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刁钻泼蛮的萍儿 吃完饭,白面煞神提议去赌坊里转转,说口袋里见底了,要赢一把钱回来。燕青本待不去,沈牛儿却受了诱惑,说老听师傅讲他年轻时在赌场里如何战无不胜,自己眼看老了,却赌坊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也嚷嚷着要去。只好随了他们,满街去找赌坊。 走了不远,见一家门上挑出一张幌子,上写“小圣手赌坊”几个大字。白面煞神对沈牛儿道:“你使你的法术,叫我赢一袋银子出来。”沈牛儿正要说意念没了,被燕青抢了话头道:“沈牛儿意念只用到正地方,这种乌烟瘴气的场合却不用。”白面煞神骂了一句,一挑门帘,几个人走了进去。 走过甬道,里面是个大院,院当中夕阳下,十几张桌子围满了人,四周都是房间,也能看见有人进进出出。白面煞神道:“院中间都是小赌,只房间里是大的。”说着就朝一个挂着“金银窟”门匾的房间走去。焦无春和沈牛儿跟了,燕青却站在当院不动。 正百无聊赖,冷丁后面有人将他眼蒙了,嘻嘻笑道:“猜猜我是谁!”燕青觉出这双手柔软无骨,又听得是女子声音,忙一缩身闪开了。回头一看,一女子笑吟吟对着自己直拍手。燕青大吃一惊,如何在这里碰上了她!此女正是萍儿。只见萍儿依旧笑嘻嘻道:“你以为你将头巾拉低了,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做梦吧你!你跑来跑去,不是还跑到我家赌坊里来了,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啊?我刚回平定,就碰上了你,你说这叫什么事吧!”燕青见许多人朝这边看,就朝墙边走,墙边树木葱郁,比较安静。萍儿腰肢摆动地跟着,嘴里依旧说个不停:“高阳县那个女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看你杀人如麻,是个魔头,趁你不注意溜了!”燕青已站在树丛里,看离得人们远了,将头巾拉起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萍儿道:“我呸!我当时就在高阳县,看你和那女子虚情假意,不想出来尴尬你们罢了!”燕青冷了脸道:“我是有妻室之人,请你自重!”萍儿大笑道: “乐死人了,天底下哪个傻瓜会要你这号人,除非她娘是开赌……什么的!你有妻室,哼哼,说这话脸也不红,你燕青闻名天下,你有个屁妻室啊,真没见过这号往脸上贴金的人,我都替你害臊!”燕青闹了个大红脸,膀子一抱道:“我燕青一辈子不近女色,即便要找,也要找一个不刁钻泼蛮的!”萍儿急了,口气软了下来: “燕青哥哥,有个人真的很喜欢你,她可以改啊,她可以改得柔情似水的。”燕青道:“太阳是不会从西边出来的!”萍儿发怒道:“你这样欺负一个痴情小女子,算不算男子汉啊!告诉你,你别把我惹急了,你一路跟踪我到了这里,就别想再走了!”燕青冷笑道:“恐怕没人能拦得住我!”萍儿也冷笑道:“哼哼,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本小姐看上你了,你留也得留下,不留也得留下,要不我就死给你看!”燕青焦躁起来,将萍儿只一推,一跤跌翻在地,抬脚朝外就走。 萍儿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燕青一肚子晦气,站在当街,等沈牛儿他们出来。却听得门里一声喊,风风火火赶出一妇人来,身后跟了五六条大汉。那萍儿也哭天抹泪撵了出来,见了燕青,用手一指道:“娘,就是这厮不肯娶我!”妇人一拍腿道:“原来是大闹平定的浪子燕青,怪不得我闺女会看上你!告诉你,我闺女高不成低不就,今日就看上你一个,你休想走脱!”燕青心里道:“ 我说那女儿疯疯癫癫,原来老娘也是一般模样。”于是正色道:“你休要惹恼于我,拳头却不认得人!”妇人听了哈哈大笑,指着燕青道:“别看你闹动了整个平定县,可有两个人你惹不得,一个是吕清吕都头,一个就是我小圣手许四娘!今日你若不做我上门女婿,哼哼,休怪你岳母翻脸无情!”燕青怒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萍儿在后面喊道: “娘,这厮不知天高地厚,不教训他是不会乖乖留下来的。先把他气焰灭了,以后我萍儿就不会受苦!”许四娘一挥手道:“说得有理,小子们,给我上!” 几条汉子如狼似虎扑向燕青,燕青眼也不抬,到了近前,伸手胡乱扒拉几下,几条汉子便飞了出去,一个个跌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妈。许四娘大怒,肥腰一扭,欺上前来。燕青见她出手敏捷,精神一抖,正要来斗,正巧焦无春、沈牛儿及白面煞神三人走了出来。焦无春大叫道:“哪里来的泼妇,要惹我兄弟晦气!”许四娘转回身来,口里道:“敢骂老娘,看我先结果了你!”奔焦无春而去。焦无春毫不理会,径直走来。许四娘早到,出手一掌,噗 !焦无春纹丝未动,许四娘却被震到了空中,一个跟头落下来,摔得大叫起来:“娘啊,哪里来个这么厉害的家伙……”萍儿见母亲挣扎不起来,心中甚是诧异。以娘的武功,被人手不动脚不抬便给打上天空,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知道是世外高人出现了,于是放声大哭,跑过去扑到娘的身上,对燕青破口大骂:“夫君,你好狠的心!你喜新厌旧不说,还去外面跑了一段时间,请高人来打咱娘!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焦无春和沈牛儿听傻了,一会看看燕青,一会看看那娘俩,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白面煞神冷冷旁观,无动于衷。 燕青气不打一处来,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声喝道:“你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可以给我作证,这疯子母女是不是血口喷人?”百姓们不敢惹许四娘,哪里敢吱声。那几条被打的汉子此时已经爬起来钻进了人群,见燕青问,便藏在人背后大喊:“许四娘母女俩说的是事实!你不要抵赖了!谁不知道你燕青是她的上门女婿!眼看要成亲了,你却被别的女子勾引了,跑到外地请人来打许四娘,你还算是人吗?”燕青血管都要气爆了,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越纠缠水越浑,拨开人群大步走了。沈牛儿几个忙跟了,想问个缘由,那萍儿也一阵风赶了上来。燕青在前面只顾走,沈牛儿见萍儿满眼泪花,一脸痴情,不觉动了恻隐之心,轻声问道:“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萍儿哭道:“看你们都是好人,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萍儿长这么大,不谈婚嫁,只为等那一个意中人。自从去年在镇江金山遇见了他,我就发了誓,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即便他不要我,我也要跟他走尽天涯!因为爱他太深,刚才说了些出格的话,还请各位谅解。”沈牛儿听了好生感动,道:“完全谅解,完全谅解。” 那焦无春拍掌大笑起来,口里道:“好个痴情女子,和我焦无春一个秉性!妹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他要是慢待了你,我焦无春老大拳头打过去!”萍儿抹着泪道:“谢谢前辈,前辈如肯相帮,来世我给前辈做牛做马。”焦无春道:“什么话,咱俩同病相怜,我帮定你了!”第四章这厮实在可恶 几个人便有意和燕青拉开了距离,商量起计策来。白面煞神脑子里转了个弯,肚里道: “只要和燕青作对的事情,干了总是没错的。”于是一反常态,也对萍儿这女子热心起来。白面煞神道:“只有一个办法能叫她跟定燕青,叫沈牛儿使出法术,两人生米做成熟饭。” 萍儿拍手叫好道:“还有这等法术,快使快使!”沈牛儿脸一臊,心里道:“这姑娘也真够可以的!”又想道:“主人年纪也不小了,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何不成全了他。似我这般,老了老了,连个根也没有留下。”正想,焦无春捅他一下道:“此计大妙,现在就使你那意念,只怕他燕青心急火燎的要找客栈了。”沈牛儿一脸苦相道:“诸位不知,我这意念有时有有时没有,现在便没有了。”焦无春怒道:“却不是耍我!”沈牛儿脸上筋都急出来了,指天发誓道:“若是耍你,天打五雷轰!”刚说完这话,沈牛儿一家伙跳了起来,欣喜若狂道:“有了有了,意念又有了!”焦无春道:“那你还不快使!” 只见沈牛儿不慌不忙,嘴里念念有词,对着前面燕青的背影一指,燕青顿时愣在了那里。待转过头来,但见双颊绯红,眉目流情,意切切对萍儿招手道:“我的心肝儿,来呀。” 萍儿霎时间大惊,心里道:“真有这种事情?你娘的,还没拜堂呢,休想占我便宜!”白面煞神见状,生怕黄了汤,情急之下手指头朝锦囊里一抠,沾上迷魂药一把抹进萍儿鼻孔。起初还生怕抹多了,将她迷倒,谁知药量正好,萍儿只是意乱情迷了,见燕青又在摆手,情不自禁跟了过去,二人相拥了,就近迈入一家客栈。 焦无春几个人心花怒放,挤眉弄眼跟了进去。这边白面煞神去算房钱,那边沈牛儿蹑手蹑脚贴了燕青二人房门,只顾把意念一个劲传进去。焦无春见他双手捂了耳朵,嘴里嘟嘟哝哝,不禁掩嘴而笑。 一顿饭工夫过去,沈牛儿大功告成,踮着脚朝柜台处走,正和焦无春悄声说话,身后发声喊,一张门被踢得飞了起来,燕青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双目血红,一把揪了沈牛儿,挥拳便打。 焦无春见状,抢上来只一搡,将燕青搡了个跟头。燕青肩头在地上一扛,挺身站了起来,一把明晃晃尖刀已擎在手里,柔身而进,疾如闪电朝焦无春刺来。焦无春见他红了眼,咧嘴一笑,放他进来,二指一捏,便牢牢捏住了刀刃,一搓,那把尖刀顿时断为两截,当啷落地。燕青狂叫一声,一个翻滚,孙猴偷桃,铁爪直抓焦无春裆下。焦无春大怒,一个海底捞月,将燕青手掌抓了过来,振臂抡了个圆,就势一送,燕青向房顶飞去,哗啦啦打折一根房梁。 掌柜的见事不好,大呼小叫着奔出去报官了。 沈牛儿见主人吃了亏,怒不可遏地伸手一指,焦无春狂呼一声,出手扼住了自己咽喉,只见越扼越紧,身子颤颤巍巍就朝下倒去。 那边白面煞神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只一看,连忙又缩了回去。 