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仁按键,这时沈亮的惊叫声从船舱传出:“大哥!”沈澄回头一看,在船板上,沈亮与众手下围着几个木箱站着,木箱是从船舱抬出来的,内里装载的只有奶黄色的泡棉,军火枪械不翼而飞。沈澄脸色大变,陈永仁震慑,然而他的一个手下比他更惊慌失措,眼看大事不妙,率先拔出手枪。一人拔枪,其他人自不会坐以待毙,连锁反应一触即发,枪声划破长空。※※※油站旁,几辆黑色房车停泊在路边,众人倚站在车子旁一边抽烟,一边对老大突然停止行动议论纷纷。President房车内,傻强表现得非常激动。“什么?琛哥你……那批军火价值超过一千万,你还给人家啦!大陆人很狼胎呀,我们得罪不起呀,会死人的!”这晚的韩琛并不如平日般冷静,眼神犹豫不定。大陆黑帮不是好惹的,这个他当然心中有数,然而他有他的理由:“昨天我收到消息,说几年前沈澄曾被公安拘捕,然后便人间蒸发了一段时间。”他定眼望着傻强,“假如他是来设陷阱给我踩的,假如他不是沈澄,那怎么办?”傻强不以为然:“哪个三八告诉你的?”韩琛把目光从天上的月亮移落到傻强的脸上:“我的命告诉我的!”傻强并未妥协:“跑江湖的,谁没被拘禁过?琛哥你也被捕过不知多少次啦!不过每次都没证据起诉你而已。”“不,我总觉得事有蹊跷,”韩琛略沉吟,“我三番四次刁难他,他却对我忍气吞声……沈澄赫赫有名,他有必要卑躬屈膝来找我谈生意吗?”“这……这有什么值得奇怪?无论他在大陆势力有多大,来到香港还是不及地头蛇,他要搭通天地线,对你谦逊一点也不足为奇呀!再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或许他有大将之风,不跟你计较呢!”每每在危急关头,傻强的慧根便会发挥威力,他的分析不是没道理,只是他的说法太过直接,令韩琛听起来感到不是味儿。触怒了韩琛,就算更有道理,他都听不进耳:“不用再说,我决定了的事没人能够改变。”傻强不服气:“如果沈澄就是沈澄,那如何?”“我会把所有货物还给他,额外再加二十巴仙,以后与他合作。”“那么阿仁呢?你有替他设想吗?无论你的估计是对是错,他都是死路一条!”韩琛没有回答。“喂!你说句话呀!”傻强平日胆小如鼠,但说到情义,他会不惜顶撞老大,他会不平则鸣。“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韩琛冷冷地说。“你说什么呀?别扮高深好吗?你明知那条是黑路,你叫他走,然后在后面感慨万千,摇头叹喟:‘路是他自己选择的?’琛哥,你以为在拍戏呀?”韩琛理亏,怒吼:“下车!”傻强震慑,乖乖下车,可是他并未放弃,隔着车窗继续说服韩琛:“琛哥,别耍我们啦!究竟阿仁如何?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直属手下,你不是这样对我吧?说到底,我和你也出生入死过。”韩琛没好气,回头向站在后面的手下示意,众人立即上前把傻强挟着,拉到老远。※※※爆发一轮枪战后,船坞看似恢复平静。在码头上与船板上,躺卧着沈亮与双方的喽啰,死伤严重,不过陈永仁与沈澄都不在其中。持枪的陈永仁正藏身在船坞的一幢建筑物内,他从货架中探头出来,看见在漆黑的尽头有一线光,他急步往前,证实是个出口,偷偷舒一口气。沙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陈永仁担心是否是自己鞋底与地面的磨擦声,他保持着步伐不变,侧耳细听,证实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人。步行到一等腰高的大铁筒后,他借故需要绕道,急速转身,开枪。枪火划破黑暗,然而不止一道光,是两道。陈永仁与身后的人同时开火,那人正是沈澄,他脚部中弹,跪倒地上,手仍然挺拔地举着手枪。反观陈永仁,他的右手背中弹,手枪飞脱。沈澄强忍痛楚,一拐一拐走到陈永仁面前,枪口向着他的前额。“韩琛把我们的东西弄到哪儿去了?”他微微喘息。“你自己去问他!”肉随砧板上,陈永仁懒得去辩解,他自己也是满肚子气。沈澄沉默片刻:“刚才你为什么不瞄准我的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交手?”陈永仁想了想,的确,刚才他回身开枪之际,手枪本是握在视平线上,只因他刻意把发射的角度往下移,才会慢了一拍,给沈澄成功还击。“那你呢?你为何不向着我的头开枪?”在幽暗的氛围下,两人沉默互看,希望洞察到什么。室内的光线骤然起了变化,沈澄看见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出口处,手举着枪。