群野狼,最近这几路瓦岗军就是一群野兔子。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四散了。“李密只是刚刚接手瓦岗,需要时间来巩固权力而已。那厮性喜浮夸不假,但本事也是有的,否则当年楚公杨素也不会对其倍加推崇!”张须陀摇摇头,不同意吴玉麟的观点。在他眼里,瓦岗军目前表现出来的软弱,一半是因为李密故意拿弱旅来迎战,借以掩饰其真实的战略部署。另一半原因则是,瓦岗军刚刚开始扩张,各路兵马整合到一处尚需要时间。如果加以时日,以李密的笼络人才的本领,再加上徐茂功的炼兵之能,翟让的雍容大度,这支兵马必将令所有人心惊胆颤。“杨素当年也未必看得准,否则,凭李密那么大的本事,当年他怎么会一再败于仲坚之手?”罗士信从地上站起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他永远属于乐天派,对自己一方的实力非常有信心。“并且那厮被仲坚打得当年连老巢都不敢回,丢下杨玄感不顾,半路上偷偷逃走了!这回再遇到老对手,心里岂能不怕?”“那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说不定仲坚就是李密那厮的克星!”秦叔宝微笑着替自己一方打气。当年的情况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关于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当年大隋官军对外激战正酣,李密撺掇着杨玄感在背后给自己人捅刀子,此举实在不得人心。非但府兵将士们恨之入骨,天下的许多有识之士,也对其行为十分不齿。而现在,乱世已致,人们希望能找个大*山博取出头机会。李密的姓氏和瓦岗军的招牌就有了凝聚力。其名头在河南诸郡即便不能算众望所归,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大户在私下与之暗通款曲。“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李密麾下也没什么得力帮手,如今他麾下的那些人却个个都名声在外!”张须陀依旧是摇头,面色凝重。他理解秦叔宝的用心,但兵凶战危,作为掌握着上万弟兄生死的主将,能谨慎还是谨慎一点好。“要么,烦劳李将军说说。李密用兵到底怎么样?”话题既然扯到了李旭头上,吴玉麟拱了拱手,请教。“李密用兵不太喜欢按常规。当年在黎阳城下,雄武营胜他胜得很险。他用的计策几乎都是我没想到的!一个接着一个!”旭子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付李密,他并不太忌惮。但一想到对方麾下还有个徐茂功在出谋划策,他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包含着一点点畏惧,一点点顾忌,还有无数重深的遗憾。东郡的地形复杂,眼前的一草一木,像极了他当年刚刚踏入燕山范围时所见到的景象。山挺拔而壮丽,树高大而魁梧,就连草尖上的风和天空中的云,都透着股同样的大气与苍凉。但这次,他与徐茂功不再是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的好伙伴,而是互相算计着如何夺走对方的性命。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偏偏这种悲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要长期相伴于他左右。“仲坚真不谦虚,李密智计过人,你却轻轻松松击败了他。你这样说,不是夸自己比他还厉害十倍么?”罗士信没听出李旭语气中的消沉意味,伸手捶了他一拳,笑着打趣。“不是我比他才能高,而是当日我带兵守城,他带兵攻城。黎阳城墙高大,防守一方本来就很占便宜。并且当时对他来说事态紧急,否则就会被赶来的其他援军包围在黎阳城下。所以,他准备得很匆忙,大多数策略的真正效用都没发挥出来!”李旭看了罗士信一眼,郑重地回答。“他纵使计谋再高,带得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罗士信依旧不服气,“他夺了徐茂功的位置,徐茂功麾下那些人未必肯服他。眼下瓦岗军中豪杰虽然多,但除了程知节、单雄信和那个姓谢的半大孩子外,其他人多徒有其名。像什么周文举、王当仁和王伯当,先前都是见到咱们旗号就跑的山贼…….”“当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群刚刚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样两次攻上了黎阳城头!”李旭不待罗士信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士信,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当年要不是李密准备不充分,黎阳城也许就被他给攻破了。并且,据我所知,徐茂功心胸很宽,不会放着大局不顾,刻意拖李密的后腿!”他说话的语气得很急,隐隐还带着给朋友辩解的意味。众人听了,虽然不了解其中隐情,态度却比先前认真了许多。“李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谨慎一些没坏处!徐茂功的确也是个人才,可惜竟然为贼人所用!”吴玉麟想了想,附和。“据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还有吴黑闼、张亮、牛进达等人,都是不可忽视的豪杰!”李旭接过吴玉麟的话头,继续说道。怕众人听了这些不熟悉的名字后掉以轻心,他不厌其烦地补充,“这几个人当年与我在黎阳城头上交过手,武艺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个牛进达还擅长临阵调度,胜败皆能不乱。”“士信需要记住这些人,将来在阵前遇到不可再轻心大意!”张须陀看了不停摇头的罗士信一眼,叮嘱。“他们?”罗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顶撞张须陀,低下头,不无委屈地说道,“末将记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来。若发现情况不好,干脆直接向叔宝兄求救便是!”他忿忿不平的模样惹得大伙哈哈大笑,笑够了,张须陀温言安慰道:“你和仲坚的武艺都不在叔宝之下,但叔宝的临敌经验比你们二人高出许多。他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而你们两个二十还不到,来日方长。”说到这,也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强的年龄了,所以你们几个年青人,也别笑我胆小。咱们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业,只求能刹一刹敌人的威风,然后将弟兄们平平安安入荥阳去!”