燕青从地上晃悠悠站起来,对着不知所措的沈牛儿死盯片刻,仰天一声长叹,踉踉跄跄朝门外走去。沈牛儿见状,看一眼倒在地上兀自扭动着在掐脖颈的焦无春,也慌忙跟了出去。 待萍儿哭啼啼跑出房间,只见狼藉一片,小二蜷缩在墙角里,几个客人张头张脑,哪里还有燕青等人影子。不觉羞愤万分,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却说燕青一路狂奔,眼看到了城门,沈牛儿情知追不上了,出手一指,燕青呼地站住了。沈牛儿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刚说一句对不起,燕青一掌打来,却是用了十成力,沈牛儿顿时如中箭的鸟儿一般,四肢无助地朝后飞去。 守城兵士见了,却认得燕青,哪里敢招惹,只把眼光齐刷刷朝别处看了,好像压根就没他这个人。 燕青朝外就走,出得城门,觉得不妥,又折了回来。果然见那沈牛儿伏在路边的树丛里,一动不动。眼见得天就黑了,燕青踌躇片刻,将那沈牛儿一拖,倚树上靠了,自己盘腿坐下来,缓缓将内力送进沈牛儿体内。工夫不大,沈牛儿睁开眼来,想一想又要解释,被燕青挥手阻止了。燕青站起来道:“一切都是天数,什么也不要再说!”沈牛儿也扶着树站了起来,还是问了一句:“那萍儿怎么办?”燕青面色悲怆道:“我只怕活不到今年八月,我主人卢俊义有难,我当赴汤蹈火,和高太尉等奋力一争。至于那萍儿,今生今世只有对不起她了。”沈牛儿怅然道:“都是我不好,给主人作了如此大的孽。既然主人要赴汤蹈火,我也不离开主人了,我的命都是主人给的,也当随主人而去!”燕青动容道:“东京城里大内高手无数,八月份必有一番山高水险,我等万难活着回来。”沈牛儿也动容道:“人活着就是为个死,主人再也不必多言!” 这边正说,只听身后焦无春抚掌大笑道:“终于又找到你们了!”燕青心中焦躁,拉着沈牛儿就朝城外走。焦无春怕惹恼了他们,沈牛儿又使意念,只和白面煞神不远不近地跟着。 燕青朝后看了一眼,对沈牛儿道:“还不使意念摆脱他们啊?”沈牛儿却道:“主人,合力去打幽谷岭岂不更好?那四大铁血护卫本就难对付,半路又冒出了七个油鳅,更棘手了。这焦无春武功盖世,应该能帮上大忙的。”燕青道:“打下幽谷岭,你能不帮他去寻清心大师?那不把清心大师给害了?”沈牛儿笑道:“到时候再摆脱他不得了。”燕青道:“只好这样了,这厮实在可恶!”第四章无春武功,盖世无双 燕青不敢走大路,怕萍儿追出来,只朝田埂上走。路过一片池塘,冷丁见塘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六七个人,正要回避,那几个人早跳了起来,月光下看得分明,一律的没了发须,似被火烧燎过一般,面如黑炭,衣冠破烂。正诧异,为首一个大汉呵呵笑出声来,口里道:“ 别来无恙乎?”定睛一看,原来是大油鳅阿骨铁一伙。燕青不禁问道:“如何成了这般模样?”说着话拉开架式,准备一搏。阿骨铁用手挠着光头道:“田曙光那鸟人打不过我们,点起漫山大火,借风力一路烧将过来,我等油鳅功只怕火烧,一个个屁滚尿流,一路落荒到了这里。”沈牛儿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啊?”阿骨铁道:“放屁,我们怎会是一伙的!那田曙光三年前到了西域,偷走我师傅留下的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有名叫做九龙戏三珠。这宝贝可不寻常,四海之内多少国君欲割地换之,我等都不为所动。我们在西域搜寻了三年,才得出线索,原来是田曙光这贼人所为。今日上得山去,见这厮招兵买马,如此大弄,只怕已把九龙戏三珠换成军费了。不管如何,只要擒得住他,就可知道宝贝下落。” 这边焦无春和白面煞神掩在后面已听了半晌了,只见焦无春一个筋斗越过燕青,落到了阿骨铁面前,哈哈大笑道:“死泥鳅们,看看俺是谁!”众油鳅借着月光一打量,不禁笑成一片。七油鳅狄龙笑道:“原来是焦老儿,你还没死啊!听人传你失心疯了,千山万水只为一尼姑。想不到你英雄一世,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可叹啊可叹!”焦无春见他们哂笑自己,勃然动怒,腾身几丈高,在空中盘腿一坐,双臂一划,一团火球运了出来。 阿骨铁对其他油鳅一笑,手指焦无春道:“你在后面偷听了,知道我们怕火,就弄个烂火球出来。可我们怕的是无处躲藏的漫天大火,一个烂火球,何足挂齿。再者说了,每次一见面,你都飞那么高,烦不烦啊,也没点新花样,看得人都腻了!”焦无春听了,顿觉脸上无光,一收气,火球便熄了,一个筋斗翻下来,怒喝道: “你怕火,我偏不用火,你以为我不会造那漫天大火!泥鳅们,给我趴下吧!”说着话一股暗力早顺着脚尖到了地下,油鳅们正嬉笑,忽觉脚底下出拳一般打出强大内力,说声“不好”,已然迟了,七条油鳅被齐齐打向天空,然后乱哄哄落下来,摔成一团。焦无春抢前一步,一晃身形,千条手臂霎时出现,眼花缭乱打向众油鳅翘起的脚底板。众油鳅大喊“不好”,闪电般起身,焦无春又一股暗力送到,众油鳅又被打到了天空。如此五次三番,反反复复是这几个动作,众油鳅眼看就蒙了。只见焦无春再送暗力,等众油鳅又飞向了天空,一个大鹏展翅,千手如影随形袭向众油鳅脚底,众油鳅砰地又被送上了一程。焦无春再打,再送,离地越来越高。 起初油鳅们还想将腿弯了,这样再打脚底板便不朝高处走,而且四处打散了,那焦无春千手再厉害,也伸不了那么长了。可哪里有弯腿的工夫,千只手一掌紧接一掌,如粘上了一般。 燕青三人仰着头,早一个个看得呆了。 阿骨铁眼看地下的人影越来越小,怕焦无春失心疯,一路打上去,哪里是个头。不由大声叫道:“焦前辈,我等服你了,快收招吧!”焦无春听了万分得意,哈哈大笑。这一笑不当紧,真气散了,头重脚轻朝下摔来。众油鳅没了控制,也乱石一般朝下落。亏得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眼看到了地面,连连提气,落势便放缓了,一个个安然坠地。 焦无春又大笑起来,口里道:“无春武功,盖世无双!”阿骨铁边活动筋骨边道:“其实忙活半天,谁也没沾谁的光,要升一起升,要落一起落,不过尔尔。”狄龙也道:“你是突然袭击,若是我们事先察觉了,你地下内力发到之时,我们拔地而起,等你内力破地而出,我们再落下,你便奈何不了我们了。”焦无春道:“若是我连绵不绝地发送呢?”阿骨铁大笑道:“亏你也是武林拔了尖的高手,连这点常识也不懂。你若是连绵不绝地发送内力,便不可分心干其他事情,我等只把屁股坐地上了,看你笑话。”焦无春气得哇哇大叫,手指阿骨铁道:“来来来,咱们再打一场!看来不灭你们你们就不会承认我焦无春的厉害!正好你们伤了沈牛儿,我也好替他报了这个仇!”大油鳅大声道:“谁怕你不成!来来来,现在咱们就大打一场!不过话先说明,那沈牛儿是幽谷岭田曙光手下所伤,不碍我们的事!”焦无春道:“管他是谁伤的呢,先灭了你们再说!” 眼看又要斗在一起,燕青腾身飞到当中拦了,团团一抱拳道:“各位前辈高人,小人燕青斗胆提个建议。诸位不要再斗气了,在我心目中,你们都是武林的拔尖人物,又没有血海深仇,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真是要比高低的话,我们共同对手是田曙光,何不杀上幽谷岭,在敌人面前一比高下呢?” 众人齐声叫好,十几个高手汇在一处,直奔幽谷岭而去。 夜空深邃湛蓝,偶有云纱漫卷而过,一弯新月洒着柔光,山林一片朦朦胧胧。众人悄无声息,快步如飞。突然白面煞神大喊一声道:“苦也!”大家吃了一惊,白面煞神兀自说道:“想那萍儿一枝鲜花,无端被人摧残抛弃了,却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可叹啊可叹!” 七条油鳅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恼怒道:“这厮大喊大叫,只怕田曙光不知道我们来了!”燕青只做没听见,依旧往前奔。焦无春却来了不忿,对燕青喊道:“薄情小儿,那萍儿对你情深似海,你不得害了人家!”沈牛儿插嘴道:“都是我们作的孽,怨不得人家。”焦无春不走了,破口大骂道:“放屁!人家萍儿那般痴情,我们帮她,也叫作孽?想想我焦无春现在成了这样,难道也想叫萍儿变成这样不成?不行!现在就给我回去,敲锣打鼓娶了萍儿,敢说半个不字,我焦无春依得,我这一身武功却决不依得!” 众油鳅影影绰绰听出了意思,也不走了,朝边上一站,袖手旁观起来。燕青也住了脚,对焦无春道:“我不会再见她的,除非你把我杀了!”焦无春大怒道:“如此最好!”抢上一步,要取燕青性命。 沈牛儿咿呀乱叫,挡在了燕青前面,手指焦无春道:“我使意念,你便先死!”焦无春暴跳如雷,大喊道:“你叫我死了吧,正好从此不受煎熬!反正今天我要不死,燕青必死! ”沈牛儿苦了个脸,突然心生一计,对焦无春道:“打下幽谷岭,再娶萍儿如何?”焦无春手指燕青道:“必须他亲口说!”燕青脖子一梗,正要回绝,被沈牛儿拉了一下,只好含含混混地答应了。 十几条好汉又朝前走,阿骨铁紧赶两步,问焦无春道:“什么叫使意念?”焦无春不耐烦道:“就是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要不我会怕他!”阿骨铁嘲笑道:“原来你还不是天下第一啊。”焦无春懒得理会,发力朝前走了。第四章一世功名,灰飞烟灭 转眼到了幽谷岭,焦无春仰头看着山峰,不禁赞道:“好险恶一座峰!”突然前面有了动静,十几个喽罗一哄而散,隐入了山林,早有响箭射了上去。 众人也不去理会,一声呐喊,便朝山上冲。一路到了山顶,不见一兵一卒。山顶豁然开阔,一马平川,无边无际,恍若置身于平原一般。月光照得皎洁,四周寂静无声,众人正纳闷,遥远处一声锣鼓响,漫地里如潮般涌出了千军万马,顿时杀声四起,呈三面合围过来。 焦无春大惊道:“这多人马,挤也把我们挤落到深渊里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眼看黑压压人马越来越近,杀声震耳欲聋,众人正准备朝山下退,燕青猛地有了主意,振臂大呼道:“无春前辈背着沈牛儿,我们大家使轻功从人头上走过去,田曙光必在那响锣处!”说着话已有大刀朝身上砍来,众人“嘿”地一发力,齐刷刷腾空而起。只焦无春走得最高,背着沈牛儿沙沙沙率先没了踪影。七条油鳅飞不起来,拽开大步踩着人头只顾往前赶,如蝗刀枪纷纷砍来,哪里能砍得住。 燕青和白面煞神落在了后面。燕青轻功已失七成,腾跳就比较费力,要时刻寻那人头去踩,下面刀枪剑戟,不小心就会给伤了。万千军马见他们往里冲,又掉转头,回涌过来。忽然燕青腿部中刀,一阵晕旋,朝人缝里落了下来。燕青大叫一声道:“白面煞神救我!”白面煞神回头一望,冷笑一声,提口气又往前走了。 话说燕青落进人群,四面乱刀砍下,情急之中忙运内力,却因伤口外泄,真气难以聚拢,血倒是朝外喷得急了。