沈澄下意识认为来者是韩琛的人,遂伸手把陈永仁翻过身,拉到自己身前作挡驾,然后用左臂箍紧他的脖子,枪口压着他的太阳穴。陈永仁也在努力察看来者是谁,他希望是黄Sir。按道理,黄Sir在1个多小时前已收到他的讯号,无论如何也该抵达了吧?!结果两人都错了,至少在表面上是错的。沈澄认得出来者是一名警察——在沈亮被捕当日,他在保安部见过的一名态度嚣张的警察。“你们是一伙的?”沈澄问。杨锦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随便开枪吧,让我省下一颗子弹!”陈永仁愣怔;“喂!你算是什么警察?教唆杀人?”他似笑非笑:“别替我担心,读学堂时,我写report成绩拿A的!”陈永仁苦笑一下,不明白杨锦荣在这时候,何以会提起读学堂的陈年旧事来。“怎么了?沈澄,你究竟开不开枪,别浪费我时间。”杨锦荣说。“假如我说不呢?”沈澄说。“那我来帮你!”喀嚓一声,杨锦荣将手枪上镗。第六章不要怕!定定心!我们已在更好的路上了;不要后退,发展你的力量罢。——但丁(1265~1321)蓝天白云下的浩园,气氛肃然,李心儿与刘建明站在陈永仁的坟前,神情哀伤。“你真有心,一回来就探望他。”刘建明说。李心儿望着墓碑上陈永仁的照片,苦笑一下:“有心却不中用,没有你,他死了也无法恢复警察身份。”刘建明垂首:“这只是我的分内事,而你,为了他连医生执照也险些被吊销。”李心儿吁一口气,“只认识了他5个多月,见过21次面,就是无法把他放下……”刘建明见李心儿双眼泛红,也感触起来:“假如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我会死而无憾。”李心儿回头,知道他想起太太Mary,对着刘建明莞尔一笑。两人走出浩园,李心儿从肩袋中掏出一个包了花纸的长形小盒,递给刘建明。“手信?”刘建明说,李心儿笑了笑。拆开,是一个水晶勋章。“这么破费……多谢。”“我弟弟说要在布拉格买手信,不二之选是波希米亚水晶,我本来有点抗拒,觉得太惯例,不过当一看见这个,便感到最适合你不过。老板说,这是仿照捷克军人的最高荣誉勋章雕制而成的。”刘建明把勋章放在掌心,在日光下折射出夺目耀眼的光芒,他无法直视,怔怔地把勋章放回盒中。“你去了多久?”刘建明说。“3个多月,不太习惯。”她顿一顿,“原来去到哪里都是一样。”“把事情告诉你弟弟了吗?”“嗯,他跟我谈了一大堆哲学,叫我读他偶像昆德拉的《玩笑》,我看完了,却一点帮助也没有。”“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回来继续做心理医生吧,我想在替别人医治的同时,我会潜移默化地得到治疗。”刘建明点头:“去喝一杯好吗?”两人登上房车,没察觉到在不远处,一个剪平头装的中年男人正在观察他们。房车朝男人的方向驶去,男人一拐一拐的转过身,发出阵阵铁石磨擦的声音。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提电话,按键,对着话筒说话。“我回来了。”“你猜我在浩园看见谁?”“刘建明。”“他与一个长发女人来看陈永仁,女人有点面熟。”“不,他妻子的照片你给我看过,不是她。”“对!就是那个李医生。”※※※黄昏,医务所的大门打开,信件撒满一地,室内的家具全部盖上白布。李心儿的步履有点轻飘,面颊绯红,显然是喝醉了,她拉开铺在桌上的白布,尘埃飞扬,她咳嗽不止。“你没事吧?”在旁的刘建明关心地问。“放心啦,我的酒量顶刮刮。”她傻傻地笑,按着计算机,在键盘上按了几下,打开陈永仁的档案,把一张磁盘塞进读碟机。“你在干吗?”刘建明看见陈永仁的档案,不期然紧张起来。“下个月这里租期就要满了,我要搬了。”“你还保留着他的档案?”她微笑着抬头,“他虽然死了,但仍是我的病人。”说罢,把鼠标移动到储存键上,按下。刘建明看着读碟机的显示灯一亮,心里七上八落。李心儿的这一连串动作叫他忐忑不安,他神经质地猜度她特意把陈永仁的数据备份到磁盘上,究竟有何企图?“你的计算机……和这里的家具都不要了吗?”他故作轻松地旁敲侧击。“谁说的?我这部计算机不过买了一年多吧,还很新呀!”李心儿的身子摇摇晃晃,语调明显比平日轻飘。刘建明挤出调皮的笑容:“那你干吗把他的档案储到磁盘上?”李心儿欲言又止,娇羞地说:“不关你事。”刘建明避免太刻意,不再追问,他已暗自盘算出一个计谋:“是了,今晚你打算留在这里?”“当然不是!我在办公室睡不着的,不像他……”说到这里,李心儿心情急堕,她怔怔地朝窗边的水牛皮卧椅望去,卧椅被白布覆盖,但在她的眼中,她不但能够清楚看见它的形状,她还能看见躺在上面的他。李心儿喃喃自语:“他说自从当上卧底后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只有在这里才能够酣睡!”