“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罗士信赶紧上前一步,致歉。“老夫并非抱怨你等胆子大。”张须陀笑着挥挥手,“老夫是心里不安宁,总觉得正一步步向陷阱里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听张须陀说完,众人亦觉得有些沮丧。齐郡弟兄以往与人作战,几乎从来没这般瞻前顾后过。可眼下瞻前顾后亦没有用,该打的仗还得打。皇上这次是通过给几个主要将领升官的方式,暗示大伙要竭尽全力。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战果报上去的话,下次钦差大人带来的恐怕就不是嘉奖了。“要不然,咱们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说道。“怎么示弱?仲坚不会建议咱们遇到韦城营这些小蟊贼,都要绕着走吧?”罗士信又竖起了眉毛,瞪大眼睛。“刚才张大人说李密尚未完全让瓦岗军众将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李旭点点头,说道。连日来,瓦岗军一直以外围的老弱与郡兵周旋,郡兵们一直示敌以强。双方都对敌手加着小心,都没拿自己真正的实力示人。这就好比两员武将马上交手,因为彼此心存忌惮,所以最初都没有尽全力。但一堆虚招后,他们心里都盘算着如何给对方致命一击。以马上格杀的经验来看,致命一击中出手的同时,也会露出一个大破绽。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对双方都是机会,就看双方谁把握得住!“仲坚的意思是,李密心里比咱们还着急!”张须陀目光突然一亮,捋着胡须发问。“咱们着急,咱们心里自己知道,敌人却未必清楚!而从李密以前做事的风格来看,他不是一个非常能沉住气的人。”李旭点点头,回应。“大人怀疑他在前边给咱们设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里。咱们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荥阳的路有很多,既然咱们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义,何不移得更像一些!”“咱们只要不*近东郡,瓦岗军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个空。李密已经这次调动了十几个山寨的兵马,如果此战最后根本没打起来,恐怕届时他很难向群雄交代。”李旭皱着眉头,低声分析。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伙也不以常理来应对他。上次击败他是利用了他急于立功的缺点,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咱们绕开东郡,从陈留、大梁一带进入荥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张须陀点点头,承认李旭的办法切实可行。但朝廷会不会认为郡兵们消极避战呢?有鱼俱罗被冤杀的例子在前,谁人敢轻易冒这样的险?“我军绕开东郡,但不进入荥阳城!然后”李旭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曲线,由东郡、济阴一直画到梁郡和荥阳郡的交界,“李密如果耐不住性子来追,决战的地点就由我们来选。其所凭的地势之利尽失。李密如果耐着性子不来追”旭子的手指从荥阳郡的几个小县外勾回,再次向东,“咱们就从酸枣掉头扑向胙城,打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第一章 击鼓 (二 下)猎物接连吞掉了四个香喷喷的诱饵,然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扬长而去。这种荒谬的结果气得李密几欲抓狂。为了全歼远道而来的官军,他提前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但官军突然改变了目标,没有像他事先预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直奔瓦岗,而是在转头南下,入定陶,穿济阴,在外黄附近顺手抄了王当仁部的老营,然后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大摇大摆地走向陈留。“强盗,这伙强盗。连老人孩子的口粮都要抢!”王当仁站在李密身边,跳着脚大骂。外黄石嘴寨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这旮哒,除了瓦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结实,积攒的家底最雄厚。结果打了小半辈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军黑吃黑了,多年来的积蓄荡然无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岗军混不下去的时候,单独树旗立鼓时的备用物资。这回,后路再也没了,只好跟着瓦岗群雄一条路跑到黑。“那张须陀本来就是个土匪,弟兄们落到他手里,不是被杀,就是被卖给人家当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场!”齐国远曾经有过和王当仁同样的切肤之痛,凑上前,咬牙切齿地帮腔。“密公,你可得为弟兄们把这口气找回来。要不是冲着您老人家,我们还真未必来此地呢!”这马屁拍得有些太嚣张,导致屋子里很多豪杰都皱起了眉头。李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这点众人谁都不否认。但说眼下瓦岗群英都是为了李密而来,未免有些把翟大当家没放在眼里。毕竟偌大的基业都是翟大当家和徐四爷等人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若没有他们这棵梧桐树,凭其余诸君的实力,未必能招来李密这位九头凰。“国远不要胡说!”听得弟兄的嘈杂之声,李密竖起双眉,狠狠地瞪了齐国远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蚕眉凤目,又长于大富大贵之间,因此不必动怒便自有一番威严。“如今天下大乱之时,正是我等同心协力谋取富贵的时候。来到瓦岗山,大伙就是一家人。冲谁来的,原来谁的实力强,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杨广的花花江山夺下来,救民于水火,我等还用愁不能名标史册么。