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Mary真的扣动扳机,子弹射落我身旁的蒸溜水瓶,发出隆然巨响。我愣怔,不敢相信Mary真的向我开枪,我在心里嘀咕,到底她是刻意把子弹射到我身旁,还是因为瞄不准呢?半晌,Mary回过神来:“你听好,我是你老大的女人,就算琛哥真的死了,我还是他的女人,况且,我不相信琛哥会就此死去,刘建明,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说罢她携着手袋离开。我呆站在屋内良久,把整件事情,把自身的处境好好想了一遍。韩琛已经得知倪坤是Mary派人杀死的,假若如Mary所说,韩琛真的未死,他一定会追问Mary暗杀的始末,那么,她会把我的名字供出来吗?我知道原先的Mary不会,但现在呢?我对她作出冒犯后,她还是不会吗?一旦给韩琛知道下手的是我,他一定会执行家法,把我干掉。相反,假如韩琛已死,她定会找倪永孝报仇,万一她被擒,在严刑逼供下把我的名字招出来,那么……因此,我作出了一个决定。现在回想,当日支持我作出那个决定的想法,其实全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终于意识到Mary对韩琛的情深,而且不会改变。纵然她知道我爱她,纵然为了她我甘愿冒上天大的险去刺杀倪坤,然而,她对我都无动于衷。她是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吗?她一开始知道我爱她,却一直不拒绝我,就是要利用我替她出生入死吗?不,并非替她出生入死,是替他的男人韩琛!我嫉妒,我因爱成恨。不能够得到Mary的爱,我便要得到她的生命!离开避难屋,我走到商店拨了一个匿名电话,把Mary的行踪告诉了倪家的人。我在路上飞驰,汽车音响在播放着Mary送给我的老歌,我的心情七上八下。车子到达启德机场,我东张西望寻找Mary的踪影,我突然感到后悔,我拨电话给她,想通知她离开机场。这时老歌刚好播完,车厢内一片死寂,我听到微弱的电话铃声从窗外传来,我回望,在一辆的士旁边,Mary刚下车。Mary朝我这边望过来,她发现车上的我,没接听电话,只是盯视着我。从她的眼里,我看见了惋惜,不,我看见了拒绝。Mary别过脸正要进入机场,一架七人车高速驶至,直撞向Mary。Mary被撞飞开去,七人车倒驶,再冲前。Mary被车辗过,血肉模糊。这时,老歌再次徐徐响起,我的心一阵绞痛,但我没有流泪。刘建明陷入沉思,陈永仁的话把他惊醒:“听!人声多浮,看见吗?人声全浮在你面前。”刘建明深深吸进一口冷空气,回到现实,他抿抿嘴唇不置可否,径自走到旁边的陈列柜拿出一条讯号线,对着仍一脸陶醉的陈永仁说:“喂!试试这条线,听怀旧歌,这种线较好。”陈永仁半信半疑地接过讯号线,不情不愿地把它接上。歌声再响起,他听得目瞪口呆。刘建明自信地说:“成不成呀?”“果然强劲得多!”刘建明与陈永仁轻松交谈,背后其实相当讽刺。两人都是卧底,而且都与韩琛关系密切,他们正站在绷得愈来愈紧的对立局面。卧底,线人的一种,两个线人走在一起,竟谈笑风生讨论哪条线的功能比较好,须知他们命系一线,假若一方的线比自己的强,另一方便危在旦夕,可笑的是,他们对对方的身分懵然不知。“喂!我买一套,有没有折扣?”刘建明笑着说。陈永仁摇摇头:“音响在这里买,喇叭就免了,对面街的‘祥威’较便宜。”说罢他递上‘祥威音响’的卡片给刘建明。刘建明付款后离去,临走前再问陈永仁一句:“喂!那边现在有人吗?”“有!说阿仁介绍的,有折扣。”他答道。店铺老板刚巧在这时回来,听到两人的对话,立即上前埋怨:“大哥,我叫你帮我看铺,你帮我赶走生意?”“唏!那你的喇叭是卖得贵嘛!”陈永仁没好气说。“啊!我不卖贵点,哪有钱交保护费给你?”老板听罢更气愤。陈永仁暗笑着说:“不交?你尽管试试看。”说罢他随手捡起刚才刘建明推荐的讯号线,急步离开。“喂!那条线呀?”老板企图制止。陈永仁穿上黑色羊皮西装褛,头也不回:“借我用几天。”老板连忙追出门口:“四千多元你借来用几天?你匆匆忙忙的去哪里呀?”“送殡呀!”陈不耐烦地嚷着说,跳上的士。陈永仁并非胡说,今天他真的要去出席一个葬礼,一个恩人的葬礼。坐在的士上的陈永仁,不期然又想起在学校的日子,那是他加入警队后,惟一开心的一段日子。的士在万国殡仪馆旁的小路停下,他急步走进一条阴暗的冷巷内。冷巷对着马路,他神情肃穆身躯笔挺地着,动也不动。一会儿,两架负责开路的警察电单车在巷子前经过,陈永仁准备就绪,待灵车驶经巷子前的那刻,向灵车敬礼。灵车的挡风玻璃上挂着“叶府出殡”四个大字,放在车头位置的,是叶Sir的黑白照片。“九七年后是你们的世界啰,瞧你们两个气宇轩昂,别说上《警讯》,被挑选出来做纸板警察的模特儿也够资格,到时假若你们还有点良心,一人给我几百块养老,我下半生便无忧啰!”陈永仁想起十一年前,叶Sir在四十二岁的寿宴上跟他与陆永昌说的这番话,当时,他在警校还未毕业,一心要做个正正式式的警察。叶Sir的寿宴,那是他首次出席,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从一九九二年开始,他已丧失资格。没有资格参加叶Sir的寿宴,也没资格到灵堂前拜祭他,这正好道出陈永仁暗无天日的人生。在幽暗的小巷内,回想这十年的非人岁月,陈永仁觉得自己像条蚯蚓,每天在黑暗湿湿的泥土下钻动,窃听着从四方八面传来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他会被投进波涛汹涌的大海,更近距离地观看鱼群的活动,默默地留意大鱼何时出现。他的身上系着一根鱼丝,在彷佛渗着阳光的水底,他好像看见了未来,他等待着岸上的人及时把他抽离,然而,他渐渐发现,握鱼丝的人根本并不可靠,每次在大鱼快要把他吞噬时,他都得靠自己奋力游出水面。