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寄晚盯着那支发簪,沉声道:“一声闷哼?你确定?”“是的,那声音就像是被什么给抓住了……我家小姐是不是被人抢走了啊?可是那会是谁呢?他们掳走我家小姐干什么?会不会是十五阿哥?但十五阿哥没理由那么做啊……”“不是十五阿哥。”“不是他?那会是谁呢?”风寄晚望着路旁的松树林,缓缓道:“我想,我知道是准了。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你家小姐。”“谢谢风公子,谢谢!”纹儿这边还在拜谢,风寄晚已转身冲回山庄。刚走到前厅就和惟妙撞了个满怀,来不及听她道歉,他一把抓住惟妙的手道:“惟肖在哪儿?”“她,她……她在给少爷收拾书房……”风寄晚转身就走,惟妙见他神情不对,连忙也跟了上去。风寄晚撞开书房的门,惟肖正在整理桌上的书册,一脸愕然地抬起头来。“告诉我,是不是我爹干的?”他一边说,一边怒冲冲地走过去。“什么?”风寄晚一把扣住她的手,厉声道:“回答我,是不是我爹干的!”惟肖一声娇呼:“好痛!少爷……”惟妙连忙在一旁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少爷,你怎么了?”“我怎么了?问你妹妹!”风寄晚一推,惟肖便跌倒在地,花容失色。“少爷……”惟妙看看妹妹,又看看他,眼泪汪汪地就快哭了出来。见她这个样子,风寄晚心中一软,但依旧觉得愤怒。“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当年好不容易才救活,又一手教大的人居然会暗地里背叛我!我一直知道父亲在派人监视我,我清楚他那样多疑的人决计不可能如此信任我,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颗埋伏在我暗边的棋子,竟然就是你!是你!”惟妙脸色苍白,转头望着惟肖,颤声道:“妹妹,这是真的?你……帮老爷监视少爷?”“没……我没有,我没有……姐姐我没有……”惟肖连忙否认。“那好,你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昨天晚上……我在屋里睡觉,我有点累……”接触到风寄晚冰冷如霜的目光,惟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你到现在还撒谎?昨天你难道不是去见我父亲了吗?难道不是去向他汇报我的情况了吗?”惟肖浑身起一阵颤抖。“你对他说了些什么?你对他究竟说了些什么!”风寄晚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我我我……我没说什么……少爷,我真的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难道没有提到纪柔荑?”惟肖脸色—白,看她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提到了的。“妹妹,你怎么能……”惟妙大感痛心,不禁哭了起来。见到姐姐哭,惟肖反而镇定了下来,她一昂头,回答道:“是啊,我是提起纪柔荑了。老爷问我姓纪的贱人是不是在山庄里住过,住了多长时间,平日里少爷又是怎么对她的,我全都说了。”风寄晚脸上的怒气慢慢淡去,转为深沉,深沉下掩藏着难言的痛苦,“为什么?惟肖,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说了那些话后,我父亲会怎么对纪姑娘?”“老爷会怎么对她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恨她,我讨厌纪柔荑那个女人!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凭什么受少爷这样的关注?她一边讨好少爷,一边还和十五阿哥纠缠不清,我听说了,这些我都听说了,她还出席昨天十五阿哥的寿宴!”“你——”惟肖忽然扑倒在地抱住了风寄晚的腿,哭道:“少爷,我爱你,少爷我爱你!我嫉妒纪柔荑,她给少爷带来那么多不幸,但我只是恨她一个人而已!我的确受了老爷的命令来监视你,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少爷,很多事情我都没跟老爷讲,除了纪柔荑……”“除了纪柔荑?”风寄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惟肖连忙点头:“是的,少爷,除了她,我什么都没跟老爷说,你要原谅我,我没法不见老爷,不听他的。”一抹苦笑绽现在风寄晚的唇边,他伸出手,把惟肖慢慢地扶了起来。惟肖有点喜出望外,正当她以为少爷已经原谅自己时,风寄晚又道:“你为我好我一直明白,你不敢不听父亲的话这我也谅解,但是惟肖,难道你不知道,你伤害了柔荑,就等于是在伤我啊!”“啊?”惟肖惊愕地抬头,看见少爷脸上一种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情,那里面,有哀痛,有绝望,更多的是对纪柔荑的留恋。如果说刚才风寄晚的表情令她害怕,而现在则让她恐惧。