只好胡乱去迎,打飞几把朴刀,却被一把长矛噗地戳进了右臂。燕青呻吟一声,用手一推,长矛血淋淋退了出来,就势一带,将执矛喽罗一个跟头带到面前,脚尖挑起一把朴刀,一接一顺,扑哧进了喽罗腹部。乱刀再次砍来,燕青将朴刀轮圆了,忍着巨痛,划出一个光圈,一阵刺耳的碰撞,五六个喽罗顿时殒命。趁着人群退开的一瞬间,掏出宝葫芦,将几粒止血药摁进了伤口,又抓把土胡乱塞了,一声呼啸,朴刀又轮了出去。血花四溅,肢体横飞,那把刀早卷了刃。燕青又挑起一把,横刀再杀,眼看着尸体越堆越多,不觉就站在了高处。放眼一眺,黑压压喽罗无边无际,哪里是个头,不由一口气泄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却说焦无春背着沈牛儿一阵风到了响锣处,只见背面是一块陡峭巨石,前方开阔处,四大铁血护卫昂然而立,李万头上缠满了绷带。身后两面蓝狮旗,斜斜插放了,正中一把虎皮椅,上面端坐一人,身长八尺有余,面如熏枣,豹眼环眉,声色不动。料是田曙光无疑。 焦无春背着沈牛儿正要在空地处落下,忽觉地下有些异样,用力一嗅,隐约有硝磺的味道,这才发现这块地面颜色不同,原来是铺了厚厚一层硝药。忙一提气,又到了高空,打眼一望,只靠近田曙光的一块地面正常,心说要落只有落那里了。忽又发现田曙光右面一土包处,赫然立着四门火炮,几个炮手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焦无春吸口凉气。过去只听人传梁山泊轰天雷凌振会使火炮,威力无比,不想田曙光也置办了这等家伙,这厮果然要大弄天下了。正思量,一声响箭射向高空,那边正往这涌的万千军马顿时分为两处,中间闪出老大一片空地来。焦无春一阵狐疑,只听震耳欲聋几声响亮,火光闪处,数团炮子漫天打来。焦无春大叫不好,挥袖来拨,哪里抵挡得住。原来这炮子和刀箭不同,刀箭一拨便掉,炮子却是一触即炸,焦无春身受重创,连同沈牛儿一起跌了下来。沈牛儿也几处受伤,鲜血迸流。刚滚落到地,硝药已被引燃,火光冲天而起,两人顿时成了火球,四处翻滚起来。 这边七条油鳅业已杀到,却被火带阻了,哪里绕得过去,大火正好烧到两边悬崖处,成了一天然屏障。 好个焦无春,生死关头大喝一声,用尽毕生功力再提一口气,一把提了沈牛儿,冲天而出。因去势骤急,身上的火竟然给带熄了,一身烂衣随风飘荡。 田曙光等正惊叹,焦无春带着沈牛儿早落到了面前,四大铁血护卫齐齐杀出,却见焦无春和沈牛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张虎、马鸣出手要取二人性命,田曙光道:“且慢!” 二人住了手,田曙光又道:“普天之下能在天上飞的,只有一男一女,这男人必是名满江湖的焦无春。宋彪,你见过他,看看是不是这人。”宋彪道:“正是焦无春。”田曙光道:“ 现在他二人受了重创,正好捆绑起来,将伤口处包扎了,我留着有用。”几人依令行事,按下不表。 却说这漫天大火烧了一阵,慢慢熄灭下来。七条油鳅大喜,眼见蝗虫也似的追兵已到,发声喊,朝四门炮奔去。原来这炮打过之后,要重新填充火药需好长时间。几个炮手正忙活,被狄龙一掌抡圆了,尽皆打翻在地。几个人一涌而上,将火炮踢了个七零八落。又发声喊,直奔田曙光。 田曙光见事不好,一指焦无春和沈牛儿道:“灭了!”转身朝巨石后奔去。张虎四人出手如电,已然迟了,七条油鳅飞身杀到,四人只好挺身来迎。只听宋彪大呼道:“你们几个护着田舵主先走,这里有我抵挡!”张虎听了也呼道:“李万、马鸣快去护田舵主,我和宋彪舍命也要拖住他们!”李万、马鸣知道两人绝难生还,潸然泪下,转身也朝巨石后奔去。 这边白面煞神也已赶到,杀入了战团。 这张虎、宋彪再是了得,也难敌七条油鳅盖世神功,不消片刻,一世功名,灰飞烟灭。七条油鳅杀了张虎、宋彪二人,旋风也似的朝巨石后追去。 白面煞神并不追赶,俯身将焦无春身上绳索挑了,正要搀扶,焦无春跳了起来,原来是刚才张虎使的药物见了奇效。沈牛儿大喊道:“快来解我,我主人呢?”焦无春一挥袖,沈牛儿不解自开,又问道:“我主人燕青呢?”白面煞神道:“挨了一刀,落入人群中了。” 沈牛儿大叫道:“焦老儿,快去救他!”话音刚落,如潮喽罗已经杀到。焦无春一运内力,感觉良好,背起沈牛儿腾空上了天,一阵风顺来路寻去,一眼见到燕青站在高处,正一屁股坐了下去。刀枪眼看砍到身上了,并不躲闪。焦无春飞身下落,展开千手,将众人击退,又一背,驮着二人便要腾空,却腾不动,只好掠着地面,不时踩个人头,便要朝山下跑。燕青道:“田曙光呢?”沈牛儿道:“跑山背后去了。”燕青喊道:“不能叫他走了!后面有六条铁索,快去追赶!”沈牛儿一使意念,焦无春又回了头,发力朝前猛奔。正和白面煞神打个照面,白面煞神怔了一下,也折了回来。 待赶到巨石旁,却见七条油鳅正踩着人头往回走。沈牛儿大喊道: “那田曙光呢?” 阿骨铁道:“顺着铁索跑了,都怪七弟,见他们三人顺着铁索朝下溜,一刀砍断六条铁索,却不能追赶了。”狄龙道:“我是想叫他们跌死。”阿骨铁骂道:“猪脑!跌死了我们去哪寻那九龙戏三珠?再说跌死个屁,三人不会顺着铁索往上爬啊!” 众人只好聚满力气,踩着黑压压人头朝山下赶去。第四章玲珑红衣女子 下了幽谷岭,大油鳅阿骨铁一抱拳道:“各位后会有期!”和众油鳅眨眼没了踪影。燕青几个坐在地上,将伤口重新调治了,正要歇息一番,忽听四周擂鼓鸣金,漫山遍野冒出无数官军来。几个人大惊,只见一马当先,吕清骑赤兔马,持方天画戟杀到。赤兔马果然名不虚传,这等山路,依旧行走如飞。到得近前,月光下见是燕青,不禁喝道:“你等如何却在这里!”燕青忙施礼道:“原来是吕都头,我等在此狩猎,被山上歹人所伤。”身边一军官模样人喝道:“吕清大人现已升任兵马都统制,此番前来,临时任三军统帅,率七县一州两万人马,前来剿灭田曙光逆贼,你等快快离去,大军压境,玉石俱焚!”说着话又转出一人,在马上对燕青抱拳道:“别来无恙乎?”燕青认得,是李师师一个护卫,也懒得再解释了,说声“打搅”,得了吕清令牌,一路手举着朝山下奔去。 到了山根,燕青悄声对沈牛儿道:“吕清人马铁桶合围,幽谷岭大限已到,田曙光必放弃此处,找一隐蔽地方躲了,以待东山再起。近期身边不会有几个随从了,即便遇上了,也用不上焦无春了,快快叫焦无春自点了穴道,我俩好脱身。”焦无春见他俩瞒着自己嘀咕,开口要骂,被沈牛儿回身一指,焦无春出手将白面煞神点了,然后又点了自己。二人顿时木头一般,眼睁睁看着燕青和沈牛儿消失在夜幕里。 天光大亮时,燕青和沈牛儿在一农家院落里醒来,主人烧了早饭,叫燕青二人吃了,扛把锄头出了门。中午时分,主人回来报信说,幽谷岭已被一鼓荡平,近一万喽罗被俘,两大铁血护卫张虎、宋彪身亡,只走了田曙光和马鸣、李万三人。说完一阵唏嘘。燕青看出农人同情田曙光,便道:“如何是好!我被人打了,正要找田曙光替我报仇,这下去哪里寻他! ”农人起初见这两个伤号来投宿,兀自怀疑,正要找借口请他们走,听了这话,不觉放宽了心,口里道:“你等尽管养伤,我每日里去城里面给你们打探。”燕青道:“最好!”说着话胸口又动了一下,又是一阵无力。沈牛儿见他脸色煞白,忙问怎么了。燕青撩开衣服,把那条冰蛇叫沈牛儿看,说它一动就浑身无力,并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沈牛儿仔细看了冰蛇,大骇道:“这玩意古怪无比,是不是吸你的血啊?”燕青道:“胡说,李师师不会害我!也许这冰蛇是个活物,真要吸血,我也没办法,多吃点补血药丸就是了。”沈牛儿道:“这冰蛇这么厉害,见了田曙光,可要开眼界了。” 话休絮烦。燕青和沈牛儿一住就是十几日,足不出户,静等消息。这天傍晚,农人急匆匆回来,见了燕青,一脸焦急说道:“田曙光在洪洞县出现了,被大批官兵围困于城北广济寺,兵马都统制吕清被太原府点名擒贼,赤兔马已于今天中午出了城,恐怕田曙光凶多吉少。”燕青和沈牛儿伤势基本痊愈,遂告别农人,买两匹快马,朝洪洞飞奔而去。 第三天早上到了洪洞县附近,燕青向一牧羊人打听广济寺,牧羊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番道:“顺这条路再走半个时辰,便是广济寺。昨日那里还大兴刀兵呢,要不是后半夜一场暴雨从天而降,被田曙光趁隙杀开一条血路,亡命而走,今日定有他好看。昨日连吕布后人吕清都来了,方天画戟天下无敌,只是想他鞍马劳顿,知县叫他歇息一天,未曾上阵,却叫贼人趁滂沱雨夜走了,岂不可叹。”燕青二人听了,大失所望,只好顺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过去。路过一片杏花林,见里面掩映着一座酒店,二人便过去了,将马栓了,一挑门帘走了进去。 小二上了酒菜,正吃,忽听外面有了吵吵声,隔窗一看,吃了一惊。焦无春和白面煞神正在拴马,焦无春自顾说道:“只要田曙光在哪里出现,燕青和沈牛儿必在哪里出现,顺着田曙光音信去寻,总能找到他们的!娘的,找到他们便把那老儿点了穴,叫他无法再使意念,用马驮着他去寻我的心儿!” 小二见有客人,出门去迎。燕青、沈牛儿忙站起身,见后面有扇窗,窗外是遮天蔽日的杏花,手忙脚乱跳了出去,撒腿就跑。马匹是不敢要了,倒不是怕他点穴,先使意念就把他制服了,主要是不想见他。 二人慌不择路,好半天也没跑出杏花林。一条小溪挡住了去路,只见流水潺潺,飘零的杏花一簇一簇在水里面打着旋,有银色鱼儿跃出水面。二人索性坐了下来,溪水里细细地将脸洗了,燕青突然笑出声来。沈牛儿正纳闷,燕青道:“你头发被烧光了,反年轻英俊多了。”沈牛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主人休要笑我。”燕青听他这么说,一时也没了话。 晒了会太阳,二人顺溪而上,不觉来到一个集市,只见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卖货的耍把戏的练武的各色人等汇聚一处,吆喝声四起,好不热闹。 燕青和沈牛儿边走边看,在一拨江湖艺人的场子前停住了脚步。燕青过去喜欢吹拉弹唱,自上了梁山泊,每日里征战不休,便没雅兴再弄这些了。今日听这拨艺人个个唱得字正腔圆,便来了兴致,拉沈牛儿站在场子外,踮脚往里面看。 场子外还站着几个人,衣着体面,一眼就看出不是一般来头。为首一个白净面皮,大眼阔腮,神态优游,正看着场子里一玲珑红衣女子若有所思。 燕青看到红衣女子,不觉一愣。红衣女子和肖红妹竟如一人,看得燕青恍惚起来。第四章气死阎罗 红衣女子上场了,端的是貌美如花,一亮喉,博得一片喝彩。一曲唱毕,女子作个万福,正要下场,那白净面皮喝道:“好歌喉,真乃是新莺乍啭,清韵悠扬,再来一曲!”说着话身边一人当啷一声扔进场子里一块蒜头金,看客们见此人如此挥金如土,一片讶然。艺人里面一个老叟小心翼翼将金子捡了,连连道谢,红衣女子便又唱了起来。