她深吸一口气,“我记得他在那晚说明天要去找你,过了明天就没事,岂料他在那天便……”她无法说下去,斗大的泪珠滑下脸庞,刘建明拍拍她的臂膀。“可以借你的肩膀一用吗?”李心儿哽咽说。刘建明在她身旁蹲下,她像个小女孩般抱着他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李心儿拭去泪水,抹抹刘建明被弄湿了的肩头,腼腆地笑,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回身从计算机取出磁盘,站起。“走吧。”刘建明点头,随手从桌上的名片盒拈一张。“想以后光顾我的诊所?走吧!”“嗯,我帮你锁门。”刘建明跟在李心儿身后,锁门时,将名片卡在门框与门之间的锁槽上。15分钟后,医务所的门被轻轻推开,刘建明拿着电筒走进,走到写字台坐下,按着计算机,计算机屏幕上显示:请输入密码。他反手握电筒,小心翼翼地检视键盘上的尘埃,在“B”、“8”和“3”三个键上的灰尘较其他的少。刘建明略一思索,按下B83,输入。屏幕显示密码不符,请重新输入。刘建明顾盼四周,翻翻桌上的文件,没有线索,他再尝试,键入38B。屏幕上显示红色的警告字眼:密码不符,再一次输入错误,系统将被封锁。刘建明看着屏幕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他信心尽失,决定放弃。※※※第二天,警察总部内务部里,刘建明拿着杨锦荣与沈澄的照片在察看,坐在他对面的是张Sir,桌上堆满文件。照片共有三张,仰角拍摄,地点相同,背景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在左边仅能看见一座大厦的玻璃幕墙。从两人身上的衣物推断,拍摄时间应该在冬季。三张照片,其中两张两人站着倾谈,另外一张杨锦荣跪在地上,沈澄站在旁边,抬头望远方。“知道拍摄地点吗?”刘建明问。“背后大厦的能见范围太小,难以估计。”张Sir答。“是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吧?”“可能是空旷的广场,可能是天台。”天台?刘建明心里一凛,但并未形于色。经张Sir一说,刘建明想起来了。一年多前的那天,他从那幢大厦的玻璃幕墙瞥见陈永仁的倒影,在转身之际,被陈永仁制服。这是四方大厦的天台。两人到那里干吗?刘建明大惑不解,难道……是企图搜索他的犯罪证据?他暂停思索,问:“沈澄与韩琛的关系呢?有什么头绪?”“韩琛与沈澄在一年多前注册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但公司从没正式运作过,可能是故弄玄虚的把戏。”“什么意思?”“在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黄Sir接获线报,相信就是陈永仁给他的线报,说韩琛与沈澄要进行军火交易,岂料在出发时,杨锦荣突然杀到,勒令我们把行动取消。”“这……但是以黄Sir的性格,他怎会同意?”刘建明很惊讶。张Sir冷笑一声:“后来连梁Sir也出现帮杨锦荣,你说能不从命吗?”刘建明满腹疑团,喃喃自语:“杨锦荣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一年前,在黄Sir出事前,我们不是发现了警局有韩琛的内鬼吗?当时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杨锦荣;然后在黄Sir殉职那晚,我大发雷霆,在会议室内质问你与梁Sir为何要查黄Sir,你知道当时我何以情绪如此失控?因为我怀疑你与杨锦荣一样,都是韩琛的人。”刘建明嗤笑,笑得十分夸张:“哈!你的想像力真够丰富,那你有怀疑过梁Sir吗?”“有呀。”张Sir坦然,说罢,也忍不住取笑自己。刘建明拍拍他的肩膀,举起拇指揶揄他。张Sir有点不高兴,摊开手解释说:“喂!也难怪我会这样想呀!杨锦荣要阻止黄Sir拘捕韩琛,梁Sir撑他;你派人调查黄Sir,然后黄Sir被韩琛的人杀了,他又撑你!你平心而论,他是否有可疑?”“唔,的确有点可疑。”刘建明嘻皮笑脸地说,“喂!倒一杯咖啡给我可以吗?”张Sir双眼圆鼓鼓的:“你又说喝了会失眠?”“对呀,不过今晚我不打算睡觉。”张Sir突然放底声线,微微俯前:“你要调查杨锦荣?”刘建明耸耸肩。“梁Sir提醒过我们,任何涉及保安部的调查,事无大小,都要预先通知他。”刘建明不置可否。“喂!真的要调查他,记得留我的份儿!”刘建明暗笑一下:“当然。”张Sir离开房间,刘建明的笑容骤然僵化,他的面部肌肉失控抽搐,无法把视线从照片中杨锦荣的脸上挪开。