他疲惫地爬回岸边,这时,握鱼丝的人会施施然出现,告诉他这一带的海域已没有大鱼,然后把他捡起,拋到另一个岸边,叫他再次往这新的土壤里钻。“27149,你现在被警校革走,你接受的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你清楚没有?”十一年前,黄Sir在警校跟他这样说,当时的他并非没有犹豫过,可是摆在他眼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离开警队,一是接受任务。他选择接受,因为卧底至少在骨子里还是个警察,他决定踏上这条远离警队的征途,希望绕着地球走一圈后,最终可以回到警察部。离开学校,十个月后他加入了三合会,在关公面前发下毒誓,效忠社团。黄Sir的终极目标,是要利用陈永仁把倪永孝缉拿归案,但倪永孝知道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入读警校,为了避嫌,同时为了给陈永仁充足的训练,黄Sir决定先遣派他到旺角打滚。当然,黄Sir并没有把自己的部署告诉陈永仁。陈永仁的第一个目标人物,是偷车集团的主脑丧强。要搜集丧强的犯罪证据,陈永仁明白一定要先获得他的赏识,他决意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丧强的信任。所以,陈在加入偷车集团后,就表现得异常拚搏,他希望早日把他缉拿,恢复自己的警员身分。可是愈是拚搏,跟敌对社团殴斗、被警察拘捕的机会自然愈多。旺角是警方要严厉打击的犯罪黑点,陈永仁跟随老大从早到晚四出犯案,多次被警员追捕。唐楼楼梯底是陈永仁惯常藏匿的地方,他不时会致电给黄Sir大吐苦水:“黄Sir呀!我真的撑不住!出街不是被警察追,就是被流氓打。”黄Sir安慰着说:“这阵子警方扫荡得较严密,迟些会好一点,你要撑住。”“撑?怎样撑?不如你来撑呀,好吗?”他气愤说。终于,在一九九三年的平安夜,他首次入狱。陈永仁步过监狱走廊,两旁的囚犯对他虎视耽耽。进入监狱,他赫然发现当日在停车场被他殴打的矮个子男人,陈永仁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叫傻强,傻强不怀好意地望着他微笑。狱警关门,离开,傻强领着几个手下围拢陈永仁,他正要说几句奚落话,陈永仁却率先发难,向着傻强腹部狠蹬一脚。众人登时大打出手,场面混乱一片。半晌,狱警赶至,陈永仁一拐一拐地步出,嘴角流血,颧骨发紫,其他监狱的囚犯见有人受伤,纷纷凑到铁栏前七嘴八舌。紧随着出现在走廊的是傻强,他比陈永仁伤得更重,被医务人员用担架抬出,奄奄一息。已是凌晨四时许,躺在医疗室内的陈永仁,辗转反侧。自成为卧底后,他便患上严重失眠,而在仅有的睡眠中,他会不断做梦。在梦境出现的当然不是美好的景象,他经常梦见自己被警察追捕,警察的身分有时是社团中的同党,有时是黄Sir,有时,是他自己。陈永仁万料不到自己会有坐牢的一天,在数个月前他因伤人而被警告,这次再犯,被判监禁二十天,他不禁惆怅,下次再犯,刑期会是二十个月,抑或二十年?两天后,黄Sir到监狱找他。探访自然不能循正规程序,在监狱公园旁边的隐蔽一角,黄Sir隔着铁丝网给陈永仁递上两盒香烟,望望他的伤痕,黄Sir有点耽心。陈永仁一脸冷漠,对黄Sir的慰问显得不耐烦,其实在他的心底里,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暖意。数天后,在监狱的篮球场上,陈永仁独自在投球,傻强撑着拐杖与一众手下不动声色地把球场包围,手中暗藏削尖了的牙刷。傻强正欲命令手下动手之际,一个彪型大汉突然从旁走出拦路,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大汉身后站着一个有份量的人物,他的双手放在身后,手握一支留下了岁月痕迹的口琴,众偻罗立即肃然作揖,傻强赶忙拐过来,恭敬地叫了一声“三叔”。三叔,就是倪坤的弟弟,倪永孝的三叔。陈永仁惊讶地凝望三叔,心里哆嗦着倪永孝是否一直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三叔回望陈永仁,木无表情,一会儿,迈步向着陈永仁走去。“倪生叫我进来看顾你。”三叔不带感情地说。陈永仁质疑:“就这么简单?”三叔微微垂首,一笑,抬头:“在你出狱后,倪生想继续看顾你。”他顿一顿,“说到底是一家人,有兴趣回来帮倪生手吗?”陈永仁缄默不语,径自转身继续投球。凌晨時分,众囚犯在监狱內呼呼入睡,陈永仁侧臥着眺望窗外的夜空,在盘算着是否把三叔的邀請告知黄Sir。假若说出,黄Sir一定会转派他混入倪家,那么,他的卧底生涯大概会变得更漫长。更令他难于抉择的是,他是否真的希望亲手把倪永孝绳之于法。突然,陈永仁听到一阵低低的哭声,他循哭声望去,只见傻强把头埋进枕头,凄凉啜泣。陈永仁心软,爬下床,坐到他的床边,“喂,哭什么呀?打得你很痛吗?”傻强泪眼红红地凝望陈永仁:“今天我老爸死了,我老爸很疼我的,我就哀求阿Sir:‘可不可以给我出一出去,带一个叉鸡饭拜祭老爸?’岂料阿Sir跟我说:‘你知不知道坐监是什么?坐监就是要你们这些渣仔,在父亲去世那天也无法去见他最后一面。’”陈永仁拍拍傻强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料到傻强竟扑起,像个小孩般紧紧搂着他,放声嚎哭。那晚,陈永仁对傻强这个人了解多了一些,在趾高气扬的皮囊下,他看见一顆单纯真挚的心。在某程度上,这令陈永仁对黑道中人的看法,更加进退维谷。第七章“路不险,则无以知马之良;任不重,则无以知人之材。”