风寄晚松开她,转身走出书房。“少爷你去哪里?”风寄晚停了一停,深吸口气计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问答:“我去找父亲。”惟妙怔立当场,望望远去了的少爷,再看看身旁一脸痛哭不已的妹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反复地说道:“惟肖,你怎么能这样,惟肖,你怎么能这样……纪姑娘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她爹爹被人害死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什么亲人都没有,她自己又是个那么骄傲清高的人儿,她没有错的……”惟肖的眼睛变得朦胧了起来,声音也多了点凄凉的味道:“她可怜?我们不可怜吗?少爷不可怜吗?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姐姐。她没有做错,难道我就错了吗?我喜欢少爷,就是错吗?你为什么只可怜她,不可怜我?姐姐,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亲妹妹!“惟妙默默地流泪,垂下头不再说话。☆☆☆☆☆☆“二少爷,您来了……”和府的管家见到驰马而来的风寄晚,连忙上前迎接。“我阿玛呢?”“老爷正在书房会见撒大人……呦!少爷,你还是等等吧,等老爷见完客再……”话未说完,风寄晚已如风般的从他面前消失,管家木立在地,一脸讶然——出什么事了?二少爷怎么这个表情?雕花红门猛然推开,只见里面对坐着的两人双双惊讶地回头望过来。和璘见到是他,表情转为平静,对另一人淡淡地点了个头道:“关于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处理,就不多留你了。”那位撒大人连忙哈腰告别,经过风寄晚身边时讨好地说道:“风少好久不见了,你们二位多聊聊,我就不打搅了。”风寄晚脸色阴沉地望着前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撒大人尴尬地笑了笑,快步离去,顺手关上了门。和璘叹了门气,“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敢摆张冷脸给客人看。看来我之前教你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风寄晚开口,声音木然:“柔荑呢?”“柔荑?”“阿玛,我们之间不需要惺惺作态吧?我知道她被你抓来了,她人呢?”“很好,你也知道我是你阿玛。有你这样跟父亲讲话的吗?”风寄晚直直地盯着他,“我再问一遍,第三遍,柔荑呢?”和璘回视着他的目光,并不退让,过了半天,才轻轻吐出三个字道:“她死了。”风寄晚心中好似被重重地一击,脸色惨白,“死了?”“是的,死了。”温和的假象通通不见,和璘声音冷冷,不带丝毫感情。风寄晚踉跄着后退几步,喃喃地重复:“她死了?她死了……死了……”和璘叹了口气,又换上一副慈和的表情,他走上前轻拍了拍风寄晚的肩膀,“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但过些时候就没事了。她的死对你来说是好事,你最近过于感情用事,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干了,等着娶格格吧。”风寄晚听而不闻,只是低声道:“你居然杀了她……你居然杀了她……你怎么下得了手?父亲,你怎么下得了手?她是我爱的人啊,你儿子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法再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真的在意我这个儿子,你舍得亲手毁了我在这世上最珍爱的东西吗?”和磷的眼角跳了几跳,缓缓开口:“她是自杀。”“自杀?”风寄晚诧异地抬头。“我告诉她你一定会娶十格格为妻,我让她死心。她接受不了,于是自杀,我没有逼她。”风寄晚的眸子迅速转黑,他低头,沉默不语。和璘看着他,目光很柔和,声音也格外亲切,“寄晚。并不是阿玛不明白你的心,也不是为父不体谅你,但是,我们是男人,我们有大事要做。沉溺于儿女私情只会毁了我们的前程。你知道能娶十格格为妻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吗?你知道这个机遇会给你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化吗?你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这个极度注重血统姻亲的金山顶上,你可以不用再遭人歧视受人取笑你的出身不正,你明白吗?寄晚!