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军来剿,大伙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还能成什么大事业!”“这,这,既然密公如此说,齐某日后不胡说就是!”齐国远闹了个老大没趣,拱了拱手,悻然道。“不是胡说不胡说,而是眼光要看长远。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计较。当然,大伙最近遭受的损失,我会想办法慢慢给予补偿。我在河东还有几处产业,最近已经派人变卖了。下个月便会有一笔财货会送上山,大概值二十万贯左右。当仁和国远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给最近几次受了损失的将军们分。大伙拿着这笔钱去募兵,应该还能补上近来损失的缺额!”“多谢密公仗义!”见到李密自散家财为弟兄们谋福,先前被齐国远的话激怒的几名将领也甚觉感动,上前几步,七嘴八舌地说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里还有些积蓄。况且弟兄们只是被打散了,实际伤亡并不大!”“对啊,如今命贱如草,给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弟兄们还是把钱收了吧。我李密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声音回答。“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无需看得太重。咱们今天花出去,明天夺了杨家江山,连本带利都能赚回来!”“密公指点极是!”王当仁刚才还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伙说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们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当仁,这可不行!咱瓦岗军规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尔等为天下人谋福,却也不能让自家子孙永受穷厄不是?”李密笑着摇头,制止。群雄们都是些磊落汉子,如果要求他们都像李密一样为了大业散尽家财,估计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应。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光凭几句好话带来的热情不会维系长久。他记得上一次举义失败的教训,当一帆风顺时,也许振臂高举,响应着就会像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可没有些实际利益的话,他们稍遇挫折,便会像云一样飘走,根本不会有任何留恋。君子动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真正图不测之事时,还是要依*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李密抬起头,目光从三十多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奋,有的感动,有的却冷静如冰。冷静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俩,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映登脸上,“大伙难得到的齐,谢将军,你可否来介绍一下张须陀老贼的最新动向。他到陈留后继续向西去了,还是掉头向北?”谢映登是原来的瓦岗寨哨探统领,现在与李密麾下的张亮共同掌管瓦岗军的情报收集传递事宜。比起李密在杨玄感麾下所创立的那种在车、船伙计,游商、行客中间安插细作的方式,谢映登的手段更细致,收获的情报也更准确。但其经营的范围只涉及到瓦岗周边的五个郡,远没有张亮的手脚伸得长。见到李密借商议大事而转移话题,谢映登心里先暗叫了声佩服,然后笑着越众而出。“众位兄弟请了!”他依旧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渐风行起来的官腔。“据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报,张须陀把辎重和打劫来的钱财都装上了船,顺着通济渠发向荥泽。有两千多骑兵在运河两岸护送,带队的是李旭和罗士信。其余的大队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军四十里!”“确定么?”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问。“确定!几个受咱们保护的村寨都送出信来,说得内容差不多。并且提醒咱们小心,信中说,张须陀的齐郡兵比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守规矩!”谢映登点头,证实。军纪是一支队伍的立身根本,周围的大小当家们虽然动辄拥兵数万,但谢映登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比起李密到来后的纵横捭阖的喧闹,谢映登更欣赏徐茂功掌军时的稳扎稳打。在他看来,那才是一条干大事的做派,而眼前的这些人与其说作战,不如说在赶集。“这无胆老贼,嗅觉果然灵敏!”李密遗憾地摇摇头,苦笑。“既然辎重运走了,想必人也会尽快跟过去!”雍丘营统领,壮武将军李公逸的话里怎么听都带着些庆幸地味道。他的老营在雍丘附近的黑松岭,距陈留城不足百里,地势比王当仁的石嘴寨平缓得多。如果被张须陀得知具体位置的话,肯定会一并给抄了。众位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为不能如愿击杀张须陀而感到惋惜,有些则为没和官军硬拼而高兴。还有一部分人则将目光转向了微笑不语的徐茂功,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忿。“如果还是徐军师来负责掌控全局,他绝不会玩得雷声大,雨点小。”一些老成的将领,特别是属于瓦岗山本部的将领暗自嘀咕,对李密的能力很是不屑。“图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纭的时候,李密突然一伸手,威严地命令。朝请大夫房彦藻带着两个远道来投的幕僚应声而上,推开第一章击鼓(二下)猎物接连吞掉了四个香喷喷的诱饵,然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扬长而去。这种荒谬的结果气得李密几欲抓狂。