——司马迁(145~87B.C.)在叶Sir葬礼后的一个小时,陈永仁出现在一座商业大厦的天台上,位置就在上环港外线码头对面。这是陈永仁与黄Sir惯常见面的地方,每次他收集到新的线报,就会在这个位于市中心,但却寥无人迹的地方告诉黄Sir。天空万里无云,陈永仁坐在矮围墙上眺望维多利亚港,海面闪着点点银光,疾驶的水翼船留下久久不散的白浪。有些记忆,在陈永仁的一生中也驱之不散。十分钟后,黄Sir手持一个公文袋,满头大汗赶至。他鼻梁上架着太阳眼镜,穿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昂藏六尺,看上去比年轻时更英俊。两人没打招呼,他瞥一眼陈永仁打了石膏搁在栏杆上的左手,不发一言地摇着头。陈永仁瞅他一眼,冷冷地问:“有没有代我送帛金?”黄Sir透过茶色镜片瞪他,从袋里掏出一个上面写着“吉仪”两字的白信封,递上,别过脸望向前方,凉薄地说:“看来我快要送帛金给你喽。”陈永仁接过信封,歪着嘴:“说什么?你想我死吗?”“你说啦!犯伤人罪你被抓过多少次?我想尽办法向律政署解释你精神有问题,叫你看心理医生,你还是要惹事生非,到处打人,”说着黄Sir上前两步,倚着栏杆,“别告诉我你真的心理变态了,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兵还是贼?”陈永仁自一九九二年担任卧底,近十年来饱受精神压力煎熬,陈永仁的心理无可避免地出现倾斜,出现严重的暴力倾向。十年来他共有八次伤人纪录,坐牢已成为家常便饭。他开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他是单纯为了发泄才伤人,抑或这是他刻意向黄Sir表达的一种无声抗议,还是为了寻求顷刻安静,而宁愿坐牢?无论如何,陈永仁在前一次伤人案件中,除被判坐牢外,还被法庭强制他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听见黄Sir的谴责,陈永仁变得激动:“最初说好了做三年!”他震臂举起三根指头,“三年后又三年,三年后又三年,十年都快到啦!老板!”黄Sir蓦地站直身子,瞪着他说:“你对我的态度好一点好吗?叶Sir过世了,现在全香港只剩下我知道你的身分,假若我回警署把你的档案洗掉,你从今以后就是古惑仔,大家都不用再麻烦!受到黄Sir的说话刺激,多年来做古惑仔的孤独惨况一下子涌上陈永仁的心头,他不甘示弱,破口大骂:“那你想我怎样?日日提醒自己我是警察?做梦时都懂得说:‘放下枪,我是警察!’,是否这样?”黄Sir看见陈永仁暴跳如雷,眼泛泪光,他再接不下去。对于陈永仁的苦况,黄Sir其实心里明白,可是为了破案这个大前提,他不得不硬着心肠。“韩琛何时入货呀?”黄Sir问。陈永仁赌气说:“不知道呀!”陈永仁别过脸不理黄Sir,黄Sir无可奈何,两人静默不语。半晌,陈开腔说:“一个星期内。”黄Sir错愕:“甚么?”时间这么紧逼,超出他的预计。“一个星期内呀!”陈永仁重复,“那些泰国人已到了香港,韩琛不收货,他们便卖给别人。”“查出他的货仓位置没有?”黄Sir焦急地问。陈永仁再动肝火:“我怎晓得他妈的货仓在哪?我不过跟了他三年!”黄Sir抿一抿嘴,拍一拍陈永仁的肩膀:“完成这次任务后,你便退休。”陈永仁的怒意并没因此平息:“放屁!这句说话,我听了九千多次!”黄Sir拿他没办法,决定不跟他争拗,他递上手中的公文袋。陈永仁打开,从袋中掏出一个窃听器:“嘿!还是这个老款式?喂!警察部这么有钱,换些先进点的不可以吗?”黄Sir争取这机会打圆场,打趣说:“植入体内那种可以吗?”陈永仁忍俊不禁,狡黠地说:“植入哪个部位呀?”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总算缓和下来,陈永仁看一眼公文袋,里面还有些东西,掏出,是一只ChronoSwiss名贵腕表。不知陈永仁是真不懂还是装傻,他把手表翻来覆去:“咦!针孔摄像机?针孔在哪里?”送礼物给陈永仁,黄Sir有点难为情,他故意用不怀好意的语调说:“你二十五号生日嘛!傻瓜!”陈永仁想笑,认真想又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而且非常讽刺,他轻蔑地说:“啐!我一向不喜欢戴手表!”话虽如此,黄Sir的心意,他心领神会。四天后,在CIB7情报科A队的玻璃房办公室内,刘建明的一众手下,正为盘问犯人而烦恼。刘建明回到办公室,看见大B、杨仔、阿叶等几个队员,正一筹莫展地看着几部闭路电视。闭路电视中,阿荣和其他两个疑犯分别坐在不同的问话室内,三人都木无表情。刘建明向队员打了个招呼,轻松说:“进展如何?”众队员看见上司,都回过神来。大B皱着眉头看着闭路电视,向刘建明报告:“如果五点前都不能在他们口中套出什么,就不能向国际刑警那边交待,我们追查这单假护照案就等于白忙!”刘建明凝神想了想,“唔”了一声,像胸有成竹。此时另一名队员Fanny拿着数袋外卖下午茶进入办公室:“三点一刻,下午茶时间。”杨仔最贪吃,立刻上前并搓着双手说:“哇,正好饿着!”Fanny开始分配下午茶,识趣地先问上司刘建明:“阿头,喝些什么?”刘建明随口回答说要杯热奶茶,然后走到闭路电视荧幕前,托着腮看着电视中阿荣与其他两个疑犯的动静,并偷偷地笑了一下。Fanny汇报:“这几个疑犯怎样都不肯招供,说他们有权等律师到来才回答提问,真没办法。”杨仔补充:“但到目前为止,还未能与律师取得联系。”刘建明听完下属的汇报后,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指示,只径自走出玻璃房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走进大房内,打开贮物柜。