杨锦荣究竟是什么人?他和我一样,是众多被韩琛指派入警队的卧底吗?我能够想出他的身份,他同样能够得悉我的身份呀。这……要将自己的过去埋藏,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把对方埋葬。对!韩琛的人,在这世界上只能够活一个,不,并非如此,应该是一个都不能活。只要把其他同类铲除,那么昔日的刘建明自然会被消灭净尽,不留痕迹。当天我狠下心杀死大B,不就是基于同样的想法吗?对了,杨锦荣的想法与我相同,陈俊就是因此而被他铲除的。陈俊早料到大难将至,于是找私家侦探拍下了这数张照片作为自保的筹码,那天他就是要和杨锦荣谈判,可是杨锦荣不跟他妥协。这也理所当然,以梁Sir对杨锦荣的信任程度,这几幅照片根本无法动他分毫;相反,杨锦荣却取得了他与韩琛交谈的录音带。杨锦荣拿着一块一百万的筹码,陈俊却只有一个一百块的筹码,哪有得赌?陈俊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一怒之下以自己的命孤注一掷,杨锦荣没理会他,结果他自杀。如此推敲,其他韩琛的余党,极可能也是被他举报的。现在,或许只余下我一人。只要他把我也铲除,那么他就再无后顾之忧。关键是,在他手上,会有我和韩琛交谈的录音带吗?该没有吧,假如有,他应该早就向我动手了。不,并非如此简单,他对我和其他同类不排除有所顾虑,因此才会采取逐一击破的策略。在众多韩琛派进警队的卧底中,以他的职位最高,打后的……就是我吗?!然后是陈俊?陈俊是督察,较早前自杀的莫文晖是见习督察,再之前的刘兆祥是警署警长……我明白了!纵然他集齐了我们的录音带,但他也不能排除在我们手上会有他的录音带,假如他贸然发动清洗行动,难保不会引火自焚,作茧自缚!在理论上,职权越低的警员,手上掌握了他带子的机会越低,于是,他便因循这个推论,把同类逐一击杀。那么说,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我再不能怠慢,他的权力比我大,形势比我好,我要先下手为强。我要快杨锦荣一步,把他的带子弄到手。不单是这样,我还要把我落入到他手里的录音带夺回来。“喂!喂!”捧着咖啡的张Sir站在刘建明面前叫唤他,“你想什么想到入了定?”刘建明挤出笑容:“没什么。呀,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什么呀?说好了并肩作战嘛。”“我知道,但是我习惯了一个人思考……这样吧,我今晚把思绪整理好后,明天再跟你谈,好吗?”“这……”“就这样吧,明天见!”※※※夜阑人静,内务部的办公室内只余下刘建明一人。面容憔悴的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在研究警局的平面地图。一会儿,刘建明把涂得乱七八糟的地图卷起,穿上工程部维修人员的装束,挽起工具箱,神态自若地经过保安部的门口,鸭舌帽下的一双眼睛扫视门旁的智能卡出入系统。刘建明在庶务部待了近1年,职务上经常要与工程部的人员合作,他清楚知道所有闭路电视的位置,他贴近墙边,沿着监察范围以外的盲点行走。成功进入位于保安部旁边的电表房,因新警察大楼的装修工程尚未完成,电表房内的闭路电视仍未运作,他大模大样地拿出手提电话,拨电。听筒传来电话录音:“Security Wing.We are not available to answer your call at this moment,please leave a message。”等了一会儿,刘建明再重拨,听筒传来同样的留言。收起电话,打开工具箱,拆开一条电线喉管,从喉管的连接位置掏出电线,刘建明蹲下窥视在小孔另一边的情景,确认是杨锦荣的房间。房间内灯火通明,可以斜斜地看见计算机屏幕仍亮着,而在写字台旁,放了一个柜子,型号及大小与刘建明房间内的那个一摸一样。他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微型的无线镜头,安装到小孔的位置,把角度瞄向柜子。※※※穿着西装的刘建明走入停车场,瞄一眼A6的车位,开走他的SAAB Wagon,在街角停下,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警署的入口。约两个小时后,杨锦荣驾车返回警署。十分钟后,刘建明驱车入进,把车子停在杨锦荣的房车旁边。刘建明下车,迅速窜到杨锦荣的房车后面,躺下,钻进车底,装上一部追踪器,摁下开关。这时,杨锦荣突然折返,刘建明听到脚步声传来,赶忙爬起身,不巧手提电话响起。