为了全歼远道而来的官军,他提前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但官军突然改变了目标,没有像他事先预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直奔瓦岗,而是在转头南下,入定陶,穿济阴,在外黄附近顺手抄了王当仁部的老营,然后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大摇大摆地走向陈留。“强盗,这伙强盗。连老人孩子的口粮都要抢!”王当仁站在李密身边,跳着脚大骂。外黄石嘴寨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这旮哒,除了瓦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结实,积攒的家底最雄厚。结果打了小半辈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军黑吃黑了,多年来的积蓄荡然无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岗军混不下去的时候,单独树旗立鼓时的备用物资。这回,后路再也没了,只好跟着瓦岗群雄一条路跑到黑。“那张须陀本来就是个土匪,弟兄们落到他手里,不是被杀,就是被卖给人家当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场!”齐国远曾经有过和王当仁同样的切肤之痛,凑上前,咬牙切齿地帮腔。“密公,你可得为弟兄们把这口气找回来。要不是冲着您老人家,我们还真未必来此地呢!”这马屁拍得有些太嚣张,导致屋子里很多豪杰都皱起了眉头。李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这点众人谁都不否认。但说眼下瓦岗群英都是为了李密而来,未免有些把翟大当家没放在眼里。毕竟偌大的基业都是翟大当家和徐四爷等人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若没有他们这棵梧桐树,凭其余诸君的实力,未必能招来李密这位九头凰。“国远不要胡说!”听得弟兄的嘈杂之声,李密竖起双眉,狠狠地瞪了齐国远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蚕眉凤目,又长于大富大贵之间,因此不必动怒便自有一番威严。“如今天下大乱之时,正是我等同心协力谋取富贵的时候。来到瓦岗山,大伙就是一家人。冲谁来的,原来谁的实力强,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杨广的花花江山夺下来,救民于水火,我等还用愁不能名标史册么。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军来剿,大伙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还能成什么大事业!”“这,这,既然密公如此说,齐某日后不胡说就是!”齐国远闹了个老大没趣,拱了拱手,悻然道。“不是胡说不胡说,而是眼光要看长远。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计较。当然,大伙最近遭受的损失,我会想办法慢慢给予补偿。我在河东还有几处产业,最近已经派人变卖了。下个月便会有一笔财货会送上山,大概值二十万贯左右。当仁和国远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给最近几次受了损失的将军们分。大伙拿着这笔钱去募兵,应该还能补上近来损失的缺额!”“多谢密公仗义!”见到李密自散家财为弟兄们谋福,先前被齐国远的话激怒的几名将领也甚觉感动,上前几步,七嘴八舌地说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里还有些积蓄。况且弟兄们只是被打散了,实际伤亡并不大!”“对啊,如今命贱如草,给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弟兄们还是把钱收了吧。我李密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声音回答。“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无需看得太重。咱们今天花出去,明天夺了杨家江山,连本带利都能赚回来!”“密公指点极是!”王当仁刚才还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伙说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们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当仁,这可不行!咱瓦岗军规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尔等为天下人谋福,却也不能让自家子孙永受穷厄不是?”李密笑着摇头,制止。群雄们都是些磊落汉子,如果要求他们都像李密一样为了大业散尽家财,估计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应。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光凭几句好话带来的热情不会维系长久。他记得上一次举义失败的教训,当一帆风顺时,也许振臂高举,响应着就会像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可没有些实际利益的话,他们稍遇挫折,便会像云一样飘走,根本不会有任何留恋。君子动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真正图不测之事时,还是要依*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李密抬起头,目光从三十多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奋,有的感动,有的却冷静如冰。冷静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俩,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映登脸上,“大伙难得到的齐,谢将军,你可否来介绍一下张须陀老贼的最新动向。他到陈留后继续向西去了,还是掉头向北?”谢映登是原来的瓦岗寨哨探统领,现在与李密麾下的张亮共同掌管瓦岗军的情报收集传递事宜。比起李密在杨玄感麾下所创立的那种在车、船伙计,游商、行客中间安插细作的方式,谢映登的手段更细致,收获的情报也更准确。但其经营的范围只涉及到瓦岗周边的五个郡,远没有张亮的手脚伸得长。见到李密借商议大事而转移话题,谢映登心里先暗叫了声佩服,然后笑着越众而出。“众位兄弟请了!”