刘建明从贮物柜内取了一件款式比较过时的西装、一幅眼镜、领带及黑色的公文包。然后一边打领带一边再次经过玻璃房办公室,众人都感到莫名其妙。闭路电视中,只见刘建明已走进囚禁疑犯阿荣的房间,大B等人盯着闭路电视,大家都猜不透这位上司,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问话室中,疑犯阿荣看见刘建明进来,显得有点愕然,不过阿荣深明自己的权利,他态度嚣张说:“律师没来,我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刘建明抬一下眉,拉了拉领带:“我是刘律师,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家?”阿荣奇怪律师到场,自己事前竟没有收到通知,但他没有细想原因,问道:“为什么要打电话回家?”刘建明作出一副放心的样子说:“你没有打就好,上个礼拜五,就是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到五点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刘停顿一下,凑前轻声说:“是毛哥叫我来,看看你家里是否需要帮忙……”阿荣一听见毛哥的名字,心神定了下来,他以为这个刘律师确实是大哥派来打救自己的,但他同时明白自己正被警方监视,下意识四周察看着。刘建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不用东张西望,律师在场,他们不敢录像,因为录了都没有用,不能作法庭证词。”玻璃房内,大B清楚听到刘建明的说话,他机灵地将闭路电视关上。问话室中,阿荣看到闭路电视镜头上的红灯熄了,顿时放心下来。阿荣在刘建明耳边细语问道:“毛哥叫你来是……”刘建明不等阿荣说完,便道:“隔壁房间的两个小子,将工场的地址泄露了给警方,现在警方正派人赶去现场,毛哥要我来,是叫你千万不要乱讲话,还有,如果你的亲弟在工场的话,赶快通知他,叫他逃走!”说罢刘建明拿着手提电话,从桌子底下递到阿荣跟前,并伸出另一只手拍拍阿荣的大腿,示意他可以用。阿荣低头看着电话,还是有些犹豫。刘建明显得有些不耐烦说:“怎么了?”阿荣颤抖着在电话上按了号码,电话正在接通。阿荣望着刘建明,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示意,于是大声向着他怒吼道:“走呀!叫你快走,听不听到呀!快点走呀……”阿荣的一番话,实际上当然是讲给电话另一端的人听。刘建明向阿荣打了个眼色说:“好!那我走先!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你好自为之吧!”刘建明起身离去,临出门前再次转身望向阿荣,并露出诡异的笑容:“呀!对了,在律师没来之前,千万别乱讲话,明白吗?”阿荣被蒙在鼓里,还加强语气说:“还用你说!”刘建明仍然保持着他那诡异的笑容,离开问讯室。刘建明回到玻璃房后,将手上的电话交给Fanny,Fanny恍然大悟,说了句“是”,然后立即翻阅储存在手提电话中、刚打出的电话号码追查地址,刘建明则解下领带,走近大B。刘建明向大B下命令说:“打电话!”大B应了一声,马上致电话给国际刑警。另一边,Fanny已成功追查到地址。Fanny兴奋地道:“牛头角,长辉工业大厦二楼!”大B向国际刑警方面重复以上地址,挂线后,大B瞄一瞄闭路电视中的阿荣。阿荣正十分轻松地吸着烟,被刘建明瞒骗了仍懵然不知。刘建明向大B呶了呶嘴说:“哈,还称自己是古惑仔!”“阿头,你的确厉害!”大B虽是拍上司马屁,但也是发自內心。刘建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唔!”大B想了想,侧着头问道:“阿头你怎么知道,那个工场是阿毛的?”只见刘建明面色一沉。阿毛是韩琛的死敌,几天前警方成功拘捕阿毛的亲哥阿荣,就是靠韩琛暗中提供给刘建明的资料。刘建明在这十年间扶摇直上,由警员晋升为CIB的高级督察,更有望在短期內升为总督察。当中除了靠自己的努力外,关键在于韩琛不断提供了大量敌对帮派的犯罪情报给他,令他屡次立功。刘建明没想过大B对阿毛这个名字会这般敏锐,正当他在盘算着该如何打圆场时,电话刚好响起,大B拿起电话转交给他。刘建明接过电话,走到办公室的另一端才接听,是重案组警司黄Sir来电,刘建明原本轻松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只同他说:“是!哦,没问题,好!”挂线后,刘建明转身望向众人说:“兄弟们,不好意思!今晚得开OT!”刘建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他知道韩琛在这晚与泰国人有毒品交易,连忙用另一个手提电话拨给韩琛:“琛哥,今晚警方有大型行动,目标人物与地点未知,稍后再通知你。”黑白大战,如箭在弦。第八章“太平景象最能带来一种危险,就是使人高枕无忧;所以适当的疑虑还是智者的明灯,是防患于未然的良方。”——莎士比亚(1564~1616)夜幕低垂,刘建明带领CIB队员来到山东街志洁小学,昂然走进教室。现场是学校内三楼一个教室,重案组借用了这个地方作为一个临时指挥及监视基地。教室内的光线非常昏暗,刘建明、CIB队员与重案组(O记)队员,正在凝神聆听警司黄Sir讲述行动部署。黄Sir站在地图前讲解:“今晚大家的目标是一个犯毒集团,情报指出在一个钟头之后,该集团会和一个泰国卖家交易,交钱的地点,就在对面大厦内三楼一个单位,但确切交货地点暂时还未清楚,情报科的手足会负责追踪目标、勾线,和管理通讯,O记的手足就要等到交货地点confirm后,才可以拘捕疑犯,现在,让我们先看看今晚的主角!”