杨锦荣走向车位,听到电话铃声,抬头一看,只见刘建明站在柱后,在说电话。“陈律师,麻烦你跟她说一声,上次我提出的问题,她一天不给我答复,我也不会签字。”刘建明望一眼杨锦荣,“我知道,她有了答复你再给我电话,我说她有了答复你再打电话给我,就这样!”杨锦荣打开车门,笑着回望刘建明:“刘Sir,这么晚?”刘建明笑了笑,取出汽车遥控器,按下。杨锦荣迎上他走近:“与老婆吵架吗?”“不好意思,有没有吓到你?”杨锦荣叹一口气:“做人并不容易,你小心点。”杨锦荣的话别有用心,像在讥讽自己,刘建明无名火起:“小心什么?”杨锦荣愕然:“别误会,我只想提醒你我的停车技术很差,小心你的名贵旅行车我被损。假如有什么损毁,记得向我追讨。”刘建明讪笑:“放心,我一定会。”“呀,你的律师真能干,凌晨两点还找客户谈公事,以后如果我有需要,介绍给我好吗?”“好呀,他最擅长替黑社会打官司。”说罢,刘建明登上车,刺耳的轮胎磨擦声响彻停车场。杨锦荣目送刘建明离去后,探手进车厢取出一部手提电话,电话内装置摄录功能,杨锦荣按下播放键,画面上出现了刘建明的影像,他站在车尾窗前,鬼鬼祟祟地蹲下身躯。杨锦荣嗤笑一声。刚才他把房车驶进警署时,从倒后镜中发现了坐在旅行车上的刘建明。※※※这晚刘建明干的事已经够多,但他像吃了兴奋剂般无法把自己控制下来。他把车子驶出警察总部,拐了个弯,来到总部后面的一条暗街。刘建明下车,走到警察总部的后门,用智能卡进入。刘建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桌上的计算机开启,将一部讯号收发器连接到计算机的显示卡上,启动程序,杨锦荣房间的画面在计算机屏幕上呈现。刘建明戴上耳机,把杯中余下的少许咖啡一饮而尽,咖啡已冷,苦涩如药,但他像没感觉到,骨碌一声喝下,眉头没皱一下。画面中,杨锦荣正在使用计算机,一点没察觉到头顶上的冷气槽与身旁的墙脚装置了微型镜头。刘建明按下键盘上的方向键,将镜头的电子放大倍数,尝试观看杨锦荣正在看的计算机屏幕,然而角度太斜,再放多大也是徒然。这时有人来敲杨锦荣的门,叫他去开会,他走出房间。刘建明顿时焦躁不安,拿起空杯子来喝,然而他感觉不到有液体流进口腔,他低头诧异地盯视杯的内壁良久,杯子是黑色的,从杯的底部他看见一张扭曲了的面容,他震栗,惊叫一声把杯子大力扔掉。他揉搓眼睛,认定是自己眼花,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两盒用完即丢的隐形眼镜,把旧的脱掉,配戴上新的,俯身拾起落在地毡上的杯子,冲了即溶咖啡,紧张兮兮地再往里看,这次那张恐怖的面容不见了,他心安理得地坐回座位,等待杨锦荣再度出现。一分一秒过去,疲惫不堪的刘建明再也撑不住了,他不情不愿地阖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伏在桌边。一会儿,半睡半醒的他感到屏幕的光线有所变化,赶忙抬头观看。一看,他差点儿被吓得魂不附体,连人带椅退后了两尺。只见屏幕中的杨锦荣正盯视着自己。再看一会儿,原来杨锦荣只是在抬头沉思,接着他在房间来回踱步,最终在柜子前停下。刘建明转看从另一个镜头拍摄所得的画面,放大,杨锦荣伸手去扭动夹万的密码盘。刘建明想把读数记下,奈何画面的清晰度不足。柜子被打开,刘建明隐约瞥见里面藏着一排排的录音带,格式与韩琛所用的一模一样!杨锦荣从中取出一盒,放进一个信封,在上面写字,关掉计算机,关灯离去。刘建明飞快地从椅子跃起。※※※杨锦荣的房车驶出警察总部,同时刘建明已登上停泊在暗街的绅宝旅行车。启动GPS导航系统,在杨锦荣的房车底部的跟踪器发出讯号,系统画面上一闪一闪的红色圆点开始移动,刘建明发动引擎。刘建明驾车在小路上行驶,跟踪在大路上杨锦荣的车子。杨锦荣在车上打出一个电话,说了两句便挂线。红点停下,刘建明扭动方向盘,驶出大路,杨锦荣的房车在一个邮箱前停下。杨锦荣将一信封投入邮筒,然后驱车离去。两分钟后,刘建明从车厢拔出点火器,下车步行至邮箱,环视四周,从口袋掏出一张钞票,点燃,投进邮箱。刘建明回到车上,邮箱冒出浓烟,他正要驾车离开,瞥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邮箱前,人影面向邮箱,一动不动,身上穿的大概是西装,身形好像比他高大,又好像差不多,发型与他的十分相似,也是梳平头装。人影徐徐回头,刘建明相信他是在看自己,纵然对方的脸孔黑作一团。敌不动,我不动,两人就这样遥遥相望了一回,然后那人从身上掏出什么,放到耳边,刘建明的电话响起。刘建明惊愕,接听,对方没有说话,听筒只传来阵阵敲击声。一听,他便知道是摩氏密码。