他依旧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渐风行起来的官腔。“据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报,张须陀把辎重和打劫来的钱财都装上了船,顺着通济渠发向荥泽。有两千多骑兵在运河两岸护送,带队的是李旭和罗士信。其余的大队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军四十里!”“确定么?”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问。“确定!几个受咱们保护的村寨都送出信来,说得内容差不多。并且提醒咱们小心,信中说,张须陀的齐郡兵比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守规矩!”谢映登点头,证实。军纪是一支队伍的立身根本,周围的大小当家们虽然动辄拥兵数万,但谢映登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比起李密到来后的纵横捭阖的喧闹,谢映登更欣赏徐茂功掌军时的稳扎稳打。在他看来,那才是一条干大事的做派,而眼前的这些人与其说作战,不如说在赶集。“这无胆老贼,嗅觉果然灵敏!”李密遗憾地摇摇头,苦笑。“既然辎重运走了,想必人也会尽快跟过去!”雍丘营统领,壮武将军李公逸的话里怎么听都带着些庆幸地味道。他的老营在雍丘附近的黑松岭,距陈留城不足百里,地势比王当仁的石嘴寨平缓得多。如果被张须陀得知具体位置的话,肯定会一并给抄了。众位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为不能如愿击杀张须陀而感到惋惜,有些则为没和官军硬拼而高兴。还有一部分人则将目光转向了微笑不语的徐茂功,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忿。“如果还是徐军师来负责掌控全局,他绝不会玩得雷声大,雨点小。”一些老成的将领,特别是属于瓦岗山本部的将领暗自嘀咕,对李密的能力很是不屑。“图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纭的时候,李密突然一伸手,威严地命令。朝请大夫房彦藻带着两个远道来投的幕僚应声而上,推开一侧桌椅,在聚义厅的墙壁上挂起一张由数块羊皮连缀而成的地图。细软洁白的金州软皮做面,干净淡雅的扬州薄锦缝边,铺开去,整个瓦岗周围的形势立刻跃然眼前。一瞬间,连老寨在黄河北岸的将领都看清楚了齐郡郡兵此刻正处于哪个位置。“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出身的,无论干什么都透着大气!”众将心中暗赞,刹那间,心底下对李密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怀疑又减了数寸。蒲山公李密清了清嗓子,摇了摇手中鹅毛羽扇,指点江山。“官军此番来得蹊跷,去得也怪异。十五天前他们已经到了甄城,李某本欲诱其深入,一举为众位洗雪多年被老贼欺压之辱,但谁料,老贼居然狡诈如狐!没等走到穙阳,便突然南折去了定陶。待某闻讯,欲再调兵追之,已经来不及!”“末将以为,这样也好,如果官军退入荥阳,我等刚好有了更多时间整顿士卒,去芜存精!”谢映登想了想,笑着建议。李密不说自己料事不中,却先谈起张须陀跟大伙之间的仇怨,明显是一种转移视线的手段。但眼下大伙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谢映登愿意再给他个台阶下。“不然!”李密摇摇头,嗓音陡转,“张贼乃大隋柱石,若此番杀了他,朝廷震动,天下必将分崩离析!”说话间,他咬紧牙,两眼中流露一侧桌椅,在聚义厅的墙壁上挂起一张由数块羊皮连缀而成的地图。细软洁白的金州软皮做面,干净淡雅的扬州薄锦缝边,铺开去,整个瓦岗周围的形势立刻跃然眼前。一瞬间,连老寨在黄河北岸的将领都看清楚了齐郡郡兵此刻正处于哪个位置。“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出身的,无论干什么都透着大气!”众将心中暗赞,刹那间,心底下对李密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怀疑又减了数寸。蒲山公李密清了清嗓子,摇了摇手中鹅毛羽扇,指点江山。“官军此番来得蹊跷,去得也怪异。十五天前他们已经到了甄城,李某本欲诱其深入,一举为众位洗雪多年被老贼欺压之辱,但谁料,老贼居然狡诈如狐!没等走到穙阳,便突然南折去了定陶。待某闻讯,欲再调兵追之,已经来不及!”“末将以为,这样也好,如果官军退入荥阳,我等刚好有了更多时间整顿士卒,去芜存精!”谢映登想了想,笑着建议。李密不说自己料事不中,却先谈起张须陀跟大伙之间的仇怨,明显是一种转移视线的手段。但眼下大伙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谢映登愿意再给他个台阶下。“不然!”李密摇摇头,嗓音陡转,“张贼乃大隋柱石,若此番杀了他,朝廷震动,天下必将分崩离析!”说话间,他咬紧牙,两眼中流露第一章 击鼓 (三 上)李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透骨的阴寒。距离他最近的谢映登明显感觉到了其话里浓浓的恨意,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惊问:“密公莫非想一击而杀之?那张须陀老贼可不是一个容易相与的,三年来,多少江湖豪杰试图招惹他,却谁都没落得什么好结果!”“正因为老贼手上染满了弟兄们的血,我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否则,待其熟悉了荥阳周边情况,我等再想除之,恐怕难上加难!”李密被谢映登问得微微一愣,凭着多年历练出来的本领,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咱们既然举了义旗,就要为天下而谋。若知其强便避而走之,岂不让全天下看着我等的英雄失望?”“对,咱们就是要知难而上,我就不信,天下没人奈何得了这头老贼!”群豪被李密开口一个天下,闭口一个大义说得血脉喷张,七嘴八舌地响应。“对,咱们十几个打他一个,还怕啃不碎他这把老骨头?”齐国远舞动双拳,唯恐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英雄形象。谢映登笑着退开半步,不再多置喙。十个打一个的大话说起来好听,往往开战时,十个人一块儿转身向后,都巴不得其他伙伴前去送死。“难道映登以为我方并无胜算?”李密敏锐地觉察到谢映登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摇了摇羽扇,笑问。“映登只是觉得张须陀老将军嗅觉敏锐,既然已经避开了圈套,我等很难再将他诱惑进来!”谢映登摇头,回答。为了顾全大局,他不想直接置疑李密的决定。在他看来,战斗的胜负,的确和人数多寡没有绝对的联系。