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和璘的儿子,我要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风采万千地站在朝堂之上,让所有人都见见我有个怎样出色的儿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姓的是风,住的是别鹤山庄,身份只是十七阿哥身边的一个谋士,你知道吗?”风寄晚的全身起了一阵轻颤,像是被打动了。和璘长叹口气,柔声道:“如果你不能明白阿玛的一片苦心,我也不怪你,可怜天下父母心嘛!而且纪姑娘的死也的确和我有关系。我只是想好好劝她想开些离开你,没想到她就偏偏选了那么条不归路……儿子,你喜欢的这个姑娘其他的什么都好,就只一点不好——太脆弱了。这样一个脆弱的女人,即使你以后收她为妾,她也不会活得开心自在,也许这样死了对她来说,反而是解脱。““是啊,解脱。”风寄晚的声音低低,很沙哑,像受伤的动物所发出的呻吟,然而和璘已经很满意了,他拥抱自己的儿子,道:“伤心会过去的,过一阵子你就好了。”风寄晚任他抱着,即不推脱,也不迎合。过了半响,他忽然开口道:“阿玛……”“嗯?”“我能在这住儿天吗?”和璘呆了一下。“我想在这住几天,我不想和阿玛分开得那么远。我很久没有和您一起生活了,我能和您一起吃饭吗?”和璘有点动情,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来,咱们父子这就一块去吃早饭!”他搂住风寄晚的肩,大笑着带他走了出去,风寄晚一直低着头,脸上郁郁地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他的手,在衣袖里慢慢地握紧,紧到连指甲都掐人了肉中。☆☆☆☆☆☆饭后,和璘如往常一样进宫去了,风寄晚叫了好几个下人过来,道:“你,回别鹤山庄,告诉惟妙惟肖,把我最喜欢的那儿套衣裳整理出来,我要在这多住几天。你,去十七阿哥府通报一声,就说我最近身体不适,一切事宜请先交给向东来负责。你,替我送封信给向爷,这里面是十七阿哥交代我办的些事,我没法继续下去了,让他帮我处理。好了,就这些,你们去吧,速去速回。”和璘自宫里回来,询问下人二少爷可有什么举动,下人如实回报了—遍。和璘看着坐在花园石桌旁一脸萧索的风寄晚,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离开。之后的几天里,风寄晚一直不太说话,只是孤独地坐着,遥望着远方。而与此同时,在和璘的努力下,乾隆皇帝对联亲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对于这位名动京城的鹤公子亦颇有好感,最后只等太后点个头,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了。第10章--------------------------------------------------------------------------------某一日,洛哥儿与向东来竟突然登门拜访,见到白衣萧索的风寄晚时,两人都大吃一惊,“风少,才几天不见,怎地如此憔悴?”风寄晚见好友来访,倒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兴致,“原来是你们,太好了,我正愁无人相陪,你们来得正好,今天我们就把酒言欢,不醉不归!来人,去准备酒菜,我要同两位爷痛饮一番。”下人去向和璘禀报,和璘沉吟道:“随他们去吧。这样也好,能让他快点忘了那个女人。”暖阁内丰盛的酒菜摆满了桌子,风寄晚亲自斟酒,对洛哥儿道:“我们兄弟几个上次聚在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应该是正月吧,当时外头还积雪皑皑,我们,还有十七阿哥一起,在你的别鹤山庄内边烤鹿肉边喝酒,好不逍遥自在。”“原来才是上上月的事……怎么我却感觉已过了千年?”风寄晚盯着酒壶,有些感慨。向东来查颜观色,连忙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才几天不见,风少却恁地小气了起来,连倒酒都是这般婆婆妈妈的。来来来,洛哥儿,今儿个你可得多喝几杯。”洛哥儿连忙推脱:“我的酒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别折腾我了。”“正是因为酒量差劲,所以才得多喝喝,锻炼锻炼,来,满上满上……”说着一连灌了他好几杯。洛哥儿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一起来看风少准没安好心,罢罢罢,看在风少的面子上,今天我豁出去了,不醉不归!”这一席酒竟自清晨喝到了黄昏,洛哥儿已经被灌得迷迷糊糊,将酒盏一推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我……”说着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风寄晚叫了侍婢扶他出去清理,于是暖阁内就只剩下了他与向东来二人。脸上的狂放醉憨之态尽数敛去,风寄晚望着向东来,目光中闪烁着一种很奇特的情绪,既急切又踌躇。像是很想说话,但又害怕说话。向东来将酒杯斟满,端起来,眼睛平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幸不辱命。”