“we cooperatei will prove your identity”(我们合作,我替你取回身份)刘建明惊颤,指头反射性地跳动:“who are you”(你是谁)对方回答:“ask your self”(问你自己)刘建明顿感天旋地转,他紧闭上眼睛,大力而急促地摇晃头颅,再睁开眼,人影已不知所踪。然而,他听见阵阵金属的钝音,从邮箱旁边的小巷子传出来。刘建明立即松开离合器,挂倒档,大力踩下油门,在路口转挂一档,扭动方向盘,他知道那巷子很短,打算绕到另一头追截那人。在巷口前煞车,金属磨擦声越见响亮,巷内有一个身影在移动,刘建明跳下车,上前一看,只见一个老婆婆拖着一串铁罐在拾荒,那人已经不知所踪。※※※两天后,几名军装警察在李心儿的医务所内进行调查,内里一片凌乱,遗留下被爆窃的痕迹。一名女警替李心儿落口供,刘建明匆匆赶到,向女警出示委任证。“发生了什么事?”刘建明问。“今早一回来就是这个样子,最惨是计算机被抬走了,里面有许多病人的病历。不过偷了也没用,用密码锁上了。”她顿一顿,“或许是第六感吧,所以我才会把陈永仁的档案预先备份了。”刘建明露出紧张神色:“那么你的密码写在哪儿?不会被一并偷走了吧?”被一言惊醒,李心儿不期然慌张起来,她在桌上摸索了片刻,垂头往垃圾桶一看,释然一笑,从中拾起一个相架。刘建明看着相架里的照片,也笑了。照片中的她,倚坐在车头上,车牌是BB833。李心儿突然定眼望他:“你怎么了?双眼通红,失眠呀?”“没什么,最近在忙一件案子,两天没睡。”“这样不成呀,案件天天发生……先睡一觉再算吧。”“不用了,再多忙两天,就应该解决了。”李心儿一脸关注,心怀感激:“你没空便不用跑来嘛,真是。”刘建明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在刘建明房间的桌子上,多了一部计算机,李心儿的计算机。而另一部,继续在监视杨锦荣的房间。刘建明在李心儿的计算机上输入密码BB833,陈永仁的档案被成功开启了。在屏幕上出现陈永仁的病历表,按到,是他的治疗纪录,李心儿详细描述了陈永仁每周说过的话,他的动静,她对他的病程评估,她对他的身世揣测,还有感情溢现的结论,以及充满了忧虑、愤恨、快乐、悲伤、思念的附注。说是病历,倒不如说是李心儿的感情日记,难怪她回港后急着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到医务所把这些资料备份。读着李心儿的日记,刘建明不禁想起自己与Mary濒临决裂的关系,他不禁失声苦笑。与陈永仁、黄Sir、韩琛等经过连场恶斗后,屹立在尸骸中举起胜利手势的是自己没错,然而得胜的奖品,原来是人间地狱的盟主宝座。此刻的他忽然很羡慕陈永仁,他的身份是被盖棺定论的好警察,“英勇捐躯浩气长存”八个金漆大字将永久刻在他的墓碑上,而且,他所爱的人将永远爱他。李心儿拥抱着他痛哭的情景萦于脑海。他突然很希望自己是陈永仁……房间中只有从屏幕与台灯发出的微弱光线,电话铃声响起。刘建明清清喉咙:“Infernal Affairs。”“喂,韩琛跟沈澄到底什么时候交易?”听筒传来黄Sir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捏一下眉心:“我不知道。”电话的另一端蓦然静了下来,刘建明把眼睛睁开:“喂?喂——?”握着听筒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把电话挂断,继续看李心儿的日记。2006年6月24日,我在中央图书馆碰上陈永仁。陈永仁这个人太过于自我保护,我想先介绍他看些心理书籍,然后再逐步打开他的心扉……在图书馆内,我发现陈永仁鬼鬼祟祟在窥看两个男人,一位是身高六呎的英俊青年,一位是染了一头金发,身材矮而胖的中年男人,两人站在书架前窃窃私语……事后我问陈永仁,他说那个青年是个马夫,我相信他才怪。陈永仁就像个小朋友,表面逞强,经常爱捣蛋,其实非常渴求别人的关怀……注:在半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那个青年叫杨锦荣,是保安部的总督察。我在电视新闻报道中看见他接受记者提问……“果然是这样,哈哈哈,果然是。”刘建明喃喃自语,像为事情一如他所料而高兴,他干劲十足地回身观望另一个计算机屏幕。屏幕上贴了一张A4大小的透明胶纸,胶纸上用笔画了一个红圈,绕着圈画有类似时钟的刻度。他把安装在冷气槽上可作一百八十度转动的镜头调校至最小的角度,杨锦荣的房间没有关上门,可见门外不远处有一座蒸馏水机,他把镜头拉近,机座上还有大半瓶蒸馏水,刘建明不耐烦地抿一抿嘴。电话再度响起,他怔怔地凝视了一会儿,才拿起听筒:“InfernalAffairs。”“刚才你为何不吭声?”在电话另一端的是李心儿。他愕然:“刚才的电话是你打来的吗?”