黄Sir指一指贴在告示板上的照片,刘建明神色略略有异,但没人察觉。黄Sir铿锵有力地说:“这几个就是今晚的主角:韩琛,陈永仁,迪路,傻强。我们监视了他们很久,今晚一定要拉到人!OK?没问题就开战!”黄Sir讲解完毕,各人分头行动,CIB的人开始设置各种通讯设备。刘建明独自走到教室外的走廊,望了望对面的唐楼,拿出电话准备致电韩琛。此时,黄Sir突然走近,刘建明不慌不忙,仍然按下手提电话的拨号键。黄Sir拍了拍刘建明的肩膀:“真是不好意思,call得你这么急……你也知道,事前要保密嘛。”刘建明耸耸肩表示不介意,并且顾作关心地问黄Sir:“喂!有没有信心?”电话接通,刘建明向着电话一端的韩琛道:“喂,老爸吗?……叫老爸听!”然后刘建明向黄Sir扬一扬脸示意他可以继续说。“尽力而为吧。”黄Sir说。此时,电话另一端传来韩琛的声音:“怎样?”刘建明已是千锤百练,在黄Sir面前与韩琛讲电话也能神态自若:“我没时间回来吃饭……,是的!”韩琛自是聪明人,他也信口开河说着:“那也没办法,不过今晚煲了汤,不喝会坏掉。回来的话就打个电话给我,我将汤热一热。”挂线后,刘建明从回到信心这个话题上:“哈!真的这么轻松?”黄Sir不置可否:“工作而已,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黄Sir说完笑了笑转身离开,留下刘建明凝望着对面大厦的目标单位出神。同一时间,旺角某街道一架房车内,坐着韩琛,陈永仁和数个手下。刚听完电话的韩琛,轻松地扫视着窗外景物,同车的陈永仁见状,隐隐觉得有点不妥。刘建明回到教室,返回放满各种通讯仪器的座位,坐在旁边的大B已准备就绪,黄Sir及重案组的探员开始用数码摄像机及望远镜观察交易单位。大B报告说:“这一区所有的手提电话和电波讯号都已经处在监控器下。”刘建明向站在面前的黄Sir问道:“黄Sir……黄Sir,频道?”黄Sir答:“454870。”黄Sir站在窗前,侧身对着刘建明,此时刘建明赫然发现,在黄Sir的左耳上,隐蔽地戴上了另外一部耳机。他惊异,自己的部门在此次行动中理应负责一切通讯事宜,难道黄Sir在秘密跟人联络?刘建明在心里暗自盘算,同时继续工作,向大B重复:“454870!”大B将无线电转到该频道,将讯息发出。刘戴上耳筒,各人纷纷转换频道。顷刻,大B收到讯息,赶忙通知其他警员:“注意!雀仔到,雀仔到!”旺角山东街交易单位大厦外,韩琛等人已经到达。队员Fanny与阿叶扮成情侣在街上互相搂抱亲热着,杨仔假装是小巴司机在路旁看报纸。韩琛数个手下早已在大厦门外等侯,会合他一同上楼。韩琛手下傻强走在最后,一脸精明地察看过大厦入口的人群,才走入大厦。对面的学校内,黄Sir从所站的位置望出去,俯瞰韩琛等人在大厦入口的一举一动。韩琛与众手下走上大厦的楼梯,他早已知道四周满布监视的警察,但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韩琛胞弟挣爆走到一个单位前把门打开,韩琛与众人进入屋内,这是一间老式的旅馆,数个啰罗正在玩纸牌。手下见到韩琛纷纷站起身称呼琛哥,韩琛吩咐:“把手提电话全部交出来!”众人交出自己的手提电话,放在桌上,挣爆将一个公文袋递给韩琛。韩琛又吩咐迪路和傻强:“你们两个下楼先去拿车。”说着韩琛从公文袋内拿出两部手提电话,其中一部交给迪路。这手提电话是经过改装的,当中记录了韩琛将会使用的电话号码,除了这号码外,电话不能打出其他号码。迪路接过电话后与傻强离去。接着韩琛向陈永仁指派工作:“你去迎接泰国佬!”陈永仁带着两个手下离开,此时,韩琛的手提电话传来SMS短讯:“454870”。韩琛满意地笑一笑。显然易见,SMS短讯是刘建明暗中发给他的,韩琛得悉了这频道,便可以窃听到警方的所有通讯对话,从而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接获刘建明的关键讯息后,韩琛把电话关掉,然后按着另一部、刚才从公文袋中拿出来的手提电话。学校教室内,大B及刘建明均戴上耳筒,大B负责处理内部通讯,刘建明则负责监听电话。刘建明一边留意黄Sir的举动,一边扮作监听电话,其实他正在搜索区内的无线电收发,希望追查到黄Sir到底跟谁在联络,而这个人,他猜测,极可能就是被安插在韩琛身边的卧底。此时黄Sir问道:“小刘,韩琛和他的手下有没有打出过电话?”黄Sir一直以小刘称呼刘建明。刘建明答道:“没有,可能他们换了电话!”警方在行动进行前,已先查出韩琛等人惯用手提电话的号码,以便监听。不过,就算电话被成功监听了也没用,因为负责监听的人,就是刘建明。黄Sir身旁的重案组高级探员张Sir开口说:“不如随机搜索一下这区打出的电话。”刘建明应道:“已经在搜索,这区现在有六千五百几个手提电话正在接通,光是山东街十二个接收站,就有二百六十七个电话在打,给我十分钟,一定能够搜索到。”黄Sir满意地赞许刘建明:“Good!”刘建明立刻响应:“Thank you!”黄Sir胸有成竹,一切好像已在掌握之内。刘建明一边观察黄Sir,一边留心听着区内混乱一片的无线电讯息。有业余者在玩无线电,有记者的狗仔队正在用对讲机跟踪某明星,而该明星也在用手提电话联络助手,并询问助手如何能够脱困。刘建明听着吵闹的街道声音,伴杂着一些不均等的敲打声,他还听到一对日本游客的对话,音讯纵横交错。大厦外,迪路与傻强驾的车正停在警员Fanny及亚叶的视线范围内,傻强坐在车内目不转睛地望着Fanny及亚叶。亚叶为了和Fanny表现得更像情侣,尴尴尬尬地环抱Fanny的胳膊。Fanny有些心虚地问亚叶:“喂,你说他们会不会怀疑我们?”而车厢之内,傻强也忍不住问迪路:“那两个家伙是不是在看着我?”