风寄晚激动得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杯中酒洒了出来,一时间酒水淋漓,然而他却浑然不觉,一个劲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东来……”向东来脸上却没有特别欣喜的表情,反而一种悲哀浓浓,化不开,“真决定了吗?”风寄晚冷冷地一笑,说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那好,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沉吟再三,向东来缓缓道。风寄晚注视着眼前这位生平知己,眼圈有些发湿,正待开口,侍婢们扶着整理干净了的洛哥儿又走了回来,向东来哈哈笑道:“你还笑洛哥儿,我看你也不成了,把我的酒都泼了!”“我的确有点眼花了,惭愧。”以袖拭眼,掩去袖下那汹涌的泪水。这么些天来所有的焦虑、担忧、矛盾、悲苦,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然而,一颗心放下了,另一颗心又被悬起来——他的计划会成功吗?后面最关键的一步他能走好吗?抬眼望向东来——这是他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此时此刻最后的依仗。他,能够如愿吗?☆☆☆☆☆☆三月初三,是和璘安排了带风寄晚进宫面圣的日子。自从洛哥儿与向东来来过一趟后,风寄晚的心情就大为好转,连带着面容也恢复了从前的清俊从容。看着眼前仪表出色、风度翩翩的儿子,和璘相当满意。想他少年时,也是郁郁不得志,但自三十岁后,就再没什么事不顺心过,一切都按着他的想法进行着,每当这时,他都会升起一种万事尽在掌控的成就感。“你知不知道满汉全席中我最喜欢哪道菜?”马车不急不缓地朝皇宫驰去。车窗大开着,三月的春风夹带着花草的清香吹进来,使得和璘的心情非常舒畅,连带着声音都比往日里更温柔,如丝绸般光滑。“不知道。”风寄晚老老实实地回答。和璘微微笑了起来,“这道莱你不久前还用过,这么快就忘了?”风寄晚有些惊讶,“一掌江山?”“不错,一掌扛山。”“我以为您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喜欢吃是一回事,喜欢味道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觉得这道菜简直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吗?一掌江山——所以我经常说,男人的手最重要。有人用它拿弓、剑、枪,那是武夫,如果拿上了军令,就算是上了一个层次;有人用它拿笔,那是文人,若是挂上了金印,就也算是上了个层次;有人用它拿酒杯,握美人的腰,那是雅士……但有的人却一摊开手,整个扛山都在上面,那是何等的霸气和尊荣啊!”和璘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变得黯淡,“然而我知道我这双手,是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只要阿玛愿意,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风寄晚一笑,像是恭维又像讽刺。和璘摇头:“盈则亏,满招损,凡事要适可而止。”风寄晚摊开手,手上掌纹清晰——他这一双手,又想抓住些什么呢?财富?权贵?还是亲人的真心以待?原来当一切的虚浮云烟散尽,他最想握住的只是那一双纤纤柔荑。☆☆☆☆☆☆到得宫内,天子与皇太后端坐龙庭,瞧着他的言行举止,眉梢眼角尽是微笑,想来是对他满意得不得了。尔后皇太后有点疲惫,先回去休息,接着乾隆皇帝又将和璘单独叫到乾清官议事,放任风寄晚先行返家。走出宫门时,远远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倚墙而停。风寄晚转身回望紫禁城,这巍峨的宫墙,这锦绣的前程,自此后与他再无渊源。然而,并未感到丝毫留恋。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有些舍不得,谁知真到这一步时,竟把一切都看得云淡风轻了。早知道能割舍得这般容易,当初就不会犹豫和矛盾了那么久。上得车内,向东来冲他眨眼睛,“准备好了?你的逃亡开始了。”没有见到预期中的人,风寄晚不禁一惊:“人呢?”“她情况不太好,至今还未清醒,我已先一步派人将她送往山西。”“为什么还没清醒?都那么多天了!”“这个就要问你父亲,他逼她喝的可是宫廷第一毒药鹤顶红,能捡回条命来已经是奇迹。我找到她的,她已只剩半口气了。不过这女人的生命力的确顽强,硬是拖着那半口气,等到了我去救她。”风寄晚的眼睛迷离了起来,半响后才说道:“不管如何,她还活着……”“你觉得山西是个好地方吗?你不觉得去海外更安全点,万岁爷和你父亲的势力伸展不到那里。”风寄晚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关于五台山民间有个传说?”