但李密能鼓动起群雄并肩而战,那是李密的本事。大伙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也却实需要一个李密这样的人才将群豪凝聚到一处。“我等的确难以诱惑老贼入套,但可以假他人之手杀之!”李密脸上的笑容很浓,似乎对“老贼”这个称谓甚感兴趣。“谢某不才,愿闻其详!”谢映登向李密拱了拱手,摆出一幅虚心求教的姿态。在用兵打仗能力方面,谢映登以为李密比起徐茂功相差甚远。但使用一些战场外的奇招,其他人比起李密却是望尘莫及。“诸位且看!”李密先还了谢映登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用手中鹅毛扇轻点挂在墙上的地图,“张须陀老贼知道我等在瓦岗山下等着他,所以避而不战。但为了给昏君一个交代,他于咱东郡外围绕了一大圈,顺势捣毁了几家豪杰的老寨。”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李密换个角度重复一次,并没有什么新意。“密公请直说,我等到底怎么才能报仇?至于咱们这边的窝囊事,就不要再提了!”王当仁听得有些心烦,大声建议道。其他几个刚刚当了将军的寨主们也吩咐附和:“密公,您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咱们听您和徐统领号令便是!”“我的计策就出在张须陀背后还有个昏君上面。他想以别的山寨冒功,咱们偏偏不让他如愿。当年鱼俱罗将军就是因为消极避战被处斩的,只要咱们坐实的张须陀头上这个罪名,老贼定然也活不过今年冬天!”话音落下,满堂豪杰鸦雀无声。众人的确恨张须陀,但大伙平素盼望的都是如何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从来没有人想到还可以借刀杀人。杨广是个昏君,这是群豪的共识。昏君亦可为我所用,却是以往凭他们的视野所看不到的层面。刹那间,许多人如同眼前被推开了一扇窗,看到了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与他们先前设想的黑白分明不同,那里黑不一定是黑,白不一定是白,黑白之间还有很多驳杂的颜色,光怪陆离。刹那间,即便是出身于江南第一望族的谢映登,也被李密的卓越见识惊了个目瞪口呆。倒吸了好半天凉气,他才缓过些神,郑重问道:“此计可谓神来之笔,但具体如何实施,还请密公明示!”“这个么?”李密掉正羽扇,又轻轻地扇了几下凉风。此际虽是盛夏,但瓦岗山地势高,聚义厅内并不甚热。因而他扇扇子的动作纯属多余。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别有一番睿智味道。“这个么,依我之见,第一,咱们需要大张旗鼓地杀下山去,在南北两道运河上制造几场大麻烦。东都之粮全部来自运河,马上夏粮即将装船,咱们让昏君饿几天肚子,他自然会两眼冒火!”李密横转羽扇,一边用扇侧的黑色雁翎磕打自己手掌,一边胸有成竹般说道。“密公妙计!”闻此言,忠武将军王伯当忍不住大声称赞。众将之中,他与李密关系最厚。刚才一直担心李密因为耐不住面子带着大伙与张须陀硬拼,如果那样的话,一旦兵败,恐怕李密的威信会一落千丈。而现在,李密在兜了几个***后,成功地把大伙的视线从其谋划失败,劳师无功上吸引到新的作战任务上来,让王伯当在佩服之余,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也就是密公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杀了张须陀,河南各地,咱们还不是想打哪就打哪?”齐国远亦跳着脚喝彩。因为麾下弟兄都丢光了,所以他在瓦岗寨中一直混得不得志。眼下翟让委派李密决策大小事务,让他看到了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因此他拍起马屁来亦不遗余力。“呵呵,此计见效虽慢,但的确甚妙。南北两条运河一直是咱们瓦岗山的粮库,先前老程年年到河上取粮,就是没想到此举还能令杨广那个昏君自断臂膀。”见众人说得热闹,归德大将军程知节亦跳起来,插科打诨。“你们大伙谁也别跟我争,待会儿老程我就带一哨人,直接到运河边上搭个卡子。除了劫粮之外,这河上南来北往的,只要是官船一概收税百文,民船减半,江湖豪杰免费,要是碰到来投瓦岗的,嘿嘿,老程倒送他半吊盘缠!”此人是瓦岗寨第一疲懒人物,无赖顽童。虽然年纪已经二十多了,但说话做事却总是有口无心。因而官职虽然高,却不甚得人尊重。当然,轻易也不会有人跟他这混人起隔阂。只是冷不丁一番混说出来,除了逗得人哈哈大笑之外,还将一个冷酷的事实摆在了众豪杰眼前。运河分为南边两条,南运河起于江表的余杭,终于虎牢关外与东都相连的伊水入黄处。北运河与南运河遥遥相对,起于黄河北岸的沁水入黄口,终于大隋北方军事重镇渔阳。这一南一北两条河,正是连接整个大隋的血脉通道。因此朝廷对运河沿岸的治安甚为看重,特别是对东都洛阳附近,因为涉及到整个东都的粮食安全,所以每月都有府兵来回巡视,遇见截匪,必将赶尽杀绝。往年瓦岗山从运河上取粮,之所以劫一票就走,从不过多逗留,便是因为自认没有与整个大隋对抗的实力。因而李密刚才所说的劫粮之策,虽然看上去简单易行,做起来却绝没想象得那般容易。大伙若出动得次数过少,在朝廷眼里依旧是疥藓之痒,根本不可能拉张须陀下水。若出动次数过于频繁,于保护运河的府兵对上,未必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像程知节所说的那种直接卡断运河的办法,更是胡扯。大隋修建运河的最初目的便是向南北两个方向运送士兵和辎重,如果洛阳附近的河道被卡死,三日之内,肯定有不下十万府兵自东都顺水而来。那样的话,大伙需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张须陀一支队伍,而是大隋倾国最后的余威了。想到仓猝决战的后果,连最力挺李密的齐国远等人都蔫了下来。如果有与十万府兵正面一决雌雄的本钱,大伙早追着张须陀厮杀了,又何必费尽心机诱其入瓮?“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老程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把这口气憋了,等着哪天老贼再堵上门来?”王当仁竖起眼睛,冲程知节大声嚷嚷。站在程知节身边的徐茂功等人方才一直没参与讨论。他们是瓦岗山原班人马,与新加入的弟兄素来有些隔阂。在气急败坏的王当仁眼里看来,这些人全都不肯出头的原因,想必是瞧不起大伙,欲看力主扩军的密公笑话。“俺老程就是武夫,你让我上马和人单挑,你还别不服,说句实话,我谁都不放在眼里。若论躲在背后算计人的勾当,嘿嘿,老王你这回问错了人,俺可是一点儿都不会!”程知节冲着众人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酒徒注:按照正史,张须陀还有一年才死呢。大伙莫急。顺便拉票。