连唱五曲,便被赏了五块蒜头金,看客们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就在第五块蒜头金刚刚扔进场子,一个汉子抢了进来,出手便夺,和老叟扭打在了一起。白净汉子一声断喝,身边一人一个筋斗跃进场子,一手提了汉子腰胯,一条腿绊了,一搡,汉子一跤跌在地上。再爬起来时,已是血流满面。汉子转身便跑,边跑边道:“有本事的就在这里等着我,不要走!”眨眼钻出了人群。 老叟和众人团团作了揖,怕惹是生非,准备收场子走人。白净汉子击了下掌道:“不妨,继续唱下去,我还没听够呢。”老叟怕得罪这人,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场。 不一刻,外面发声喊,十数条汉子手拿棍棒打将过来。看客们纷纷抱头让开,刚才挨打的汉子用手一指,口里道:“正是这白脸撮鸟!”一干人挥棒拥来。白净汉子抱着膀子,一脸从容。到得近前,身后几人闪出,只听一阵喊叫,十数条汉子尽数被放翻在地。白净汉子一声断喝:“敢在我面前撒野,一概格杀!”几个人抽出尖刀,扑哧扑哧朝被放翻的汉子们搠了起来。 光天化日,竟为了一点小事杀人,集市里顿时大乱。 被放翻的汉子里有一个为首的,见随从们一个个说话间命丧九泉,不禁大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等竟敢大肆杀戮,准备谋反吗?知道我是谁吗?杀了我,天涯海角,你们一个也走不脱!”白净汉子来了兴致,一声“且慢”,几个人便住了手,擎血淋淋尖刀站在一旁。白净汉子道:“说来我听听,看看敢不敢杀你。”那人爬了几下,爬不起来,口里道:“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我乃洪洞县知县之子,人称花花太岁的便是!”白净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一字一顿道:“杀了你如同踩死一只蝼蚁!你知道我是谁吗?”花花太岁道:“ 说!只要你有那狗胆,不怕朝廷四海追杀!”白净汉子又笑了,然后道:“谁敢追杀我?也叫你死个明白!我乃东京城内高太尉之子高衙内是也!你要不信,叫你看看皇上赐给我的免死金牌!”说着话踱过去,将金牌一亮。花花太岁顿时昏了过去。高衙内一努嘴,上来一人,一刀结果了花花太岁。 老叟领着艺人们早把东西收拾了,趁着混乱,拉车要走。高衙内喝道:“把红衣女子给我留下来!”老叟慌了,忙把五块蒜头金拱手让出,口里道:“求衙内高抬贵手,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放了我们吧。”高衙内放声狂笑道:“只要我看上的,不卖身也得卖身!”几个随从一拥而上,将老叟等众艺人打翻,老鹰抓小鸡一般将红衣女子拎了过来。 燕青心中焦躁,正要出手,一个精瘦汉子飞身跳了出来,大喝一声,直取高衙内。 高衙内呵呵乐了,口里道:“这洪洞县要说也不闭塞了,我的名头还不够震啊。想我在东京城里跺跺脚,除了皇宫,哪也得掉几块墙灰呢。看来以后还得多朝下走走才好。”这边只顾说,那边一个随从早和精瘦汉子打在了一起。 精瘦汉子武功怪异,打斗时身子一直侧缩着,嘴里呼呼发着哨音,两只手拢在胸前,猛然伸出,又如怕烫似的缩了回来。燕青看着眼熟,突然想了起来。 原来这汉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两面人胡涛飞,和燕青同为高唐州人,同样少小离家,异乡漂泊。此人遇事冲动,却又性格懦弱,每每有了事情,心慌意乱,便去附近寻那酒大碗喝下,喝够三碗,顿时气冲霄汉,换了个英雄出来,再打再斗,得心应手,怪招迭出,一身武艺发挥得天衣无缝。 当年胡涛飞在江湖上倦了,去大名府投奔在那里当差的哥哥,因嫂嫂和步兵都头通奸,一怒之下,手刃都头一家五口,走投无路,便顶风冒雪奔了梁山。宋江推诿道:“梁山泊座次已经排定,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正应了天上星数。以后再有各路好汉来投,便没了位置,如愿屈就,只在那营中做个无名军校,如不愿屈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悉听尊便。”胡涛飞听了,半天不得言语,尽管武松、石秀苦苦相留,胡涛飞还是毅然离去了。 真是山不转水转,却在这里相遇了。 胡涛飞和随从打斗了十几个回合,酒往上涌,步履虚飘,一爪过去,如鬼如魅。随从一闪,胡涛飞一个趔趄,竟摔在了地上,头却窝在了身子里面。随从打斗时闻出对手酒气熏天,此时见他一个闪失,心中大喜,一个背跃过去,双脚铲向胡涛飞后心。胡涛飞似是窝得难受,翻了个身,正好躲过,伸手一挠,正挠在随从脚背上,随从嗷的一声跳起来,浑身火烧火燎,待跳出圈外,整个身子肿胀如桶,挪动都困难了。 高衙内声色不动,一努嘴,又一个随从飞身进场。胡涛飞兀自躺在那里,随从知道有诈,一把铁蒺藜撒出,流星雨一般打向胡涛飞。胡涛飞无从躲闪,铁蒺藜打得他浑身痉挛,挣扎了两下,又仰在了那里。随从不敢造次,隔开一定距离,围着他打转。胡涛飞却晃悠悠站了起来,猛一哆嗦,铁蒺藜蝗虫般地从他身上飞了出来。随从本是可以躲闪的,却惊讶得忘记了躲闪,一声惨叫,仰面倒地。 紧傍高衙内的一个随从吸了口凉气。这随从是大内高手,人送绰号气死阎罗。此番高衙内游山玩水,高太尉知道儿子秉性,特差气死阎罗一路护卫。这气死阎罗肚里道:“早听师傅讲江湖上有个叫胡涛飞的会金钟罩磁铁功,刀枪不入,却能牢牢地将刀枪吸住,再一发力,刀枪却反过来打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幸好师傅这段时间研磨此人,已有破敌之策,今日正好一试。”略一思索,腾身进了场子。 顺带说一句,气死阎罗的师傅乃大相国寺方丈智通长老,近年来专心研究江湖怪客,一有结果,便告之在大内当差的十大弟子,为铲除叛逆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得徽宗赏识。 胡涛飞见他到来,张着大嘴,斜斜地在他跟前走来走去。气死阎罗一声呼啸,旋风一般将他罩在里面,外人哪里还能看得到身形,只见一股旋风从下朝上旋。胡涛飞觉得气闷,抓了两下,没有抓着,又张开了大嘴。说时迟那时快,一粒绿豆大的药丸已被送进了口中。胡涛飞刚感觉不妙,又一股香醋扑面而来,不觉津液顿生,一口将药丸吞了进去。 气死阎罗一声暗笑,退到了一边。胡涛飞破口大骂道:“卑鄙小人,使毒药害我!”气死阎罗朗声长笑道:“使毒害人,武林不齿,在下绝不为。我只是看你醉得厉害,给你灌了粒醒酒药。省得我把你打翻了,别人以为我欺负你酒醉。”胡涛飞吼道:“如此最好!我现在体内凉飕飕的,脑子一阵比一阵清醒,待我酒醒来再打你不迟!”气死阎罗依旧笑道:“ 我等你片刻!” 胡涛飞还要再骂,突然酒醒了,顿时慌乱起来,拔脚要走,哪里走得脱。气死阎罗一个箭步挡在面前,出手来拿胡涛飞。胡涛飞面色如土,胆战心惊,却不知道抵挡,被气死阎罗一指点了穴道。第四章三日内灭你九族 与此同时,燕青飞身而出,直取高衙内。高衙内几人正津津有味看得出神,燕青早到,一把掳了高衙内,擎尖刀在手,抵上了咽喉。随从们大惊,正要相救,燕青怒喝道:“敢动一动,一刀搠进气管!”高衙内突遭骤变,魂飞天外,上牙打着下牙道:“都都都都不许动,一切听好汉吩咐!”燕青道:“将这女子放了,将胡涛飞穴道解了,若说半个不字,休道你一个高衙内,便是徽宗天子,我照样一刀戳他个透明窟窿!”高衙内听了更加骇然,结结巴巴道:“小的们,还不快呀!” 随从们赶忙松了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对燕青道声“谢好汉救命之恩”,跑去抱了老叟一边叫着爹爹一边痛哭起来。燕青道:“还不快走!”老叟对燕青一抱拳:“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领众人一阵风朝小路走了。燕青又喊了一句:“你们是不是白洋淀的?”那帮人哪里还听得到。 这边气死阎罗也将胡涛飞穴道解了,胡涛飞一脸慌乱,不顾燕青,抽身也走了。 沈牛儿觉得有趣,小跑着来到燕青面前,撕着高衙内的脸,正要羞辱一番,忽听身后人喊马嘶,一彪军马携着滚滚尘土杀到。 当头的正是洪洞县知县,右手紧跟一骑,正是平定兵马都统制吕清。 知县到了近前,连天大呼道:“吾儿,你在哪里!” 吕清方天画戟一挥,大批兵卒团团将众人围住,跃马挺戟,静等知县发令。 知县一骑马直奔倒地死尸处,兜了一圈,忽然眼前一黑,栽了下来。吕清纵马过去,画戟一挑一带,伸手将知县抱在了身后,再运气一点,知县悠悠醒转,吕清附耳道:“大人,令公子死于非命已成事实,现在便可依计而行,出其不意将高衙内杀了,为国为民,除一大害。然后我跟着你去东京城里负荆请罪,只道有人青天白日滥杀无辜,我等出兵弹压,遭遇强烈抵抗,一一诛之,没料到高衙内却在其中。皇上愿杀愿剐,我吕清无怨无悔!” 知县没有言语,翻身上了自己马匹,朝燕青等人奔去。吕清见状,精神大振,面含杀机,紧跟而上。 知县到了近前,勒住马头,大声喝道:“哪个是高衙内?”高衙内见来了官兵,一阵慌乱,怕他们乱来,自己性命难保,不由喊道:“我是高衙内,赶紧给我退后了!”知县这才知道高衙内已被人劫持,翻身下了马,扑通跪地,口里道:“本县来迟,还望衙内赎罪。犬子顽劣犯上,理应诛之,本县绝无怨言。”说着话站了起来,手指燕青厉声喝道:“大胆草民,竟敢劫持本朝太尉之子!若是有伤毛发,举国震怒!如今大兵围困,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吕清也是这时才发现了燕青,知道情况有变,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 燕青见他们到来,思忖着红衣女子等已经走远,正要叫沈牛儿使意念脱身,不料吕清纵马挺方天画戟刺来,边刺口里边道:“再不放下高衙内,一戟要你性命!”燕青一闪躲过,大喝道:“再刺一下,我取了衙内性命!”吕清哪管这些,挺戟又刺。高衙内感觉刀尖已戳进了肉里,有热乎乎液体在脖子上流淌,不由哭喊道:“你们这哪里是救我,眼看就要被你们害死了,还不给我退下!”吕清戟戟不离燕青咽喉,口里道:“衙内休要惊慌,不出三个回合,我便一戟结果了他!”燕青肚里道:“这厮是逼我杀他!每戟都是给我来了真格的,倘有不慎,瞬间便死于戟下!可我却不能杀,卢员外和宋江哥哥一班子兄弟都在朝廷里做官,我这一刀下去,哥哥们的命便都没有了!”正焦躁沈牛儿还不出手,气死阎罗一声怪叫,一个出海蛟龙直取吕清。吕清愤怒,大骂道:“逆贼同党,看我如何诛你!”仗戟来迎,眨眼间二人斗在了一起。 燕青见状暗喜,回身对正在傻看的沈牛儿喝道:“还不使意念!”沈牛儿醒悟过来,一指高衙内,高衙内顿时咆哮如雷道:“王八蛋知县,我现在放这二人走路,你手下谁敢阻拦,三日内灭你九族!” 