“你指的是……顺治爷出家的事?”“不错。这个传闻不管是真还是假,对皇室来说,五台山都已成了一个忌讳,如非必要,绝对不会去碰触。去海外虽然更安全,但是一来时间紧急,容不得我们慢慢离境;二来环境陌生,恐怕她很难习惯。所以如非必须,我不会考虑。”“也好,反正要论比脑子,谁也不及你精。对了,你明明已经计划要离开你爹了,为什么还要临走前摆他一道?万岁爷和老佛爷见了你,必定是愿意将十格格嫁给你,你如今这么一逃,你父亲的脸色想必会很……嘿嘿。”风寄晚沉默了一下,冷笑道:“他近来太顺心了,弄件事让他头疼也不错。”“你就这么有把握万岁爷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到时候你可真成了个不孝之子了。”“我想他懂得如何自救,如果他连这么件小事都处理不好,他就不是在万岁爷身边红了数十年而不倒的和璘了。只有让他分心,我才能逃得更顺利,否则前路崎岖,—个不慎就会被抓回去。”“有道理。”向东来点了点头,突然指着车窗外头惊道:“那、那不是洛哥儿吗?!”风寄晚扭头看去,见一队人马浩浩蔼蔼地驰过长街,往皇宫方向而去。“是洛哥儿,他今天也进宫吗?”“这我可不知道了,没听他提起过呢。唉,你这一走,以前四人席地纵酒高歌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了,真有些舍不得。”风寄晚望着洛哥儿离去的方向,感慨道:“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所以把握好你那一位红颜知己,好好珍惜。”向东来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风寄晚再次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柔荑……”原来他的宿命,注定了就是握住那一双纤纤柔荑。☆☆☆☆☆☆“他去哪儿了?!”随着一声暴喝,房间里的花瓶玉器都遭了殃,被主人狠狠地摔掷于地,来发泄他的不满。下人跪了一地,个个面无血色,浑身发抖,“奴才……不、不……不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和璘大步在房中跺来跺去,突然又怒喝一声,“都白痴一样跪地上干吗?还不快给我出去找!“”是、是!“下人们正要夺门而出,管家却在一旁柔声道:”大人,这个不太好吧……这件事情可不能张扬,否则让上头知道了……“他指了指天。和璘猛然一惊,脸上的暴怒之色顿时不见,他转身在椅上坐下,皱眉沉思。“老爷,依我看,二少爷此举也不是心血来潮什么的,而是计划好了的,现在派人去找,估计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您知道,二少爷向来聪明,他计划了那么久的事,肯定是天衣无缝。奴才认为现在咱们要先考虑的是该怎么应付万岁爷那边……”“唉!我岂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和璘重重地一捶拳,颇为懊恼,“我怎么就信了那小子?就信他会乖乖听我的话?我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来阴险狡诈,比狐狸还滑溜!”管家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听着,心中却觉得暗暗好笑——哪有父亲这样形容儿子的?再说,就算二少爷阴险狡诈,那还不是随他这个阿玛。“这样吧,你们先去把殷德给我叫来。”当机立断,和璘做出了决定。“老爷,你是想让大少爷代替二少爷娶格格?”不愧是跟在和璘身边多年的老仆人,主子动动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和璘一挑眉毛,“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不不,小的这就去请。”说着转身离开。“风寄晚,你居然背叛我,你居然敢和你那死去的娘一样背叛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到心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恐怕对和璘而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听自己的话,而是精心培养的工具跟安排好的棋子忽然落了空罢了。☆☆☆☆☆☆停停走走,身处浓雾,四周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心里就是知道,必然要寻找一个东西,找到了,一切就会变得明朗。纪柔荑伸出手去,向前方慢慢摸索,雾色雪白,让她产生一种行走在棉花里的错觉。而在运行走的过程中,有些事情慢慢地被回忆起来,如同人生被凝固了,以特有的几个画面展现给她看,让她清晰的知道,这么久以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谁?”“风寄晚。”