迪路一雾头水:“谁在看你?”傻强向Fanny的方向呶了呶嘴说:“那两个家伙呀!”迪路张望了一下:“那里有人看着你!”傻强不耐烦指道:“那两个家伙!正在缠绵的那两个家伙!”迪路顺着傻强指的方向望去,只见Fanny及亚叶二人已搂作一团。傻强所以被称为傻强,因为他平日的行径总是傻傻憨憨的,社团中不少人都暗中取笑他,只有迪路与陈永仁和他感情最要好。迪路不屑道:“人家是在亲热,看着你?你以为自己是明星?”傻强自讨没趣,作罢。黄Sir站在教室的窗边,闭上眼静心听他的耳机,突然大声发出指令:“有雀回来了!”大B看一眼黄Sir,向着话筒通知亚叶:“亚叶,注意有雀到。”监视街上的数码摄录机拍摄到,陈永仁与两名手下正领着泰国卖家与一个手下刚刚进入对面的大厦。泰国卖家进入屋内,韩琛与这个名叫Paul的泰国卖家非常熟络,韩琛能说一口流利的泰文,两人寒暄过后,Paul的手下拿出一盒雪茄,抽出其中一支,并将雪茄递给韩琛。韩琛问Paul:“可是好货?”他竖起大拇指,用泰语说:“正!”韩琛把雪茄交给陈永仁,招呼Paul坐下。陈永仁走到毗邻的桌前坐下。韩琛继续和Paul谈天,这次以广东话交谈:“香港冻不冻呀?”韩琛问。Paul用广东话说:“好冻呀!”韩琛打趣说:“哗!广东话都会讲,这么利害?那我就不能用广东话来趣笑你了,哈哈哈”Paul陪着笑。陈永仁把雪茄撕开,向韩琛的方向飘了一眼,在无意间,他看到韩琛的左耳上隐敝地戴了一个耳机,情形就像刘建明发现黄Sir戴着神秘耳机一样,他心里一寒。陈永仁把藏在雪茄中的可卡因货掰倒到桌面,他熟练地用信用卡把摊平了的可卡因切出一行,再用钞票卷成的管子将一行可卡因吸进鼻内。屋内的人都等待着陈永仁的反应,只见他抬起头,闭紧双眼。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神情十分振奋,点头道:“是AA+货!”并向着泰国卖家竖起姆指。韩琛雀跃万分,先和Paul来一个拥抱,然后打电话给迪路,吩咐道:“去葵涌码头!”迪路的车正准备开出,Fanny及亚叶仍扮成情侣搂作一团,Fanny悄悄用咪高峰向基地汇报:“汽车车牌HN397已经开出,重复,‘H’elen,‘N’elson,HN397已经开出!”大B收到Fanny汇报,立刻通过无线电发布讯息:“注意!楼下HN397要走,重复,‘H’elen,‘N’elson,397!”刘建明看着正在沉思的黄Sir,问道:“黄Sir,用不用找辆车作跟踪?”黄Sir举起手掌,示意稍候,继续聆听秘密耳机内传来的讯息,然后向着对讲机肯定地说:“大象,他们的目的地是葵涌码头。”对讲机传来回复:“收到,葵涌码头。”刘建明闻言,全身一凛,心想在韩琛那边果然有卧底。学校旁停了一辆凌志农夫车,车内身型健硕的重案组警员大象已准备多时,一收到黄Sir的指令,立即出发,后面另一架吉普车也同时驶出。交易单位内韩琛的手下拿出一袋美金,把钞票倾泻到桌上,韩琛的几名手下及Paul的手下一起开始数钱。刚吸完可卡因的陈永仁站到窗前,负责监视街上活动,他的目光有些呆滞。这时,他身后的韩琛突然眉头一皱,然后立即打出电话:“迪路,有人跟踪,带他们游花园!”陈永仁在心里盘算,韩琛怎会比迪路更清楚车子有没有给人跟踪?韩琛对警方的行动了如指掌,陈永仁几乎可以肯定,在警方那边必有他安插的卧底。站在黑暗处的刘建明与陈永仁已经先后发现在对方的阵营中混有内鬼,然后,该轮到黄Sir与韩琛了。公路上,迪路的座车不断在兜圈,驾着农夫车的大象照跟不误。黄sir开始怀疑,对方怎会知道大象在跟踪他?他对着对讲机说:“大象,你的车是否跟得太近?”大象回答:“我也不明白,我们的车跟得很远呀!”此时,黄Sir按一按自己的左耳,突然转身大嚷:“对方收到我们的channel,”他顿一顿,轻声说,“或者是在这里安放了偷听器……”他赶忙拿起笔,在纸上写着:“转到456855”,把纸递给刘建明。黄Sir接着说:“用短讯通知大家,记着,不可以说出来,用SMS短讯!”众人立即打电话通知手下,刘建明暗叫不妙。同时,他正努力搜寻卧底与黄Sir用的无线频道,却依然茫无头绪。那边,韩琛发觉耳机突然收不到任何讯息,低头沉思。身旁的Paul开始不耐烦,用泰语问韩琛:“琛哥!你的两个手下去了哪里?我的人在船上已守候多时……”韩琛用泰语回答:“别慌,冷静点!”韩琛拿出电话想打,暗觉有些不妥,打量过单位内每一个人后,匆匆步进厕所,并向陈永仁说:“帮我招呼泰国佬!”陈永仁知道韩琛开始起疑了,韩琛走进厕所拨电话。课室内,各队员都静待着黄Sir的指令。听着耳机的黄Sir若有所思,再环视室内众人,众人屏息静气。此时突然有手提电话铃声响起,众人面面相觑,原来是大B的手提电话,大B狼狈接听。大B向黄Sir道歉:“Sorry Sir!”然后接听电话,“喂,你不知道转了channel吗?”黄Sir大声疾呼:“你讲够了没有?”大B继续说:“456855!”黄Sir大发雷霆:“还说?!”大B赶忙收线,硬着头皮闪闪缩缩地返回座位。在交易场所的厕所内,韩琛正与迪路通电话:“还是跟着你吗?……那就继续兜圈吧!”转了channel,韩琛便再接收不到警方的讯息,刘建明暗自盘算,可有别的方法可以通知韩琛?他的视线飘到黄Sir身后,赫然发现黄Sir的手指正在打着节拍。同时间,在对面的交易场所内,陈永仁正站窗前,以同样的节拍敲打着玻璃窗。黄Sir细心聆听耳机内传来的讯息后,轻声向张Sir发出指示:“阿张,用回之前的channel通知大象,行动取消!”正在苦思对策的韩琛突然听到耳机再传来讯息:“大象,大象,今晚不打雀啦,回公司!”韩琛闻讯后狂喜,立即致电给迪路:“尾随的车子呢?”“啊!好像要撤退了。”迪路答。韩琛满意一笑:“搞定了,对方终止行动,快驶往目的地!”交易场所内,Paul见韩琛不在身旁,轻声用泰语埋怨:“都不知怎么搞的!