知县见燕青放了高衙内,和一老儿大踏步朝外走去,兵士们哪里敢拦,心里只是叫苦,也没了别的办法。吕清正斗,见痛失了良机,暴躁得哇哇大叫,恨不得马上将气死阎罗一戟挑于马下,怎奈气死阎罗武功高强,哪里能够得手。 燕青和沈牛儿出了包围圈,夺下两匹马,一跃而上,夹紧马肚正要飞奔,却见胡涛飞喝得醉醺醺地又赶来了,边走边喊:“都不要走,先吃我三拳再说!”燕青忙喊道:“哥哥! ”胡涛飞乜斜着燕青道:“谁是你哥哥,梁山泊的人除了武松和石秀,都不是我的兄弟!” 燕青焦急,俯身来拉他,却被他出手一挠,燕青知道厉害,忙缩了身,对沈牛儿道:“这厮不明事理,我们走!”两骑马一路烟尘没了踪影。第五章要取二人性命 燕青和沈牛儿两骑马不敢走大路,只拣那荒郊野外走去,远远地见遮天林木中露出两间草屋来,燕青道:“干脆投宿此处,离县城也不远,田曙光有了消息也好打探。而且这里隐蔽,可以好生修养一段时间。”沈牛儿道:“也好,咱们就在这里蜗居不出,得罪了高衙内可不是小事,避过风头再说。”到了近前,正要叩门,走出一个妇人来,髻鬓边插一簇野花,搽一脸胭脂铅粉。燕青跳下马来,施礼道:“嫂嫂,我俩是远方客人,来此地投一亲戚,怎奈儿时记忆,一时却寻不见了。嫂嫂家若有男人,我俩打算在此投宿,慢慢寻找,银子有的是给。”沈牛儿也跳下马来,拿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口里道:“如果住得长久,还会另加。”妇人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连忙答道:“但住不妨,我家男人城里耍钱去了,天黑便归。正好另一间房子空着,你们若不嫌简陋,愿住多长时间住多长时间。” 妇人开了房门,燕青和沈牛儿进去了,见屋中落满灰尘,便知道这个妇人是个懒惰之人,只好自己打扫了。忽然燕青想起什么,对沈牛儿道:“我去把两匹马放了,留着被人发现了却不是祸端?” 出了门,见妇人正准备去淘米,便道:“这一点米哪里够吃,我俩至少要吃四五升。” 妇人听了脸就变了,嘴里嘟哝道:“如此吃下去,便是个粮库,也给吃空了。”燕青道:“ 嫂嫂休生怨言,再给你加些银子。”妇人这才又笑了,给燕青抛了个媚眼。燕青解着马缰,肚里道:“这妇人也不是个好鸟。”妇人问道:“哥哥这是去哪里?”燕青不愿理会,翻身上了马,把另一匹马一带缰绳,两匹马咴咴地朝前走了。 回来后饭还没做好,燕青便和沈牛儿在屋中闲坐。沈牛儿笑呵呵道:“刚才那妇人发骚,进来说你好体魄,叫我给你传个话,说她男人不在时你尽管去她屋中闲坐。”燕青听了绷了一张脸,道:“这等妇人是非多,暂住几日,不行咱们换地方。” 妇人煮好了米,又炒了几个菜,还搬出一小坛老酒来,朝燕青屋中一坐,便要一起吃酒。燕青道:“嫂嫂,哥哥一会回来,撞见了却是不好。”妇人眼一挑道:“撞见了怕什么,他每日里去城里耍钱,妓楼里乱逛,有时整夜也不回归,撇下我一个人,正是得意年华,守着空房,直如守活寡一般。”说着假惺惺朝外挤眼泪,却没挤出来。燕青正色道:“嫂嫂请自重,我等是来投宿的,不是来干别的,再也不要用言语撩拨我们!”妇人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站起身来,忿忿道:“你不要自作多情,俺是想你远方客人,陪你说会话,那料你内心如此肮脏!”呸的一口,扭着屁股走了。 燕青闷闷不乐,只顾大口喝酒,沈牛儿也缄了口,低着头只顾吃。 半个时辰过去,听到外面有男人大声说话,燕青听着好像耳熟,不由站了起来,从门缝中朝外看,却因夜幕降临,只看了个影子。那男人大概喝了酒,步履踉跄,被妇人扯着进了房间。燕青心不落稳,对沈牛儿嘘一声,悄悄把门提起来,无声地开了。踮着脚尖,走近窗口,侧耳听去,只听女人小声道:“大哥,边上屋里住了两个客人,欲对我非礼,遭我一顿臭骂。不过他们出手豪阔,估计身上较肥,何不趁夜将他俩杀了,埋到屋后做肥料,身上的大把银子就成了我们的了。”男人大声道:“好,近来只出不进……”估计被妇人捂了口,声音一下子小了。接下来是一阵嘀咕。 燕青用指头点了口水,朝窗户纸上轻轻一捅,一只眼贴近了,不看则已,一看吃了一惊。有道是不是冤家不碰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平定独吞了钱财的阮小六! 原来这阮小六那夜趁燕青和沈牛儿呼呼大睡,推着一车银子就走了,一路惶惶直奔山边一个相好去处,正遇这妇人的男人也在家里,阮小六一刀将他捅了,手忙脚乱和妇人化了装,扮做货郎模样,披星戴月离开了平定地界。 一路迤俪,投洪洞县而来。妇人一个叔叔,独自一人在洪洞郊外密林中居住。找见叔叔,却遭一顿怒骂,叔叔年前还去看过他们,现在见妇人换了另一个男人,自是怒火中烧。阮小六恶向胆边生,从背后一朴刀下去,叔叔人头落地。二人将叔叔拖房背后埋了,从此居住下来。 却说阮小六取了朴刀,悄然拉开房门,要取二人性命。刚探出头来,被燕青一把揪住,低低一声喝道:“看看我是谁!”阮小六冷不防被人揪住了,并不惊慌,待借着灯光仔细一瞧,不觉魂飞天外,两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口里道:“哥哥饶命!哥哥饶命!看在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的面上,千万不要杀我!”燕青夺了朴刀,怒喝道:“不杀你可以,只是这个淫妇却不可放过!”妇人大惊,爬后窗要走,早被燕青赶上,一把揪了腰带,朝下一拖,左手一抱,将她拥到胸前,一刀送进了前心。怕血溅到身上,并不抽刀,一推,妇人连刀跌倒在地。再看阮小六,哪里还有影子,忙箭步出屋,见前面一条黑影正嗖嗖嗖没命狂奔。燕青一口气提在身上,展开轻功,大踏步追了上去。尽管燕青轻功只剩三成,区区阮小六还是不在话下,眼看追上,伸脚一勾,阮小六一个狗啃屎跌在了地上。 待沈牛儿觉得有异,赶出门看时,燕青已押着阮小六折了回来。沈牛儿一看阮小六,不禁哈哈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进来,却不是报应!”阮小六面色如纸,嘴里一个劲求饶道:“都怪我一辈子穷惯了,冷不丁见了偌大一笔钱财,一时失了心智,做出了天打五雷轰的事情。还望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饶我阮家多一条烟火。”说着说着哭了起来:“阮小二、阮小五打方腊身亡,当时江湖都传遍了,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我阮家兄弟七人,如今仅剩了我和阮小七了,却都命运不济,未娶妻室,没给阮家留下一条香烟。那阮小七又是不近女色之人,哥哥若是把我杀了,阮家便是绝了后,求哥哥开恩,我阮小六经此一难,再也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燕青将他一推道:“他娘的,杀了你我倒有罪了!罢罢罢,留你一条小命!”阮小六扑通跪地,涕泪横流道:“我阮小六再不重新做人,定遭乱刀穿心!” 沈牛儿见燕青饶恕了他,唾了他一口道:“我就不信你能学好!”阮小六爬起来道:“ 这回真正的脱胎换骨!”燕青喝他坐下,几个人把剩下的酒喝了,说了些醉话,躺一堆睡了。阮小六醉眼目龙趴到燕青耳边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李师师和田曙光的事情。”燕青翻了个身道:“明天吧。” 到了四更天,阮小六蹑手蹑脚爬起来,见二人睡得正香,不敢穿鞋,赤脚出了门。月光如水,虫鸣阵阵,阮小六发力狂奔起来。第五章浩荡无声杀奔郊外 原来阮小六傍晚出城时,见贴满了新鲜告示,道是捉拿反贼燕青及一光头老叟,如有窝藏者,满门灭斩。如有知其下落报信者,赏钱一万贯,如拿得此贼,再赏钱五千贯。阮小六当时就被这万贯钱财吸引了,只恨自己没有缘分,哪想到天上落下馅饼来。 阮小六边跑心里边道:“多亏银子埋在别处,待见了知县,讨得一万贯赏钱,再把银子取出来,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岂不快快活活过这一生!” 到了洪洞城门,正遇一步兵都头领三五十官兵在此巡哨,听了阮小六报案,哪敢怠慢,自知不是燕青对手,叫其他人先随了阮小六悄悄前去,自己一骑马朝城中奔去。阮小六喊道:“别忘了带赏钱!”都头大声道:“少不了你的!” 阮小六磨磨蹭蹭领着他们朝前走,心里骂道:“本以为领了赏钱我就走人,谁想有这等曲折。万一拿不住燕青,被他走了,这两条大虫岂是好惹,只怕毛糙起来,我性命堪忧。罢罢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见机行事,早把赏钱拿到,早早脱身为妙。” 却说都头将案情报了知县,知县不敢差池,使人火速去客栈里唤醒高衙内一干人等,这边领了尚未回平定的吕清,点齐一千军马,马摘銮铃,人披软甲,浩荡无声杀奔郊外。 沿路有一些军校站着,作为路标。因道路狭窄,众人拥拥挤挤朝前奔。吕清不由焦急,口里道:“我赤兔马快,先去了,省得走了贼人!”一马当先,将众人甩在了脑后。 不消一刻,吕清见前面树丛中十数个黑影立着,到了近前,正是阮小六等人。阮小六朝前一指道:“那两块影影绰绰的黑物便是房子,我们怕惊动了他,没敢前去,他二人就在左边那间里。”吕清下了马,对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先去打探一下。”手掂画戟徒步而去。门虚掩着,里面兀自放出鼾声来。吕清将门一推,闯将进去。燕青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正要发作,吕清忙做个手势,见房间有后窗,一指,口里道:“快走,我是吕清!官兵马上来剿,你等速进洪洞县城,趁着城中空虚,去劫那死囚牢,胡涛飞明日便要开刀问斩。”燕青知道事发,来不及道谢,拉着懵懵懂懂的沈牛儿翻出了窗口。 这边吕清用袍袖将窗台揩了,然后将窗关上。怕床上被褥尚有热气,被人看出马脚,一骨碌拥了,塞进一个木柜中,这才抢步出来,大声喝骂道:“兀那贼人!哪里有什么燕青,你谎报军情,妄图骗取赏银,该当何罪!”阮小六一听傻了眼,忙奔屋里去看了,哪里还有燕青影子,顿时呆若木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高衙内及知县大批人马已经赶到,听此情况,一个个暴跳如雷。步兵都头道:“这厮刚才在城门里报信就要赏钱,我就觉出有诈,叫兵卒们跟紧他,免得他跑了,果然被这厮骗了!”阮小六见事不妙,转身要跑,哪里跑得脱,早被吕清赶上,一戟穿透了后心,大叫而亡。这边气死阎罗正要阻止,已然迟了,也不好凭空说什么,去屋中转了几圈,又在屋外走了走,然后进到另一间屋中,赫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女尸,遂冷笑着走了出来,手指吕清道: “女尸怎么回事?”