如果这是必然的开始,为何他看起来那么优雅,清绝,诱惑,以及致命。让她所有的骄傲都溃不成军。多么不公平,主导这一场宿命的人是他!。“我想知道的是,我能做些什么?在这笔交易里,我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送这套衣服给你,只不过是认为它很合适你。”那么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恰恰是她堕落沉沦的开始。长街尽头处,那一双眉眼,也许是宿命的注定,但只有这句话,只有这句话被说出来时,那宿命才最终成为一种悲剧。“我见过那么多的姑娘,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不喜欢说话,永远安静地存在着,像个虚幻的影子。”“你之所以带我出来,不就是因为我安静,不会吵到你吗?”是不是因为她很安静,所以他才会喜欢她?他的生命里有太多的不能承受的沉重,需要一个安静的人用一种安静的温柔去舒缓那种沉重。可惜,她的安静只是表象。安静下面,同样是沉重。“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想让你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我自愿的,还是无从选择的,那些东西都足以左右我的人生。所以——柔荑,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心愿,让陆尚豪死。除了这个,其他我什么都没办法应你,即使答应了,也做不到。”他早说过他做不到,她却坚持了那么久不肯放弃。多么不容易,现在看上去,竟意外于自己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去任性与执着。然而,永不后悔。“你扭到脚,骨头错位了。我现在帮你医治,会有一点疼,忍耐一下。”“十九天零四个时辰。”呵,多么想念他,十九天零四个时辰。而在这之前,相思已经埋人她的心中,分分秒秒,朝朝暮暮。十九天零四个时辰,却不是苦尽甘来,而是另一重悲伤的开始。“我爱你,风寄晚,我爱你。”他没有回答。意料中的反应。可她知道,他心里也很疼。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自信,但就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也许,只不过因为他们两个太相像。“我是你的红颜知己呢,风寄晚,你可能一辈子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红颜知己了。”“我到家了,我要进去了。刚才我所说的话,你听过就忘了吧。”她明明是认真的真心想忘记,为什么天不从人愿?☆☆☆☆☆☆一记闷棍打了下来,她被打晕,后来……后来……她想起来了!如果说之前那些只是零碎的画面和声音,但到此处则连绵成了长长的场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那个男人用最冰冷的字句对她说话,他在她面前摆下了三样东西,他硬逼着她做出选择,她没有同意,于是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揪住她的头发抓住她的手臂让她不能动弹,而另一个人则开启了桌上的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了她的喉咙,那些液体像蛇的身体一样冰凉滑腻——“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她?谁能救她?想让谁来救她?一个名字就在混乱中被呼叫了出来:“寄晚,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要死,不要让我死!”随即,她听见那个名字的主人用无比惊喜的声音回答她:“我在这,你不会死。我在这。”手上传来被握紧的感觉。而全身仍是无法克制的悸颤,惟有悸颤,将身体内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心与不安一起隔离。“我在这里,柔荑。你没事了,你不会死的,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寄晚……寄晚……寄晚……”她在梦魔中不停地呼唤这个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做厂,就能够安全。“醒醒,柔荑,你醒醒。”那个声音焦虑却又温柔,还有那种熟悉的丹桂花香,一点点地渗进迷雾中来,某种力量促使她往上飘升,冲破桎梏,冲破黑暗,迎向光明。纪柔荑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有她的影子。视线再慢慢扩展开去,终于看见了白色。白色的风寄晚,爱到至深的风寄晚,和……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的风寄晚。纪柔荑凝望着他,眼中有泪。