第一章 击鼓 (三 下)绿林中奉行的是以实力为王的原则,李密以一个被朝廷追得无处躲藏的丧家犬身份,转眼间就做上了瓦岗寨的二当家,本来就让很多人心中不服。听程知节如此一嚷嚷,立刻有人在下边大声附和起来。“对啊,要报仇自己去与老贼拼命,别让咱们替你当枪使!”“对啊,咱们瓦岗军志向没那么大,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挺好,从来没想着做什么拯救天下百姓的大英雄!”“拯救谁啊,都拯救到自己家里去了吧!”聚义厅内的气氛一时极为尴尬,王当仁被下面的混话憋得直喘粗气,李密的脸色也青中透红。论武艺,众豪杰之中的确无人是程知节对手。论智谋,李密最近昏招叠出。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张须陀扬长而去,有些人心里又十分不甘。任张须陀离开会产生一系列众人无法接受的后果,第一,待老贼和他麾下的三员悍将于荥阳站稳的脚跟,豪杰们将再无一天安生日子好过。第二,如果就此收兵,则意味着李密的谋划彻底失败,迫于压力,他将不得不交出瓦岗军的主导权。第三,徐茂功重掌军权后,定然会推行他那套精兵策略,众豪杰手中的力量等于变相地被瓦岗寨裁撤吞并,再不能像现在般快乐逍遥。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李密,期待他能拿出一个万全之策。还有无数双眼睛看向了徐茂功,期待他挺身而出,做出些关键决策来力挽狂澜。甚至有个别人的眼里出现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散伙更好,人心都散了,还能有什么前途!’“程将军的话虽然糙,却不无道理!”众目睽睽之下,徐茂功无法再保持沉默,微笑着越众而出,大声说道。刹那间,李密身边的几个心腹面如死灰。他们的根基本来就不甚安稳,多亏了翟让迷信天命,徐茂功等人顾全大局,才勉强在瓦岗寨中占住了一席之地。值此李密的威望严重受损、三军将士躁动不安之际,隐忍多时的徐茂功突然跳出来发难,他们这些外来人马岂有半分还手的力量?可以预料,此事的最好结局不过是大伙从明日起再次开始四处流亡,重新过回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但从全局上看,密公之策更为长远。”徐茂功的第二句话,又把李密等人从悬崖边上用力拉了回来。他冲着程知节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四下向众位豪杰拱了拱手,坦然地补充,“密公所言,重在全局。程将军所言,着眼细节。看的角度不同,自然结论不尽相似。”“好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站在李密身后的牛进达暗中嘀咕,同时也暗自佩服徐茂功的心胸。如果密公和徐当家易地而处,以他对自家主公的了解,李密绝对会趁势步步紧逼,直到将对方彻底挤出瓦岗军才肯作罢。而徐茂功却在胜券在握的时候退缩了,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彻底失去很多人的拥戴。“方才密公所言甚是,如果我等不趁着张须陀立足未稳之时予以重创,恐怕将来他摸清荥阳周边形势后,便会拿我等祭刀!”徐茂功微笑着,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他理解程知节的好意,这位看似莽撞的同伴,实际上心思细密异常。但眼下不能让瓦岗军分裂,群雄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分裂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徐统领之言甚合我意!”李密感激地看了一眼徐茂功,顺势接过话头,“但程将军说得也对,我刚才所定的截断运河之计,的确有些莽撞了,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和大伙仔细商量!”“程将军直言不讳,正是为将的本分。一人之思难免疏忽,我等群策群力,才是图谋大业的应有之风!”行军长史房彦藻也*上前,笑着转圜。刚才的尴尬情景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至今感觉起来,后辈依然凉嗖嗖湿腻腻地难受。“是啊,密公只是指出了大概方向,具体实施,还是我等细商才行!”众豪杰纷纷出言响应。程知节看了一眼徐茂功,又回头看了看周围弟兄,也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我这人嘴巴上就是没把门的,大伙见谅,密公见谅!”“什么见谅不建谅的。咬金快人快语,正对我心。咱们议事时如果都拣好听的说,那不成了杨广的朝廷了么?”李密笑着向程知节拱手,“今后我再有什么疏失,还请咬金兄毫不客气地给指出来。咱们如果连听两句反对意见的心胸都无,还成什么大事?不如分了细软散伙罢了,好歹还能过几年富足日子!”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一场危机也随之消弭于无形。李密重新走回地图前,仔细看了看敌我两军的位置,丢下鹅毛扇,四下拱手道:“我欲让张须陀无法于荥阳立足,但一时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哪位将军若是能想到,不妨上前明言!”“我们也差不多,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还是密公你先说吧,我等在下面补充!”吴黑闼笑着嚷嚷道。在他记忆中,李密从来没这么谦虚过。但收起傲然之态的李密反而更令人觉得亲切,亦更令追随其的人心底感到踏实。“是啊,咱们都和程将军一样,擅长临阵厮杀,不擅长长远谋划。密公若是想找人商量,还是找徐统领吧!”单雄信在队列中大声建议。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都觉得单雄信的话简直说到了大伙心里去了。李密闻之,也笑着四下拱手:“披坚执锐,斩将夺旗,我不如知节、雄信。威能立国,义能伏众,我不如翟大当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如茂功、彦藻。密唯一所长,便是在大隋朝堂上站过几个月,知道其薄弱所在,能引诸位下刀而已。所以大伙切莫谦虚,咱们一起来说!”当即,房彦藻带人将地图从墙上取下,直接铺到了议事厅中间。众将领围着地图站了一个圈,七嘴八舌寻求坡敌之策。不让张须陀向朝廷交差,这个由李密提出的大方向众人皆没什么疑问。无论原来的瓦岗寨本部将领,还是后来的外八营豪杰,都觉得张须陀是个大威胁,任何能消弱他的办法大伙不妨都试上一试。但具体如何实施,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主张。有人建议分兵数路,骚扰荥阳周围的郡县。地方上越不安宁,张须陀所担负的责任越大。有人建议继续李密刚才的谋划,在两条运河上制造声势。只要多劫几次开往东都的粮船,朝廷上肯定有人坐不住。