吕清莫名其妙,随众人点了火把进去一看,果然一具女尸躺在那里,心口插着朴刀,地上是一大滩黑血。一个常和阮小六在一起耍钱的马军都头觉得那朴刀眼熟,近前一看,刀把上正刻着“阮氏”两字,哈哈大笑道:“这刀我认得,正是被吕大人所杀这厮的,每次耍钱,这把刀他都带着,我闲暇时常和这厮在一起。估计是这厮自己杀了人,往燕青身上推罢了。” 大批人马垂头丧气往回走,再也没了来时的速度,待到了城门口,猛见得县衙方向火光冲天,火随风势,哔哔剥剥,转眼间蔓延全城。城内乱成一团,哭爹喊妈,许多人影穿梭着救火。知县大叫不好,策马扬鞭,率众朝县衙奔去。 到了自家官邸,只见火势熊熊,却没有人朝外跑。知县心知不妙,冒火猛推大门,哪里能推得开,原来被大锁从外面锁住了。众人一拥而上,用利斧将锁砸开,呼啦啦奔进院子。还是不见一人,原来房门也被从外面反锁了。待众人手忙脚乱砸将开来,许多房顶已朝下坍塌,哪里还有活人的影子。知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却说燕青、沈牛儿、胡涛飞三人出了洪洞县,见火势越来越旺,映红了半边天,燕青不由嗟叹:“胡涛飞这把火只怕要烧死无数百姓!”胡涛飞酒气冲冲道:“牢城营这几个兵士吃的酒端的是好酒,现在还直冒酒香呢。”沈牛儿道:“你不吃酒,书生一般,抢着酒吃了,便要杀人放火。”胡涛飞道:“我的功夫都在酒里,酒去功夫去,酒来功夫来。昨日若不是和吕清、气死阎罗二人车轮战,时间拖得久了,出一身臭汗,将酒出光了,绝不会被吕清一戟挑翻。要说那吕清也是个好汉,若不是他拦了,对高衙内说,刑场里斩首,可以示众,彰显朝廷威严,以儆效尤,我当时就没命了。"燕青道:“吕清那人,果然义气 ,倘有机会,定报答于他。今日若不是他,我们三个性命都不保了。” 几个人不敢停顿,只拣那村野小路,一直走到日上三竿,来到一个去处,只见树林茂密,萱草茸茸,也是觉得累了,便一股脑钻将进去,和衣躺在了草里。第五章平定紧急公文 及至醒来,已是午后,几个人肚子叽里咕噜叫唤。四处张了张,哪里还有人烟,站起身来,将身上草屑拍打了,正要朝前走,忽听远处有了动静,忙又隐了起来。不一刻,前方小路走过几骑马来,为首一个,面黑身矮,貌不惊人,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直缝宽衫,腰系文武双穗绦,足穿熟皮靴,似是个做官的人。此人衣貌虽是平常,胯下马却是了得,浑身墨缎般黑,四蹄雪练般白,燕青等人都认得,这便是名满天下的踢雪乌骓。 待走得近前,燕青再一看黑矮之人,不觉大喜过望,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山东呼保义宋江宋公明!燕青大叫一声:“公明哥哥!”从草窝里抢将出来。 原来宋江近来在楚州托了假,只道兄弟宋清染疾,要回山东探视,领了几个心腹,却奔山西洪洞而来。洪洞广济寺有几件宝贝,宋江在楚州做官,听一云游道士讲起过,便留了心。第一件宝贝就是这踢雪乌骓;第二件宝贝是一对羊脂玉研成的镇纸石狮,说是柴世宗当年所赐;第三件宝贝是一玉龙笔架,也堪称传世之宝。寺内住持起初坚决不肯,后得知这人便是神往已久的及时雨宋公明,又见宋江令人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五百两蒜条金,便爽快地将宝贝拿了出来,又叫行童去后面马房里牵了踢雪乌骓,一并交与宋江。宋江得了宝物大喜,心里道:“蔡京蔡太师最喜这些,一发送到东京去,讨得他好来,以后官位便坐得安稳。 ”怕踢雪乌骓招人眼目,不敢走官道,只拣那荒僻小路走来,不想却撞上了燕青。 宋江见了燕青也是喜不自禁,跳下马来,二人抱头痛哭一番,叙说自杭州一别,如何思念之情,又说了其他兄弟的近况,又是一番涕泗。胡涛飞立在一边,也是感慨颇多。沈牛儿这段日子跟着燕青,也知道了宋江是江湖上头一条讲义气的汉子,今日亲眼得见,自也免不了一番唏嘘。 宋江哭过后,掏出手帕来,替燕青擦去脸上泪痕,又退后一步将燕青上下关注了,哽咽道:“一别半年多,眼见得你憔悴了,我一直留意着你的消息,知道你依旧在刀尖上扑腾,直如万箭穿心,要想寻你,却哪里能寻得见!贤弟,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燕青哭道:“我虽说离别了哥哥,但我心中永远有着哥哥,哥哥有什么话,尽管说来,燕青哪有不依之理。”宋江将燕青再一次紧紧抱住,哭道:“你这半年多来,杀死官兵无数。今日又听得你火烧了半个洪洞县城,生灵涂炭,直让哥哥我听得顿足捶胸。贤弟啊,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为罪人,并不曾对天子行半点异心之事。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今日皇恩浩荡,让我们终于有了报效的机会。可你这一番作为,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辱没了替天行道的好名声。你你你,你这般下去,叫我如何有颜面对贤明君主啊!今日就死在你面前,只求你改过!”说着话掣出一把铜钹磐口雁翎刀来,猛地朝心口扎去。被燕青一把打飞了。燕青泣不成声道:“哥哥,小弟知错了,今日小弟便去洪洞投案,要杀要剐,也死个清白!”宋江哭道: “我的好兄弟!”燕青道:“只是小弟有一事放心不下,我在杭州做一怪梦,说道卢员外八月份将有灭顶之灾。我这一去洪洞,自是绝难生还,那卢员外如何是好?”宋江道:“大凡托梦,如没有仙人进来,便是虚梦,不必当真的。即便真有此事,哥哥我现在加紧活动,上下打点,自也能化解那灾难,贤弟尽可放心而去。你这样做了,为国尽忠,也不枉了你和卢员外生死一场。”燕青退后一步,给宋江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口里道:“一切托给哥哥,俺小乙去了!” 这边沈牛儿也早哭成了泪人,口里道:“你等如此忠义,我岂能做了小人,我沈牛儿也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也随主人去也!” 只胡涛飞愣怔了片刻,转身进了树林,没了踪影。 宋江执意要陪着同去,一行人步履沉重,不觉到了洪洞县城。 知县昏迷未醒,正被加紧医治。都统制吕清因接到平定紧急公文,也连夜离了洪洞。高衙内听说燕青自首,大喜,挑一间没烧塌的屋子亲自升堂,当时就要拿那二十五斤死囚枷钉了燕青、沈牛儿。宋江扑通跪下道:“我宋江愿做担保,燕青绝不会逃脱,如有闪失,拿我宋江是问!”高衙内不悦道:“你不在楚州安心公事,却如何跑到了这里!”宋江禀道:“ 小人亲弟宋清,身染疾病,我不得已告了假,来这里寻个偏方,望衙内明察。”高衙内道: “世上就有这般巧事,你来寻偏方,正好碰上燕青,燕青就来投案,以为这样就可骗得朝廷宽大了。哼哼,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有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燕青眼见得四百座军州布下了天罗地网,哪里还能藏身!便使这苦肉计出来,想骗得天子心软。哼哼,左右,给我枷了!”两边如狼似虎抢出十几个人来,拿出死囚枷,当场就给燕青和沈牛儿钉上了。高衙内知道沈牛儿有邪术,又叫气死阎罗给二人封了大穴,这种大穴没有时辰,不经人解是不会自行打开的。 宋江跪地不起,哀求高衙内道:“只求衙内路途好生关照,不得羞辱于二人。衙内若是不依,宋江就长跪不起了。”高衙内挥挥手: “真口罗 嗦,答应你就是!”宋江这才站了起来,叫随从拿出金银,把高衙内左右一一打点了,又拿出三十两蒜条金送与衙内。然后对燕青洒泪道:“你是朝廷钦犯,如今投案自首,没有天子诏书,别人不能加害于你。你自保重,我先去东京,给你上下活动,如能刺配边远军州,便是上天造化了。贤弟保重!”转身要走,高衙内不高兴了,喝道:“慢!”宋江回过身来,高衙内冷笑道:“你休要话里有话,我心里明镜也似的。沿途要想保得燕青性命也容易,只把你那匹踢雪乌骓留下!”宋江听得,没有一丝犹豫,出得残垣断壁的县衙,叫牵马的随从将缰绳交给了气死阎罗。第五章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 不说宋江一干人飞马奔赴东京,只说高衙内差人找来十几个铁匠,叮叮咣咣,不消几个时辰,赶做了两辆铁制囚车,将燕青和沈牛儿分别装了,令气死阎罗好生看管,自己找那上好客栈睡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点齐五十个军校,押着囚车,出了洪洞县城,迤逦奔东京而来。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踢雪乌骓端的是好马,一般马欺生,只这踢雪乌骓任谁骑了,顿时就得心应手,好像是专为自己训练的一般。高衙内乐得喜笑颜开,一路直夸。 这日来到晋城地界,自是州官相迎,接风洗尘,不在话下。歇息两日,众人又起程,燕青和沈牛儿却喊起饿来。原来这两日军校们只顾寻欢作乐,将囚车塞入牢营城院中,哪里还顾得上燕青两人饭食。因沈牛儿身上金银细软早被收去,想要讨点饭吃,晋城狱卒便大骂二人道:“我看你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休要再喊饿,再喊饿水火棍捅死你们!”果然就隔着囚车一阵乱捅,燕青和沈牛儿哪里还敢吱声,两日下来,燎泡满嘴,身子都虚脱了。 高衙内踱过来,见两人脸瘦得只有拳头大小了,不觉大笑起来,口里道:“做得起那般事,便要能吃得起那般苦!你等眼也瞎了,大宋江山,岂能是你们几个撼动得了的?一帮草寇,睁大眼看了,想当年开国天子何等威风,一条杠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你等算个什么,大宋皮毛也伤不得一根!你要吃饭喝水可以,只需喊我一百零八声爷爷,便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燕青浑身没了一点力,但还是用尽全力骂了一句:“我就是做了厉鬼,也不会饶你!”沈牛儿也一口痰吐过来,却因缺水,只吐了几点星子。高衙内大怒道:“起程!从此不管水饭,直到他喊爷爷为止!” 离了晋城,树木被砍伐得厉害,日头当空,没有一丝遮掩,不多时众人的汗都下来了。燕青囚车在头里走,沈牛儿囚车跟在后面。燕青费力地回头去看沈牛儿,却见沈牛儿头歪着,嘴里吐出些白沫来,心中焦急,张口要喊,哪里还能喊得出声。燕青知道今天这一天难熬过去了,不觉潸然泪下。又走了个把时辰,燕青头一歪,也昏了过去。 