等这么久,想冻死我的人吗?”陈永仁正在盘算如何查出收货地点,看见挣爆边吃饭边傻笑起来,上前问他:“有什么好笑?”挣爆狡黠地笑:“我懂泰语,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是吗?”陈永仁好奇地问。“他们刚才在骂琛哥!”挣爆嬉皮笑脸。陈永仁吃吃地笑:“真的吗?”“他骂琛哥害他的人在龙鼓滩捱冻,你知道泰国人嘛,最怕冻!”陈永仁恍然大悟:“对!”两人相视而笑,陈永仁伸一个懒腰,站起缓缓踱步到窗前,赶忙用手指敲窗。课室内,刘建明察觉到黄Sir的手指又开始在动。期间,他已锁定了一个不断传出敲击声的频道,他在计算机荧幕上开出一个频谱的窗口,频谱的韵率,竟与黄Sir手指打出的节奏不谋而合。刘建明几乎可以肯定,黄Sir正与神秘人用一种敲击的方法通讯。他估计,是摩氏密码。黄sir再次发出指令:“阿张,用新的频道通知大象,龙鼓滩收货!”前往龙鼓滩的公路,沿途都没有街灯,迪路驾驶的车子在沙滩旁停下,与傻强下车寻找泰国人的踪影。从漆黑的海面闪起了电筒的光晕,傻强立即用电筒回讯号,迪路赶忙打电话向韩琛报告:“琛哥!看见运货的船了!”“留意四周有没有可疑,叫傻强上船检查一下货物够不够数。”韩琛吩咐。迪路望着黑漆一片的沙滩回话:“嘿!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韩琛难掩喜色,陈永仁看在眼里,不禁紧张起来。黄Sir曾在天台跟他说,完成了这次行动后,就可以恢复他的警察身分,虽然当时他表现得毫不相信,但其实在心底里,他难免希冀,或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成功就在眼前,陈永仁默默祈求警方可以人赃并获,把韩琛绳之于法。龙鼓滩那边,迪路气定神闲地看着傻强上船验货,他万料不到,他们已被警方包围,一举一动,全都在大象的监视下,只要傻强接货后返回沙滩,警员就会采取拘捕行动,在旺角唐楼内摇控操纵一切的韩琛,也会同时被捕。教室内气氛紧张,各队员静候着大象在龙鼓滩的情况。大象的声音终于从对讲机传出:“有只艇正在靠岸,应该是准备开始验货!”刘建明趁众人焦点都放了在大象那边之际,快速地将一张无线电话发讯卡插入手提电脑的卡槽。龙鼓滩那边,傻强完成点货,向着迪路的方向大喊:“喂,点过了,可卡因够数!”拿着电话的迪路怒骂他:“傻强,你是真傻啊!”然后又对着电话,“琛哥……”韩琛笑道:“全部听到了!”为安全计,谨慎的韩琛对迪路说,“你叫傻强再讲大声点,说那些可卡因是他的!”迪路传话:“傻强!琛哥叫你大声讲,说那些可卡因是你的!”“知道了!”傻强对着迪路喊破喉咙,“这些可卡因是你的!”迪路错愕,韩琛与迪路的意思是要傻强说:“这些可卡因是我的!”但傻强没有想像中傻,他对着迪路大喊,意思变成了可卡因是属于迪路的。韩琛咯咯大笑,下命令:“收货!”韩琛挂线,陈永仁松一口气,继续在窗边敲打着。这边,黄Sir微笑着发出指令:“他们开始收货,准备抓人。”刘建明一边观察黄Sir,一边急急敲打计算机键盘。刘建明当下要解决的难题,是如何通知韩琛取消交易。因韩琛已换了电话,而该电话的号码,连刘建明也不知晓。交易场所外的走廊上,重案组警员一步一步逼近。交易场所内,韩琛以为交易成功,与Paul握手,并用泰语互说多谢。挣爆把一袋载满美金的旅行袋,交到泰国卖家手下。龙鼓滩上,大象等人把配枪从枪袋中拔出。远处,傻强正携着一个旅行袋悠悠然踏着海浪上岸。教室内,刘建明急急在键盘键入七个字:“有内鬼,终止交易”。黄Sir向包围交易单位的探员发出指令:“孖八!泰国卖家一出门口就抓人。”[奇`书`网`整.理.'提.供]刘建明在计算机荧幕显示的地图上点选了最接近交易单位的电讯公司收发站,在通讯软件中“发放讯息”的选项中,拣选了“所有电话号码”,然后按下enter键,发出SMS短讯。刘建明心知这是个危险动作,但情况危急,他惟有“事急马行田”,他知道假若韩琛不幸落网,自已也劫数难逃。交易场所楼下一带,快富街的行人路上,数十个行人同时收到刘建明发出的SMS短讯,路人大惑不解。在交易场所内,韩琛也收到短讯,电话荧幕上显示:“有内鬼,终止交易”,他大惊,忙拨电话给迪路。电话接通,韩琛大嚷:“将所有货扔入海,立刻!”迪路怔愣,有点犹豫,回头注视岸上丛林,只见十多个黑影正在悄悄移动,迪路立刻大声疾呼:“傻强!将所有货扔入海!”傻强发呆,不解,直至看见大象等人急步冲出,他慌忙飞奔回海里,发狂地把包裹着可卡因的胶袋抓破,大力抛出。交易场所内,陈永仁听到韩琛把交易叫停,急得发慌。教室内,黄Sir听着大象喘着气报告:“迪路接听完一个电话,命令傻强把可卡因扔进海里!我们现在立即行动!”刘建明趁众人注意力分散,从计算机拔出无线电话发讯卡,并关掉SMS程序。龙鼓滩上,大象与众警员冲出,傻强与泰国人已将可卡因全数消灭,傻强一股脑儿拚命向海中心游去,身材短小的他像头海豚,游水迅速出奇地快,泰国人赶忙开船,摩打声噗噗响起。站在岸上的迪路心知自己来不及逃跑,他望一望手中的电话,用尽力把电话向大海拋掷。迪路被大象制服按到沙滩上,几个警员跃进海里追捕傻强,另有警员向着对讲机要求水警协助追捕泰国船只。大象连忙向黄Sir报告:“擒获迪路,正在追捕其他人,但可卡因看来没了,全部被扔进海里。”黄Sir眉头深锁,知道行动失败,随即用对讲机通知在交易场所外的重案组警员:“孖八,hold住!hold住!”孖八等一众警员面面相觑,把握枪的手略为放松。教室内鸦雀无声,气氛变得凝重。黄Sir狠狠地回头瞪眼,视线横扫众人,他在心中盘算,到底谁是内鬼?“全部人跟我走!”黄Sir怒吼一声。交易场所内,两个泰国人喋喋不休,埋怨交易安排失当,韩琛知道大局既定,反而冷静下来,他用凌厉的眼光一扫,Paul心里一寒,也静了下来。