但这些办法的见效都需要一段时间,欲给张须陀一个下马威,却是力不能及。“诸位有没有觉得,张须陀老贼的行军路线有些蹊跷?”徐茂功静静听大伙议论了一会儿,突然出言提醒。地图上的标记显示,张须陀是兵分两路走向荥阳。行动稍嫌缓慢的步兵走的是陈留通往荥阳的官道,辎重则走的是运河,由两千行动迅捷的骑兵护送。这样走的好处是士兵的负担小,运河修建的意义便是运送军资,在它修成后,大隋朝任何一个将领在无外来威胁的情况下都愿意把粮草辎重由水道上运。“对啊,老贼此举分明是不将咱们大伙放在眼里!”王当仁第一个意识到徐茂功的话外之意,大声嚷嚷。如果是太平年月,张须陀这样行军无可厚非,可运河距离东郡近在咫尺,他依然敢只用两千骑兵押送全军物资,简直送上门来邀请大伙去抢。“押送辎重的是李仲坚和罗士信,他们二人武艺都高强,用兵也极其仔细。特别是那个李仲坚,从出道到现在,身经数十战,未曾一败!”谢映登看了看李密脸上的表情,低声提醒。“此人与我麾下的弟兄,曾有血海深仇!既然送上门来,密不得不与之一会!”果然,听到隋军主将的名字,李密的声音又凄厉的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冲动,而是在冷静中压制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原来他真正想除之而后快的是李仲坚!”谢映登当即心里雪亮,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徐茂功,若有所思。徐茂功先前之所以与李密关系处得很僵,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那名隋将的缘故。谢映登清楚地记得,当徐茂功得知李密利用自己和隋将的友情大做文章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抹伤痛与愤怒。那是一把三尖两刃刀,不禁刺伤的敌人,同时也杀伤了自己。负责收集情报的谢映登知道,经李密一手谋划过的流言,曾经在齐郡郡兵中间引起场不大不小的骚动。但同时,也成了一些人攻击徐茂功的有力把柄。那些人认为,徐茂功在泰山脚下面对人数不及己方四分之一郡兵却避而走之,实在丢了瓦岗寨的脸。而令徐茂功做出这种丢脸决定的根本原因便是,其心里还对隋将李仲坚念着旧日交情。流言传播到最后,已经完全偏离了制造者的初衷。齐郡那边的骚动在张须陀的刻意压制下迅速平息,瓦岗军这边,一直把徐茂功视作臂膀的翟让大当家,却在大伙争夺军师位置的关键时刻,把支持给了李密。现在,谢映登不得不再一次将这个令无数人头疼了名字摆到桌面上来,供众人定夺。张须陀和李旭兵分两路,一部走官道,一部沿运河前行。官道和运河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固定,最近处几乎紧紧相挨。最远处,却隔着近五十里。五十里的距离,在用兵者眼中已经是一个机会。李密的手指快速握成了拳头,关节处没有半分血色。“茂功,如果咱们兵出阳武,用一部兵马拖住张须陀,另一部分聚歼李旭和罗士信,你认为可有胜算?”“阳武城守将裴得仁是个胆小鬼,咱们大军从他城下经过,他未必敢出来拦截。绕过阳武后,直扑河道上的官场,罗士信和李旭的确不得不救。”徐茂功眼睛盯着地图,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此人是杨广的爱将,若死于咱们之手,张须陀肯定要丢官罢职!”谢映登的副手张亮亦走上前,大声建议道。他知道李旭就是当年自己在塞上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也知道徐茂功和李旭之间的交情。但大业当前,交情只能暂且放在一旁,“咱们别光考虑着如何杀人!”徐茂功摇了摇头,慎重地提醒。他刚才想说得完全不是现在这个话题,但众人的发言却早已背离了其初衷。“张须陀和李旭两部兵马之间最大的距离不过五十里,如果咱们设计伏击李旭,就得分兵去阻拦张须陀救人。据我所知,老贼对麾下一向爱护得很,绝不会坐视罗、李二人有危险犹豫不救!”“咱们再派一支兵马去拦住张须陀!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一整天。”李密想了想,毅然决定。“即便过后朝廷不追究,罗、李二人一除,张须陀也等于断了两条臂膀。其麾下三杰只剩下秦叔宝一个,对我们的威胁大减!”“对,断其一臂,让他也知道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王当仁、李公逸等人大声响应。“我愿带本部兵马前往,拦截张须陀!”王伯当分开众人,向李密拱手请缨。“我和伯当兄一块去!”韦城营统领周文举亦主动请缨。“张须陀用兵一向谨慎”徐茂功还想提醒大伙再考虑周详些,话头却被肩膀上传来的一股大力所打断。“茂功,我知道你很难做!”李密搬住徐茂功的肩膀,话语和目光中都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但此刻,恐怕不得不大义灭亲。如果咱们成功将姓李的困住,你可以试试劝他投降。此人年少有为…….”“密公多心了,我只是怕张须陀还有别的安排而已!”徐茂功苦笑着摇头,既然李密把话都说到这种分上,他的确也不能在擎肘。只是张须陀真的会留这么大的破绽给别人攻么?徐茂功不相信。他想再提醒几句,望着眼前擦拳抹掌的豪杰,嘴巴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叹息。那叹息声微乎其微,很快被众人的笑声和议论声所吞没。却如雾一般,深深地萦绕在徐茂功自己的心头,久久不散。第一章 击鼓 (四 上)就在徐茂功等人谋划着如何将沿着运河缓缓而行的隋军分割包围,以达到断张须陀一条手臂目的的时候。李旭和罗士信亦在谋划着,如何出其不意地杀奔瓦岗山。为了照顾行进在官道上的步卒,李旭麾下的骑兵走得非常快。每到一个可以泊锚的码头,他都派人向河道中的运送辎重的船队下命令,要求队伍停下来略做修整。这样的修整是如此频繁,以至于很多士兵都起了懈怠之意,说大伙不是在行军,而是在沿河赏景。事实上,运河两岸的风光的确非常秀美,在督造南大运河的时候,地方官员为了保护河床不被淤泥而吞没,刻意在沿河两岸种了许多柳树。多年过去,那些绿柳都已经成荫,微风过处,千丝万缕动摇婆娑,为行路的旅人平添了几分清凉。眼前的景色很美,但李旭的感觉却有些焦虑不安。越向北行,他心中的惶恐感觉越重。有时候一片迎面而来的帆影,或者着河堤上被马蹄声惊飞的一支白鸟,都会令他勒紧马头凝神四望。每到这当口,周围的侍卫和低级军官们就不得不喝令队伍停下,等待长官对前方的风险做出判断。而这种行为也每每扩散到河道中去,引起一片停船、稳舵之声。河道中缓缓北上的不仅仅是属于齐郡子弟的辎重船,很多民船和商贩的货船也跟在了后面。这年头,运河上并不太平,被土匪打劫的惨祸时有发生。所以商船在大的集市总是喜欢凑成一整队,结伴向下一个目的地闯。遇到盗匪,要么花钱买路,要么强行闯关,每走一次,便是一次生死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