气死阎罗走马过来,见了二人状态,折回高衙内身边道:“主公,再不给他们进些水食,恐怕他们挨不过今天。”高衙内烦躁道: “死便死了,然后再补上几刀,说有人劫囚车,不得已杀了他们。”气死阎罗闻言,不好再做声,只默默地跟了。 又走了几十里路,见路边有座村野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高衙内道:“这阵日头毒热,先去这里避了,等吃饱喝足再走。”因人员众多,酒店里盛不下,兵士们便都在酒店外面背阴处坐了,等酒家打饭来吃。 燕青和沈牛儿依旧在日头里晒着,高衙内有令,谁还敢去多那闲事。 这时两匹快马飞奔而来,到了酒店门口,“吁——”一收僵绳勒住,见了囚车,一个汉子哈哈大笑:“终于撵上了!上天保佑我焦无春。在洪洞得了消息,还以为迟了呢!这下再也不能叫他二人走了,点个大穴,去找我的心儿,哈哈哈!” 高衙内正被气死阎罗等四五个随从陪着,一面吃着果品熟肉,慢慢把着盏,看着屋外的滚热天气,一面诅咒着。道路上两个大汉骑马奔入视野,到了近前,猛地勒住,似乎喜出望外,嘴里兀自在说着什么,随后奔向了囚车。高衙内知道事情有异,一努嘴,气死阎罗带两人闯了出去。 两个大汉兜着马围着囚车打转,五六个军校上去驱赶,被一个年长的一挥袍袖,一个个跌出五六尺远来。年长的这人道:“这高衙内也忒毒了,硬是要把他二人晒成人干,再晚来一步,俺焦无春今生今世没得指望了!”说着话跳下马来,先三下五去二把沈牛儿囚车拆了,浑钢浑铁在他手里直如纸做的一般,惊得欲拢来的四五十个军校连连倒退,恍若白日见了鬼。气死阎罗也是吃惊不小,早听师傅智通长老说过焦无春这人,当属江湖第一邪功,无人能敌。当年师傅一招便败在他手下,从此苦苦面壁数年,仍无破敌之策,成了师傅老大一块心病。只是他素来不齿于江湖帮派,如何和梁山人物有了瓜葛?正想,两辆囚车已被拆得七零八落,二十五斤枷也被他蒸糕一般掰开了,扔在了路旁,然后出手抓了两个军校,令他们背起燕青、沈牛儿,朝酒店里走去。这焦无春边走边对另一个白面汉子道:“白面煞神,这两人脱水了,先找汤把他们浸过来再说。”白面煞神便下了马,跟着朝里走。 气死阎罗怕高衙内有个闪失,抢先进了酒店。高衙内一张脸都惊得变了形,见了气死阎罗,要说什么,嘴巴只是合不上。气死阎罗在一边坐了,压低声道:“主公,这人是海内第一高手焦无春,我等千万不要出言相撞。只要主公能脱身,燕青要走就叫他走吧,来日方长。” 焦无春和白面煞神进了酒店,也不看高衙内他们,先拣了张桌子,叫两个兵士背着燕青和沈牛儿下首坐了,焦无春主位,白面煞神对席。然后焦无春大喊道:“酒保,快去热两盆米汤,我等也饿了,有酒肉只管满桌子上来!”酒保也见了刚才场面,哪敢怠慢,一阵风烫了酒上来,肉食蔬菜,摆满了一桌。焦无春道:“其他闲人的饭先放一边,只把米汤先给我做了!”酒保唯唯诺诺去了。第五章四海缉拿逆贼焦无春 这边焦无春和白面煞神只顾大口吃肉喝酒,好像高衙内他们不存在一般。气死阎罗见状,悄悄扯了高衙内衣角,踮起脚尖要走,焦无春如脑后长眼也似的喝道:“慢着!”几个人赶紧又坐了,惶惶地看着他。焦无春却没了话,又吃喝起来。 酒保和小二端了两盆汤来了,热得直烫手。焦无春眼一瞪,嗔道:“这般如何吃得?去大锅里凉水冰了,温热了再端上来!” 两个兵卒背着燕青、沈牛儿,偷眼去看高衙内,高衙内正苦了一张脸,如坐针毡。 汤再端上来时,焦无春舀一口试了,凉热正适宜,这才回过头来,第一次用眼看了高衙内,高衙内觉得一道电光打来,浑身一个激灵。焦无春道:“那主位坐的定是高衙内了,失礼失礼。你不在京城里重茵而卧,列鼎而食,却跑来乡间受苦,可敬可敬。既然这样了,在下就再委屈你一下,替这两位把汤灌下,你不会驳我面子吧?”高衙内身子打着哆嗦,嘴里却骂道:“我是朝廷贵官公子,如何能够服侍草民!”被气死阎罗脚底下一踢,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战战兢兢走到焦无春这桌,舀起一勺汤,便要去喂燕青。焦无春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放着年纪大的不喂,倒去喂年轻的!”高衙内眼睛不敢看他,肚里骂道:“只要我能出得这个门,今后便有你的好看!” 沈牛儿牙关紧闭,汤如何能灌得进去。气死阎罗几次想要来帮,又怕坏了事情,只好心急如焚地用力去搓手上的泥灰。焦无春道: “他头佝偻到人家背上,如何能喝得进汤去!想叫我打你不是?快点把他抱到怀里!”高衙内心里骂道:“你那驴鸟!俺自晓事起,便锦衣玉食,怀里要抱,也只抱那香喷喷女人,何曾抱过这污秽不堪的老糟头,这几日屎尿都拉在裤里,熏也把俺熏死了。你那驴鸟,俺就是不抱,你敢伤俺一根毫毛!”骂是骂,手脚还是没停,在兵士帮助下将臭烘烘的沈牛儿抱了,将嘴掰开来,一勺一勺朝里灌。那沈牛儿虽说昏迷着,下意识里倒配合,吧唧吧唧往里吞,眼看着一盆汤就进了肚。焦无春叫高衙内抱了沈牛儿,去酒保床上躺了,叫酒保准备开水,一会给二人沐浴,然后叫高衙内再喂燕青。高衙内给折腾得恨不得一口将焦无春吞了。 水烧好后,焦无春对高衙内道:“俺听人讲高俅发迹前无妻,发迹后无子,你是过继过去的。你亲爹是高俅的三弟,唤做高三郎,从前是澡堂里搓背师傅,你打小就在澡堂里学搓背,想必学得一手好功夫。今日燕青和沈牛儿二人就交给你了,好生伺候,不搓得他们醒转来,俺焦无春依得,俺焦无春老大拳头却不依得!”高衙内一张脸臊得紫红,正要分辩,气死阎罗打着揖走了过来, 口里道:“高衙内近来贵体欠安,还是我来给他们洗吧。”焦无春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一眼能看出你是大内高手,听人讲你们的口腔和常人不同,张开嘴让我看了。”气死阎罗莫名其妙,但还是把嘴张开了。焦无春射出一口气,呈球状直入气死阎罗口中,待气死阎罗感觉了,已然迟了,身体顷刻膨胀起来,如气球般飘到了房梁上。焦无春对高衙内道:“看见没有,你不好生服侍他二人,我也把你做成这样,脖子上拴根绳,我在下面拉着,去外面太阳地找个桩拴了,直到太阳把你晒崩为止。”高衙内再不敢说什么,忙手忙脚去给二人沐浴。洗燕青时,高衙内心惊肉跳,燕青胸口一蛇状的东西居然在扭动,分明身上长了个活物! 沐浴完毕,换上干净衣服,燕青、沈牛儿二人醒了过来,见高衙内垂头丧气立在一边,又见焦无春叉腰站着,一切都明白了。焦无春见二人醒来,大喜道:“这下好了,我看你俩的穴位已被别人封住了,也不用我动手了,乖乖地跟了我走,去找我的心儿。”燕青费力站起来,对焦无春一抱拳:“前辈,你对清心大师情深似海,小乙好生感动,只是小乙已决心做个忠义之人,此番投案自首,是杀是剐,也落个清白。前辈,恕小乙帮不上你的忙了。” 焦无春听得大惑不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高衙内脸皮浮出一丝笑来。焦无春自语道: “我说就凭这几个鸟人,如何能捉得住你们。”又对燕青道:“你忠义不忠义我不管,今番我只把沈牛儿领走!”沈牛儿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口里道:“你休想!我和主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要随主人一起去尽忠!”焦无春大笑道:“只怕由不得你,我要是硬把你带走呢?”沈牛儿道:“就算你硬把我带走了,我决不会帮你使意念的!要使意念,我就先叫你死,然后我再去投案!”焦无春大怒,瞬间展出千手,突然又收了,一挥手,领白面煞神怒气冲冲出了酒店,跨上马,飞奔而去。 因没了囚车,附近又找不到铁匠,高衙内一声令下,众人将燕青和沈牛儿五花大绑起来。高衙内不解气,狠狠踹着燕青和沈牛儿,口里道:“宋江那鸟人说要到东京上下打点保你们,我倒要看看,是我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直把他银子花尽了,照样斩你两个!” 将燕青和沈牛儿绑到马上,兵士们草草用了饭食,正准备起程,焦无春和白面煞神一阵风又折了回来。众人大惊,只见焦无春直奔高衙内,手起处,高衙内一骨碌被扔下了马,焦无春飞身上了那匹踢雪乌骓,发声喊,两骑马又流星般走了。 高衙内跌得头破血流,跳脚大骂。气死阎罗忙将随身药物取出,给高衙内敷了。众人便押着燕青、沈牛儿又往前走。这时太阳已经西斜了,热气开始漫漫消散,又受了一番惊吓,众人走起来便异常快捷。 话休絮烦。不一日到了东京,将燕青和沈牛儿下入死囚牢,高衙内直奔太尉府,见了高俅,哭诉燕青如何在洪洞县用刀穿伤自己咽喉,又如何使苦肉计自首,然后遭那焦无春来劫囚车,自己如何被羞辱挨打及被抢走原本要用来孝敬爹爹的名马踢雪乌骓的经过。高俅大怒,当下就发了公文,四海缉拿逆贼焦无春。高衙内又讲宋江也到了东京,正上下活动,要救燕青的事。高衙内哭道:“爹爹给我做主,如若圣上赦燕青不死,孩儿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孩儿何等身份,却被逼给他洗身,爹爹啊……那燕青人蛇共体,分明是个妖人,不杀必留后患!”高俅道:“吾儿放心,爹爹一定置他于死地,还国家一个安宁出来!”第五章杀人不偿命的主 却不说高俅如何去找蔡京、童贯商议此事,只说宋江。那日别了燕青,一路快马来到东京,先去了蔡京蔡太师府,将羊脂玉石狮和玉龙笔架献上,只字未提燕青。然后直奔宿元景宿太尉府上。满朝文武,只宿太尉对梁山人马最是怜悯,每每在天子面前仗义执言,禀说宋江等人忠义之事,被高俅、蔡京、童贯一伙恨之入骨,却因天子垂爱,奈何不得。宋江见了宿太尉,诉说燕青投案自首,愿为国尽忠之事,求宿太尉在天子面前多多言及燕青好处,为朝廷平叛立下了汗马功劳,若能保得刺配边远军州,梁山全伙人马包括死去的弟兄都将对宿太尉感恩戴德云云。宿太尉沉思片刻,叫宋江放心等待,一定要在天子面前保燕青个囫囵身子出来。宋江谢了宿太尉,从太尉府中出来,天已擦黑了。宋江肚里寻思道:“此番所带金条已经用光了,回楚州路途遥远,须差人去郓城县宋家村宋清处,多多担些金银细软来,也好叫宿太尉运作。”带了几个心腹,正准备投店,猛然看见智多星吴用,领几个从人,马匹上担着东西,正火急朝这边走。宋江喜不自禁,喊道:“军师!你如何来到了这里?”吴用见了宋江,也是大喜,忙过来相见了,告知宋江天下都传遍了,燕青自首解京,料知仁兄会来解救,便也带了大批银两,从武胜军火速赶来。 两人就近寻了家酒楼,推杯换盏,叙说思念之情。宋江道:“我此番去了洪洞,得了几件宝贝,献给了蔡太师,堵得那厮嘴,我们也好安生,因此所带金条花光了。本打算使人去宋清处,火速取些过来,正好你来了,却省了多大的麻烦。”吴用道:“蔡京、童贯、高俅这几个厮,你便是把金山搬来,翻脸就会不认你的,他只记得从前的芥蒂。”宋江还要说什么,猛见得玉麒麟卢俊义领了两个军校,闯了进来。宋江、吴用忙起身迎了,几个人自是一番欢天喜地,要不是被燕青牵挂着,昔日梁山三大头领相聚,必要喝个一醉方休。 