李心儿倒抽一口气,略沉默,用颤抖的声音说:“陈永仁寄了一盒录音带给我。”刘建明震惊,眼睛睁得斗大:“什么?”“我收到一盒录音带,信封底写了陈永仁的名字及一个地址,我核对过他在医务所的登记,的确是他的住所地址。”“你留在医务所等我,我马上过来。”说罢,他像一枝箭般冲出房间,走了数步,折返把门锁上,再往前冲,张Sir见他神不守舍慌慌张张的,忍不住上前抓紧他的臂膀。“刘Sir……”他像充耳不闻,继续东张西望。“刘——Sir——!”张Sir加倍提高声线,刘建明终于回望他。“你没什么不妥吧?”刘建明牵强地笑一下:“我要出去……办点事。”说罢,他大力甩开张Sir的手,跨步走。“慢着!”张Sir喝道,“你回来后这几天,除了我以外,内务部的同事你一位都没见过。”刘建明抬头瞪他,目露凶光:“那么,我需要逐一跟他们打招呼吗?今晚我请吃联谊宴好吗?啊———!!”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量震天,部门内的所有人都朝他这边望过来,刘建明瞥一眼身后花容失色的女警,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他凑前轻拍她的肩膀:“是我吓到你吗?对不起。”张Sir好言相劝:“我不清楚你何以终日把自己困在房间内,不过,有事的话可以拿出来跟我们商量吗?别把难题一人承担。”刘建明摇摇头,轻声说:“没事,过了这关便没事,给我一点时间。”※※※李心儿手持一杯威士忌,力图镇静。刘建明凝望桌上的信封与录音带,如临大敌。“听过了吗?”李心儿用力摇头:“我没有适用的录音机。”其实她是过度惊慌,根本不敢一个人听。刘建明暗自吁一口气:“交给我,我拿回警署。”他取去录音带后转身就走,被李心儿喊停:“我也想听,可以吗?”※※※旅行车在路上飞驰,刘建明目光涣散,像随时就要倒下。李心儿看着面容憔悴、唇上下胡子丛生的刘建明,忧心忡忡:“你有多少晚没睡了?”刘建明只笑不语。车子一直加速,超越了一辆货车,李心儿捉紧左额旁的扶手,嚷叫:“你驶慢一点可以吗?”刘建明没有理会,把油门越踩越紧,眼看前面弯位的石墩越来越接近,他却全无减速的意图。“刘建明!”李心儿大喊,他没反应。“小心呀!警——察——!”刘建明这才意识到该煞车,可惜为时已晚。石墩被撞到七歪八倒,幸而只是为进行修路工程临时架设的流动型,车头的损毁程度不算严重,车内的气袋也适时弹出,李心儿晕倒,刘建明仍然清醒,甚至比起在撞车前显得更加清醒。※※※深夜,急诊室登记处只有寥寥几位求诊的病人,陈永仁走到靠墙的第二张长椅,坐下,身后戴着太阳镜的人是黄Sir。“韩琛大概在后天与沈澄交易,到时有十多部失窃汽车,可卡因数量不清楚,还有一批军火,出发前我会再通知你时间地点。”陈永仁一边说,一边把藏在掌心的接收器反手递给黄Sir,他接过。“大概?”黄Sir不满,“看来韩琛还没完全信任你。”陈永仁不痛快,“杨锦荣的事你查个水落石出了吗?这么多抱怨,你先做好本分,专心盯着他吧!”“我会!”黄Sir敷衍回答。陈永仁不满:“喂,你到底有没有打算捉拿他?”黄Sir没好气:“你说看见他与韩琛在一起,这不能证明什么呀?”陈永仁光火:“啊,我帮你拼命,你翘起二郎腿跟我说风凉话?”“杨锦荣就由我来搞定。”我说。两人很诧异地转头看我,我坐到陈永仁身边。“是你?”陈永仁凶巴巴地瞪我。黄Sir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小刘很能干的,他绝对帮得上忙。”陈永仁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不是他,你会横尸街头吗?”我赶忙解释:“那次是意外……真的。”“意外?你把我哥哥的日记给韩琛看,他才会下革杀令,还有,大B救了你,你恩将仇报,把他杀死,意外?亏你说得出口。”我无法辩驳:“我只希望做回好人,你们有看我太太写的小说吗?我是身不由己,我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我求你。”陈永仁倏然站起,在我面前拔出手枪,枪口对准我的眉心:“对不起,我是警察。”我无话可说,我绝望,我哭了。砰的一声,我的脑袋被轰个稀巴烂。一切终于可以来个了断。陈永仁坐回长椅上,身边的黄Sir不知所踪,抬头一看,只见李心儿站在医疗室的门口,一脸震惊。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焦急地问:“你在干吗?”“什么我在干吗?”他不解。“你刚才在自言自语,脸向那边站起来,然后脸向这边坐下……”他嗤笑:“是吗?我看你是大脑受到震荡,产生幻觉,要不要找医生再检查一次?”