韩琛在交易场所内走了一圈,凑近盯视每一个手下,包括陈永仁。陈永仁主动步近韩琛,欲说些什么:“琛哥!不如……”韩琛的视线忽然落在他打了石膏的手上,韩琛不发一言抓紧他的左手,大力击向桌面,石膏碎开……里面什么都没有。陈永仁剧痛万分,强忍着不哼一声,他转过身望出窗外,看一眼窗边,倒抽了一口冷气。的确,陈永仁曾经想过把偷听器藏于石膏模內,说起来,是刘建明帮他过了这关。那天在深水埗的HiFi店,刘建明介绍了一条讯号线给他,陈永仁忽发奇想,把偷听器藏在交易地点窗边的水渠缝隙间,(奇书网|Www.Qisuu.Com)用讯号线接上咪高峰,贴到窗框上。刚才陈永仁不断用手指敲打玻璃窗,就是这个原因。此时,交易场所的大门被撞开,黄Sir与刘建明率领大批警员杀到。黑白两道顿成对峙局面,屋內的空气像渗满了易燃气体,只要轻轻划一根火柴,便会土崩瓦解。黄Sir看见陈永仁安然无恙,暗地里抹了一把汗;韩琛睨视刘建明,怨气满腹;陈永仁看见刘建明,错愕万分;韩琛和黃Sir怒目相向,咬牙切齿,大家都缄默不语。说起来,韩琛与黄Sir已经很久没见面。自一九九七年那晚,黄Sir救了韩琛一命后,他们就没有再像朋友般见面。是什么令这两位从少便认识的好朋友,渐渐疏远?不,不止疏远……应该说是反——目——成——仇!第九章一九九五年,大屠杀发生前三天这是七月九日星期日,在倪府内正举行一个派对。今天,是倪永孝六岁女儿盈盈的生日,倪家上下、韩琛、四大头目与他们的家人均赏脸出席。陈永仁姗姗来迟,走进倪家花园,倪家一家三代正在享受天伦之乐,小孩互相追逐,倪永忠、倪永义等人围着烧烤炉生火,倪老太与二家姐坐在树荫下与孙女儿逗玩,远处有手下站岗,构成一幅上流社会富豪家族的图画。陈永仁走进屋内偏厅,只见三叔在倪永孝耳边讲了句话,倪永孝递上一张纸条,站在两人身后的罗鸡注视着。三叔瞥了纸条一眼,把纸条撕碎扔进垃圾筒,倪永孝徐徐转身对着陈永仁微笑。倪永孝迎着陈永仁走来,搭着他的肩膀:“这两年我经常不在香港,我听三叔说你干得不错,呆会儿,我们聊聊。”陈永仁眺望正走出偏厅的三叔,视线掠过罗鸡的脸,罗鸡显得有点心神不定。倪永孝见陈永仁没有反应,追问:“怎么不说话?不想跟我聊吗?”陈永仁摇摇头,表示不是。倪永孝看着陈永仁无可无不可的表情,感慨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让人知道你与倪家的关系,但我们确实是兄弟,没有什么需要避忌的。”陈永仁微微点头。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倪永孝笑着抱怨:“真的那么讨厌跟我说话吗?”陈永仁总算开腔,但只说了一个单字:“不。”倪永孝抿着嘴笑了笑,大力呼一口气,拍一拍陈永仁的肩头,走到后花园。约在两年前,陈永仁在狱中遇上三叔,他把三叔的招揽向黄Sir报告,意料中事,黄Sir立即要他放弃追查丧强,把握机会混入倪家。跟了三叔一年半,两个月前,在一次毒品交易中,陈永仁掌握了足够证据拿下三叔,岂料在最后关头,黄Sir决定按兵不动,陈永仁几乎气炸了肺,黄Sir只跟他说了一句:“我不想为一条小鱼,而惊动倪永孝这条大鱼。”自此,陈永仁渐渐意识到,他的卧底生涯,或许将永无休止。后花园的前景,是美不胜收的维多利亚港,倪永孝在云石椅子上坐下,韩琛与四大头目紧随入座。众人抽着雪茄,烟雾弥漫。陈永仁、罗鸡与四大头目的众手下在偏厅守候,隔着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后花园的情况。陈永仁嗅到一股檀香味,循气味望去,在偏厅一角安放着倪坤的灵位,檀香正在燃烧,陈永仁凝望刻有父亲名字的灵牌,百感交集。倪坤已死了四年,发生在四年前倪家与四大帮会的冲突,似乎已成过去,在后花园内,倪永孝与四大头目谈笑风生。倪永孝呷一口红酒:“前两天,有经纪人来看楼,你怎也料不到他向我开了个什么价,一亿六千万!我说呀,到底香港发生什么事?爸爸在十年前买下这大宅,才九百万元。”文拯还是与当年一个性子,毫无忌惮地问:“倪生想换楼?”倪永孝侧着头:“嗯,快到九七了,这阵子在想移民。”四大头目心里一愕,当然是没动声色。国华探询:“也无所谓,现在很方便呀,有什么吩咐,拨个电话回来就行了!”倪永孝半垂着眼睛:“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我怕付不起长途电话费,你们也知道电话公司独家经营,食水多深!”说罢倪永孝吃吃地笑,众人也伴着笑。这时阿祥捧来一个水果盘。阿祥,就是在四年前变节投靠倪家的国华头马,他刻意回避国华的目光,表情羞涩,倪永孝看在眼里。倪永孝继续说:“说真的,倪家的正行生意全都上了轨道,我与老妈商量过,五位帮了倪家这么多年,我们不想给外人骂倪家打完斋撇下和尚,所以,在我们举家移民后,将会把公司的生意分配给几位,当是酬谢也好,公积金也好……”说罢倪永孝略一垂头,指了指面前的水果盘:“先吃点水果吧,随便挑。”黑鬼对倪永孝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倪生,依我看一九九七有什么好怕?有我们在,你无需考虑移民吧?”其余三个头目听到黑鬼说漂亮话,纷纷附和,倪永孝摇摇头,随手从水果盘中拿了个夏威夷猕猴桃:“唉,人一生能吃多少,倪家老老少少,犯不着嘛!”他顿一顿,“当初老爸从不叫我们几兄弟沾手公司业务,就是不想让我们冒险,我想,也是时候放手了。”韩琛一直默然不语,静静地观察四大头目的反应,四人表面上若无其事,实质各怀鬼胎,四人举目互望,大概已在盘算如何五分天下。“琛呀,书房那个花瓶,老爸生前说你很喜欢,今天顺便带走吧!”说罢韩琛跟了倪永孝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