几个人边吃边商量,吴用道:“一会吃完酒,再去一下宿太尉府上,将一应金银细软给他送去,然后讨他写一封书呈,叫牢城营中管营好生照看燕青,我等再给管营差拨等上下使使银子,燕青在牢中便也好过一些。” 吃完酒,几个人便去了宿太尉府,吴用和卢俊义等人在门外候了,只宋江一人领两个从人担着担子进去了。工夫不大,宋江出来,手里拿一书呈,几个人又奔牢城营而来。 见了管营,宋江呈上书信,又拿出二十两蒜条金,放到桌子上。管营见了这多金条,双眼放出绿光来,口里道:“多闻梁山人仗义,今日果然领教了!又有这宿太尉书呈,一纸抵万金,燕青之事包在我身上,直叫他吃香的喝辣的,跟外头一样快活!”宋江又拿出十两蒜条金,叫他送于差拨,管营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肚里道:“只给差拨三两,他便乐昏过去了,在牢城营做官,都是给银子,哪里见过金子!”宋江道:“相烦管营行个方便,引我们见一下燕青。”管营顿时为了难,回绝道:“燕青是通天要犯,我若私领你们见了,只怕饭碗不保,你们还是休生此念。再说高衙内怕燕青有个闪失,已差了两个大内高手,就混住在狱卒房中,好生监视,你等休要再提。”宋江又拿出五两蒜条金,这回管营却是不敢接了,一声“送客”,宋江等人只好离去,那五两金子也撇给了管营。 东京城里真是繁华,是夜灯火通明,茶楼酒肆人头攒动,几个人想着心事正朝前赶,见前方闹将起来。走近一看,一个汉子褪去了上身衣服,手拿一把交椅,正抡圆了打人,再一看,正是活阎罗阮小七。阮小七嘴里兀自骂着:“酒楼俺吃了无数座,没有你这般黑心价钱的!今日就是不付钱,你能挡得俺走?”说着话五六个店伙计被打翻在地。宋江喝道:“七弟不得无礼!”阮小七吃了一惊,回头见是宋江、吴用、卢俊义,丢了交椅,一步蹿过来,扑通跪地,纳头便拜,口里道:“哥哥啊,想死俺小七了!”宋江忙扶起了,问道:“听说你回了老家,今日如何却在这里?”阮小七道:“前些日子俺去城里耍钱,听人讲燕青在洪洞自首,不日押解进京,俺心急火燎就赶来了。如今奸臣当道,燕青必死无疑。俺阮小七豁出去了,到时候要劫那东京法场,救燕青于水火之中!”宋江赶忙将他嘴捂了,喝道:“休要胡言乱语!”阮小七道:“你们怕我却不怕,你们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多来这里替燕青求求情,管个屁用!”吴用喝道:“这厮如何说话!”阮小七吃多了酒,还要再说,身边呼啦啦涌上几十号人来,一个个挟枪弄棒,将他们围在当中。 原来是这条街的茶楼酒肆店伙计尽数集结起来,要打这吃霸王饭的外地撮鸟。为首一个道:“你那外地厮听着,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是荒野小镇,随你吃了就走,怕你打了。今日你看看我们的人,还有几十个没来呢,不拿出饭钱及赔偿银两,直把你打得想起东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阮小七大怒,跳起来又要出手,被卢俊义一把捏了,动弹不得。宋江、吴用忙给众人作揖,口里道:“有多少贯钱尽管说,我等赔你就是,还望各位息怒。”为首的见他们软了,又是外地客人,来了个狮子大开口:“不拿出十两银子,休想出得东京城去!” 阮小七破口大骂道:“只吃了一盘牛肉,四角酒,你要宰我一两纹银,我便和你打将起来。一会就长到十两了!驴鸟!不叫你吃亏,你不知道爷爷的厉害!”为首的道:“现在长到了十二两,再敢口罗 嗦,还往上涨!”阮小七道:“驴鸟!”为首的道:“十五两!”宋江拿出二十两纹银,赔笑道:“够了吧。”为首的愣住了,宋江将银子朝他手里一拍,说道: “让开。”众人便让了一条路出来,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抱怨着阮小七不晓事,阮小七只不做声。寻了家客栈,大伙合作一处,住了下来。各自把东西放入房间,都来宋江处议事,只是不见了阮小七。众人以为他怄气,躲屋里不出来,也没在意。到了三更天,几个人准备散去歇息,忽听外面人声鼎沸,隔窗一看,几十个军校正手拿斧钺钩叉,随一都头模样的人朝客栈里闯。吴用道:“莫不是小七又惹祸了?”话音未落,都头已率人闯进了廊道,大声喝道:“奉令在满城客栈缉拿贼人,住店客人休要惊慌,请开门配合!”吴用将门打开,伸头来看,一个头破血流的苦主见了,手指吴用大声喊叫起来:“都头,刚才打翻我们几十个店伙计,又抢走二十两纹银的撮鸟和这厮是一伙的!”都头听了,挺一杆哨棒,抢将过来,口里道:“都不要走!”吴用退了回去,和宋江、卢俊义坐在床上,一时没了主意。 都头进来一看,却认得三人。当初梁山人马剿灭方腊,班师回京,满城人都涌来看了,都头几人一路开道,自是印象颇深。知道三人已做了朝廷命官,自是不敢莽撞,忙作了个揖道:“原来是宋公明三位大人,多有冲撞,还望担待。”宋江忙起身还礼道:“是不是我的随身小厮又惹出事端来了?寻见他我定加严惩!只怕是这厮惹了事端,无颜来见我,自己出城走了。”都头道:“这可如何是好!现有苦主鸣冤,又伤了几十号人,叫我不好交代。” 宋江道:“我看这样吧,一应所伤之人,赔偿银两都包在我身上,叫他们开个价,多少都答应。你上峰那边,我明日自去圆说,只不叫你担责任就是。”都头释然道:“如此最好,我也是吃人家饭,须干人家事,还望宋大人谅解。”说完转身出去,和那苦主商量起赔偿价格来。那苦主早在一边听了,知道是宋江一伙梁山人马,哪里还敢招惹,一个劲庆幸多亏没有人被打死,这伙人可是杀人不偿命的主!于是很快说好了赔偿银两,宋江笑笑,给他加了一倍,又暗地里塞给都头一锭大银,一伙人欢天喜地去了。 宋江等人对阮小七又是一通抱怨,按下不表。第五章三大高手飞身而上 过了两日,仍是不见阮小七消息,众人也顾不上他了,又去了宿太尉府,打探进展情况。宿太尉面有难色,忧心忡忡告诉宋江:“蔡京、高俅、童贯三人在天子面前力陈燕青危害国家,生灵涂炭,若不斩首,难以服众,而且别人也会拿他做了榜样,国家再无宁日。满朝文武,都怕他三人,我孤掌难鸣,天子已决意赐死燕青,只怕这几日便要下诏。”宋江失色道:“这可如何是好!”宿太尉道:“只剩一条路可以试一试了,这条路再不通,只好叫燕青为国尽忠了。”宋江道:“请大人明示。”宿太尉道:“你忘了李师师了?” 宋江拜谢了宿太尉,和吴用、卢俊义急奔李师师处,呈上金银细软,珍珠宝物,将事由说了一遍。李师师听了也是万分焦急:“我也听说了此事,决意营救燕青。可近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皇后娘娘知道了圣上和我频繁来往,便严加防范,因此我也有好多日子没见着圣上了。见不到圣上,一切都是白说。”宋江等人听了黯然,又坐了片刻,便离去了。 几个人无计可施,在客栈里度日如年。又过了两日,宿太尉一个仆人赶来,告知燕青无救,明日午时三刻和沈牛儿一起市曹里斩首示众。几个人听了默默无语,潸然泪下。 第二天一早,宋江、吴用、卢俊义三人垂泪来到了法场,见已经有人打扫了。天空灰蒙蒙的,湿气厚重,似有雨要落下来。几个人垂了头,默立一旁,等待着行刑的到来。 燕青和沈牛儿照例被胶水刷了头,绾个鹅梨角儿,再插上一朵红绫子纸花。正吃长休面,高衙内闯了进来,哈哈笑道:“俺今日特意来给你送别的!”燕青和沈牛儿无语,只低头吃饭。高衙内又道:“宋江不是要保你吗?哈哈,实话告诉你,我爹爹说了,就是宋江、卢俊义等人,今年也难得自保!你先走一步,过些时候他们便会寻你去,到了阎罗府,你们几个再闹个梁山泊出来,哈哈!”真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燕青悔已迟矣,不由仰天长叹,手中碗朝高衙内劈头砸去。只因被封了穴道,出手无力,被高衙内侧身躲过,狂笑着走了。 六七十个狱卒早把燕青在前,沈牛儿在后,推拥出牢门前来。东京城看的人真乃压肩叠背,蜂蜂拥拥。燕青被棒押着,用眼朝人群里觑,人山人海,哪里能看到宋江影子,不由心里苦道:“宋江哥哥和卢主公,你们危在旦夕,小乙却不能给你们报信,小乙死不瞑目啊! ” 不觉到了午时三刻,监斩官一声喝令:“斩讫报来!”两边刀棒刽子手便去开枷,行刑之人执定法刀在手。只听法场十字路口一座酒楼上霹雳一声吼,阮小七抹了个五花脸,手擎朴刀从空中跳将下来,手起刀落,早砍翻两个行刑刽子手,又一刀砍去,监斩官顿时被劈于马下。然后一阵乱杀,搠翻兵卒无数。阮小七红了眼怒吼,拉起燕青便走。沈牛儿见状,也紧紧跟在后面。刚杀出重围,只听前方一阵怪笑,气死阎罗等七八个大内高手挡住了去路。 燕青叫一声苦,知道插翅也难飞了。 宋江等人见风云突变,大惊失色。待燕青等人被大内高手拦了,卢俊义一时冲动,挺身要上,被宋江死死抱住,口里道:“不可再做危害朝廷的事了!如果上天有眼,燕青便可自行逃脱,我等却万万不可出手。趁着混乱,赶快离去,休叫他人起疑!”卢俊义冷静下来,和宋江、吴用低了头,匆匆朝人群外走去。 气死阎罗一声呼啸,只一招便拿了阮小七。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忽缓忽急,如泣如诉。法场里乱哄哄的,待大内高手们三下五除二将燕青、阮小七、沈牛儿三人重新拿下了,人群又静了下来。燕青脸上雨水和着泪水,对阮小七道:“你不该来的,东京城里高手如云,明火执仗如何是他们对手。”阮小七脸上涂着五花,被雨水淋得愈发模糊了,神情便显得十分怪异。阮小七道:“只赶作一处死了,也不枉兄弟一场!”沈牛儿道:“多一个人死,路上打架有人帮忙。”阮小七哈哈大笑道:“ 说得极是!” 这边临时又委了监斩官,因问阮小七姓甚名谁,阮小七破口大骂,只是不说,便省了一切程序,那亡命牌也不写了,将三人麻绳捆缚了,推推搡搡,又押回了法场。 刽子手重新选定,各执雪亮鬼头刀在手,站在雨中。一个落腮胡须的刽子手对另一个黑脸刽子手道:“这年头怪事多,每到人头将要落地时,不是有草莽跳出来舍命相救就是有官员高叫刀下留人,你走着瞧吧,马上还有变故!”黑脸道:“咱们这碗饭是越来越不好吃了,有来头的人物越来越多,还是寻常百姓杀起来痛快。以后再碰上这事,先打听好死囚来历,不行就推病。省得等着行刑别人,反被别人行刑了。”落腮胡须道:“看看看看,说着就来了,你看天上那是什么?咱俩跑吧!”黑脸抬头一看道:“跑吧!”二人将刀一扔,钻边上看热闹的人群里去了。 天边两个影子踏雨而来,袍袖飘飘,越飞越近。众人都仰了头去看,轮廓渐渐分明,当先是一男的,长发随风摆动。后边一个却是女的,一身尼姑打扮,细雨朦胧中,端的是貌若仙子。 气死阎罗等八九个大内高手大惊失色,口里道:“必是焦无春和清心那妖尼!”说时迟那时快,气死阎罗一使眼色,三大高手飞身而上,拣起那行刑刽子手丢下的鬼头刀,要先斩了燕青三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