李心儿气愤,指着他的脸,“那你为何哭了?”“我哭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颊,诧异,“咦?怎样会有泪水,哈哈,我是太累了,不自觉在流眼泪。”李心儿知道事态严重,不再迫他,强挤出微笑:“唔,我们走吧,送我回医务所好吗?”“不,我要回警署工作。”李心儿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现在凌晨一点,我是一个受伤的女人,你不打算送我一程?警察。”他用手掐掐下巴上的胡子,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用发脾气,送,马上就送。”※※※他脱去西装外套,卷起恤衫的袖子,闭起双眼躺在水牛皮卧椅上。李心儿坐在他旁边,用柔和的声线说了一个美丽的意境,意境中天色湛蓝,水清沙净。说着,李心儿察觉到在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只似曾相识的手表。与陈永仁那只一样,同样是Chronoswiss的手表。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李心儿倒了一杯水走到陈永仁身边,他睡得像一头猪。她把陈永仁悬垂到卧椅外的手轻轻挽起,放回他的怀里。阳光从窗外透进,照射到陈永仁那只簇新的腕表上,发出耀目的白光。李心儿留意到在陈永仁的臂上伤痕累累。沿着前臂向上察看,在他的锁骨上,他的脸庞,鼻梁,额头,都遗留下创伤。数着陈永仁的伤痕,李心儿不禁摇头,她回身拿了一张印有卡通图案的消毒胶布,贴在他的前额。胶布与陈永仁格格不入,她讪笑,这时,陈永仁苏醒过来,她立刻板起脸孔。“早安李医生,你好像……有点紧张?”她眨眨眼:“不是紧张,是替你担心。”陈永仁露齿而笑:“呀,其实……你认为我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呢?”她把手交叠胸前:“你说呢?”陈永仁嘻皮笑脸:“有,你的催眠很灵光,催一催,我便身心舒坦。呀!既然进度良好,看来我也不用坐牢了?!”李心儿气鼓鼓,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陈先生,催眠治疗需要我们互相合作,你不肯说真话,我根本无法帮助你。”陈永仁的笑容变得尴尬,知道她又要来真格的了。“为何加入黑社会,你不说没问题,但是就连跟你闲话家常,说说喜欢到哪里吃饭,爱看那出电影你也要兜圈子,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有问题?我真的无法理解。”室内的光线幽暗,睡在卧椅上的他说:“你不是我,你怎会明白?”李心儿一怔,抬头凝视他:“你和他说话的内容,语调,真的很相似。”“你是说刘建明?”眼睛仍阖上的他问。她困惑:“我是说陈永仁。”“李医生,”陈永仁的笑容比以前更尴尬,“你经常对我这么……客气,其实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好?还是……还是对每个病人都这么照顾?”李心儿沉默半晌,咬一咬牙,抬头:“初中时,我在超级市场偷了一排巧克力,被经理抓到。我哭得好厉害,求经理给我一次机会,他放过了我。自此之后,每次陪妈妈到那里购物,我总觉得那个经理在盯视我,妈妈注意到我的神情。被追问下,我说了一个很过分的谎,说那个经理非礼过我,妈妈报警。”她顿一顿,“在警署我不停地哭,警察问我什么我都只是哭,他们带我去验身,之后警察跟我妈妈说这样无法提出起诉。结果,那个经理被释放……,他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偷窃的事说出来。第二天,他从超级市场消失了,听说是被解雇。”李心儿皱起眉头,陈永仁用安慰的眼神望她,她继续说:“直到上了大学,我终于把这段往事告诉了一个同学。说出来以后,我感到自己如重获新生。”她长吁一声,“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相信我可以帮你。”听罢李心儿的这番话,躺在卧椅上的他胸腔急促起伏,眼睛仍然紧闭,但思绪跃动:“真的?我真的可以重新做人?”看见他开始有反应,李心儿也紧张起来:“你不相信我?”“我信。”他说。“你说信,就要完全相信我。你是在何时加入警队的?”“十年前,我根本没有选择权。”“为何?”“我没想过加入黑社会,我讨厌黑社会,但他要我加入。”“黑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